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停下脚步，生怕慢上一步，风中的人便骤然消散。
他应该跟着她的。这地方如此危险……
脸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脖颈，皮肤被腐蚀，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淅淅沥沥地滴答一路鲜血。
嗜血的兽被血吸引，却又忌惮那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衡量一番后，又缩回了头去。
伤口已经严重到不得不重视的地步，那一只小小的虫子竟让他大半边身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蚀。
还能动。
冷无冥已经离风暴很近了，他一边仔细感受着那种让人心悸的力量，一边迅速治疗自己被侵蚀的几乎露出骨头的大半边身子。
还能动。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没有皮肉覆盖了，只能用鬼气覆盖着驱动手指，抽出一把长剑来。
疼到一定程度时，便不会更疼了。
还能动。
他更近了，盯着飓风的中心。
那里漂浮着一个好像失去了意识的小黑人。
细弱瘦小。
但他知道，那就是赵小昭。
提剑而上，一剑，劈裂山河。
飓风被鬼气冲击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冷无冥竟然硬生生把风劈散，更多的鬼气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个不可磨灭的沟渠。
他看见被灰黑飓风围簇的赵小昭。
心头狠狠一紧，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
那几乎不可以称之为人，没有五官，只在隐约是头的地方化出两道幽蓝的细火。
那是影子，是万物之外的存在。
又是一击，风很难再成型，只歪歪扭扭地托举着影子，让她不至于摔成一滩污泥。
冷无冥迎风而上，最后一击，风终于被劈散了。
由风引来的乌云也逐渐散去，有光从云层中探出来。
他这三击便是全力，接住影子后，他无力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幸好影子没有重量，他不用承受二次冲击。
影还没清醒，她被冷无冥贴在怀里，扁扁的一片，好似不小心甩到身上的墨迹。
冷无冥整个右边都被虫毒腐蚀了，鬼气也基本耗尽，现在随便来个什么东西，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轻轻喘息一声，捻起影黏在他白骨上的一点黑色，把她放在自己还算正常的一面。
又用最后一丝鬼气撑起法器，确认一时半会不会被人打死后，冷无冥终于放下心来，头轻轻歪在大石上，沉沉睡去。
他需要时间休息。
当赵小昭清醒时，看见的就是冷无冥略微痛苦的睡颜。
她在看到虎子的尸体后，突然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而后就再没了意识。
是冷无冥救了她。
变为了影子后，赵小昭的视角就十分不同，她刚刚只能看到冷无冥俊美清冷的侧颜，等攀附到大石头上时，才能一观全貌。
赵小昭被冷无冥右半边的森森白骨震惊住，差点没控制住又吹起一次飓风。
可她深知，如果这次再丧失理智，恐怕不会有第二个冷无冥来救她了。
她压制住那种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暴怒，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把自己缠在冷无冥的右半边，将鬼气和她刚得到的那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相结合，为冷无冥养伤。
一边疗伤一边想。
真他娘的白活了，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她的人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修士，也不是与她发生利益冲突的陌生人。
是天道。
她记起许多零碎的东西，纷繁杂乱地填堆在她的脑海里，她在这些散乱的记忆里穿梭，敏锐地捕捉到不可能发生的真相。
所有飞升者都是她的前世，她不过是个棋子。
而现在，这枚棋子有更好的替代品可以用来替代，所以天道连这次飞升都等不了，迫不及待地下手，让其他人来代替她。
赵小昭忍不住冷笑，幽蓝色的鬼火燃烧的更旺。
火光照着天际，闪烁跳跃，见不出半分垂丧颓败。
“想杀我？”
她莞尔一笑，黑影中嘴的部位裂开个锯齿獠牙的大口子。
“你配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原本想写这个话的，但感觉有点出戏・・・
第47章 妖王
“师弟。”她笑眼弯弯地挎着花解巫的胳膊, “学院大比快开始了，听说今年有个环节可以组队……若是你我都进了决赛，要不要一起？”
