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公主讥笑一声道:“如果平王爷和太子的生父是堂兄弟,当然长的相似了。”
堂兄弟?
嘉玉还没开始问,乐安公主继续道:“据说当年平王妃夫妇在庄子上游玩,恰好那位堂兄也在,夜间喝多了酒,表兄进错了房间。”
“可,可,”嘉玉始终不相信,“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太子不是平王的儿子,就算王妃和哪位堂兄有,有,有那么一夜,太子也可能不是他的。”
乐安公主摇了摇头:“沈姑娘言之有理,不过关键不在太子的生父是谁,而是陛下愿意相信太子的生父是谁?因你们沈家,父皇对太子的不满日渐浓厚,觊觎太子储君之位的郡王世子如过江之卿,你说陛下不会拿未来继承者的身世去赌,比如奸生子。”
“不,不,”嘉玉理了理头绪,摇头,清明道,“公主和太子素有旧怨,如今却将太子的境况告知于我,分明是不怀好意。”
“骗人?不怀好意本公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乐安公主讥嘲道,“本公主高告诉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沈姑娘知道陷入此等险境,你会担心害怕不安,再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这就是本公主告诉你的目的啊。”
嘉玉不愿相信乐安公主所说,但她说的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她往后踉跄了一步,左手紧紧地扣着桌沿方才站稳:“那太子,如今……”
她看着乐安公主,既想让她给出答案,又想她别告诉结果。
忐忑不定中,她听见乐安公主的声音:“要么是圈禁或者送入皇陵,你要值得庆幸,若不是为了皇室的体面,父皇不欲宣扬,恐怕尊贵的太子爷身份说了出去,就要受万人不耻呢。”
嘉玉她的身体是能反应的,她送乐安公主出门,她回到房间,她坐在鼓凳上,可若是让她回忆,她是记不起刚才她做了什么的。
她呆呆的待着。
沈夫人看她这样,叫了她好几声,都没等到嘉玉的回应,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般,连忙让青竹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后,望闻切一番,叹道姑娘身体很是康健,不曾生病。
沈夫人急了,说她现在怎么叫也不应声。
大夫想了想,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等她的胳膊上扎下第五根银针时,嘉玉空洞的眸光渐渐恢复了神采,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问道:“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夫人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边哭边喜道:“嘉玉,你刚才要吓死娘了。”
“我方才怎么了,不是想事情吗?”嘉玉狐疑道。
沈夫人望了她两眼,吩咐大夫拔针,又凑近嘉玉,担忧地问:“嘉玉,那位她刚刚对你说什么了?”
她话一落,嘉玉登时想到太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没什么?”她起身将撩起的衣袖放下,“娘,我想去趟平王府。”
“你怎么想去那儿了?”沈夫人讶异道。
“就是想去了。”说着,她叫青竹去叫马车,现在她要去平王府。
沈夫人问了一番,没问出什么来,但见嘉玉去平王府的态度十分决定,她略一思考,跟着嘉玉一起上马车去了。
自威远侯被贬为庶民后,她们再也没见过平王妃,不过刚刚安顿下来后,平王妃倒是派人送了五千两银票过来。
平王府现在也很是孤寂,平王世子和薛秀秀去了皇陵,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平王和平王妃两个主子,而平王妃缠绵病榻,身体常不见好,平王府气氛越发压抑。
马车在平王府侧门口停下,嘉玉如坐针毡,恨不得长了双翅膀飞进平王妃的院中。
一柱香后,平王妃身边的顾嬷嬷出来了,嘉玉急忙跳下马车迎上去,却听顾嬷嬷道:“沈夫人,沈姑娘,王妃娘娘身体不好,不便见客。”
沈夫人听了,侧眸看向嘉玉。
嘉玉看了眼熟悉的门房,她猜到了平王妃不见她们的这种可能,只心中忐忑不定,她一定要来试一试。
可是转念一想,见了王妃又能如何,她真的要当面问太子的身世吗?若是平王妃承认太子不是她的儿子,难道她还逼王妃说清楚来龙去脉不成,若太子真的是那样的身份,他的存在就是平王妃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且若真如乐安公主所说,嘉玉隐隐约约有种猜测,说不准平王妃都搞不准太子是谁的孩子。
若她确定不是平王爷的,当年说不定根本不会将太子留在府邸中,乐安公主说的对,如今不是看太子是谁的儿子,要看陛下如何处理,就算真是那堂兄的,那也是皇族血脉。
想通之后,嘉玉对顾嬷嬷道了谢转身回家去了。
“娘,你别这样看着我。”嘉玉对一直盯着她的沈夫人道,“我没事。”
沈夫人不太相信地问:“真的吗?”
