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原研二独自一人抵达约定地点附近,手里还拎着作为“礼物”的精致甜点,莫名心虚。
这是东京的一条河流,又宽又深,许多中年人喜欢在附近垂钓。
河堤风景优美,附近修缮了一个小而精致的河景公园,里面有一些有意思的小雕塑,吸引了很多年轻人来这里拍照打卡。
作为社交达人的c原研二想当然地认为,沙罗约自己在附近的目的在于后者。
当他看到装备齐全、带着鸭舌帽穿着polo衫,支起和附近大爷们别无二致的小马扎和大型遮阳伞,一动不动的纤细背影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慢着,放在沙罗身上好像也合理?
――合理吗?
c原盯着她梳在脑后的银色马尾,用了一会儿才确信,这个在一群垂钓大爷们中间丝毫不
显得突兀的女孩子,就是约自己在这里见面的沙罗本人。
走到沙罗身边,c原研二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的震惊,他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沙罗专业的设备和宛如木雕泥塑一样毫不动摇的身影,真诚地夸赞。
“沙罗小姐的姿势很专业呢,是令尊教的吗?”
沙罗僵直的状态被出声的c原打破了,她转过脸,慢吞吞地看了c原一眼,摇头。
“不是。”
“啊,抱歉,猜错了。”
“没关系。”
沙罗说着,从包里抽出一个叠好的小马扎,递在c原研二面前,示意他可以打开坐下。
地上是几厘米高的青草和湿润的泥土,沙罗的裤脚上已经沾染上不少的青草汁液和泥土碎屑。
c原研二看看那个还没有自己小腿高的马扎,又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中长款浅驼色风衣。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秒,把风衣脱下叠好抱在怀里,然后打开马扎坐在沙罗身边,和她保持着既不疏远,也不显得过分亲密的距离。
“沙罗小姐喜欢钓鱼吗?”
只要需要思考,沙罗就习惯性点头:“喜欢。”
“是吗,是很特别但也很可爱的爱好呢。”
这处钓点离其他在钓鱼的大爷大叔们比较远,c原研二没有顾忌地说道。
“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学会的吗?总感觉小时候的沙罗小姐一定很可爱。”
虽然沙罗的反应比较少,但她有问必答的行为给c原研二增添了一些信心,他继续问下去,想更多地了解沙罗的心理状况和精神状况。
沙罗想了想,答道:“之前看一个大叔钓鱼,久了就会了。”
“――是邻居或者亲戚吗?”c原研二继续问下去。
“不是,他一个人住,只有一个儿子。”
……
沙罗用的都是过去时,连“只有一个儿子”这句话也是过去时,这让c原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个,沙罗小姐,为什么是过去时?”
沙罗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他们都死了。”
“!?”
虽然多少有猜测,但c原还是为这句话震惊了几秒。
不是亲戚也不是邻居,但既然光看那个人垂钓就能做到这样熟练,c原觉得沙罗绝对不讨厌她口中的这个大叔。
――那么会不会是那个人一家的死亡对她造成了心理创伤?
“抱歉,很难过吗?”
“难过,为什么?”沙罗用她清澈的青绿色眼睛,疑惑地看了看c原研二。
c原研二敏锐地意识到:沙罗是认真的,她一点都不对两人的死亡感到难过,甚至她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死亡感到难过。
她真的有问题。
“不过,那个大叔,他确实死的很奇怪。”
沙罗此言一出,c原研二立刻坐直身体,严肃起来。
是他的死亡有蹊跷吗?沙罗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儿子跳海自杀了,大叔就不用给那个人交学费了,明明有更多的钱可以买更好的钓具和啤酒,应该高兴才对。”
沙罗偏了偏头,满脸写着不满和困惑。
一天前,大叔兴致勃勃地要去看儿子顺便海钓,在登门的警察离开的一天后,他却因为另一个人的死亡,自己走进了河里,逐渐胖到再也站不起来的地步。
然后永远地留在了那条河的河底。
“.……”
c原研二将“长胖”与“走进河里”联系起来,不禁得出了一个令他惊出冷汗的结论――“你看到他死的画面了?”
