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回顿时说不出话了,当初走得急切,确实没在意,不过……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郑回惊看向她,很快他从她的这副表情里看出了端倪,他眯眸,“你真的是阿叶?”
这事他只和阿叶说过,连姜涅都不知道。
扇尧抿唇不语。
郑回一叹,语气逐渐诚恳:“行了,我知道了,我这便差人去问她嫁人没。”
说实话这些年游离在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女人,在家乡办婚事时她家一家人都嫌弃他的庶出身份,也觉得他没钱没前途……那时他年轻是有气性的,至于后来没联系了,是因为宗族都将他除名了,所以不想回去。
郑回来是带着圣旨的,对于聂符石将他封王此举,姜涅知道背后的用意,却对郑回说:“还请郑大哥带着圣旨回京。”
聂符石是萧梁后裔,其太爷爷是明照族兄,其祖父是入赘聂家后,至西海侯开始改姓聂的。
大抵西海侯获得水心缶也有想找明照太子的意思,如果不是西海侯死在了魔教手里,西海聂家也是极有可能反雍朝的。
即使聂符石没有这个心思,但他爹西海侯在位时确实有过。
聂符石写下封王的诏书很可能已知他是明照转世……
姜涅会拒绝封王,虽在郑回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郑回叹了一口气:“姜涅你既已决定好,便要切记,你的士兵不可越过祗山城。”
姜涅点头,不接受封王是从小所受的教导,是舅舅的耳提面命,以竹白的身份封侯只是意外。
“我们居于山野城寨,受神巫所庇护,也将庇护这无限河山。”他看着郑回淡淡一笑。
郑回深吸一口气,诚恳一笑:“我也衷心祝福你守护一方安宁,生生世世。”
“郑大哥这次能否多住几日。”
郑回却是叹道:“不行啊老弟,今时不同往日,位置高了被盯得紧事也多,等我告老还乡就来你这养老,明日我就得回去了。”
姜涅点点头:“我让龙家家主和龙微长老护送你回长安,届时龙家家主和龙微代我出使长安。”
郑回笑道:“如此甚好,这二人在长安的一切也包在我身上。”
是日晌午后,兵主部大殿至姜涅的寝殿外终于安静了。
姜涅和扇尧从院墙外飞进来,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守卫守着了,扇尧才敢踏步进去。
因为一整天都在应付使臣,姜涅显得疲惫。
当他的手捂上胸口的时候扇尧正好回头看向他,她有些紧张:“姜涅,你不舒服吗?”
姜涅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走至茶榻边坐下后,才说道:“尧尧,我头疼……”
这是那日以真魂弄断禁丧后留给他的后遗症,苍皇也没办法帮他恢复。
在无量地府时的记忆……通过禁丧一遍一遍向他重复当时的血腥与可怖。
他不想在被这些记忆困扰,紧抿唇之间,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一个精美盒子,再度看向扇尧时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尧尧,我头疼……”
扇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盒子,瞬间想到了,这是姜涅拿来装肉干的盒子!
她的双眸变得晶亮无比,刷起袖子踢了鞋子跳上茶榻:“我给你揉揉!”
“……”姜涅的唇角抖了抖。他是不是好没用,哄她温存要拿吃的来哄。
他怀疑她根本对他的美貌一无所知……
不过,罢了,他也只求她能停留在他身边就好。
姜涅的银冠被取下,他的长发四散开来。
扇尧半坐在榻,姜涅躺在她的腿上,她的指尖微颤着划过他的发……
姜涅闭眸之间,唇角微扬,又在睁开眼的刹那间冷光四射,那些属于无量地府时苦难的记忆像是想吞噬他一般,他的手有些慌乱地打开盒子,取出一块肉干,抬手送至扇尧的唇边。
他只是迫切地想压下那些记忆,这几日只要苍皇在心脏内肆掠时他便能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他紧拧起眉,他知道那日与火护法大战时,萧烬染从无量天上下来过,不排除他又做了什么手脚。
扇尧微张嘴,满足地小口一咬。
“好吃吗?”他低声问。眉眼虽是冷漠,唇角却带着甘之如饴的浅笑。
扇尧欲哭无泪是真的好吃,姜涅总是能用美食撩拨她、牵动她,让她舍不得立刻去燕南……
“我早就想问了,是谁教你的厨艺。”
姜涅的答案是扇尧没想到的:“被桓六道饿出来的。”
“……”
姜涅笑了笑,低哑的、撩拨的声音再度传来:“尧尧~手下别停。”
“……!”
