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宅斗文中,沈若檀一直存在于传言中,直到书中结局也未出现。而今看来所谓的二皇子对沈寅赏识有加,恐怕内情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或许沈寅的能力是其一,沈若檀的缘故是其二。此女离京五年,从来不曾断了和京中的联系,一直在暗中布局。
“这两人沈姑娘认识吗?”
“王妃娘娘,我姐姐怎么可能认识他们?”沈寅终于回过神来,急着替自己的姐姐辩解。
“沈世子不用急着替你姐姐否认,且听听这二人如何说道。”
宁凤举冷眸如刀,那胡掌柜当下招了个一干二净。原来长墨轩和静思茶楼都是沈若檀的产业,也是她隐藏在京中的暗棋。
朝露常在书铺买话本子,一来二去和胡掌柜的儿子好上了。她迷失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中,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孰不知胡掌柜的儿子只是想和她玩玩,压根没有当真。
沈夫人刚有想和侯府结亲的心思,沈若檀得到消息。借着胡掌柜的儿子引了朝露背主,这才有后面发生的事。
至于这婆子,则是沈若檀在京中的眼线,不仅替沈若檀收集传递消息,还兼顾着旁的事情。故意把原主和魏启私会的事情传出去的人是她,给赵嫱送书信,借赵嫱的手怂恿李寒娘的人也是她。甚至连早前散播种种不利于燕迟的谣言,也是她的背后推波助澜。
一桩桩一件件,听来让人惊呼连连。
布局之精妙,算计之精准狠毒出人意料。如果不是这两人招认,谁也想不到那么多的事竟然都是沈若檀做的。
哪怕证词凿凿,沈若檀却不会认。
她的目光飘忽着,想去看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又不敢多作停留。
“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罪名贫道不认。”
自打燕迟一露脸,宁凤举一直没开口。那双冷漠的凤眼恰如寒月,只有在看着自己的王妃时才会稍显缓和。
思及昨夜里那勾魂夺命的嘤嘤低泣,他冰冷外表下已是气血奔腾。那些软语莺啼般的求饶,如同钻心的蛊深植他的骨血,让他恨不得把命都给了。
此时那双盈着水雾令他沉迷的美目正期待而认真地看着他,无端又勾起他心底的欲念,恨不得上前将人搂进怀中好生怜爱。
“王爷,空口无凭,我还有物证。”
燕迟说的物证,竟是沈若檀和二皇子的书信往来。
沈若檀终于知道了,今日这局明着是冲着她而来,其实是冲着二皇子去的。她突然笑了,笑得极为苍凉。
今日种种仅凭燕氏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查得到,所以这些人和证据都是王爷找出来的。想不到王爷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心,竟是自毁多年的立场掺和储君之争。
为什么同样是失节之人,燕氏不仅不用出家青灯古佛,还能得到王爷的怜惜,甚至享受着人人羡慕的荣宠。
而她呢?
被至亲抛弃,无人可依无人可求,只能靠她自己。
她有什么错!
父亲和母亲本就不睦,母亲去世后对他们姐弟二人也只是寻常。宁氏是县主,进门不久即有孕,父亲的心早就偏向继妻,府里的下人皆是势利眼,便是母亲留下的一些旧人也暗中向宁氏投诚。
他们姐弟无依无靠,一旦宁氏产子势必成为他们的威胁,到时旁的不说,寅儿的世子之位定然难保。
她能怎么办?
“王妃娘娘,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你,因为我哪怕是再讨厌一个人,也从未生出害人之心。你我都有继母,我却不会和你一样费尽心思害得继母早产,更不会恶毒到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手。”
平国公府的水的确很深,沈夫人不是良善之辈,对沈若檀和沈寅姐弟二人多有苛刻和迫害,但沈若檀却也不是无辜之人。
沈夫人嫁进平国公府时,沈若檀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居然能心思深沉到算计自己的继母早产,还设局险些要了早产继弟的命,可谓是心狠手辣。
当然沈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内宅里有无数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手段和磋磨,想来沈若檀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们继母女斗法,丝毫不顾忌别人的死活。沈夫人还可笑地说不会连累无辜之人,却不想在她把原主扯入局时就已是连累。论算计之歹毒,沈若檀更胜一筹。沈夫人把原主当斗法的棋子,沈若檀更是不把原主当人。
“沈夫人早产是你做的,沈二公子幼年时的那场大病也是你的算计。你主动害人,又怎能怪别人害你。”
“我若是不主动,难道要等到被别人害到尸骨无存吗?”
