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切如扇尧的料想, 从她离开长安到前往封地, 司厉安都没有出现。
半个月后他们路过赵郡,在赵郡的驿站,牡大收到了宝蝉县主府派人送来的请帖。
看着红色的请帖牡大明白是什么事, 恐怕宝蝉县主的人是守着驿站等他们路过啊。
牡大将请帖拿给扇尧。
扇尧早知是此事, 拆开请帖一看, 着实有些震惊。
司蔷没嫁给皇亲国戚,甚至扇尧都不记得这个名字。即使她不知道,也隐约能猜到,是司蔷受封县主后才敢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而原书里的司蔷只能听从家族命令嫁入王府。
“小姐,咱们去吗?”牡丹小心翼翼地问道。
扇尧将请帖递给她:“去。”
人家都派人守在这里等着送请帖来,便是诚心请她去的。
牡丹看了一眼请帖上的吉时:“小姐我们现在赶去宝蝉县,那也得明日晌午才能到啊……”
“这不是正好赶上吉时吗?”牡大插了一句。
“……”牡丹忍不住翻白眼,很明显她想说的是目前他们的任务是送小姐平安抵达长青县,对她而言路上任何耽误去封地的事都不是好事。
去宝蝉县等于多了一份未知风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牡大倒不觉得去宝蝉县有什么不好,正好可以看看宝蝉县主的人是怎么在治理宝蝉县的,他们去长青县还不是要负责这个。
司家到底是书香世家,在治理方面定然比他们叶府的人懂得多。
关于良田、产业、生计这些他和牡丹是一点都不懂。
三天前,姜涅是主动向皇上请辞去封地的,他隐约觉得皇上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不确定,但这个想法已让他无法在长安待下去了。
如果皇上早就知道他不是竹白,而且知道他才是苗疆少主,那这一系列的举动又是为何?
他仔细想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暴露身份的?
是手刃那个魔教首领的时候?
还是他与南阳守将顾承郎比试的时候?
为什么?
他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皇上能猜出他的身份。
他早该明白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重用一个竹部的公子,这说不过去。只有在清楚他是姜涅后,才有可能重用他。
皇上与苗疆的交情是建立在他的舅舅姜叔晚的身上的。
他是因为信任姜叔晚才会信任姜涅。
那么……皇上有没有可能知道他的舅舅在哪里?
“侯爷,进入风月城地盘了,要不要停?”
车帘外,男人的声音传来。
这个人是郑回,原本因为香王一案升了官做了刑部侍郎。却被皇上指派来陪他去封地……
若说是非得指派个大人不可,也不该用一个刑部侍郎吧。
郑回的情绪不会在脸上表现,他也猜不出来,或者郑回随他去铜岳之地还带着其他的任务吧。
“暂停,补给。”姜涅撩起车帘,瞥向远处,似乎是看了看附近的官道。
郑回不是话多的人,单单到了风月城问他停不停,他笃信郑回在此有事要办。
不知是什么原因风月城有一半已戒严,仅剩的几个城门也查的很严。
如此铜岳乡侯在此停留的事也会很快传出去,姜涅似乎并不在乎这个。
一行人还没找到地方落脚,雀台的礼官便匆匆赶来拜谒了。
此处虽说是扶风王的封地,但扶风王并不住在风月城内,他十七岁时便将王殿设在了赵郡北部的虬城,那里距离萧山很近。
大抵风月城内一团糟,扶风王又是喜清净的性子也懒得管这些。
雀台的礼官说准备了几场歌舞给乡侯接风洗尘,郑回听了替乡侯应下了。
姜涅得知后也未生气,对随行人道:“那便去看看。”
隐约有种感觉郑回在查魔教的事,且郑回知道雀台有魔教的人。
还真是有意思雀台的礼官知道他可能是皇上的人还请他去雀台,莫非是想要他的命不成?
