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将夜廷局的侍令和侍丞调去两个,主管贵客起居。”
抚摸着她的头发的大手停了停,皇上笑道:“这些事交给爱妃,朕最放心了。”
他说着微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曦合假意伸手阻拦,皇上仰头喝酒,又反手搂住她的腰度给她一口酒。
曦合为贵妃十多年,如今也才二十七八的年纪,倾城容貌不减当年,反而愈发的风韵成熟。
皇上埋首与她的肩颈,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爱妃”。
扇尧弄到万国馆的地图可不容易,叶府的管家对她相当严厉,还安排了十几个先生教她。
一面让她了解她那便宜爹,一面又督促她学经史子集。
半年前雍朝朝廷大改制,将很多官职给去掉了,四十五岁的叶大都督直接降级戍北大将军,雍朝再无都督这个职位。
而丞相也改成了左右宰相,原先陪皇帝的爷爷和父亲打下雍朝江山的老丞相三个月前被迫告老还乡。
扇尧知道叶飞凰代表的是老丞相一派,也是皇帝不想看到的一派,原书中对叶飞凰的描写不算太多,但从后来叶爻的下场可以推算出来,皇帝对叶家是有清算的。
所以扇尧很清楚,现在她成了叶爻,还是少到皇帝面前“蹦跶”为妙,最好别让皇帝的心腹记住她。
方启告知她叶飞凰会在八月初回长安。
扇尧点点头,想了想快到中元了,长安街市应该会有很多活动,祭祀放河灯必不可少。
“中元我能出去吗?”她问方启,她想给师父放河灯。
方启以为是她想祭祀她的生母与养母,于是点头道:“叶爻小姐若想出去,我去安排。”
他知道她的课业很紧,想来她已经学的有些不耐烦了吧。
“那你快点安排,越早越好。”
“……好。”方启尴尬一笑。
中元夜长夜河附近是放河灯的好地方,正好方启的堂妹一家住在那里。方启的堂妹名唤方桃,夫家在大理寺任职。
方桃领着扇尧去的时候,她尚不知万国馆坐落于长夜之滨。
“叶爻小姐,河灯要自己做,材料买好了。”方桃将一包做河灯的材料递给她。
扇尧接过来,两人找了河畔一处空地,坐在空地上做起了河灯。
叶府的管家带着守卫站在身后,扇尧实在没有心情……
管家是个严厉的人,始终是板着一张脸,他给她布置的课业很多,一天时间内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听先生们讲课。
如果这是叶爻回到中原后的生活,她大抵有些明白为什么叶爻会养成那样古怪又阴晴不定的性格了。
叶飞凰对叶爻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这种日子她一个剑修都受不了,更何况才十五岁的叶爻。
她似乎是找到了叶爻不愿意嫁入司家的理由……
司厉安的爷爷司季和叶飞凰一样是个古板固执的人,所以这两人是好友,他们都是老丞相一派。
“爻小姐,时辰不早了,错过了吉时不好。”见她磨磨蹭蹭的做了好几个河灯还不愿收手,管家忍不住催促道。
闻言,扇尧微抿了抿唇,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不紧不慢地做完手里的河灯。
方桃愣了一下,微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年纪小她五六岁的少女,这一刹那她仿佛有种错觉,觉得这个女孩的心境与实际年纪不符……
苗疆枫叶部养出来的贵女,沉静从容,气定神和。
细看之下飞扬眉目,浑然大气。
连扇尧都没有发现这具身体的容貌,正在越来越接近她的魂体的容貌,只是这种变化太过细微了。
将做好的河灯整理好,扇尧整理了一下衣裙正站起身,这时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闻声方桃也回头看向街市。
是万国馆的大人们向长夜河滨走来,行人们纷纷避让的同时也议论起来。
扇尧拿着河灯站在原地,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隔着这么远她也能认出那个身穿苗疆盛装的少主。
他跟在几个王爷身后,正在和身旁穿着蓝色苗疆长老袍的男人说话。
他亦步亦趋,行为拘谨。他似乎很听他身边那个男人的话……
她想不明白……这并不是她记忆里的桓无一。
管家冷漠的声音传来,提醒着她:“爻小姐,既然万国馆的大人们出来办事,我们办完这些尽早离开更妥当。”
管家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某些想法,毕竟活到了六十多岁的年纪,他随叶将军和叶爻的爷爷南征北战过,还在宫里当过多年的差,他什么事、什么风浪没见过。
扇尧这几日在查万国馆地图的事他知道,扇尧刚才盯着那苗疆少主看得时候他也知道。
他们叶府的这位嫡小姐,许给司家嫡长子可以,许给苗疆的少主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 原书中不会讲,扇尧一介剑修关心的是书里的道法仙途,她也不会刻意去了解。
她尚不知叶府管家的立场, 叶府的立场。
但她隐约能知道叶飞凰是皇上一心想排挤的人。
雍朝皇帝五十岁,但他膝下无一儿半女, 这也导致了雍朝朝廷长达十多年的动荡, 这十年间被处死的皇帝的庶兄庶弟多达七人。