“你和沈夫人的恩怨各有各理,但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就因为沈夫人想替沈世子求娶我,你就要毁了我!你们大可以不同意亲事,为什么要害一个无辜之人?”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她的计划。
她隐忍多年,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弟弟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进门。不论是赵嫱那个蠢货,还是这个燕氏,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什么聿京第一美人,这个名头让她极为不喜。既然是她讨厌的人,她算计了也就算计了,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她现在只恨自己的心不够狠,竟然留了这燕氏一命。早知今日,她真该一早就把这祸害给除了。
燕迟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你是不是在想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将我拐出京时就应该永绝后患。”
沈若檀瞳仁一缩,没有说话。
宁凤举杀气顿时,被燕迟用眼神安抚。
“沈世子,你现在信了吗?”燕迟看向沈寅。
沈寅满目痛楚,竟不敢与之对视。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会是燕姑娘的救赎,甚至还因为燕姑娘嫁进王府而心生怨怼,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害了燕姑娘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的恩怨情仇。我此前的不幸虽不沈世子所为,但与沈世子息息相关。我做不到大度放下,也无法迁怒世子。希望世子能明辨是非,莫要让人失望才好。”
“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王妃娘娘难道也想连累无辜之人吗?”沈若檀突然喊道。
宁凤举一个手势,即有人将沈若檀押住。
沈若檀平静的目光中终于现出一抹癫狂,“若说有罪,王爷也不是无辜之人。当年若不是我被选中进宫,又如何会被人算计失了名节。”
陈夫人和小陈氏等人早已避到一边,在听到她的问话之后一个个面露震惊。
燕迟环顾众人,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和陈氏母女一样。
“佛说因果,有因才有果。你当年出事,难道不是因为你此前种种所为让人记恨在心,不愿一朝得势变本加厉的缘故?纵然不是那个契机,亦会另外的契机。你害人时就应该想到,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者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所有的不幸者是你自己种的因,怨不得旁人半分。”
众人附和,皆说是沈若檀自己咎由自取。
沈寅在燕迟的目光中咽下所有的苦涩,神情无比晦涩。
燕迟看着他,难免唏嘘。
至此书里的剧情应该全崩了。
第62章
人证物证俱全,沈若檀当夜就被下了大牢。
与此同时,二皇子正跪在皇帝的宫殿前。
夜风萧萧,富贵如烟。
身为皇子可以纳妾无数,可以纵享富贵。若是行事荒唐生活奢靡也不鲜见。倘若有一颗上进争储之心,这些皆是诟病。
皇帝对于二皇子养外室的事最多不过是训斥一顿,勒令反醒而已,但经此一事二皇子已不在储君的人选之列。二皇子长跪不起,正是因为不甘就此退出夺嫡的舞台。
皇权争夺何等残酷,落败了就是落败了,是君是臣便有了分晓。
大皇子被立为太子之日,正是沈若檀定罪之人。朝内朝外谈论的都是太子册封一事,没有几人关注她被押解出京流放。
沈寅多方打点,甚至求到霍府门前。
霍继光对他颇多欣赏,也欲提携其为得力干将,但是沈若檀谋害的是燕迟,等同于得罪的是宁凤举。纵然霍继光再有爱才之心,也不可能出手相助,唯有劝他大局为重恩怨分明。
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沈若檀,唯独沈寅不可以。沈寅知道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哪怕是错的,哪怕害了人,却实实在在是为他铺路。
京外的送别亭,大多数出京的官差都会在此落一落脚。
沈若檀戴着枷锁,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衣服,从形迹上看未受过任何的刑罚。除去气色略显憔悴之外,发髻和过去一样梳得十分仔细光洁。
官差们吃吃喝喝时,她一脸麻木。
沈寅看着她,眼神悲痛中又有一丝纠结。他牵着一匹枣红骏马,马上驮着一些行囊,一看就是准备远行。
她也看到了沈寅,姐弟二人相顾无言。
“去哪?”她问。
沈寅没有回答,望向远方。
只是这一个眼神,沈若檀就知道他的计划,当下脸色一变,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你要跟着我?”
沈寅还是不说话。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以前是姐姐护着他,现在换成他护着姐姐。哪怕让他放弃所有,他也不要这么做。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沈若檀怒道。她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寅儿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如果寅儿不管不顾地跟着她,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正合宁氏那个贱人的心意。”
沈寅印象里的姐姐,永远知书达礼温言细语。哪怕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被送出京,也没有任何的失态之举,更不可能骂人。
他想说宁氏也得到了惩罚,此后只能吃斋念佛。他张了张嘴,又觉得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冤冤相报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你是不是傻?”沈若檀又吼他,“我所做的一切你都不知情,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给我回去,给我牢牢守住国公府的爵位!”
