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微凉的风将发丝向后吹去, 拂过狄斯面颊的时候带起小小的痒意。
他却没有在意这些, 而是扶住了天使的腰, 规规矩矩，一动不敢动。
但即使是如此，这样的距离也相当贴近了，像是他把她又拥在怀里。
恰巧经过一条河，独角兽放慢速度, 轻快踏入水中，两侧的水花被高高激起，又被它所拥有的特性魔法隔绝在外，只剩下靠近的河面泛着微亮的光影。
狄斯觉得自己的心也飘了起来,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又轻轻在河流中浮起。
“这就是搭顺风车的好处, ”丽莎笑着和狄斯说道, “虽然可以飞过来, 但也没有这么有意思。”
她自然地牵住了狄斯的手, 拉着他去触碰身旁的那些浮萍, “就像这样, 隔着它的保护罩去摸, 感觉很神奇，我之前经常这样玩。”
狄斯感觉被她牵住的地方烫了一下，那种灼热一直传递到他的心里, 让他都想不起丽莎在说什么。
回过神来, 听着丽莎对独角兽的夸赞, 他又酸溜溜了起来。
随着丽莎的描述，他完全能想象出从前的丽莎是什么样的。
那是一段他从没参与过的时光，就算现在想参与也插不进去一脚的那种。
太羡慕了。
“真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怪话，“我都想当独角兽了。”
被他这么一说，像是骄傲、又像是炫耀，在渡河上岸、只剩下浅滩的时候，搭载他们的独角兽悄悄踩了踩水花，冷不丁撤去魔法。
水珠溅到了狄斯脸上，独角兽又呦呦笑起来，眨眨那双无辜的眼睛，一派天真自然。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顽皮，”丽莎也跟着笑起来，摸了摸它螺旋状的尖角，“我还以为你长大了。”
狄斯忽然被洒了一脸水，倒抽了口气，反应过来是什么又忍不住磨了磨牙。
“你可要小心，”他装出不计较的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吓唬我倒是没关系，如果被外面的人抓住了，还要这样的话……”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眼睛却往那根还尚且和独角兽在一起的尖角瞥了瞥。
独角兽听完他的威胁，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眨了眨眼睛，喷了个鼻音。
“它才不会被你骗到，”见他吓唬独角兽，丽莎笑得往后倒去，靠在狄斯的怀里，“都多少年没人敢惦记独角兽的角了！”
她掰着手指，“我上次见到敢猎取独角兽的人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莱雅是不会信的。”
那个鼻音也是类似“哄小孩子吧，我不信”的意思。
“我就随口一说，”差点漏了底的狄斯悻悻说道，又小心圈住她的腰，低头看着躺在他怀里的丽莎，“它叫莱雅？”
倒是个女孩的名字。
“是啊，和玛琳达一起出生的，”丽莎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圣树的果子大得出奇，我们还以为是营养过剩，或者出生的孩子是个类巨人的新种族，没想到果实破掉的时候，掉下来的孩子怀里还抱着只独角兽幼崽。”
说着，她又往后靠了靠，在狄斯怀里看向天上闪烁的繁星。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了出来，于是风一吹，星辉就像是坠在裙摆上的晶石般闪烁起来。
“这里是最靠近至高之地的地方，”她轻声说道，“我以前住在这里很久，总觉得这里很靠近家乡。”
风一吹，她未尽的话也散开了。
“丽莎想家吗？”狄斯低头看她，表情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离开天上很久了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的更舒服，像是呵护一团易碎的云，“想回去吗？”
“还好，”丽莎认真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她眨了下眼，语气轻松地闲聊，“狄斯想家吗？狄斯从来没跟我提到过你的家是什么样的。”
狄斯的喉结动了动，对着她好奇而困惑的眼神，往常很顺口的谎话也涩的说不出口。
“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他干巴巴地说道，顺了顺她的头发，“和你想得差不多。”
“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丽莎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脸，轻声说道，“我明白的。我不在意。”
她的手指温热，不知道为什么却让狄斯感到彻骨的凉。
如果他想和她在一起，那么他的恶魔身份永远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毕竟她这么讨厌恶魔。
“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狄斯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很早就没有了父母，后来做点小生意也赚了点钱。赚到钱之后就不怎么工作了。”