沙罗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在他边上呆了两天。”
男人的身体像被吹满的气球一样,肿胀起来,渐渐面目全非,青紫和靡红像滴入水中的墨汁,在惨白一片的皮肤上蔓延扩散,最终所有地方都出现了腐败的迹象。身体被沉重的物固定在同一片水域,却还是随着江水轻轻摇摆。
沙罗就沉在他身边,在河水中看着这个人,还有头顶河面折射的阳光。
她空洞而无机质的眼神,聚焦大叔的右手上。
那只手曾经把无数鱼钩拆下来,把鱼放入桶中或者抛回河中,如今却被鱼群啃得只剩下零落的森森白骨。
那是她第一次开始思考。
――为什么?
……
c原研二感到一阵凉意爬上了后背。
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个孩子是真的不妙啊。
她在一具自杀投河的并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旁边看了两天,无动于衷,反而因为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的崩溃而感到疑惑。
对人类社会的认知混沌,对生命与人情的认识更是扭曲。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c原研二望着这个重新陷入发呆状态的女孩子。
她年轻漂亮,却在社会中格格不入,甚至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一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已经对社会造成了威胁,甚至在前几天沙罗还曾“见义勇为”过,虽然这似乎并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愿。
她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去医院包扎都怕花钱,c原研二无法想象沙罗会主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吗?拦住这个摇摇欲坠的人。
c原研二的心情感到有些沉重。
他报考警校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警察永远不会失业。他的同期生都很优秀,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伊达航都是心怀理想,为保护人民和秉持正义而考取了警察的职位。
小阵平虽然嘴上始终坚持他考取警校是为了暴打警视总监,但作为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幼驯染,c原研二却知道小时候父亲被当成杀人嫌疑犯的经历,让长大后的松田阵平对正义和真相有着惊人的执着。
c原研二的人生一直以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除了家里突然破产而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外,他一直被这个世界善待。
公务员有那么多种类,从小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的他,却破天荒地选择了这个伴随着风险的职业。
他当然相信正义和公正,但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却并非是因为什么深刻的信念,仅仅是因为他想帮助别人,回报这个养育他并毫无保留地对他倾泻善意的世界而已。
和蔼慈爱的父母,优秀独立的姐姐,志趣相投的幼驯染,意气风发的警校好友们……
他和这个世界有着深刻的链接,这一切把他牢牢定位在光明之下。
可沙罗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想帮助她。
可又该怎么做才好呢?
第17章 酒厂入职17
“――上钩了。”
水花破开水面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c原研二。
他后知后觉地朝着鱼漂之前在的地方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再一转眼,沙罗已经在给一条大鱼解下鱼钩了。
旁边相隔很远的大爷敏锐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那条鱼的大小,给沙罗比划了个大拇指。
沙罗欣然接受。
c原研二小时候也跟着爷爷一起去河边钓鱼,长大了一些后,他就更喜欢窝在家里的修车厂里和松田阵平一起捣鼓机械零件。算起来,他也已经十多年没有钓过鱼了,对于整套流程很是陌生。
“怎么办――我们要把这条鱼放在哪里?”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要帮忙,却又看着那条以强健的力道甩尾巴的鱼,不知该从何下手,和一脸平静死死禁锢住那只鱼取鱼钩的沙罗形成了鲜明对比。
再见,他在女孩子们面前一向游刃有余,风度翩翩的形象。
“我还不饿。”沙罗没头没脑地说道。
她手一抛,挣扎着不肯向邪恶生物妥协的江鱼,终于又回到了江水母亲的怀中。
“G?沙罗小姐钓鱼原来不是为了吃吗?”
“……你想吃?”
沙罗想了想,认真地告诉c原:“你刚才没有和我说,所以不是我的错。下一条可以给你。”
c原研二连忙摇了摇头,不过听到“吃”这个字,倒是唤醒了他的记忆。趁着沙罗还没再一次抛竿的时候,c原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盒子,上面系着糖果粉色的蝴蝶结,非常可爱。
他把盒子递给沙罗。
“――我不买东西。”沙罗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c原知道她的脑回路通常比较奇怪,但这还是第一次他给女孩子送礼物的时候被警惕了,这位一向受欢迎的帅哥虽然谈不上挫败,但心情一时间也是有点复杂。
“不是的,这是给沙罗小姐的礼物,为了感谢你上次见义勇为。”
“礼物?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沙罗盯着那个可爱的小盒子发呆,想不明白c原的用意。
c原研二不动声色地给她补充常识:“互相赠送礼物,不仅只是在生日那一天。礼物还蕴藏着很多其他的情感,比如这一份,是感谢。”
沙罗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c原研二把盒子又往前送了送,这次沙罗谨慎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了。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c原研二笑起来。
“你是怕里面是炸弹吗沙罗酱?不要这么紧张,好歹我也是个警察,不会放什么危险物品在里面的。”
“炸弹。”沙罗重复了一遍,困惑地皱起眉。
“我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c原研二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沙罗很多常识都是缺乏的。
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
“这个嘛――”
c原研二的严肃半真半假,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演习时用的模拟炸弹的图片。身为爆/炸/物处理班的一员,他当然不可能在面对真实炸弹的同时还有余裕拍照,模拟炸弹外表酷似真实炸弹,用来给沙罗科普足够了。
“这个就是炸弹哦,非常危险,沙罗如果看见的话要第一时间报警!”
