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她心虚回答，回想他的话又皱起了眉头，“但是……你不是说，收礼物的人不需要我负责吗？对我好只是一种习惯？我会给这个人增加负担？”
“别人可能是这样，”狄斯小声说道，“我确实不需要什么回报……但是，如果愿意负责那也是锦上添花。”
他的手指挠了挠天使的掌心，“对吧？”
痒呼呼的手指在中间磨蹭，丽莎被他逗得一笑，本来绷住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说不定呢，”她开始翻刚才狄斯的话，另一只手伸去拿盒子，“这可是个很糟糕的选择，连着卡片一起都会郑重到给收礼人造成麻烦，我还是把东西收回来比较好……”
狄斯的嘴角立刻往下一撇。
“天使可以这么反悔吗？”他委屈巴巴地说道，又不动声色往墙上挤去，压了压蠢蠢欲动、想蹿出来缠在对方手腕上的倒三角尾巴，“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吧？”
“最开始要收回自己的话的那个人又不是我，”丽莎狡黠地说道，“所以说你可以，我也可以。”
她手指曲起，将盒子一勾，在狄斯勾勾缠缠、依依不舍的注视下捞了回去，放回自己的袋子里。
“好吧，”本就理亏的狄斯不甘不愿地站直，抻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我知道了。”
他眼珠一转，笑眯眯低头问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开始期待新礼物了吗？”
如果不送给他这个，那按照丽莎的习惯，应该会给他准备更好的吧？
丽莎被他这话说的一愣，失神片刻才发现自己被半拢在了他丝绸般顺滑的黑发中，像是天鹅绒的帷幔，又更轻、更薄，风一吹就散开。
他靠得很近，黑眸中倒映着她有些慌乱的神色，几乎连气息都交融在一起。
眼前的黑发青年视线跟她对上的时候还眨了下眼，不像追在小鸟后面扑棱短腿的小狗，倒像是看着猎物蹦跶、兴致颇高的狐狸。
他拉长了声音，催促她的回答，“天使大人？”
这个称呼叫的丽莎耳朵都飘红了。
“大概吧，我还没想好，说不定没有呢，”她红着脸强装镇定，“看我心情。”
得到一个模糊不定的答案，狄斯反而更高兴了。
没想好，所以说是在想了？
那就是有的意思。
他见好就收，也不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那我先走了，先把盘子还回去，”狄斯笑道，顺手把干干净净的盘子捞到了手上，“等会什么时候出门？”
“我等会过来找你，”丽莎倒在了床上，“还想再睡会……一起吗？”
她把被子拉到了脸上，含糊不清地说道，“感觉没睡多久。要不下午再出门吧？”
“一、一起？”原本都走到门口的狄斯僵住了，呆呆地重复，“睡会？”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在事情变得更糟糕、自己即将出糗的时候赶紧打住，“不了吧？这好像不太好。”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嗯？”丽莎茫然说道，“什么不太好？”
她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犯困，“稍微睡会、晚点出门而已。不过你昨天没出门，应该睡得挺好……”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微弱了下去，最后沉沉进入了梦乡。
逃过一劫的狄斯松了口气，折返回来把遮光的窗帘拉上了，又给她掖了一下被角。
这之后，他才轻轻推门出去了，走之前又悄悄瞧了一眼沉睡中的蓝发天使。
虽然没有试探到对方的喜好，但是收获颇丰！
心满意足的狄斯噙着神秘的微笑下楼，简单的冲洗完盘子之后，把洗干净的盘子体面地还了回去，又保持着优雅矜持的步伐迈回自己的房间，决定直到栽倒在床上才能开始傻乐。
大厅里只留下了被他塞了盘子的旅店老板和店员面面相觑。
“他为什么把盘子塞给我？”老板看着他像是大鹅走路般的样子，非常困惑，“不是放厨房架子上就好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盘子，确实是锃光瓦亮、干干净净。
“他是不是……”店员苦思冥想，得出结论，“这里有问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老板皱起眉，怀疑地说道，“不能吧？他早上还给了我一个金币租厨房。”
讨价还价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的，并且相当精明，连一个铜币都不让。
看着最后一蹦一跳窜上楼的狄斯，老板又不确定了起来，“……好吧，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都变成这样了？
**
一觉好眠，丽莎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色泛着些热烈的红色、紫色，和原本的昏黄交织在一起显得灿烂夺目，几乎像是画家的颜料翻倒在了灰蓝色的天空上。