“大夫不都检查了吗?我好的很。”嘉玉道。
太子这件事民间并未传开,她是打听不道消息的,可若是陛下真的对太子有何处罚,这件事是瞒不了天下众目。
她不能乱,她要等,而且说不准乐安公主是骗她的,太子这段时间就如分别时所言那般,他太忙了。
***
秋风卷起,将东宫庭院中的银杏树叶飒飒吹落。
他坐在四爪金龙的圈椅上,手持朱笔批阅奏折。
乐安公主坐在他眼前一张太师椅上,笑道:“沈姑娘都要哭坏了,太子还要心情这儿处理奏折?”
太子的朱笔一顿,继续写上批语:“公主若是无事,早些走吧。"
"啧啧。”乐安公主感慨道,“殿下过河拆桥好生厉害,用的着本公主时你可不是这种态度。”
太子闻言,头也不抬,将刚刚批阅好的奏折放到一处,继而翻开另一封奏折,不理乐安公主了。
乐安公主见状,也不恼,自顾自的找话说:“太子明明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如今多了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人当生父,太子认爹的本事真是高,如今就有三位父亲了。”
见他不应,乐安公主笑眯眯道:“说起来太子对沈姑娘真狠心,皇陵那样的苦寂之地,太子自己去就罢了,怎么还计划带上沈姑娘跟你一起去受苦呢?”
太子不应声,继续看奏折。
乐安公主捏着手指,觉得自己在浪费口舌,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太子依旧低头,全神贯注批阅奏折。
***
嘉玉的希冀落空了。
没到三日,陛下下令,太子结党营私,不睦姊妹,不尊君主,乃大不敬,不堪储君之位,遂废黜之。
第32章
沈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震惊无比,太子的存在, 对于沈家人来说,像巍峨高山般不可攀登。
嘉玉双腿一软跌坐在圈椅上。
沈夫人听见动静看过去,她顿时有些明白嘉玉几日来的心神不定,应是那日乐安公主透露了部分有关太子之事。
“青竹,扶小姐回去休息。”沈夫人全身无力道。
青竹伸手搀起嘉玉:“小姐,我们回房吧。”
嘉玉从青竹手中缩回胳膊:“我不回房, 我要出门。”她说着让人去准备马车, 沈夫人想劝嘉玉两句,但想到太子对沈家的恩德, 说不准陛下厌恶太子和当初沈家一事有牵扯, 就说不出不准嘉玉出门的话了。
只是道:“青竹, 你带着人看好小姐。”一边又叫人去把沈其安从田庄上叫回来。
太子不曾入狱, 他还在宫中, 嘉玉让马夫驾车到了皇宫的顺天大门下, 她进不去, 可太子若是去皇陵, 总要从宫门口出来的。
马车赶在离宫门口十来米处,不至于被守门侍卫驱逐, 亦能看清从皇宫内进出的人。
从正午一等就等到了日暮西垂, 青竹看了眼嘉玉,小声道:“小姐,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今日太子不可能离宫, 我们明日再来可好?”现在天寒地冻,晚上可是很冷的。
嘉玉摇了摇头:“我不走。”太子若是去看守皇陵恐怕终身再难相见,她现在走了,万一等会儿太子出来了怎么办。
她一定等着。
青竹见她态度坚决,不言语了。
天边最后一缕火红的余晖沉入地平线,冷月自东皎皎升起,洒下一层素白的银霜。
她靠着马车站着,一眨不眨地望着宫门。这时宫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嘉玉心口一紧,死死的看过去,宫门口挂着数盏精美的宫灯,即使在夜间,它也只比白日里暗上那么一点。
所以她一眼就看清楚那个盛装打扮,身后跟着一群宫娥的人是乐安公主。
她怎么出来了?正想着,乐安公主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你想见太子?不对,是废太子?”
嘉玉低声应道:“是。”
乐安公主听了,凑近嘉玉的耳畔:“本公主可以帮你见到他,你要跟着我去吗?”
