她微抬下巴,仿佛看不见众人的鄙夷似的,挤出一抹古怪的笑:“要看电影吗?游艇上有花园电影院。”
众人跟随她来到花园电影院,绿意葱茏中摆放着荧屏和舒适的座椅,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泳池,服务员正在为他们烤肉,桌子上是鸡尾酒和餐后甜点——这更像是一场狂欢盛宴。
“别看电影了,唱歌吧!”
在海上露天唱歌别有一番情调,烤肉香气四溢,众人推杯换盏,原形毕露,班长拿着话筒放飞自我,还有人弹着摇滚的电吉他,当泳池里穿着比基尼的漂亮美人鱼们走上甲板为他们伴舞时,直接将这次聚会的氛围推到最高潮。
不知是谁提议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剩下的人围坐成一圈,温穗岁拉着沈承晔刚坐下,平嘉树也推着轮椅坐到她身旁。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她左边是沈承晔,右手边则是平嘉树,再往右是凌雅雪。
游戏规则是抽到小王的人可以任意指定在场任何一个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轮是个女生拿到的小王:“五号!”
温穗岁刚好是梅花五,没想到第一个倒霉鬼就是自己。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她道。
“你和沈承晔……谁先喜欢的谁?”众人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就,那个时候某人把我堵到学校后山,然后婶婶出现了,是他从天而降,救下了我。”温穗岁含笑道。
“哦——英雄救美!”众人起哄道,“所以是你先喜欢的他啊?”
温穗岁耸肩:“嗯……大概?也许?”
沈承晔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揽住她的腰:“但是不是我先追的你吗?好不容易才把你追到手。”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最烦情侣之间的黏黏糊糊了。”
“我们大家不要跟他们俩玩,我们自己玩!”
众人边说边洗牌,第二轮被抽中的是凌雅雪,她也选择真心话。
“在座的人里有你高中暗恋对象吗?”
凌雅雪下意识瞥了眼沈承晔,微微点头。
“哦——是谁?是在场的异性之一吗?是谁能让我们凌大女神都春心萌动!”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吧。”凌雅雪将碎发挽到耳后。
“你们傻啊,雅雪暗恋的人不就在她旁边坐着吗!懂的都懂!”小花指了指平嘉树,众人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把她打趣的耳根发红。
“一直真心话多没意思,咱下面改改规则,抽到小王的那个人可以指定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好吧?”
众人都没问题,接下来一局,温穗岁仍旧没抽中小王,而抽中的那人则勾起一抹笑:“大冒险!一号跟六号,喝交杯酒!”
“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温穗岁掀开自己的牌,黑桃一,她下意识觉得六号会在沈承晔手中,于是迫不及待地问:“你是几?”
沈承晔露出一张黑桃五。
不是他。
而平嘉树则不疾不徐地把自己的牌翻开:“不巧,是梅花六。”他眉眼带笑地望着温穗岁。
沈承晔气场冷然,而他像是要故意提醒他似的:“规则是什么来着?”
“一号跟六号喝交杯酒!”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喝个交杯酒而已,还不快给他们两个满上?喝喝喝!”
沈承晔无声垂下长睫,只是握住酒杯的手陡然用力,周身散发的寒气令温穗岁心底轻颤,下意识扶了把腰。
她道:“我喝酒。”
话音刚落,面前的酒杯忽然多了两只大掌,沈承晔和平嘉树同时道:“我替她喝。”
“你不替你女朋友喝,这么关心我未婚妻干什么?”沈承晔讥讽道。
“毕竟是我们两个一起玩的游戏,让女士喝酒多没风度,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会这样做的,承晔,你未免太敏感了吧?”平嘉树道,“我和穗岁就算曾经有过什么,她现在不还是和你在一起了吗?”
“既然知道她已经和我在一起了,那还不松手?”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愿意先松手。
温穗岁拧起眉心,直接推开他们的胳膊,拿起酒杯仰头喝掉:“都起开,我自己的酒自己喝!”
因为喝的速度太猛,她反被呛到,咳嗽不止,沈承晔拍着她的背:“喝那么快干什么?你心疼他?”
