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妃做事定然不可能如薛秀秀样,无章无尘,她又是疼爱自己的,挑出的郎君应很是不错,嘉玉闻言,点了点头。
“明日我便看。”
沈夫人喜道:“好,好。”
见沈夫人欢喜的这么快,嘉玉垂下了头,嫁人她是愿意的,只是太子的毒……
她拍了拍脑袋,找到合适的夫君,然后走完礼程,最少也要一年半载。
凭陈老的医术,那时候应当不需要她了。
想到此间,嘉玉卷起纱帘,微风吹过脸颊,她身上的热意慢慢减退。
**
最后一抹橘红色的余晖沉入地面,喧嚣的京都渐渐沉寂下来。
雕镂玉彻的宫殿中,衣着整齐的宫女脚步声踏入内殿,点燃铁制的九星揽月烛台上的红烛。
“若是落水了,可有什么味道较好的药能调理身体?”他淡淡的问道。
医正脑子里闪过谁落水的疑惑,但他能当上太医院首,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脑中闪过许多有用的药方,然后抓住味道好的三个字,说出几个方子。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他轻声打断了:“孤要的是方便易携的药丸。”
“微臣立马回去拿。”院首闻言忙道。
太子的秉性温和,素有贤名。和性格阴晴不定的陛下相差甚远,可每次和太子相处,院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说其来,两年前身体康健的前太子突然暴毙,陛下选了平王府不出众的次子过继,朝野中很多大臣反对,平王次子十七岁了,他们在京都中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聪明或者出彩的名头,都认为他担不起一国储君的重担。
只两年下来,太子处理政务,熟练老辣,周到圆滑,连最老练的大臣都自愧不如,直呼当年看走了眼,太子合该为明日之君。
太子闻言,轻嗯了声:“有劳陈院首。”
**
回到沈府中,嘉玉沐浴更衣后,她还不困,就穿着素白的单衣,借着床头灯,翻阅画本。
她微微垂着头,睫毛密翘,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来,目光往下,细白的脖颈和高贵优雅的天鹅颈想比,也不输分毫。
单衣的系带微松,露出胸口大片滑腻若玉的肌肤,饱满的香软在胸口支出优美的弧度,靠近她后,还能闻到她身上浅浅的暖香。
绕是青竹是个女人,有时看着自家姑娘,也会失神。
嘉玉抬起头:“青竹,你怎么过来了?”
青竹闻言,这才记起她来的目的,小走两步,她将手中的素色玉瓶和素色信封送递给嘉玉:“姑娘,这是宫里悄悄送来的。”
嘉玉下意识想到了太子,她放下画本,伸手接过,示意青竹退下:“我知道了。”
等青竹离开,烛光下,素白的于瓶仿若再染了层海棠色,嘉玉细长的手指将玉瓶摩挲半晌后,打开素色毫无花色的信封。
简简单单八个字:“抵风御寒,睡前服用。”
嘉玉眼神流露出几丝笑意,太子真的是个体贴的人。
她伸手摸过一旁的玉瓶,轻轻打开瓶盖,一丝丝的甜意从里面冒了出来,嘉玉唉了声,取出褐色药丸放入唇瓣中。
甜丝丝的。
因是月底,墨黑的天穹上只剩下细细的弯弓,一阵乌云缓慢的漂浮过去,本就细瘦的那么小点再也寻不到。
极其细小的“吱哑”声传出,暗色的声音从床前一闪而过。
他坐在雕花的拔步床前,伸手轻轻一点,见她嘤咛半身,随即沉入更深的梦乡,他伸出有些粗粝的指腹,伸手挥开她额上的碎发。
“今日有听夫君的话,乖乖吃药吗?”他垂下头,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秀气的鼻头。
“怎么不说话?”他轻声笑道,“不说话,为夫便要亲自检查了。”
第8章
说话间,他头微微往下,轻而易举便啄住她的唇瓣,舌尖熟练的抵开她洁白的贝齿,一路往内。
半晌后,直到发出啧啧的水声,他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艰难的拉开点距离,低声赞道:“真乖。”
夜色愈发深了,万籁俱静,除了能听见呜呜呜的冷风惊扰着沉默的窗棱门扉的声音,只有男子紧搂着香软的人儿,靠在她耳畔的低声软语。
**
翌日。
嘉玉说准备相看的话不是只为了安沈夫人心的,到了翌日,她便着手安排起来,开始和母亲挑选。
大安的民风虽不如塞外的开放大胆,但若是想要做亲,男女之间借着名头,彼此相看几番也是允许的,只要不独处暗室,私相授受,不会有人说道。
嘉玉上次和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擦亮眼睛重找夫君,纵使被人说道,她也不能闭着眼随便嫁了。
花了几日时间,沈夫人弄清画轴所有人的身份家室后,从里面翻找出一副穿沙青色软袍的少年立在竹树下的画轴,叹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最好的便是他了。”
嘉玉看了过去,摇头道:“好有如何,他又不适合我。”
因她嫁过人,其实合适妥当的郎君很难选,平王妃真心想她有个好归宿,挑选的时候便很注意这些。画轴上的公子有一半半都是丧妻或者和离的,只是都不曾有嫡子,更或者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婚事的男主,最后就是家世略低的男子。
而沈夫人手中这张画轴,其实是不该放在里面的。
那人叫李鹤洋,父亲是大理寺卿,祖上虽看着没有爵位比侯府地位低,但他家出仕的族人众多,祖父更是官居宰相。而观沈家,不仅人丁单薄,而且眼看已经衰落,兄长是侯爷又如何,不受重用也不过是勋贵中的末流。
再说李鹤洋,他本人容貌俊美,年方二十,更重要的是,去年殿试,被陛下亲点为探花郎,簪花游街,更是引得无数贵女竞折腰。
