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在碎碎最需要我的时候被迫离开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留给她。她应该恨我……在那里,我总是睡着的时候更长,因为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醒来的时候就要被做各种实验,清醒的时候很少,只能偶尔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鲸叫声,所以你要……”
沈承晔将自己当初的逃生方法和最优逃生路线全都告诉了他,少年沈承晔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竟然会被抓去做人体实验的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的很快,是多快?”
“不知道,也许一周后,也许……明天。”沈承晔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对碎碎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在手穿过肩膀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灵魂的形状,于是双手扣十。
少年沈承晔扭过身,他又冲着他的背影道:“对了,这次我可能没办法在你身边帮你了,其实在一个月前,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虚弱了,不过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倒是能离的越来越远了,在我消失前,我会守护碎碎。”
温穗岁睡得并不好,眉心紧拧,似乎是做了噩梦,骤然掀开眼皮。
少年沈承晔恰好在此时回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带着恸哭过后的沙哑:“我爸妈呢?”
少年沈承晔坐在她身边,心疼地抱着她的肩膀,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句话:“你还有我。”
“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么晚不回去,我妈一定会担心的,我说过以后有事一定会向她汇报,我该回家了,你送我回家。”温穗岁语无伦次地站起来想往外走,少年沈承晔道:“碎碎,碎碎!”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圈在怀里,温穗岁拼命挣扎,用拳头毫无章法地捶打他:“你干什么?我要回家!听不懂人话吗,让我回家!”
少年沈承晔一言不发地承受她的怒火,臂弯微微收拢,宛若铜墙铁壁般将她牢牢桎梏,直到她把脑袋埋在他脖颈处低声啜泣,泪花肆无忌惮地浸湿衣领。
“他们不要我了,她明明说很快就会回来的,骗子!都是骗子!”
少女温热的泪水混杂着急促的喘息拍打在一小片肌肤上,好似绵密的针刺痛心扉,少年沈承晔的胳膊从她纤细的手臂下穿过,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不断轻拍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别怕,你还有我。”
过往的路人步履匆忙,他们两个仿佛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相互依偎舔伤。
温穗岁原本勉强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因为这句话溃不成军,好不容易被安慰好后,想起自己刚刚在少年沈承晔面前毫无形象的大哭,双颊爬上一缕绯红,窘迫道:“你忘了刚刚的事。”
“刚刚?刚刚你不是在睡觉吗?我刚回来。”少年沈承晔和她一同坐在椅子上。
温穗岁很满意他的识趣,她又回到停尸房,温父温母盖着一层白布,笔直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就仿佛睡着了一样,可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鲜活的样子似乎就永远停留在了回忆中,等待着被时光蒙上一层尘土。
少年沈承晔走上前想捂住她折射着晶莹的眼睛:“不舒服的话就别看了,别强撑。”
温穗岁躲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抹掉眼泪:“我没事,这个时候我才更应该撑起局面。我爸妈一般很少自己开车,出去都是由司机开车,这次突然大半夜自己开车出去,肯定是有人把他们约出去了,我不相信他们会突然出车祸。肇事司机呢?”
“警察说他肇事逃逸了。”少年沈承晔道。
温穗岁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杏眸透出狠戾:“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害我爸妈,但我一定会把他从暗处拽出来,让他血债血偿。”
少年沈承晔揽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我帮你。但你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不要乱来,别跟那些人硬碰硬,好好活下去。”
“你什么意思?”温穗岁极为敏锐地察觉出他话语里的微妙,呼吸一滞,慌乱地拽住他的小臂:“你也要离开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
“没有这个如果!”温穗岁眼眶逐渐湿润,少年沈承晔发现她的身体在明显的轻颤,恐慌等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她,他轻叹了口气,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用宽厚的掌心包裹住,想要以此来传递给她力量,“只要你不主动抛弃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是碎碎,你信吗?最近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我因为一些事不得不被迫离开了你,你恨了我很久。在此之前,我还做过你被凌雅雪带到后山的梦,还有你被平嘉树出轨以及你爸妈出车祸的梦,而这些梦现在都一一变成现实了,所以……”
话未说完,他就被温穗岁猛然拥住,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融入骨血:“那你怎么不去阻止?你阻止它们的发生啊!你别走,别抛弃我。”
少年沈承晔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那些未说完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只余下安慰:“也许这次不会发生呢?我也只是做个假设,如果某天我真的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会等我吗?还会原谅我吗?”
温穗岁只是一味摇头,哽咽道:“你不能、不能离开我,我才不要原谅你!你也别想让我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承晔目光瞥向一旁的白色瓷砖上,里面倒映着宛若连体婴儿般相拥的两人。
哪怕再来一次,还是没法改变吗?