郑回让婢女进去给姜涅束发更衣。
姜涅勾唇一笑:“不必了。”
婢女放下衣裳很快退了出去。
傍晚,雀台内外火树银花。
若说姜涅最喜欢的雍朝舞蹈,当属祈风舞,舞曲属于宫廷雅乐,为男女共舞,是祭祀舞。
当舞曲一出的时候,姜涅便听出来了是祈风舞。
倒不会惊讶为什么会选这一曲,毕竟雀台欢迎王公都会用这一曲。
礼官见他看得出神,笑了笑,挥手招婢女前来上酒。
这支曲子很长,若是全部跳完得一炷香,很考验舞者的体力。一旁陪客的礼官们已拉着郑回等人喝了起来,他们的谈笑声很快在殿前传开。
有礼官端着酒杯向姜涅敬酒,郑回忙拦住,笑道:“侯爷身上有伤,饮不得酒,这酒就由我代劳吧。”
见状礼官有些尴尬,但很快他笑了笑:“好说好说,今日只要侯爷和大人们尽兴,怎么都行,这歌舞安排了有五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没半个时辰,喝酒的人已醉醺醺的,但依然是推杯换盏,言笑声不绝于耳。
坐的太久了,姜涅有些乏了,他撑着下颌,眼波流转瞥向一旁的郑回,见郑回已满脸通红的趴在桌子上。
他勾唇轻笑之际,耳边划过一缕风声——
刹时间,他微偏头,那白刃从他的眼前刺过。他闪身之际,那黑衣人已退向殿上的屋梁。
姜涅踏着桌子去追,这时那群醉酒的人才反应过来殿中出了事。
仓皇之中,礼官乐师舞者们乱作一团。
姜涅与那人缠斗数个回合。
没一会儿屋梁上多出十多个黑色的影子。
礼官大吼一声:“快,快跑啊!”
可这一声之后,所有人应声倒下,殿前一片血海。
在惊恐中醒来的郑回躲过致命的一击后,缩在屏风后再也不敢出来。他低头从衣领处看了一眼身上的软甲,若不是穿着御赐的软甲,他此刻早没命了……
皇上说此行危险需以身饲虎,并不是吓他的啊……
他仰着头喘着气,浑身发抖。
外面十一个黑衣人围着姜涅,这些人的身手快如风,姜涅每打出一掌,他们都能灵敏的避开。
阴魔功,这十一人的阴魔功都在七八九层。
不用猜测,他知道这些人是来给被他手刃的魔教首领报仇的。
“这么看来含光楼和香王造反一案脱不了干系。”姜涅冷笑间,手上银白的光正在聚集。
黑衣人也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尖。
在他们盯着他看的刹那间,一只巨大的食铁兽从手掌中奔腾而出。
“演、演化术!”
来不及避让的人顿时飞了出去。
“不,如果是演化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几个黑衣人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后,便倒地不起。
十一人折损了五个,其他六个有些不敢再上了,很快他们想跑,但顷刻之间,殿前传来一声阴厉的低吼。
这五个人在殿中炸开了,都是心脏爆裂而亡。
苍皇。
再一次驾驭苍皇后,姜涅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许久。
他的双眸浮现几缕血丝……
亲眼目睹全程,屏风后的郑回直接装晕死,紧闭上眼睛。
这都不用他继续观察了,这个竹白全都吻合了,演化术都是食铁兽,他是真正的苗疆少主没跑了。
二十四岁第一次出使苗疆,他光是研究兵主部的经书就研究了大半年。
姜涅原本以为殿前的人都死完了,等他绕道屏风后,看到郑回一身完好,状若昏死,不禁皱眉。
郑回吓得背心冒起了冷汗,他是真担心此人多疑,给他补一掌直接送他上路……说实话在御书房和皇上周旋时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姜涅的手扯住他的衣领时,郑回已吓得浑身发寒。
哪知姜涅只是盯着他衣袍之下的软甲看了一会儿,才一手拎起他,带着他走大殿后门离开了。
雀台大殿被血洗的事并没有传出去,但这些魔教弟子的尸体很快被处理了。
一直到姜涅出城都没有听到雀台出事的风声,看来是含光楼的人自己处理了?
马车驶离风雪城很久后郑回才醒来,事实上在被姜涅拎起来的那刻他是真的吓晕过去了……
“醒了?”淡淡的两个字从帘幔后传来,郑回惊坐起。
过了有一会儿,郑回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
冷汗淅淅,他猛咳了一声。
“郑大人,没事吧?”
“不不不,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晕倒了,头很疼……”他吓得立刻解释道。
姜涅唇角微微扬起,什么都没有说,随手拿起一旁的水袋递给他。
郑回接过来,拧开瓶盖猛灌一口。等回过神来,他慌张的看向四下,才恍然惊觉他们已离开风月城了。
魔教的人竟然没有来追杀他们!