嘉玉不怀疑乐安公主可以带着她去见到太子,但乐安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好意的帮她,她想见太子不假,可她更不想被乐安公主哄骗,若是如此,她可能真的见不到太子了。
乐安公主仿佛看清了嘉玉心底的迟疑,她咯咯笑开了:“废太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了,他不想见你,所以本公主要帮你见他啊。”
****
嘉玉跟着乐安公主进宫了,她手心汗涔涔的,乐安公主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不知道,可是如今除了相信乐安公主,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她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说不准能等到出宫的马车,但太子周围一定有许多兵卒,她极有可能只能望见一眼太子,说不了任何话。而若是乐安公主不曾诓骗她,她真的能见到太子,她还可以认真仔细的看一看太子。
所以她选择了赌。
庆幸的是她赌对了,东宫的大门慢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垂着头跟在乐安公主的身后,穿过守卫森严的甬道,最后到了东宫大门处。
东宫大门有禁卫军看守,领头人瞧见乐安公主过来了,施礼后挡住去路。
嘉玉心中顿时擂鼓阵阵,陛下下令幽禁太子,也不知道乐安公主能不能进去,正担心间,只见乐安公主说了两句话惹得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侍卫向侧边退去半分,露出一条通道:“公主殿下早去早回,别为难下官。”
乐安公主淡淡的应了声,嘉玉低着脑袋,紧紧的跟在她后面。上次从东宫大门到太子住的地方嘉玉觉得距离很长,她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了地方。但是这次,太子居住的宫室和东宫大门仿佛只有几步的距离似的。
“吱哑”一声,乐安公主径直推开了雕花漆彩的厚重房门。
胸口一震,嘉玉顿时抬起头来,她站在台阶上,朝着里面看去,宫室中的陈设布置和上次仿佛是一样的,但宫室中只掌了两盏小小的蜡烛,所有的家具像是蒙了一层灰褐的轻纱,灰蒙蒙的一片。
她的脚步顿住了。
“害怕了,不想进去了。”耳畔传来温热的声音,嘉玉抬起头,乐安公主站在她面前,偏着头看她,“本公主不会准的,跟我进来。”
话毕,她猛地抓起嘉玉的半截手腕,拽着她往里走。
嘉玉一时不察趔趄了两步。
宫室幽暗寂静,像并没有人,只能听见她们两人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还有就是浅浅的呼吸声,数十步后,两人站在将卧房分为内外两间的槅门处,槅门上半截是镂空雕花,借着隐约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橘红色的烛光。
一颗心再次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这次没有迟疑,兀自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朱红的槅门。
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背影,他坐在翘头案桌前,微微垂着头,桔红的烛光照映衬他半边侧面,光洁如玉,雍容高贵,哪怕他仅仅只穿了素白的衣袍,全身无丝毫纹饰,仅以一根素白的带子束发,他也是极夺人目的,高山景行,如玉如璋。
乐安公主先走进去,十来步就到了太子跟前:“太子在看什么?”
不等太子答话,径直将翘头案上的书册抽了出来,“原来是画册啊。”乐安公主无聊的翻了翻。
太子听罢,他并不动怒,也不抬头,起身从翘头案边堆着的画册中再取出一本,翻开,继续看。
“啪”的一声,乐安公主把手里的画册扔掉在地上,双手按在翘头桌边沿上:“看样子太子不想和人讲话,既如此,本公主是白把沈嘉玉带进来了。”
太子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无论乐安公主弄出什么样的动静,他都垂头看书,仿佛外面的一切动静都和他无关。直到听见沈嘉玉三个字,他忽地抬起头来。
“啧啧,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关心。”
“你怎么来了。”
他几乎是和乐安公主同时发出声来的。
太子并非如她的所想的一蹶不振精神萎靡,嘉玉心里的大石顿时一沉,也是,太子历来风淡云轻,或许是经的事多,再如何,他都能控制住情绪。
只是越这样,嘉玉越发心疼他,要历经了多少的坎坷波折,才有如今的风雨磐石,犹记当年,太子会为平王妃一句斥责闷闷不乐。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子失态后,又坐下,捧着书,不看嘉玉了。
若不是片刻前情绪的失控,他的态度倒真的是波澜不惊。
嘉玉深深吸了口气:“二表哥,是我家拖累了你。”若不是因沈家触怒陛下,陛下可能不会对太子不满,若不曾对太子不满,太子他就不可能陷入困境。、
“和你无关,和沈家无关。”太子望着翘头案桌上的画册道。
嘉玉听了,心头冒出一种道不明的感觉,太子的语气虽淡,他的话意腔调和他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他心中这件事就是和沈家无关的。
可……怎么可能无关呢。
她唇瓣微动,言辞的匮乏就在此处,她不知说什么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正想着间,乐安公主笑吟吟的说道:“左卿安,你我兄妹一场,如今本公主念着你此去说不准再无来日,好心好意帮你,你确定不抬起头,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心上人,指不定这一面可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太子攥紧袖口的衣角:“胡说八道。”他冷冷地抬起头道:“我与沈嘉玉只是兄妹之情。”
乐安公主心里呸了声,太子道貌岸然情寿不深的样子装的真差,这样冰冷的措辞配上发颤的音节,以及不敢看沈嘉玉心虚的表情,不正是对她昭示——-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但我为了你好,我不能告诉你!
衣冠禽兽,阴险狡诈不外如也。乐安公主在心里狠狠的唾弃了番,基于替人办事的职业素养,她也拿出了满分演技:“兄妹之情啊。”她拖长这几个字的音节,别有深意的望向嘉玉。
太子微微侧头,刚好避过嘉玉看过来的眼神,嘉玉见了,心口发颤,她本来还抱着希望,太子只拿她当妹妹的希望,但太子的表现是他心虚了,他心虚时的举动和她如出一辙,侧头,避开他们的目光,为什么他会对乐安公主所言心虚呢?
喉咙有些痒意传来,但嘉玉很快淡然了,不管太子对她的情谊是如何的,他对沈家有大恩,对她无可挑剔。而如今不是沈家的缘故,或者说不是她的缘故,太子可能也不会去守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