扇尧爆红着脸,这次连脖子都红了,这人不正经起来着实欠揍,她手下的力度加重了。
“姜涅我腿酸……”
半晌,扇尧罢工了,推搡着想要他起来。
姜涅一个翻身,长发倾泻如瀑,胸前银饰碰撞,他抿唇看着她时,目光灼灼如炬。
扇尧还不知道这人此刻如鹰如狼,也不待伺机而动,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等她反应过来,那既好看的唇已然压下。
“……”
不知过了多久,姜涅低喘着放开她,嗤笑道:“一股子肉干的味道……”
原本心跳还没恢复过来的扇尧一听顿时怒了,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惩罚似地吻了上去。
姜涅稍迟疑了一瞬,似内心轻叹,又缓闭眼眸,回应起她。
窗外,月明星稀。
他搂着她低声问:“当日业火城外我让你带我上路时,恨过我吗?”也不知是陡然想起业火城外的初见,还是天生反骨哪壶不开提哪壶。
扇尧不禁“呸”了一声,他可真敢问。
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徒生一张顶顶好看的皮囊,性情却是讨厌得要命;那时,她大约想了几十种杀了他的方法。
不过,她也只是“呸”了一声,抿唇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巫神节
星宿心月狐,凶。
签,吉。
扇尧戴着面具随在且歌且行的人群中,阿因的队伍已经远去,此时巫神游街已开始了,街上扮作巫神戴着面具跳舞的人络绎不绝。
扇尧是和聚月他们走散了,而姜涅此时竟也不知去向。
她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突然看到卖肉包的小摊,摸了一下还带着钱袋,抿唇一笑,闪身之间已至小摊前,正要给钱,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她侧眸看来,只看到他脸上漆黑的面具,她未语先笑,姜涅戴面具的样子一点也不吓人,他是不是以为会吓到她?
姜涅叹气解下腰间的钱袋递给她。
她喜欢吃的东西很多,但包子始终排在前几。
他早说过养她比养蛊容易得多。
“对了姜涅,我明天就去燕南,带上竹宛和聚月,二月赶过去,路上慢慢走,到了正好看燕南的桃花,顺带告知陈大夫我和你订婚了。”
姜涅眯眸,抿唇一笑。
扇尧盯着他的脸,狐疑:他怎么笑得这么奸诈?
此时,芳明从人群中跑来:“首领,聚月走了。”
扇尧一惊:“……什么?”
他们一行赶制城寨外的时候,聚月和那个男人已走出好远,听到芳明的喊声,二人回头看来。
那个男人停了一会儿,对着姜涅的方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姜涅停住了,对着那僧人淡淡点头。
聚月也对着他们的方向双手合十。
再之后二人消失在山道上。
扇尧想了有一会儿才明白,带走聚月的男人是去雪域为僧多年的聚府老爷。
聚府的老爷回来了,他说要带着聚月去找他阿娘去,在聚月出事以后龙欣带着聚府守卫离开了,兵主部的人找了很久。
扇尧和竹宛收拾好行囊,他们会在次日启程去燕南。
她知道姜涅最近忙,料定他不会跟着去的。
马车驶离兵主部城寨的时候,竹宛趴在车窗上看着城寨大门。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首领都快忙死了,这个时候肯定不敢跑路。
竹宛忍不住讪笑两声。
半个月后,大岳城。
扇尧在城外停下找客栈住宿,顺便去集市买东西补给。
“小宛你先守着车。”
“嗯嗯。”竹宛乖巧点头。
扇尧拿着水袋走远,至市集,忽然脚下一停,耳朵动了两下。
她听到了声音,银铃声。
眯眸之间,又屏气凝神再感应了一下。
很快在她想回头之际,余光注意到了那抹白影。
下一刻,那白影已翩然而至。
他长发飞扬,白衣胜雪,如画的眉眼含笑,素白的手上拎着一只肥硕冒油的烤鸭。
“今次不吃包子,再尝尝烤鸭如何?”
“姜涅!”
她几乎是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跳上他的腰。
姜涅的耳根一红,看似眉眼笑意渐收实则心跳如鼓:“尧尧……别人都看着呢。”
他们抵达燕南时,燕南山地里的树林正抽出新芽,山上的桃花树也只是刚刚开出很小的花骨朵,山林里透出新绿与淡淡的粉色。
竹宛趴在车窗上,过路的村民不时对他们投来一眼。
在村口的老树前他们停了车,扇尧下车去医馆,姜涅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竹宛见状跳下车:“扇尧姐姐我和你去。”
他的小脸红红的,手里拿着姜涅的水袋。
闻言,姜涅横眉看过来,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微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
村里的集市上竹宛见到各式各样的古怪玩意,他没有见过的鱼,还有他没有见过的鸟类。
他们穿过这片不大不小的市集,走过一条街,便能看到挂着“医”字旌旗的地方。
扇尧进去的时候,陈斐儒正在和病人说话,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霎时停下了。
病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末了,笑着问:“陈大夫,这位是?”