温穗岁咳嗽的更厉害了,她拍着胸脯,没好气道:“我心疼你,行了吧?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少喝点。”
“是吗?你要是真心疼我的话,就把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处理干净,别老来我面前跳,眼睛疼。”沈承晔意有所指道。
温穗岁拿他没办法,只能任他说去。
过了会,他道:“我去趟卫生间。”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离开。
众人都在甲板上狂欢,厕所就他一人,可等他出来时,门口却多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她倚着墙,标志性的红发,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放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烟雾。
“好久不见。”
沈承晔面不改色,似乎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小心摘下戒指,手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厕所里回荡着“哗哗”的水流声。
“你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就是温穗岁吧?这么久不见,她还是这么漂亮,可惜身边的人变成了你。”女人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惋惜地摇头,“怎么就被你看上了呢,我真不知道该说她幸运还是惨。”
“你今天出现在这,恐怕不止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的吧?”沈承晔甩掉手掌上的水珠,重新戴上戒指,语气淡漠。
“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看来只有那位温大小姐才能让你多笑笑。”女人丢掉烟头,用脚尖转着圈碾磨着,然后理直气壮地朝他手:“我没钱了,给我点钱花花。”
“多少?”
“二十……不,五十万!替人保守秘密实在是太累了,万一我哪天没忍住说漏嘴了,这可怎么办?”她风情万种地撩了把头发,对他抛媚眼。
当年沈承晔为了得到温穗岁,主动找上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陪他做一场戏,所以才会出现后来温穗岁看到的那一幕。
那时她曾远远看过一眼被他念念不忘的温穗岁,乌发雪肤,冷艳乖戾,那时她是怎么说来着?
——“像你这样活在阴暗里的怪物,也妄想觊觎高贵的天鹅?”
“秘密?”沈承晔道:“难道不是你喜欢平嘉树,才会去勾引他吗?”
“钱一会会打到你账户上。”
“你说得对!我可太喜欢平嘉树了,平嘉树怎么这么迷人呢?”女人识时务道,“那时你打断情敌双手双脚的感觉怎么样?我记得你用的锤子吧?为了折磨他,嘶——钝器敲击在肉上发出粘稠的声音,平嘉树怎么求饶,你都没放过他,现在想想我都毛骨悚然呢!”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再回想起那一幕,女人仍旧头皮发麻,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
沈承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无名指的竹节戒指,正当女人以为他后悔时,他却勾起唇:“那届鲨鱼质量不行。”
否则怎么还能让平嘉树活着回来?
“我知道你们刚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不如你跟我玩一场,我要是输了,以后我从你眼前消失,不会再找你多要一分钱!”
“但你要是输了,就再告诉我一个秘密。反正我替你保守的秘密也够多了,不缺这一个。”
“玩什么?”沈承晔道。
“猜拳吧。”
与此同时,喝得醉醺醺的凌雅雪忽然绕过来,坐在沈承晔刚刚坐的位置,她傻笑着凑近温穗岁,神情也不复以往的清高,“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温穗岁眉心紧拧了三分,嫌弃地挪动椅子离她远点。
谁知凌雅雪也跟着挪动。
“醉鬼别跟我说话。”温穗岁眼珠向上翻。
“谁醉了?我没醉!”凌雅雪不服气地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二!”
温穗岁:“……”
凌雅雪觉得自己赢了她,得意地哼了几句歌,可唱着唱着,她却哭了起来。
“我曾经有个暗恋的男生,有天他突然找上我,说让我帮他欺负一个女生,把她带到后山……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可后来,一切都变了,都是因为你!他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他喜欢的不应该是我吗?”
“别装了,你今天和平嘉树早就预谋好了吧?我不会相信你的。”温穗岁平静道。
“她说的都是真的。”平嘉树笑吟吟道,“看来沈承晔对你的蛊惑很深啊,你不信的话,那就跟我来吧。”
他放下酒杯,摁着自动轮椅带她进到游艇内,这里静悄悄的,温穗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嘘。”平嘉树停在转角处,这个位置刚好遮住两人的身影,他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屈指推了推金边眼镜:“看场好戏,仔细听。”
她刚想说话,却听见一男一女的攀谈声。
“你输了,告诉我秘密吧。”
沈承晔却没着急,对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女人忍不住催促他时,他薄唇轻启:
“怪物本来应该永远生活在阴暗里,可有一天,他抬头看见了月亮,月亮的光曾经有那么一刻照亮过他,于是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月亮,想要私藏月亮。”
“他想尽办法出现在月亮面前,每一次若无其事的偶遇,全都是他蓄谋已久。可月亮的眼里只有另一个人!后来月亮被人堵到后山欺负的时候,他从天而降,救下了无助可怜的月亮。”
“从那天起,月亮终于愿意看向他,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最后,他成了月亮唯一的依靠。”
“这算什么秘密?你在这跟我讲故事呢?”女人不满道,“还是虚假的童话故事。”
沈承晔眼神讳莫如深,唇上勾勒出一抹诡谲的弧度,“月亮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在后山欺负她的人,其实是怪物找过去的。”
拐角处的温穗岁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心如刀绞,往事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时沈承晔接近她,从凌雅雪手中救下她,再到后来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原来全都是早有预谋!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他让凌雅雪去欺负她,也是他把平嘉树的腿打断……
顾闻舟说的那些话,还有平嘉树、凌雅雪,他们的话不断浮现在耳边。
“你知道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想给你看到的模样!即便这样,你还觉得他会爱你吗?”