说其来,都是官宦家的公子姑娘,小时候往来的宴会之中,她好像也见过他几面,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如今倒是变化巨大。
嘉玉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正确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人和她门不当户不对的。
沈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将他的画轴撂在一边。
是个好郎君,可惜和嘉玉无缘无分。
这件事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若不是几日过后,沈家姑母登门,给嘉玉说起了一门亲事,嘉玉恐怕连这个名字都要忘记了。
沈夫人听完沈家姑母的话,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是李鹤洋李探花,大理寺卿的公子。”
沈家姑母凑近了点,看看嘉玉,捂着唇笑道:“那还能有假,他们家托了陈大夫人给我说道的,看样子很是中意嘉玉。嫂子,就算嘉玉没有和离过,那李鹤洋也是上好的夫婿人选。”
“可是……”沈夫人看了看嘉玉,迟疑道,“李公子人品贵重,数不尽的贵女等着他挑,我们家嘉玉……”
话未完,便被沈家姑母直直打断:“我们家嘉玉模样漂亮,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出身侯府,好的很。”
说话间,她握紧嘉玉的手,嘉玉的手白嫩细滑,像是上好的豆腐嫩滑,沈家姑母忍不住轻轻揉搓着,又笑着问:“嘉玉是怎么想的?”
这种婚姻大事按理说是该父母做主,嘉玉没什么话语权的,可她父亲已逝,母亲柔弱,虽说有兄长嫂嫂,但到底隔了一层,而嘉玉经过上次的婚姻,也不想完全听长辈兄长的意见了。
只是李鹤洋……
嘉玉垂下头,李家门风清正,李鹤洋本身又是个出众的,说亲却说到她身上。
沈家姑母看清了嘉玉的思虑,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姑母现在也不要你允诺什么,只李家有这个意思,我合计嘉玉你若是觉得行,咋们便借着由头在外面见上一面,左右也不影响什么,可好?”
沈夫人点点头:“嘉玉,你的意思呢?”
嘉玉想了想,也觉得目前看来,李鹤洋不错,是以颔首道:“我听姑母的。”
沈家姑母笑了两声;“那就这样说定了。”
四月孟夏,林间的花凋零泰半,但山寺之中,桃花夭夭,灼灼其红,正是一番红云娇媚的好景色。
而每逢这个时节,便是京都郊外南佛山最热闹的时候,喧嚣的人群一窝蜂的去赏景。
不过不知是不是嘉玉今日的运气好,山林石路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穿梭其中。
嘉玉的相亲就在这儿。
刚到那地,就听陈大夫人礼貌道:“侯夫人,好巧啊,你们也来看桃花听佛吗,鹤洋,快来见过沈夫人,嘉玉妹妹。”
陈大夫人是李鹤洋的大伯母,她霹雳哗啦一番话落,立马指出今日的重点。
嘉玉听到这个声音,随着看过去,山寺红墙边,少年青衫直缀,五官清隽,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个文雅的少年,这是嘉玉对长大后李鹤洋的第一印象。
李鹤洋见嘉玉望过来了,挺了挺本就直的不能再直的脊背。
“鹤洋,我陪侯夫人去礼佛,你陪着沈姑娘走走,左右小时候你们也算一起长大的。”陈夫人目光在他们量两人脸上转了转,笑道。
嘉玉听了,心中偷想,她和李鹤洋最多是小时候见过,添油加醋,如今成了一起长大。
沈夫人闻言,忙点头道:“嘉玉,你和李公子都是年轻人,便自己去玩耍,我们听的佛经,想必你们也不喜欢。”
“正是正是,沈妹妹,我们走。”陈大夫人挽着沈夫人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离开了。
两人一走,方才刻意营造的热闹熟稔气氛顿时不见了。
嘉玉是个安静秀气的姑娘,而且从前也没做过这种事,垂着脚看了半天,也没想出说什么。
可半晌过去,李鹤洋也没动静,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李鹤洋平素喜爱安静,也不是疏朗健谈的脾性,纵使昨夜心中演练了千遍如何打招呼,如何说话,今日见到真人,脑袋里瞬间乱成浆糊。
踟蹰须臾,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琢磨出个开头,垂眸看去。
冷不丁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相撞了。
少女头顶落英冰粉,脚踩红云片片,容貌娇柔清艳,抬眸看来,他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的。
于是“沈……”这个音节刚发出来,他忘了后文,只羞的满脸通红。
嘉玉瞧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她是有些拘谨,可察觉李鹤洋似乎比她还要不好意思,她心中那股不知如何做的拘谨就散去了。
“桃花挺好看啊。”李鹤洋憋了半天,终于说道。
嘉玉拿绣花软帕遮了遮唇:“是挺好看。”
“那我们一起看看?”他同手同脚的问。
嘉玉听了,点头道:“好啊。”
于是两个人沉默的相顾无言的立在桃花树下,抬着头朝四周望去。
树梢上粉色的花瓣,真美啊。
又过片刻,李鹤洋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沈姑娘,我觉得我们这样有些傻。”
你才发现傻啊!
