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端着碗碟,进了内屋,瞧着屋子里没人,无意间瞥了一眼,只瞧见那锦帐之下的八宝罗汉床上一片狼藉,锦被甚至糟乱的落到了地上,几个小丫头目光触到,便不敢再看,忙是将视线收了回来。
净室里头传来一片哗哗的水声。
桌上的菜都已经布好了,几人退到一边,恰好这时候,谢南瑾抱着蓁蓁出来了。
蓁蓁穿了一件月白交领中衣,被谢南瑾抱着,脸上潮红一片,看见外面一堆的人,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谢南瑾倒也不拦,松手,便把她放了下来。
蓁蓁双脚一挨地,腿却是软的,身子猛然就往下瘫去,幸好谢南瑾眼疾手快,复而又将她抱住,直接拦腰一抬,就把人抱到了软凳上坐着。
蓁蓁想起刚才双腿颤颤的样子,脸不由又红了起来,一时倒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脸上红潮,还是因羞赧泛红。
蓁蓁当时却只想着,这大早上,当着一众丫鬟的面,真是丢死人了。
谢南瑾吃饱喝足了,饕餮过后倒很是满足,起了打笑的心思,凑到她耳边,道:“好夫君是不是够努力了?”
努力?
蓁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偏头瞪了他一眼。
努力……她还真不想要他所谓的努力,反正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她。
蓁蓁揉了揉腰间,不由的就皱起了眉头,想着这酸痛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缓解过来,真是愁人。
因着早上“劳累”过度,蓁蓁虽然身子不舒服,但还是吃了大半碗的饭,喝了一小碗胭脂米粥,直将肚皮撑了个滚圆,这才放下了筷子来。
“乖乖在家待着,等我回来。”谢南瑾放下筷子,起身,披上外衣,正要出屋去,却是跨了一步,又顿下脚步,转身俯到蓁蓁耳边,低声道:”要是疼的话,柜子里有药。”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蓁蓁哪能不知道他说什么药,每回任着他多弄几回,那处总是红肿不堪,正因如此,谢南瑾不知从哪弄了那药回来,说是有用的很,起初她还不肯用,可是有一次是真的难受极了,这便不得已用了一些。
确实,药效挺好。
千画和千h已经在收拾桌子了,七弦本在一旁侍着,可中途却突然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待里边都收拾好了,才是垂着眸子,又走了进来。
“夫人。”七弦唤了一声,走近身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信封。
蓁蓁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沾上的油渍,然后随手放到一旁,从七弦的手里,将信封接了过来。
“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吗?”蓁蓁拆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纸来,一边往下看,一边问七弦道。
“有的。”七弦点头,回答道:”接三少爷信的时候,说是待在他身边的,同时还有一名女子。”
蓁蓁正仔细的看着信,并没有注意听七弦说的话,直到看到信中所写“一切安好”后,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女子?”蓁蓁将信收起来,反应过来,不由讶异。
谢南骥的性子,她自然是清楚的,他冷的跟一冰块似的,别说是跟女人待在一起了,就算是让他多看旁的人一眼,怕都是不可能的事,这出门采个药,难道就性子大变了不成。
“是。”七弦点点头,眸光流转,稍微思考后,斟酌道:“听来消息的人描述,奴婢猜测……猜测是萧郡主。”
菀姐姐?
蓁蓁眨眼,示意七弦继续说下去。
“三少爷身边的女子,比夫人您约莫高一点,一身湖蓝劲装长裙,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挽起,手持一方镶宝石长鞭,奴婢一想,打扮成这样的女子,该就是萧郡主没错了。“七弦将自己的猜测都一一说了出来。
萧菀之前同三哥有些过节,两人之后见面,也多是不欢而散,所是这两人之间,也可谓是水火不相容。
三哥和萧菀待在一起,蓁蓁一想都觉得分外奇怪。
“准备笔墨,还有信纸。”蓁蓁想着,她这回一定得好好的问问三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蓁蓁写好了信之后,好生装进信封,接着便吩咐人,将信给送了出去。
“听说,宁青院那边……这几天二哥一直未曾出去过?”蓁蓁在粉彩珐琅水盆中将手洗净,擦干,大哥不在,觉得很是无聊,走出门,看着外面阳光甚好,便想着去看看戚儿。
“好像是的,听说这几日,二少爷不但一直待在院子里,就连二夫人的事,也一直是亲力亲为,煮药布菜什么的,一样不差。”七弦说着,忽然捂嘴,轻笑道:“不过,二夫人一直把人晾着,无论怎么,都不理人。”
谢南骐一直被儿晾着?