花解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抚开她的手, 言语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冷淡, “到时再说。”
她嘴角一僵, 很快又恢复过来, 毫不在意地捋捋自己的头发，“好吧，听你的。我去上课，回见。”
这是师姐从外界回来的第二年。
她好像变了个人, 但这种改变又不是十分明显，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察觉。
花解巫不知道在外界发生了什么，也曾经试探过许多次, 而她也从未露出过破绽。
花解巫盯着她远去的身影, 眼中沉淀着阴沉沉的情绪。
看来有必要去外界一趟了。
在花解巫这边碰了壁后, “赵小昭”并没有气馁。上过课后又叫住了沈晋辰。
“一起……”
沈晋辰直直地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
她放下手, 垂头丧气。
一旁情窦初开的修士们自觉找到了撩妹时机，凑过去, 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唉, 小昭，那就是一石头。别生气啊，哥请你去吃好吃的。”
她这才有点笑模样，强振精神的样子，更让人心疼了。
被众人簇拥着出去的“赵小昭”, 一边和他们漫无边际地聊着天，满足地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吹捧。
心头那股子憋屈却不减反增。
这些和赵小昭接触过的……怎么如此顽固不化！
明明她现在才是赵小昭！
恶狠狠地咬碎核仁，却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头。
有甜腥味盈满口腔。
咽下一口夹杂着血丝的酒，她把目光投向一位自顾自喝着清酒的年轻修士。
听说他是藏机阁阁主的独子？
她装作不经意地张口，探出小半个红艳的舌头，模模糊糊道，“万道友，我好像咬到了舌头，快帮我看看。”
贝齿红唇，香艳无比。看得一众修士脸涨的通红。
万黎修皱着眉，将几乎快黏在他身上的“赵小昭”推开。
“并无大碍。”
她嗤嗤地笑，假借着并不存在的酒劲，靠的更近，去牵他的手。
他迅速抽手，“簌”地起身，重重拂袖，沉声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赵小昭”看着万黎修远去，眼睛漫上一层水雾，又拉着个修士的胳膊，委屈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的伤口……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少女娇软的身躯依偎着男人，有幽幽的体香喂到男人鼻尖。
他磕绊着安慰道，“没事，黎修就那个脾气。你别介意。”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口水，“比起这个，你的伤口……？”
“赵小昭”想了想这人的身份，好像有点用处。于是顺服地微微张嘴，“好像好多了。”
她脸蛋白皙美丽，先前王朔并没过多注意到这人，从外界回来之后，俩人才渐渐认识。
过去的赵小昭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现在是了。
王朔眼中涌上一丝促狭的笑意，给她又倒了一盏酒，“再尝尝？这酒可是上好的桃花酿，听说邬郁仙尊也十分喜爱。”
嬉笑声并没因为万黎修的离开而改变。
转身离去的万黎修心中不可避免地涌上些许失望。
他在杰郸学院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观看过赵小昭与路家大小姐路清棘的战斗。
时间很短，而且是以赵小昭的落败为结束。但正是如此，也让他升起了对赵小昭的兴趣。
这场对战漏洞不多，但总是有些违和，他隐约觉得，这赵小昭是有意掩藏实力。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万黎修悄咪咪地开始观察赵小昭。
看她炼丹、画阵、实战。
看她彻夜不眠地苦修。看她精准地操控每一场战斗。
很强。
万黎修因此热血沸腾，很想同她亲近，与她谈论道心。但因为年少那种莫名的羞涩，并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后来赵小昭先进入域南学院，他追着她的脚步，推拒家族的安排，进入域南学院。
得知她前往外界同前辈们一同探索的消息后，他一边失落，一边暗暗期待着她的归来。
到了那日，他第一个来到扬英台，眼巴巴地望着。
他终于看到那人，他日思夜想的足以与他匹敌的对手。
“赵小昭”留意到这样炽热的视线，两人对视，她轻轻一笑。
万黎修慢慢开始了与她的接触，却发现这个人与他过去观察到的有太多的不同了。
今天更让他坚定了自己不再去关注赵小昭的决心。
叹了口气。万黎修一头钻进修行中去，不再去想“赵小昭”的改变。
学院大比即将开始，时间宝贵，不需要把注意力分散到已经不重要的人身上。
――
“哈哈哈哈哈哈。”白千杉拄着下巴，把黑影拎过来倒过去地折腾，“赵小昭，你也有今天！”
赵小昭气急了，又不好杀他，最后只能生无可恋地把自己盘到白千杉胳膊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是你盘我，就是我盘你。