嘉玉扭过头,恰好望见他眸中的尴尬,四目相对,两人不由的“扑哧”笑出声。
“李公子,我们走走吧。”
“好。”
经过最开始的尴尬,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李鹤洋恢复了正常。
虽然心脏不停使唤的乱跳,但脑子终于可以用了。
他博览群书,涉猎很广,不管说什么,都能侃侃而谈。
但他的侃侃而谈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学识渊博,而是他本就学富五车。
而且他很会照顾人,怕说得深奥,嘉玉不懂,都用通俗的语言,哪怕说的是桃花,里面都夹杂着很多小故事。
让嘉玉这个只知道桃花三四月开花很美的姑娘,不知不觉间,就知道了桃花的习性,栽种方法,而且还不觉得无聊。
直到青竹轻咳了两声,嘉玉扭过头,看见她的暗示,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嘉玉柔声道:“李公子,时间不早了,母亲和陈大夫人应该听完佛经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鹤洋闻言一愣,才道:“是该回了。”
“那我们走吧。”嘉玉转过身。
李鹤洋点点头,走在她身旁。
除了桃花浓烈的花香袭来,风吹过,也将身侧少女身上的淡淡的暖香松开。
李鹤洋握成拳头的手松开又合紧,如实几次,眼看距离大殿越来越近,他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忍不住叫道:“沈姑娘。”
嘉玉偏头,疑惑的嗯了声。
李鹤洋猛的立定脚步,他朝四周看了看,周遭没什么游人,除两人跟着的丫鬟奴仆外,他挥挥手,有礼的请大家后退几步,青竹看了眼嘉玉,嘉玉点了点头,她才和其他人一样后退。
李鹤洋确定他们听不见他讲话,他深吸一口气,嘴唇蠕动几番,红着脸忽然道:“沈姑娘,今日,你觉得我如何?”
嘉玉愣了下。
李鹤洋看着极其羞涩,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莫非其实也和娄三是同种人。
他也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恰当,脚尖在红泥上摩擦着,他捂着唇轻咳一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稳重可靠,不含一丝轻薄。
“沈姑娘,我心悦你,欲,欲去你家提亲,不知,不知你意下,如何。”
但他脸皮只有薄薄的一层,话未说完,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次见面,嘉玉其实对他很满意。
学识渊博,文采斐然,而且出身容貌样样不错,不仅如此他还非常守礼,走动之间,永远和嘉玉隔着一米的距离,纵使他们在露天下,后面还有婢女和小厮跟着。
不过她也觉得,一次见面满意也并不代表他这个人就很适合他,可嘉玉想了遍,恐怕再相看也很难遇到如李鹤洋这般各方面都不错的人。
而且,婚姻一事,本来就有风险。
她抬起头,轻声道:“李公子,先不说我们才没见过几面,你对我了解不深。”
他深吸口气道:“我们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候你还给我糖。”
糖?
嘉玉想了想,确定她完全记不清了。
李鹤洋眼中流露出几丝失落:“沈姑娘,我是真心的。”
他眉目坚毅,神态恳切,嘉玉愿意相信他此刻是真心的。
只是,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嘉玉口齿清晰道:“李公子,我成过亲,和离过。”
“这我知道,我不介意。”他脱口应道。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也不介意吗?李公子,你年纪轻轻,容貌不凡,前途光明,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他们愿意吗?”嘉玉认真问道。
他听了,垂头看她:“沈姑娘,你若是担心这,着实不必。家母五年前去世后,父亲未曾续娶,而家父性格开明,不会介意这种事,我几位兄长娶妻,都是看中他们是否喜欢,有位嫂嫂更是农户出身。除此之外,我家也只和大伯一家往来密切,而我大伯母你方才也见过了,她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