魔物就根本没有父母，它们的父母是地狱无尽的混沌意志，至于钱——他确实是靠“生意”积累了最初的本钱，最后赚了亿点小钱。
不怎么工作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大恶魔了，日子很滋润，下面魔物供着、上面魔王也还算好应付，所以失去了向上奋斗的目标。
反正，他也不想当魔王。
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要是他是个魔王，现在就可以直接找神投诚，混个一官半职，丽莎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讨厌恶魔啊！
“结果其他亲戚觊觎我的钱，”狄斯伤感一笑，“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好恨啊，钱是一点没带过来，值钱的东西也没了，现在一穷二白。
……要不等恢复一点实力，找个恶龙碰瓷吧？
记忆里恶龙还是挺好骗的，看见活人就想捞起来抢点亮晶晶，一躺二打三抢劫，走完流程它就得赔个精光。
“都过去了，”看着黑发青年怔愣的神色，以为他在回忆过去惨痛经历的丽莎捏捏他的手，“我在呢，不怕。”
她直起身体，看了看周围，“啊，正好到了。”
丽莎翻身落到地上，又朝狄斯递出手。
“我接你？”她笑着说道。
狄斯耸了耸肩，不等她过来扶住就利落翻身，落到了地上。
“我也是骑过马的，”他牵住了她的手，挠了挠她的掌心，“没有那么糟糕。”
两人跟着独角兽向前走了一小段，绕出小径。
眼前是一栋不高的小屋，和丽莎放在远方森林中的那间差不多，不过更加大一些、高一些，独角兽的光亮正好照亮了周围种着的风雨铃兰，树下的蘑菇也泛着幽蓝色的浮光。
庭前背对着他们的人独自站着，一头金发如瀑布般散到腰间，在月色下微微泛光，显出些空灵寂寥。
“来的有点慢，”听见声响的精灵女王转过头来，对丽莎点头，笑着说道，“欢迎回家，老师。”
她和自己的伴生兽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向狄斯，客气道，“这位怎么称呼？”
黑发黑眼，有点天生凶相，鼻梁挺直、眼窝深陷，总的来说还算俊美，但不够精致、有点粗糙的狂野感，举止散漫无度，衬衫扣子都没理好。
玛琳达扫了一遍眼前的青年，内心直摇头。
好吧，谁让老师喜欢。
看来这就是那位……嗯，既不主动又不拒绝还不负责的新欢了。老师回去问了一番，反而感情变好了吗？还是说又被他骗了？
“喊狄斯就可以，”丽莎给两人介绍道，“这是玛琳达。”
狄斯朝她点头，既不过于殷勤，又不太过冷淡。
玛琳达也朝着狄斯笑了笑，表示自己的友善。
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彼此的虚假，显然只是为了丽莎看不出异常，伪装出表面的和谐。
“住楼上吧，”玛琳达保持着妥帖的温和，引着两人上楼，“虽然老师走了之后这栋小楼也一直有人打理，但最近可能下雨，还是在住二楼比较好。”
她推开了两扇门，“老师住原来的房间，您的东西除了清扫灰尘我们都没动过。狄斯先生就住在隔壁，可以吗？”
先把两人分开，然后明天再找机会把两人岔开，审一审这个底细不清的家伙。
狄斯感受到了对方的来者不善。
“当然，”他看了一眼女王，善解人意地说道，“实在打扰了，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女王陛下的事务一定很繁忙吧？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已经有一会了，您需要的话可以继续去忙。”
“还好，毕竟我已经要卸下担子了，”玛琳达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在剩下的时间中陪伴老师也很重要，还得给年轻人也让出点进步的位置。”
她微微笑道，“狄斯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
活了很久、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自己的老男人狄斯：……呸！就不让！
他也扯出一个微笑，彬彬有礼地称赞，“女王陛下说的太对了，丽莎一直很为你感到骄傲。”
玛琳达：……我认识老师的时间比你早多了！
丽莎迷惑的看看左边的狄斯，又看看右边的学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起来是友好的交流，但她总能嗅到一种不太对劲的味道，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着、不知道何时撞在一起的暗流。
“好了，这么晚了，先休息吧，”她立刻打断了这场对话，“我困了，睡觉。玛琳达也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聊。”
旁边从专用道上来的独角兽莱雅赞同点头，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跟进了丽莎的房间。
它灵巧地带上了木门，丢给两人一个“你们随意”的眼神。
狄斯：这个独角兽，占的可是他的位置啊……虽然他最近也不敢蹭过去就是了。
“管管你的独角兽，”他不快地说道，“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人陪着睡？”
“我倒是想，”玛琳达瞥了他一眼，“你看我管得住吗？”