白千杉兴趣十足地摸了摸纹身一样的赵小昭，触手冰凉，摸着还挺舒服。
“其实你这样子也还不错。我堂堂妖王，养你这样小小的一个影子，倒也不是问题。”白千杉笑嘻嘻地，揶揄道，“小昭真可爱。”
赵小昭翻了个白眼，从他胳膊上窜下来一点，啪唧一声把自己甩在他的脸上。
然后又缓慢地顺着白千杉脖颈爬到他的手臂上。
她现在是影子，抽人就跟挠痒痒似的。
白千杉联想到自己之前在赵小昭手里受到的“屈辱”，再看看赵小昭如今这孱弱的样子，就忍不住笑，笑得打嗝，笑得喘不上气，好像这辈子的笑都消耗在这会儿了。
赵小昭：你妈的。
赵小昭就静静看着他笑。
白千杉抹了把眼角的泪，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她，这才收敛笑意，稍微正经一些。
“你这是怎么搞的。”
赵小昭松了口气，将在外界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到最后，白千杉嘴角依然挂着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把手。
赵小昭和白千杉的主仆契约并没有因为小昭状态的改变而失效，所以白千杉才能第一时间认出小昭来。
还能再赵小昭不能说人话的情况下，轻轻松松理解小昭的意思。
赵小昭传音传得脑瓜仁疼，却见白千杉并没多大反应。
她又狠狠一拍，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借我点人，充个场面，到时候原原本本的给你送回来。”
这是她夺回自己身体的第三步，前面的两步已经和冷无冥以及那位魔域的魔主商量好了。
白千杉轻轻道，“赵小昭，你是在求我？”
赵小昭听他语气，好像对此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也是，自己之前和他也不过是临时搭伙心怀各异，虽然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可赵小昭并不能保证，他对自己的友情就像自己对他一样。
更何况她现在这样的状况。
和她一伙，就是与天为敌。如果不是真的感情深，或者真的脑子不太好使，谁愿意去逆天而行？
她现在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破影子，而他是妖王，犯不着为了她去冒险。
赵小昭也不想自讨没趣，顺着他皮肤和椅子把手的连接处就要往下走。
“我先走了。”
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疏导，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难受。
幸好现在她是影，如果是人的话，这时恐怕已经红了眼圈吧？
赵小昭没能走成。她被白千杉轻轻捻起来，拉成细长一条，又一握，大部分的墨团便都团在白千杉的手中，余下的丝丝缕缕顺势延伸到他的胳膊上。
白千杉把手举到眼前，赵小昭近距离面对他琥珀色的竖瞳，那眼睛里带着无比明显的……愤怒？
“赵小昭，你是在求我？”
他又问了一边，声音重了许多。
赵小昭盯着他眼睛瞅了一会，突然茅塞顿开，忍不住咧开嘴真实的发声。
“桀桀桀桀桀桀桀。”
吓得赵小昭立刻闭上了嘴，继续传音。
“求个屁。”她声音张扬自信，“一会跟我一起走。”
白千杉这才从刚刚那种有点不悦的状态中解放过来，痞里痞气的，“这才对嘛，跟我客气什么。”
他笑眯眯地盯着赵小昭，继续道，“你想做什么就做，我在你后面呢。”
赵小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你好好说话，别整这虚头巴脑的。”
――
学院大比当日。
人山人海。
集合地点被分为四个区域，分别是东西南北，各个学院之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互相无法交流，杜绝了在比赛前夕对比赛动手脚的可能性。
域南学院的站位是按实力来排的，为首的是一位化神期大能，也就是本院院长，身后以修为高低排序，越靠近院长，修为就越高。
紧跟着院长的是花解巫，沈晋辰和首席，第二列是路家兄妹和李玲云、万黎修和另一位天赋卓绝的修士。
逐次增加。
“赵小昭”排在中等偏下的地方。
她望着人群前端那几人，面无表情。
那是她成神之路上的障碍，必须要除掉。
而学院大比……允许伤亡。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昭：如果不是真的脑子不好，谁会逆天而行？
魔主：有被内涵到。
第48章 捕捉
第一场是淘汰赛。
每个修士身上都绑定一块墨石, 失去墨石即被视为失去继续参与的资格。
为了比赛的相对公平，不同大境界的修士被分到了不同的秘境进行竞争。
花解巫等人是元婴期，入无妄境。
“赵小昭”对外表现是金丹期, 入无忧境。
她默不作声地跟着一众修士进入境内,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磅礴的灵力, 忍不住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