“他一直都在骗你……”
“月亮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在后山欺负她的人,其实是怪物找过去的。”
温穗岁痛苦地捂住耳朵,尖叫道:“够了!”
听见她的声音,沈承晔狠戾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扫过,快步走出厕所,温穗岁正站在拐角处,痛恨地盯着他。
“碎碎?你从什么时候在这的?”
平嘉树鼓着掌从温穗岁背后出来,笑吟吟道:“怎么样?这出戏还够精彩吗?”
女人饶有趣味地转过身来,这一次,温穗岁终于记起她身上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不就是自己当年看到的和平嘉树相谈甚欢,在喷泉旁接吻的女人吗?
一切似乎都在此刻真相大白。
撒谎的不是顾闻舟,也不是平嘉树,是他!
“你希望我是从什么时候在这的?”温穗岁语气讥讽,话锋一转,对着平嘉树道:“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天真还是什么,你的招数就只有这些啊?我和婶婶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
平嘉树和女人皆是错愕,沈承晔却舔了下唇,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知道为了让你乖乖现身,我废了多大劲吗?”他道。
“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我做这些事前,会没有留后路吗?”平嘉树轻拍掌心,立刻出现一群黑衣保镖协调一致地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气场十足。
见温穗岁背影渐行渐远,沈承晔走到平嘉树身旁,狠狠摁住他的肩膀,俯身轻笑出声,在他耳畔留下一句话:“那你还记得这是谁的游艇吗?”
平嘉树瞳孔骤缩,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保镖反剪双手,粗暴地拽下轮椅,脑袋被屈辱地压在地上,那边的女人一样待遇。
游艇停到岸边,温穗岁从游艇上下来,一言不发地坐上车,然后重重碰上车门,身后的沈承晔差点没被夹到胳膊!还好他收回来的早。
他打开车门坐到温穗岁旁边,温穗岁正低头看手机,他刚想开口,她就把屏幕熄灭,闭目养神。他只好把想说的话暂时吞回腹中。
可回到乐府江南,温穗岁便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碎碎,你这是干什么?”他眉心紧蹙,大步流星地上前拦住她的动作。
“看不出来吗?分手。”温穗岁冷漠地挣开他继续收拾衣服。
“为什么?你刚刚在平嘉树面前不是这样说的。”沈承晔把她的那些衣服全都抱出来,抱回衣柜,用身体挡在柜子前不让她碰:“我不同意,分手你想都别想!”
“你凭什么不同意?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温穗岁眼尾发红,杏眼里闪着锋利的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碎碎。”沈承晔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我错了,碎碎,别离开我。”
“别碰我!”温穗岁使劲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他,声音慢慢拔高:“你怎么能这样?英雄救美是假的,被平嘉树报复是假的,说要保护我也是假的!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你自始至终都一直在骗我啊!”
她最后一句忽然爆发,眼眶里泛着委屈的泪花,不予再多说,摘掉戒指搁到桌上,打算绕过他离开。
沈承晔心底颤动,下意识在擦肩时抓住她的胳膊:“你听我解释,当时你眼里只有平嘉树,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除此以外我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你的事了!我爱你啊,碎碎!在爱你这件事上,我从未骗过你。”
“晚了,婶婶,我给过你机会坦白,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眼角滑落一滴泪,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用手擦掉,然后狠下心甩掉他继续往门口走。
“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的吗?碎碎要食言吗?”身后传来沈承晔平静的声音,他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针管撕开,悄无声息地走向她。
温穗岁步伐一顿,浑然不知危险的到来,“是你一直在骗我!”
针尖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凌冽的光,沈承晔面不改色地把□□注射器狠狠扎入她颈部,温穗岁不可置信,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昏迷的前一刻,她听到他的声音:“应该一直骗下去的。”
沈承晔伸出胳膊接住她,微凉的指尖带着细腻的触感从她面部轮廓眷恋地划过,眸底的阴鸷诡谲浓得渗人,可脸上却满是笑意,那颗泪痣越发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