“没有国公府了。”
“你说什么?”
沈寅苦涩道:“陛下震怒,斥责父亲教女无方御妻不力,夺了国公府的爵位连降数级,贬为二等伯。”
沈若檀不敢相信,问了几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二等伯?
她争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竟是换来这么一个接近低末的爵位。
“一定那个燕氏,定然是她在王爷那里吹了枕头风…”
“姐!”沈寅突然烦躁起来,枕头风三个字实在是刺耳。
“你是不是对她还有心思?”沈若檀的眼神像极了毒刀,“除了一张脸能看,她还有什么!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她?”
这时官差们已经吃好喝好,吆喝着准备继续赶路。
沈寅一言不发跟上,突然感觉囚车里的人不对劲。
一个官差大声喊起来,说是犯人出事了。他几步上前看到就是满口血的沈若檀,沈若檀看着他,嘴里的黑血继续涌出。
“寅儿,你要替我报仇…杀了燕氏!”
“姐!”
沈若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睁着眼睛咽了气。
她的死讯和他们姐弟二人最后的对话一同传进王府,燕迟听到之后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这个人。
她是想用死来激励沈寅,抑或者还有自己的不甘。她是死了,一了百了,却将这些压力给到沈寅。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寅,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自私之人。
背负着这些的沈寅,此生注定不得安宁。
燕迟倒是不担心沈寅真的会杀自己,她笃定沈寅不是那样的人。退一万步说,即使沈寅想对她动手,那也要问问她男人同不同意。
平国公府的败落在一夕之间,不知有多少人同情沈国公。世人说他倒霉被妻子女儿连累,不仅毁坏了祖宗的基业,还被陛下所厌弃。
燕迟却是半点不同情他,至少他并不无辜。如果他能更关爱前妻所生的儿女一点,如果他能在继妻和前妻所出的儿女之前平衡一些,或许就不会助长沈夫人的贪心,沈若檀也不会和沈夫人针锋相对。
太子册封三月后,边关又有异动。
是夜,广仁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桌案上铺着一张舆图,宁凤举的目光一直落在降龙隘的位置所在。历时五年,这个地方一草一木仿佛就在眼前。
无声的绝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齐向他袭来。他沉痛闭目,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那些痛苦濒死的呼喊。
一睁眼,他看到的却是日夜魂牵的那张脸。
燕迟是来送汤的,送的是润肺下火的甜汤。之所送这汤,处处都有她的私心。一是为降这男人身体的虚火,二是也想降一降他的实火。
宁凤举看着她,她心领神会地喝了一口茶。
这男人诸般好,许她自由又护妻,但唯有一点让她耿耿于怀,那就是哪怕两人在床笫之前再是亲密无间,下了床她立马就成了对方的泡茶小妹和试毒小妹。
泡茶她能理解,毕竟还是有些情趣所在。只是这试毒一事颇为让她介意,这男人摆明怕死,且视她的性命为轻。
单凭这一点,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好在身为一条咸鱼,既有荣华富贵,她也不会执着于男人虚无飘渺的爱情。
宁凤举极其敏锐,立马朝她看了过来。
她笑得讨好,将汤递上。
“可是不愿为我试毒?”
“哪能呢。”燕迟恨不得赌天发誓。“能为王爷试毒,说明王爷信任我,这可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宁凤举忽然不想看到她故作讨好的模样,凤目微垂。“当年降龙隘一战,我大乾伤亡无数。险胜回朝,无数忠骨不得还乡,我亦是落下了病根。”
“你怎么了?”
燕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男人有什么病,如果说有,那一定是心病。
宁凤举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喝起了汤。
汤清而甜,入喉湿润。
燕迟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卖什么关子。既然透露了自己有病的口风,为什么又不往下说了。
难道是故意吊人胃口不成?
到底是什么病,竟然想让人猜出来。
“汤不错,很好喝。”
燕迟心道你吃什么不香,再难吃的东西你也能吃得干干净净。
不对。
她记得当初在枳山寺时自己做的那碗面,又咸又辣无法入口,她才吃了一口都吐了出来,这男人却是把一大碗都吃完了。
那时晚霁好像说了一嘴,说王爷是不是没有味觉…
味觉!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男人时,就是亲自给这男人泡茶敬上。这男人受了她的茶,还喝了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