作者有话说：
独角兽（得瑟）：就睡就睡！能怎么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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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来了！可恶，保存的时候word抽风，迟了一点TAT
第43章 撮合
不管门外的精灵和恶魔在嘀咕些什么, 丽莎确实抱着独角兽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莱雅自身所带的纯洁气息相当安眠，甚至让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想起床。
把脸埋在它的脖子附近深深吸了口气，丽莎还是挣扎着跳下床, 洗漱后就走出了门。
她今天还与人有约, 可不能迟到。
果然, 打开门的时候，靠在围栏旁的精灵女王就转回头看了过来。
“早安，老师，”玛琳达笑着说道，“昨晚睡得还好吗？莱雅闹你了吗？”
听着她的评价, 独角兽呦呦叫了起来，像是不服气。
“很好，”丽莎也跟着笑了起来，“莱雅也很乖。”
她跟在玛琳达身后下了楼, 往早餐厅的位置走去，“找我是因为加冕礼的事情吗？布兰达还在忙吗？那她要错过早餐了。”
加冕礼就是后天的事, 对于更喜欢尽善尽美的精灵来说, 这些需要安排好的事情都要依次再确认一遍。
“嗯……她今天还有别的事情, ”即将退位的精灵女王含糊说道, “会有人给她把早餐送过去的。”
她侧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老师昨天遇到了露娜吧？感觉怎么样？”
丽莎仔细回忆了一下。
“昨天那个被抓来跟着精灵巡逻的小女孩？”她说道, “有点印象, 她说她是拿了帝国的酬金，结果被你们的巡逻队长按下了。”
还蛮活泼的。
“是啊，”精灵女王叹气, “帝国的探子最近可是越来越多了。”
她随手折下一枝花, 娇柔的花瓣在手中悄悄合拢, 随着指尖捻动又重新绽放开来，“都打算从精灵身上割下一块肉。”
在大半的中立种族里面，只有精灵之地最大、最广阔，精灵在耕种、狩猎上也有不少独门秘诀，加上森林中的丰厚魔法药草和矿石，因此这独立一方的势力总是受人觊觎。
“局势哪里就这样差了，他们也不一定敢跟精灵动手，”丽莎安慰她，“帝国和邦国最近我没听见有什么口角，最多就是最外层的两块地的归属权问题。”
她认真思考了片刻，“实在不行，我把家搬过来住一段时间，这些家伙就会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那也不用，”精灵女王笑着说道，“还没到这种糟糕的地步。”
她给老师拉开了椅子，请她坐下，又旋身转回自己的座位，“老师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而且现在的精灵族也没有那么岌岌可危，我们自己应付的过来。”
之前玛琳达还幼小的时候，是上一任精灵王托付天使坐镇这里、帮她撑住了局面。
但她都已经快退位了，总不能还指望着老师再帮下一代精灵撑起一片天空。
丽莎眨了眨眼，在已经布好菜色的长桌前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帮忙，”她拿起了刀叉，“小孩被欺负了，大人不出手吗？”
“那也只是小孩与小孩之间的打架，”玛琳达把盘中的面包切下一块，推给丽莎，“老师最近肯定没怎么回公会。”
信息都不怎么通畅了。
她用的语气相当笃定，仿佛看见了一个成日不上班、在家无所事事的丽莎一样，这让丽莎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最近正好想休息一段时间，”她要了一勺糖，倒进浓稠的汤里，“不过和邦国、帝国的对峙有关的事情……你说的是他们那个快治不好的大皇子吗？”
上次拜访塞卡的时候，上门闹事的就是那群人，还是丽莎动手把人赶走的。
“他们真的打算为了个黑暗系的法器跟精灵翻脸吗？”她支着头，有些不解，指尖的刀反射着寒凉的光，“不害怕你们生气，改换到邦国那边？”
“谁知道呢，”精灵女王咬了一口苹果馅饼，又喝了口茶，才说道，“派来的倒也不是帝国精心培养出来的那些法师、刺客，都是从黑市上招来的打手之流。”
她面上倒是一派悠闲，“派了几次人过来，都被我们留下来当巡逻的用了，估计还以为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欺负。”
说到这个，丽莎也有点发愁起来。
“虽然不担心他们能干出什么，但总是偶尔来烦一下也还是很麻烦，”她把盘子里的东西清空，又加了片抹上果酱的面包，“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她咬了一口面包，看向玛琳达的眼神仿佛她还是那个抱着她的腿要她不走的孩子，“不要不好意思开口。”
“不用，”精灵女王失笑，“真的不用。”
她吹了一下勺子上褐红的茶汤，看着勺面自己的倒影，“就算他们来这么多人，也没什么能干的，就是想偷个东西而已。这件东西的信息还是我们宣传出去的。”
精灵只是想借机杀掉点浑水摸鱼的家伙、显出新女王的手段，没想到帝国那边上钩的太快，又是派出使节软磨硬泡，又是在暗地里用点手段，舍不得高价来买，就想骗、想偷。
要不是正好退位、隐到幕后，玛琳达甚至都不想搭理这些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