郑回又惊恐地瞥了姜涅一眼,大多是因为这个杀神……
不过,难保不会在路上再遇到魔教的人。
“侯、侯爷,我们还是伪装成商人上路吧,这样保险一点……”郑回拱手一礼。
姜涅:“听你的。”
“谢侯爷,我这就去准备。”
扇尧抵达宝蝉县是晌午,此时宝蝉县主府外一片红妆。
“竟竟是招婿?”牡丹看了有一会儿才敢下出这个结论。
很快司家的管家前来对扇尧行礼作揖:“长青县主,里边请。”
说着他转身对着府门外大喊了一声:“有贵客远道而来。”
这时县主府内外鼓乐声响起,喜迎远客。
牡丹尴尬的挠了挠头,搞不清楚状况的还会以为宝蝉县主招的婿是自家小姐呢……
确实有赶过来观礼的百姓搞不清楚状况,已喊出“恭贺新禧”“百年好合”之类。
这下牡丹和牡大都尴尬的脚趾抠地了。
但旁观的人喊了没一会儿也自知搞错了,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宝蝉县主尚在喜房内,派了堂弟司厉安来迎接。
司厉安时年二十一,扇尧猜测他和桓无一是同年,他出现在她眼前时,一身青云袍,脚踏一双半旧不新的皂靴,气质干净儒雅,五官刚硬深刻,但眉目之间仍然透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青稚感。
他的唇极薄,这样的人看不出喜怒,他有一身很难得的书卷气息。
扇尧并不讨厌这个人,所以当初看到符咒上的提示时,她并没有讨厌符咒的安排。
如果任务是嫁给司厉安她不反对,只是她想司厉安并无心婚娶,他是文人,更在乎功名。
梵统十五年的探花郎不是他想要的终点,他想成为的人是方秣,或者是他的师父顾君亦。
这样的人他的心思不在婚娶,而在朝野。
司厉安见她一直盯着他,双颊微烫,唤了一声长青县主后,他咳了咳。
“公子,您带县主去院子里逛一逛。”管家也看到扇尧盯着他们长房的公子看了许久,还以为扇尧对他们公子有某种意思,而且他立刻想到了长房公子和这叶府小姐好像是有口头的婚约的。
管家面露喜色,搞不好是双喜临门呢。
管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司厉安收了折扇,对扇尧一礼:“长青县主这边请。”
司厉安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能从一草一木讲到山石结构,林园风貌,甚至连门廊立柱都有它们各自的故事。
这样的人她的记忆里有一个,是她的师叔。
儿时师父待她较为严厉,但是师叔待她不同,舍不得责骂,舍不得训斥,师门拮据他会给她买好多好吃的,还能从他那里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
外出做任务也是师叔和师叔的弟子帮她抗下所有,师叔对于她是填补了缺失的父母疼爱的。
听着司厉安的声音,真的会令她想起师叔。
县主府很大,只逛了一半,她对司厉安的好感便蹭蹭的上涨。
说来像他这样的人除了严厉一些,太过专注于朝野、功名,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司厉安察觉到她又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说来他不是不知道他与她的口头婚约的,也明白叶将军派人去看他祖父时,时常会当玩笑话提起的用意。
他想,她若是喜欢。
他可以去叶府提亲。
至少他不讨厌这个女孩成为他的妻子。
甚至也有一丝的好感。
“县主想必也累了,随我去喜宴歇息。”
喜宴设在县府的小湖边,摆了好多桌,但司家的亲戚能来的就那几个,这一次连司厉安的爷爷司都没有来。
按理顾燕和方梨应该会来,不过两人在长安营救麒麟部的人估计也赶不来。
牡大趁着喜宴的时候询问起管家治理县府之事。
“这县府的事,无外乎人丁多少,农户多少,商户多少,军户、牧户又有多少,再看良田有多少,税种有几种,地里的粮食什么时候收,一共要收几次……”
管家见他听得一脸呆滞,摸着下巴笑了笑:“这事不急,你要跟着县府的人学,快得话两三个月就能熟悉,半年就能烂熟。”
“……”牡大不觉得自己有这么能耐,顿时看向牡丹。
牡丹端起饭碗猛吃起来,她哥竟然敢指望她。
“对了。”司家的管家想到一事,神情突然凝重起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牡大看向他:“您说。”
“我听人说东南西南爆发灾情,地方上报了,但知府和知州没管,是从那边逃难来赵郡的百姓传出来的。”
当然这灾情,有的重有的轻,但知州知府不能一竿子打死都不管啊。
管家是想说这长青县地处东南,可能是受灾的地方,让他们此行去长青县有个准备。
他们没在宝蝉府小住,傍晚前便离开了。
路上牡大问牡丹:“让你将那几个瓶子送出去,你怎么将一副首饰给送出去了?你还怕那宝蝉县主没人给她打首饰吗?”
“……”牡丹是觉得几个大瓶子太寒碜了,只有那一副首饰是拿得出手的……
牡大吼了她几句,她也没回嘴,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牡丹都懒得说了,一介县主大婚哪有送几个花瓶的道理,牡大拿得出手,可去送礼的可是她,她还要脸面呢。
要怪就怪叶将军对部将大度,对亲人抠抠搜搜,这么久了也只拿出一套首饰给叶爻小姐。
姜涅他们扮作商人走至南阳郡附近,忽然随从来报说那只异兽状态不太好。
郑回叹气,一说起这异兽便有种深深的无奈感,也不知皇上是听了皇家观星台内哪个神棍的话,说异兽喜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