少年沈承晔阖上眼睛,良久,像是认命似的俯下腰,脑袋搁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微凉的唇从耳垂边擦过,任由吐出的热气将她的耳廓打湿。
“碎碎。”
“……”
“我爱你。”
……
离别的日子来得猝不及防,温穗岁只收到一张“等我回来”的字条,便再也没有见过少年沈承晔。
他们说他出国了,她无动于衷,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只是没了沈承晔,没了温父温母和温氏集团,一夜之间她从天之娇女沦落为人尽可欺的过街老鼠。
只是这次,沈承晔以她看不见的方式守护在她身后,和她一起走在那条偏僻的小路上,然后在巷子里拿着树棍独自一人和恶狗搏斗。
同时他也知道了,原来当初温穗岁在路边救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纪高兴。怪不得他会那么维护她。
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他似乎要回去了。
最后的最后,他眷恋而不舍地望了一眼她柔弱单薄的背影,嘴唇翕张,吐出两个字:
“……再见。”
他透明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际。
同一时刻,温穗岁似有所感地摘下耳机,蓦地回首望了一眼他刚刚驻足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
五年后。
温穗岁穿着白色长裙,提着一大兜东西从超市出来,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了,她回忆起刚刚进来之前撞到一个身穿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那人神情慌张,没等她说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这时,黑色卫衣的男人从她视线里一闪而过,温穗岁迅速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别跑!你个小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男人扭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不羁的桃花眼,泪痣点缀在眼角,又令他多了几分深情,左耳的银色耳钉折射出耀眼光芒——温穗岁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男人的脸。
“啪——”
她瞳孔骤缩,塑料袋从手中滑落,新买的杯子噼里啪啦摔碎一地,其他东西毫无章法地向四周滚落。
和那人太像了,简直如出一辙。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
“你拽着我干什么?松手。”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温穗岁眨了眨眼,赶紧松开他,“我认错人了,刚刚有个跟你穿的一样的男人把我的手机偷走了,我还以为你是他呢。”
她边说边蹲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顾闻舟眉头微蹙,摘下鸭舌帽“啧”了声,也帮她一块去捡。
“你认错人了。”捡完后,两人一同起身,他把牙刷还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不过我刚刚确实抓到一个小偷,从他身上只搜到这个,本来准备送到前台的,你看看是你的吗?”
温穗岁眼睛一亮,“是我的。”
她赶忙接过来查看里面的照片丢失了没,然后眉开眼笑地朝他道谢,顾闻舟蓦然问:“你以前见过我?”
“我……”温穗岁刚要回答,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碎碎。”
肩宽腿长的男人从她身后走出,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把自己刚买的芍药放进她怀里,道:“怎么我才不在一会,你就乱跑了,出什么事了?”
“花?原来你刚刚突然离开是去给我买花了!”温穗岁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低头轻嗅:“好香。”
两人姿态亲昵,一看就不是普通关系。
顾闻舟错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外貌相仿的男人,他很确信自己父亲不可能在外面乱搞,只是两个陌生人如此相像的事情还是令人难以置信,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和敌意从心头涌出,于是他忍不住问:“你好,我们在哪儿见过?”
少年沈承晔终于抬眸正式他,在经过一番对比后,肯定地摇了摇头:“我想我的记忆里没有,虽然我看你像是在照镜子。”
“我的手机丢了,就是他帮我找回来的。”温穗岁解释道。
“我替我的未婚妻谢谢你。”
从刚才见到温穗岁开始,激动和雀跃的情绪便猝不及防地侵略他的大脑,仿佛是什么促使着他接近温穗岁,所以他才会问出那句话,可没等他了解清楚,那个男人就走了出来。
未婚妻。
他刚刚说她是他未婚妻。
直到两人离去,顾闻舟依然站在原地怔愣,他茫然地抬起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不知为何,他感觉那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哎,你不是能做预知梦吗?那你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梦到你会遇到一个跟你长得这么像的男人?”温穗岁兴致勃勃地问他。
“早就不能做了,从我从孤岛上逃出来后,这个能力就消失了。”
“啊……没意思,那以后万一还遇到什么事,岂不是不能提前避免了?”温穗岁耷拉下眉眼。
少年沈承晔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眉眼间盈满笑意:“也许我们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方向了呢?就算未来遇到再多意外,我们也一定能一起度过,对吗?”
温穗岁用力点头:“你说得对,但你下次要是再敢这么不告而别,小心我真的找别的男人去!”
“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下次就算消失,我也会带着你一起。”
落日渐渐晕染成晚霞,整片天空都瑰丽到震撼人心,两人走出商场,沐浴在火红色的阳光里,时间仿佛电影镜头般被拉长,他们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仿佛没有什么再能将他们分离。
……
沈承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他下意识去摸身侧,却只摸了个空,被窝早就没有余温。
心底“咯噔”一声,他掀开被子,环顾房间,什么都没看见。
碎碎不见了!
他急速下床到处寻找温穗岁,最后终于在厨房看见了温穗岁。
她正在手忙脚乱地给他□□心早餐。
背后靠过来一具灼热沉重的身体,温穗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沈承晔。
“你醒了?做饭怎么这么难,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她抱怨道。
沈承晔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脑袋埋在她颈窝处轻啜,大掌从她细嫩的胳膊向下游弋,强势地扣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关掉煤气灶。
空气里很快响起暧昧的水渍声。
温穗岁被他拦腰抱起放到岛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终于唤回一丝清醒,她被迫撑住台面,伸手推他的肩膀,“你还没尝我给你做的饭呢!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交织的影子倒映在窗纱上,沈承晔急切又不失温柔地拉开拉链,剥掉她的裙子,含糊不清道:“嗯,已经在尝了。”
“……很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感谢一直支持到这里的宝贝,或许有人想看顾闻舟视角的番外吗?
想看的人多的话我就写完把它放微博上。
这章评论都有红包。
“你绝非善类,我也不做好人。”——芦丹氏《孤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