还剩下的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王侯一个巴掌不到。
叶飞凰与司季都是老丞相一派, 但苗疆十六部的首领姜涅的舅舅那可是皇帝亲手扶起来的,十六部能在混战之后一统这个皇帝帮了很大的忙。
皇帝借着寿宴传召十六部的首领进长安, 别人只当是为了祝贺生辰,但叶府管家知道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
扇尧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恭敬站立的管家, 望向远去的河灯, 她站了一会儿, 直到长夜河对岸的祭祀的歌声传来, 她才转身向马车走去。
八月初,叶飞凰拿下一场小捷后匆忙回京。
如扇尧所料, 这位便宜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有着冷硬的眉目, 五官不算特别俊朗也不至于丑陋,但一双眼十分有神让人不敢直视,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累,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至于他的眼里有没有对阿叶这个女儿的疼爱, 她暂时看不出来。
在一顿午膳中结束了与这位父亲的“较量”,扇尧跟着婢女离席。
而大厅里,叶飞凰看向管家:“她一直是这个态度?”
管家想了想, 点点头。
叶飞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本来没看好, 没想到阿诺生的还不错。”
他提起的阿诺是叶爻生母的闺名。
“大人, 有几句话关于爻小姐的,老奴不知当不当讲。”管家垂着眉眼眼观着鼻。
闻言,叶飞凰转身看向他,示意他快说。
“爻小姐,似乎对那苗疆少主格外用心。”
他斟酌再三还是用了“用心”二字。
叶飞凰:“你说她让婢女打听万国馆的地图?”
“不仅如此,爻小姐中元节那日想要去长夜河放河灯,恐怕也是为了去万国馆。”若不是他看得紧,恐怕她都能偷跑去万国馆。
叶飞凰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出有节律的声音,勾唇道:“看来与司家的婚事要快一些了。”
与司家的口头婚约最想履行的恐怕是叶飞凰。
因为只有这样,司季才会想方设法保他,他才不至于像老丞相那样被迫告老还乡。
现在朝廷上还能帮到他的恐怕只有司家了,不然等着他的就是戍边戍一辈子的边!
为什么皇上想要他去戍边,他心里清楚,十年间七个皇帝的庶出兄弟相继被弄死,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叶飞凰呢……
表面上司家嫡长子司厉安被流放了,实际上皇上非常看好这个后生,只不过是在给这个孩子一点磨砺而已。
正因知道这一点,叶飞凰才会想办法抓住司家这根救命稻草。
司家虽然是丞相一派,但司厉安的伯母是藤花长公主,长公主当初与驸马战死在燕北,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大婚也不过半载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司厉安作为司家第三代的嫡长子本该是要过继给长公主的。
皇上与藤花长公主幼时感情甚笃,自然会移情司家。
八月初十,管家将给新做的衣裙送来了。
淡雅的白,雅致的青灰,裙子上以绿色银色丝线绣着许多叶子。
这很符合叶府整体的审美,她知道叶飞凰很喜欢青灰色,他的直裾和战袍几乎都是这样的颜色。
叶府的家具门帘也多是以这样的色调为基础。一个喜好固定的人,他的情绪稳定但也固执。
固执到要求他周围的人与他的喜好一致……
低头看了一眼衣裙,扇尧叹气,婢女又拿起发冠给她试了一下,因为太重了,她很快摇头说不戴了。
恰好这一幕被进院子来的叶飞凰看到了。
扇尧已经很久没有受罚了,虽然叶飞凰没有明说是在她罚她,但让一个人她来宗祠这里读经书,在叶府的人看来就是在罚她。
坐在这里读经书的时候扇尧在思考一件事。
关于原书中叶爻的一生。
如活死人般躺了十年的叶爻醒来后在聚府过得并不好,而来了中原的叶爻与叶飞凰相处的也不好,只是她需要叶府,才将这一切都忍了下来。
叶爻对于命运的反抗不是立刻发生的,是累积之后的爆发,这也造成了很多问题。
后来她各种反复无常的背刺行为,也似乎找到了解释的缺口。
原主叶爻半生隐忍,无处宣泄,在想爱也渴望爱的年纪遇到了顾燕,对兄长的依恋变成了偏执的占有……
顾燕对她从怜爱到冷漠,再到不闻不问。
直至最终顾燕飞升万古,而她因为拥立过魔教教主被多方势力追杀,最后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扇尧放下经书,掀眸看向宗祠里林立的牌位,眼神逐渐复杂。
她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宗祠外的守卫拦住她。
“让开。”
守卫不敢让,也不敢对她动手。
“爻小姐,什么事?”守卫汇报后,管家赶来了。
“经书我已经读完了。”言下之意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管家:“大人并没有说小姐读完经书就可以走了。”