陈斐儒晃神之间,淡笑道:“是某的表妹。”
“啊,原来是陈大夫的表妹到访,那您忙吧不打扰您了,我找小伙计抓了药就走。”病人说着去后院找小伙计去了。
小地方,没多久村子便能传遍了,陈大夫的表妹回来了。
那姑娘长得真俊。
没半日,又有人说,那姑娘长得俊不说,带回来的女婿更是惊为天人……
只有竹宛很纳闷,自个儿大老远来是为了跟着扇尧吃喝玩乐的,为什么要被姜涅留在医馆里,还得跟着陈斐儒识字学读药经……
呜呜呜。
陈夫子严厉死了,比他师父还要严厉百倍!
陈夫子对小伙计那么好,却对他那么凶。
不过很快竹宛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荒废了,很多字他都识不全了,他也渐渐明白姜涅的用意了。
扇尧能明白姜涅,如果不是对竹宛有很高的期望,他自己又无法做到对竹宛狠下心来严厉,他不会将他交给陈斐儒的。
十六部的长老知道他的用意,因为忌惮他,便不敢真的对竹宛严厉。
想来想去让陈斐儒这个外人来唱黑脸是个合适的人选。
两人牵手走至罗刹天庙时,才发现这里的药田消失了。
那些古经书里的神奇药材仿佛是一场梦一般,在姜涅身体恢复以后彻底消失。
“姜涅,莫非是集奴在无量天上偷偷帮我们?”扇尧凝眉看向姜涅,她想到的能帮他们的人只有集奴。
而且集奴在人世历劫时是明照的徒弟,集奴很可能是知道罗刹天庙的。
姜涅点头。
虽然那些珍奇的药材消失了,但也不影响他们对此地的喜爱。
当扇尧推开院子大门,干净整洁的小院,摆放有秩的药盆与花盆。
还有刚做好没来得及用的渔网与小船……
看得出来,那日雷雨夜她离开后,姜涅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
她的手指划过渔网,又在小船前蹲下,不禁哂笑:“姜涅,这渔船你做了多久啊?”
那日她说想在小河里捕鱼,没几日他便开始画图纸、锯木头。
只是她离开前姜涅的渔船才刚刚动工。
姜涅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敛眸淡笑:“也没几日吧。”只是几个白天和晚上而已。
她离开的那几个雨夜,他的思绪是乱的,近乎疯狂的思念快要将他淹没了,倒是忙碌才能让他静下心来不去想她……
夜里,扇尧取出棋盘与姜涅下棋。
燕南能留住她,是与集奴下棋修身养性的那段时日,让她找寻了年少时在宿山派修行时的初衷。
“尧尧,你说想创办星宿剑派,开设学府?”姜涅说着落下一子。
扇尧点头,目光含笑中也透着一股子坚毅:“是,即使道法世界不能飞升万古,我也要在金丹寿元内做我想做的事,我无法普济世人,也没有那样的非凡能力,但我能设学府将师父授予我的,教授给其他人。”
是她的师父换回了她在道法世界活下去,她也想带着宿山派赋予她的意志继续活下去。
她抿唇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师父,如今尧尧才真正明白“师门”是何意。
姜涅看着她:“你若是困倦了,一回头,我永远在。”
他想告知她,他永远支持她。
扇尧微红着脸颊:“姜涅该你落子了。”
半个时辰后。
“姜涅,你老实说是不是故意输我半子。”
姜涅斜躺在茶榻,撑着头,白袖滑至手肘露出洁白的手臂:“瞎说,本来就是我棋艺不精。”
她真当他年少时什么都学啊,不过是她路上说要下棋,他在书坊二十文买了一本棋谱,又花半炷香的时间恶补了一下……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实情,否则扇尧会气得火冒三丈的。
“尧尧,我头疼,早点睡吧。”
扇尧一顿,走过来:“我帮你揉揉。”
很意外的,扇尧清楚地看到他脸红了,因为红的太明显了,她心下哂然:这小子还有脸红得这么明显的时候?还以为他脸皮能有城墙那么厚呢,这段时日不正经的话一箩筐都装不下。
扇尧心下有些得意。
姜涅却是沉眸说:“别了,会揉出事的。”
她是不是真当他是菩萨了?
扇尧听懂了:“……”
小跑回了自己的房。
次日晌午,午膳吃罢。
“姜涅,你刚才说要带我去游船?”扇尧从房顶上跳下来。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