这还真是稀奇了。
蓁蓁想想都觉得那是一个甚为有趣的画面,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大哥能用武力制住谢南骐,除此之外,还从未见那小子栽在任何人手里过。
“媳妇儿,媳妇儿,你就再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太苦了。”
“苦啊,苦的话……我给你加蜜饯,要几颗好?一颗?两颗?”
蓁蓁听见这声音,微微张了张口,脚步顿住,又仔细听清楚了,确定是谢南骐的声音,一时眸间讶异,简直是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天呐,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南骐吗,莫不是这些日子不见,他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不成。
这厢这么想着,已经踏进了门。
戚儿一身浅绿薄纱中衣,着了软垫斜躺在床上,半垂着眼,眸色淡淡,似乎是有些疲殆的样子,而谢南骐则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手上端着个药碗,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蓁蓁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谢南骐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然后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拿了三颗蜜饯,加了两颗进药碗里,然后两指又捏着一颗蜜饯,递到戚儿嘴边,笑道:“给。”
戚儿顿了一下,还是张口,把蜜饯吃了下去。
“儿,蜜饯甜吗?”蓁蓁打趣般轻笑了一声,踏步进来,问道。
戚儿小口小口的咬着蜜饯,细嚼慢咽的,好一会儿才全咽了下去,听见蓁蓁的问话,摇头,答道:“不甜。”
“不甜?怎么可能?”谢南骐一脸的不相信,从碟子里又拿了一颗蜜饯出来,一扔就进了自己嘴巴里,砸吧了几下,疑惑道:“这明明就很甜啊。”
是甜,当然甜,只不是是你送的,所以才不甜的。
蓁蓁看了谢南骐一眼,同时在心里腹诽。
“我饿了。”忽然间,戚儿淡淡出声道。
“饿了?”谢南骐一听,马上就放下了药碗,起身道:“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午饭。”
往前走了几步,谢南骐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道:“媳妇儿,你想吃什么?”
“嗯,我早上吃的太多了,待会儿就一个鲜磨菜心,一份薏米红枣汤,再一个玫瑰莲蓉糕……就这些。”戚儿没回话,反倒是蓁蓁接了话头,十分煞有其事的回答。
“没问你。”谢南骐直接怼了话回去。
“谢南骐,给我也准备一份会死啊!”蓁蓁倒真想向戚儿讨教一下,她是使了什么法子,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原本吊儿郎当的谢南骐变成这样。
这说忠犬,可是完全不足为过了。
“就按蓁蓁说的吧。”戚儿出声道。
谢南骐方才看着蓁蓁的一丝厉然瞬间柔和下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马上去。”
说着,就小跑着出了门。
看得蓁蓁又是一阵咋舌。
“那是谢南骐吗?”蓁蓁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不敢相信。
蓁蓁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瞧着没什么问题,再着这几日大夫的诊治结果她也都知道,所以便没有多问关于孩子的事,只是道:“把谢南骐整得不错啊!”
“有些头疼。”戚儿揉了揉头,无奈的笑道。
他要离开,就是好几天见不到人,这要是在跟前,就粘的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能让人不头疼。
“不过这样也好。”蓁蓁突然收了笑容,平静说道:“他的性子要是能改过来,那实在太好不过了。”
戚儿听了,突然沉默了。
许久,平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DD“谁知道,是真的改了呢。”
第七十九章 原谅
有时候,被伤的多了,就没那么容易去相信和接受了。
戚儿想,或许是她患得患失了,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有那么多的顾虑,但是,她真的不敢再赌一回。
“他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里边比谁都要明朗。”蓁蓁大概能猜的透儿的心思,只不过人夫妻俩的事,她是绝不会掺合的。
“小的时候,大哥教二哥和三哥习武,他们虽是双生子,但三哥重于医术,在习武这一块,天赋比不得二哥,偏偏二哥不喜练习,每次比试,都输得很惨,但谁都不知道,其实他一身武艺,比谁都要强。”
这回事,若不是往日里蓁蓁总爱同他偷着出去玩,怕也不知道,谢南骐这小子,内地里藏的那么深。
所是自那以后,蓁蓁便看明白了,谢南骐,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心性不定,但他若是认定了一桩事,那下定了决心,也要做的。
譬如如今对儿的态度。
她想,她看得也算明白。
“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蓁蓁浅笑着,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打算……原谅他了吗?”