“那你去告诉叶大人我读完了。”
“……”管家抿了抿唇,看向守卫,“带小姐进宗祠继续读经。”
“宗祠里林立的牌位保佑不了将军,更不会保佑叶府的女眷。”
她说完勾唇一笑,晨曦很柔和,管家却觉得这笑容异常的刺眼。
他怔愣了许久,直到这个孩子从他的眼前走过,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说宗祠里林立的牌位保佑不了将军,更不会保佑这叶府的女眷。
她都尚且不被保护,那他这个外姓管家呢……
鞠躬尽瘁的一生到头来留下的不过是墓碑上冰冷的两个字,忠仆。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简短一句话,如当头一棒敲得他灵魂碎裂,她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却已让他痛得体无完肤,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一生在战场混过,在宫闱混过,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年轻时从未惶恐过,此时却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感。
再之后扇尧明显察觉到叶府对她的管束变轻了。
八月十五,皇帝生辰这一天,扇尧是随方桃进宫的,方桃的丈夫是大理寺五品寺正,她作为女眷有机会入宫,叶府管家不能进宫便将扇尧拜托给了方桃。
晋北方家派来长安的人还有一个,扇尧进宫后这个人也到了,此人名唤方喜,是方梨身份上的堂弟,但二人并无血缘牵系,只是方喜从出生起有族长决定过继给了方梨寡居的婶婶。
而同一时刻按照枫子序的安排,姜涅换了衣裳混进了苗疆的使臣队伍里。
因为两日前,胥山线人呈来一份紧急密报,枫子序料定今日会有大事发生,以防万一,他让姜涅跟着进宫。
大事一触即发,整个长安城恐怕连皇宫都不是安全地。
两日前胥山线人查到,至少有二十万大军向长安靠拢,此事恐怕连雍朝皇上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胥山线人查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兵马的数量甚至远超这个数。
姜涅留在城中不好说,倒不如随他进宫来。
两人隔得很远,很少的眼神交流,好在姜岺的注意力始终在扮作少主的阿因身上,只是偶尔会注意一下随行的人。
阿因跟随少主这么多年,祭祀、战役都经历过不少,但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盛大隆重的宴会。
在看到各国的王子使臣时,难免内心发憷,阿因几乎是惨白着脸走到他的座位,直到耳边响起姜岺冷厉的提醒。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渐渐渗出。
一旁朝臣的女眷里,一双眸盯住他许久,他似乎是察觉到了,皱着眉微抬起头看过去。
他似乎是看到一个女孩在看他,却又在一瞬间仓皇的避开。
也是这一刹那,扇尧几乎是确定了这个人不是桓无一,如果是桓无一,当他对上她的目光时,不会这么畏惧,更不会避让和退缩。
这个人只是有桓无一的容貌罢了……
所以当年是枫子序认错了人?是枫子序误将桓无一认成了苗疆的少主吗?
如果是这个情况,那也解释得通啊。说不定现在桓无一已经回到他来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继续着他的隐居生活……
多日来困扰她的问题解开了,扇尧突然觉得舒心许多,轻轻勾起唇角,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她还没有发现刚才有几道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等她笑过之后反应过来有人在看她,不自在的拧了一下眉,余光瞥向四下。
靠,刚才是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在看她啊?
“燕南王世子给皇上贺寿,南海黑珍珠十斛,东海珊瑚二十箱,蓬莱玉石十尊,丝绸三千匹……”
当大殿中内臣的声音响起,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听到这样的贺礼单,她呆住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啊。
燕南王世子是皇帝还剩下的三个兄弟里其中一个兄弟的嫡长子,也对,皇上至今无子,他若是好好巴结皇上,这天下之主的位置,恐怕轮得到他啊。
燕南王世子退下后,轮到西海侯世子上来,拿到礼单的内臣应该是愣了一下,许久没有开口念出来。
礼单上只有一样东西,所以内臣才会愣住。
既然内臣未念出来,西海侯世子走上千去,对皇上行礼后笑道:“臣父觅寻此物半生,今日由臣将此物进献给皇上,西海侯府祝天下水晏河清,祝圣上心想事成……”
他的话音刚落,皇上一拍着膝大笑道:“好!恪傅,给西海侯世子赐金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