她有些意外地走到窗前，看了一会楼下纷纷攘攘的人流，才想起转身去找狄斯。
按理说狄斯应该中午过来喊她一声的。
难道是出门有事，还是她睡得太沉、没醒过来？
不过是两步的距离，丽莎转到隔壁，轻轻敲响了那扇木门。
没人回应，只有她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回廊中回荡。
不在里面？出门了？
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羽毛还有不少留在房间里，狄斯好像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这些羽毛。难道是把羽毛缝进衣服里了？
丽莎沉思了一会，打算先找个办法进房间再说。
她折回到自己的房间，往下看了看，就手臂一撑，从房间里朝外跃去，又在下落之前调整姿势，攀着窗户踩在中间的狭小平台上，轻轻一挤就钻进了狄斯房间的窗台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黑发的青年此时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怀里抱着个用白色丝绸制作的袋子，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她的羽毛。
他的面容半掩在阴影中，眉眼紧闭，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连常常翘起的唇角都紧紧抿着。
丽莎放轻了落地的声音，又挪到了狄斯床边，担忧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是正常的温热，应该不是生病了。
是最近太累了吗，所以睡得这么沉？
丽莎想了想，干脆站起来转了一圈，打算等狄斯醒过来之后再出门。
反正她也不急，顺便可以再找个新奇的地方吃个饭。
她溜达到了桌子边，上面放着的衣服倒是叠的整整齐齐，干净、整洁，后面是木杯和洗漱用具，其中最显眼的是和她使用的那瓶同样香味的魔法洗浴花露。
狄斯之前不是说自己的没带吗？难道只是忘了拿进去？
她疑惑地歪头，又发现桌上摆着一个敞开的盒子，里面塞满了晒干的红枸橼片，但是没有放礼物，盖子被随意摆在一边。
居然还没想好要给她送什么……所以说为什么要催她的礼物？难道她给了礼物，他就有回礼给她吗？
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丽莎顺手把盖子盖上了。
她往狄斯扔在桌面的袋子里望了望，为里面的一堆金银币而困惑，又走回床边坐下，无所事事的端详着狄斯。
在她的注视下，黑发的青年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往常含笑的眼睛此时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懵懂，下一秒忽然绷紧了、变得凌厉又尖锐，纯黑的瞳孔骤然变大、占据了四分之三的位置，眉毛高高挑起，显得面容也狠戾冰冷起来，配着抿起的唇角显出些许古怪的狡诈。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陡然让丽莎感到陌生起来。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从不离身的佩剑，“狄斯？”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晚好
听到她的声音后, 狄斯轻轻眨了下眼。
“丽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丽莎，有些欣喜地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睡醒就能看见丽莎简直太幸福了。
刚刚睡得头昏脑胀, 没看清人, 还以为是什么仇敌找上门了！简直吓坏他了！
像是镜面般的异常瞬间消散了, 快的像是幻觉，留下的仍旧是那个丽莎熟悉的黑发青年。
他的黑发陷在洁白的被褥中，朝她傻乎乎的笑着，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高兴，还在追着有点失神的她问来问去, “是我睡太久了吗？”
大概是看错了吧。
“我们都睡了很久，”丽莎纠正道，放松了下来，“现在已经快吃晚饭了。”
她把手从剑柄上挪进口袋里, 试探着问道，“是做噩梦了吗？感觉你好像睡得不太好。”
“嗯, 很可怕的噩梦, ”狄斯心有余悸地说道, 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我刚刚吓到你了吗？抱歉, 醒过来的时候没看清楚……”
他心虚地比划, “当然, 不是说丽莎长得像坏人，就是没看清。”
“没事的，我明白, ”蓝发的天使应道, 好奇地问道, “狄斯应激的时候瞳孔会忽然变大吗？”
她伸出手，两只手在他的眼前合拢，又骤然张开，“呼一下——就变大了。”
狄斯被天使的动作逗得一笑。
“这个我也控制不了，”他没说谎，干脆把脸搁在了她的手心，眨眨眼，扯开话题，“我们晚上去哪里吃？”