――报警?
“给你打电话吗?”
按c原一向爱开玩笑的性格,如果是普通女孩子这么问他,他大概会调笑着回答:“当然了,我做警察就是要保护你们的嘛~”
但沙罗不同,她问的太真心实意了。
联系到上次在抢劫犯现场,她却给专门负责□□的自己打电
话的事情,c原研二确信她对警察这个群体的认知真的非常微薄。
恐怕对法律的认知也没多深,他在心中轻轻叹气。
“遇到炸弹当然可以给我打电话,因为我就是负责拆除炸弹的警察。
“――不过如果是其他场合,或者我没有第一时间接通电话的时候,沙罗小姐一定要拨打这个号码,这才是报警的真正含义,知道了吗?”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说教的一天,明明知道这是年轻女孩子们最讨厌的类型。
他明明是很懂女孩子心理的,c原研二在心中再次叹气。
不过他又忽略了一点,沙罗不是普通的年轻女孩子――她常年跟在大叔们身边,已经习惯了大叔们对年轻人或者后辈,指点江山滔滔不绝的说教。
在做人方面初出茅庐的她对于这些大道理,不管对错是非,一向照单全收。
何况c原研二可是警察,大叔们的说教里,就包括不能惹警察这一条。
可以不尊敬,但决不能冒犯,该低头时就低头,这可是大叔们的生存之道。
“我知道了。”沙罗乖乖点头。
在c原研二对意料之外的答案扬起眉毛的时候,她已经低头开始摆弄那个被称作“礼物”的东西。
“c原,我能拆开吗,这个。”
“当然可以,不过沙罗小姐要先告诉我,为什么叫我‘c原’?难道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c原从之前就很好奇沙罗对他不仅说平语,而且还叫他“c原”而非“c原君”或者“c原桑”这一点了。看沙罗的性格也并不是会直呼男生姓氏的那种,难道是真的是因为哪次他不小心得罪了她?
“因为感觉应该这么叫。”
沙罗一边拆礼物包装带,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大叔们对年轻人都是直呼其名的。不过,在夜总会店长也叫她不要直接叫客人的姓氏,所以……
“――对不起,c原酱。”
c原研二瞪大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发小松田阵平不在这里,否则他可能会当场把那颗假牙笑掉。c原研二并不是那种可爱型的男生,而是那种女生都会喜欢的俊朗长相,还真的没有被叫过“小c原”。
这不禁让他开始反思,从小长大的幼驯染也就算了,难道自己叫降谷零“小降谷”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吗?
但小降谷从来没有对这个外号提出过任何意见。
――Zero性格真好啊。
c原研二不由得感叹道。
他呛咳一声,既觉得好笑,有几分哭笑不得的狼狈:“抱歉抱歉,还是叫我c原吧――不过,沙罗小姐听着还是有点生疏,我可以叫你沙罗酱吗?”
“好。”
沙罗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她对c原警官的一切提议照单全收。
“――c原,这是什么?”
沙罗已经拆开了包装,她拿开盒盖,往里面看了看。
盒子不大,里面东西自然也不算多,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五块精致小巧的糕点,每一块都做成樱花花瓣的样子,淡粉颜色,借助盒子本身的构造摆放,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春日樱花。
“看起来和樱花有点像――这是樱花吗?”
c原看她好奇地凑近了看那些小花瓣,感到很有趣:“是哦,是樱花形状的甜点,沙罗喜欢甜点吗?”
甜点?
又是一个不会出现在单身大叔们生活中的东西。
“看起来和羊羹不太像。”
沙罗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的尖端,缩回手指又闻了闻,下结论道。
“因为这是西式甜点啦沙罗酱。”c原研二无奈道。他渐渐发现了,沙罗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