而且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该真的狠了心去,那也顶多,是闹闹别扭的事。
“其实……”
谢南骐正好掉头回来拿东西,一听见儿说到这,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其实早就原谅他了。”
话音未落,门外一道疾风刮了过来,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一个人影已经闪到了床前,惊呼道:“真的,媳妇儿?”
这嗓门大的,震得耳朵疼。
蓁蓁捂着耳朵,差点就被他给吼晕了去。
谢南骐在这个时候,真是充分发挥了他的轻功底子,就刚才那速度,怕是连大哥也比不上他吧。
戚儿看见他,猛然红了脸,有些尴尬,别开了脸去。
她是原谅了他不假,可是晾着他这些日子,就是想看看他还能忍着多久。
“恩。”戚儿点了点头。
谢南骐大喜,凑头过去,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别提多响了。
直把戚儿羞的脸红到了脖子跟。
“得得得,我算是不在这碍事了。”蓁蓁抬手,装作虚捂了眼睛的样子,起身道:“午饭什么的,我还是回自己院子吃去吧。”
说着,她便笑着走了出去。
谢南骐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握着戚儿的手喜得不想放开,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凑上前去,又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戚儿伸手去推他,弱声道:“还有人在呢。”
屋里还有好几个丫鬟都在,大白天的,怎的就……
“那又怎么了。”谢南骐满不在乎,道:“你是我媳妇!”
戚儿脸皮子薄,虽然脸颊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但听了这话,心里头还是欣喜的,她想如果这就是命的话,那她愿意再赌一次。
……
绵延不绝的大山,在春日里闪着鲜艳的绿色,一眼望去,不见边缘。
小路蜿蜒,自一片丛林中曲折而至,女子一身湖蓝劲装,腰间别着一镶宝石长鞭,此时正扶着一名身穿黑色的男子,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走得十分艰难。
“要不是看在你是蓁蓁三哥的份上,我是真不想管你的。”女子一路念叨着,一边又大口喘着气,面色之间,满是无奈。
男子左脚似乎受了伤,裤腿微微向上挽起,露出里边包扎着的白色纱布,清俊的面目间,冷如冰霜。
这两人,正是萧菀和谢南骥。
“你说要不是我,拼了命的救你,你的脚能只落下这么点皮外伤,非得伤筋动骨不可。”萧菀继续滔滔不绝的念叨,道:“你看看我这手,原本好好的,要不是为了救你,能成这样吗?”
萧菀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一方白白嫩嫩的细藕来,那一方手臂上边,是遭了划伤的道道伤痕,看着不重,但铺在雪白的皮肤上,却是碍眼的很。
“闭嘴。”谢南骥终于忍不住了,便出声喝了一句。
萧菀扁了扁嘴巴,并没有因为他的呵斥而感到任何的不满。
这些日子,她早就把谢南骥的性情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虽性子清冷,不喜说话,但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
他若是生气了,会直接上手,先打上一顿再说,但他若只是口头上的训斥,那便代表,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而且萧菀断定,他一个大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所以平时才敢和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虽然他几乎从不回话,但这整座山里都只有他一个活人,就算是听听她的唠叨,那也是好的。
果然,谢南骥一句“闭嘴”之后,便也是再也没有了后话。
于是萧菀又接着说道:“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到时候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先。”
萧菀心里是打着如意算盘的。
“不用了。”谢南骥直接就回绝,冷声道:“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待出了山,就该回去了,不能再多耽搁。”
回去?回临阳?
“不行。”这一听,萧菀急了,立马出声反驳。
谢南骥偏过头,一双冷冷的眸子将她盯着,虽没有说话,萧菀也晓得他是在问“为什么”。
萧菀当然不愿意让他回临阳去,她本就是从临阳城里逃出来的,逃进山里半路遇见谢南骥,这下有了同行的人,她便不用再担心山里的野兽狼只了,一路走来还不用饿肚子,别提有多好了。
可是他若回去了,她就又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虽说他是个冰块吧……但有总是比没有要强……
“你得伤,要先养好了才行。”想了半天,萧菀才磕磕绊绊的说出来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不必了。”谢南骥压根这伤当一回事,微微摇头,道:“不出两日,伤就会好的。”
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为了一株药草,差点滑下去,但多亏了萧菀用鞭子卷住救了他,否则,这脚上的伤,绝不会这么简单。
“谢南骥,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再多陪我几天,有那么难吗?”萧菀见他软硬不吃,着急就吼道。
谢南骥的面色依旧冷然,眸中没有丝毫的波动,耐心听她说完了,才是道:“逃婚的话,也总不能一辈子都逃。”
“你怎么知道?”萧菀下意识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