提到去哪里吃饭，丽莎也犯起了难。
“没想好，”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附近的酒馆餐厅，顺手揉了一下狄斯的脸，捏了捏，“出去逛逛再说？”
还挺软，任她揉搓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凶狠的样子。
大概就是错觉吧……泰拉也总是说她有几次醒过来表情像是刚杀完谁一样。
“我倒是有个想法，”狄斯被她捏得口齿不清，含糊说道，“我们去精灵之地野营吧？”
他补充，“晚上吃点烧烤，我中午问了，这边有烤架可以借用。”
烧烤？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精灵之地临近森林，但是中间也有不少开阔的空地临近小溪，猎物丰富，现摘野菜后清洗也完全够用。
“好啊，”丽莎积极应道，“现在去吗？”
她中午没吃东西，都有点饿了。
“再玩会？”狄斯依依不舍道，像是可怜巴巴叼着绳子的小狗，“再捏捏？”
说着，他还故意委屈地提醒她，“看在你收回去的礼物的份上……？”
看着狄斯这样，丽莎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她的手按在狄斯的脸侧，换着方向用力，于是狄斯一会歪到这边，一会蹭到那边，像是摆钟一样来回贴着两边的手心，很快被晃得晕乎了起来。
“还要玩吗？”丽莎故意问道。
这下他总该想出门了吧？
没想到的是，狄斯积极响应，“再来一次！”
他看着丽莎的眼睛都在发着光，像是刚捡到球、叼回来之后尾巴疯狂摇动的小狗，“来！我还可以！”
丽莎：……可恶，这种表情怎么让她下得了手！她不可以啊！
“先不玩了，”她伸手揉了揉他柔顺的黑发，“出门吧？”
“好吧，”狄斯意犹未尽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先出门。”
他站了起来，拽了拽有些起皱的衬衫，悠闲地跟在起身的天使后面走了出去，“先去看看需要的东西？我觉得还是租比较划算。”
但在和店老板聊了几句之后，他又改了主意。
“这个价格还可以，我们不如买一套带回家，以后还能用，反正也住在森林附近，不怕用不到……”狄斯边翻看着手里的铁架边说道，“附着了保温的魔法，不会造成火灾，还能自动翻滚，留下来可以多吃几次。丽莎你觉得呢？”
没事就出去吹吹风，在树荫底下烤烤肉，多好！
还能增进一下感情。
“好啊，”丽莎没想太多，随口答应了下来，“我还挺喜欢吃烤肉的。”
看着对面的蛋糕店中亮起柔和灯光，她又忽然问道，“狄斯，你想开一家店吗？”
“没有啊，”狄斯直起身，自然地拿起东西去结账，“我觉得现在这份工作很适合我，而且你借我的书我也还没看完。”
接过找零，又放好最重的铁架，他就抱着额外赠送的木棍走到了丽莎身侧，“为什么这么问？”
“你自己说的，”丽莎偏头看向狄斯，在对方否认前迅速说道，“我记得的，就在你给我送早餐之后。”
她记得清清楚楚。
狄斯的大脑转的比往常还快，本能抓出了之前已经在面前挂上名号的情敌当挡箭牌，“毕竟当时以为礼物是给别人的……比如乌鸦。虽然我不觉得他是那种人，但如果是要对乌鸦负责的话，我继续赖在你家里也不太好。”
他垂眸，翻动着怀里的那批前尖后钝的木棍，“不光是他，我其实也能挣钱养家的。”
“……这跟乌鸦没有关系，”丽莎干巴巴说道，“而且也不是赖在我家，是我雇佣你在家里帮忙。我当然知道你的厨艺很出色。”
她怎么可能给自己送东西？这个假设一开始就不能存在。
“我只是随便说的，”狄斯耸了耸肩，继续打探消息，“他会在加冕礼上出现吗？”
他转头看向丽莎，“我应该不用再做一个人的饭，对吧？毕竟你只给了我一份报酬。”
根本不能分成两个人蹭饭吃的丽莎：“……不用！你可以放心！”
见狄斯选好了东西，她就迫不及待地付了钱，又拉着人往精灵之地附近走去，扯开了话题，“走吧，再不走，天真的要黑透了！”
**
森林。
在丽莎的印象里，附近的区域不算腹地，因此也没有精灵常驻巡逻，半开放给外来人捕猎、出游，或者只是来附近逛逛。
但是大半夜出游的人显然不多，因此这一大块地方目前都有些空空荡荡。
狄斯已经在架好的长条烤架上忙活了半天，暖黄的魔法浮灯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温软的灯光撒在他的脸上，像是给蜜色的肌肤裹上一层蛋液。
总而言之，丽莎觉得很饿。
狄斯正在忙活的是一些比较厚实的烤串，这些暂时没熟透的部分虽然随着温度上升滋滋冒着油脂香，但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小桌上摆着的是已经处理完毕、可以食用的猎物，回收用的木桶里其实也已经填了小半的木签，证明已经有一部分的烤串已经进了她的肚子，但丽莎还是很饿。
这种饿是精神上的。又不仅仅是精神上的。
她站在被分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忧愁地叹了口气，时不时翻面，试图抢救一下她仅剩的一串肉块。
吃别人的再多也没有自己的一串顶饱，丽莎这样坚信着。
将手上的烤鸡翻了个面，狄斯偏头向蓝发的天使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