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异于一声惊雷在狄斯耳边炸响,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又强行被他压住了。
怎么办?他现在背叛地狱改投天堂还来得及吗?
但在丽莎眼里,这种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想。
“我大概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坦然地说道,“没关系,我之前说过会保护你的,现在你仍然拥有我的承诺。”
黑发青年有些茫然的抬头,呆呆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啊?”
“就是,你被恶魔攻击这个事情,”丽莎好脾气地再次解释了一遍,顺便展开了翅膀,“恰巧,你看,我是个天使,所以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以后不用再害怕恶魔了。”
她看着有些惊喜的狄斯,内心叹了口气,“所以说也不用再做这些讨好我了。”
虽然说她不太明白,但天使除掉恶魔似乎在大部分人口中是很经典的故事,而天使这个身份也代表了一种正直、善良、可信赖的形象。
如果这样可以安慰狄斯,让他不至于那么诚惶诚恐的去想方设法感谢她,那丽莎也很愿意这样说。
其实在她独自往回飞的时候,就开始反思她是不是对狄斯太过分了。
狄斯只是希望帮她一点忙而已。
考虑到他大概前不久被恶魔恐吓过、又被伤的很重,可能只是像抓住洪水中的唯一一根浮木,对她这个把他救下的天使有点依赖。
丽莎的脑海中浮现了狄斯当时的伤势,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连独自呆在屋子里都会害怕的人,真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过来那样的痛楚,还忍着痛跟她说没什么感觉的。他说不定会趁着她不在家,偷偷的掉眼泪。
她原本计划的是等到一周后,狄斯伤好的差不多了,再把他送到附近的小镇,自己再换一个森林居住,但现在却忍不住有点心软了。
也许不用这么早把他赶走。
毕竟在她离开至高之地前,主告诉她,“有个恶魔会是你重要的人”。
而真的离开后,她才意识到和天使离开人间很久一样,已经很久没出现过恶魔了。
但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线索,就是打伤狄斯的那个家伙。
既然那个恶魔把狄斯打成那样,那么这个恶魔当然不可能是她重要的朋友,只可能是重要的敌人。
狄斯需要她的保护——她当然得从敌人的手底下保护好自己的朋友。
狄斯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是,”他看起来像是有点混乱,“我现在没地方可以去……”
“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丽莎收起了翅膀,试图安慰他,“等我把恶魔干掉,你就可以去过想要过的生活了。”
她说到“干掉恶魔”的时候神色相当轻松,像是提到要抓住一条鱼,却还在悄悄观察着狄斯的反应。
果然,在提到恶魔这个词的时候,狄斯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被恶魔吓坏了,连提到这些词都会害怕。
丽莎叹了口气,她在帮忙追绞恶棍的时候经常遇到这样的人,几乎一生都活在那些恶棍的阴影中,即使她告诉他们阴影已经消失了也没办法走出来。
她暗暗记下了“以后在狄斯面前少提恶魔”这件事,又温和地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帮了我这么多,”狄斯绞尽脑汁地试图找个借口,“我总是需要报答你的。”
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我是说……我觉得不能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真的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吗?”
“我不需要你继续报答,”丽莎立刻说道,“今天这一顿饭就够了,真的特别美味。而且我做的正好也是天使应该做的事情。”
她说的毫无私心,斩钉截铁,说完还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表示自己能够下一秒就手撕一个魔物的可靠。
真.大恶魔狄斯:……心情更复杂了。
“但是,”他只好用出最后的预备方案,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不是因为害怕恶魔才下厨的,这顿饭虽然也有感谢丽莎的意思,但其实……我是有别的想法的。”
“那是什么?”丽莎下意识猜测,“难道你是觉得我昨天做的汤太难喝,所以说才……”冒着伤口破裂的风险做饭?
想到这里,她可怜的低下了头,默默说道,“实在对不起。”
“不是,丽莎做的很好吃,”狄斯连忙摆手,一点不犹豫地夸道,“其实我是想在丽莎这边找一份工作。”
他抓了抓头发,“既然丽莎是天使,肯定不太方便和其他人密切接触。我会一些家务活,还会做几个菜,不会的可以学……如果是这样,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比如说,成为恋人的机会。
“机会?”丽莎重复,第一反应是昨天的乔布和他推荐的那些小孩,介绍的时候说的也是“会做家务”、“自愿听话”、“懂的多”这种词。
她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想承包她家的家政服务,赚点钱吗?
在魔法应用越来越广泛的今天,给普通人类提供的好入门的行业确实是少了点。
狄斯的水平……虽然力量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能够抗住恶魔的打击,恢复能力也很不错,需要这种特征的职位她也有所了解,比如说去地下拳场、斗兽场打假赛。
但是狄斯估计受不了这个苦。
从他的那身能够自动缝补、市价不低的衣服来看,他从前估计也是个富贵家庭的孩子。
“对,一些我很需要的机会,”狄斯紧张地说道,“绝对不会太麻烦你的,可以吗?”
虽然说拒绝了他,后续也仍然可以再想办法混过来,但是现在当然是能争取先争取。
“当然可以,”丽莎爽快地回答。
比起让狄斯靠挨打赚钱,她当然更倾向于给朋友提供一份其他的工作。
但是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情,丽莎又有些困惑了起来。
……对这份工作这么看重,难道现在的行业竞争居然这么激烈了?
作者有话说:
狄斯(含蓄):想要一份特殊工作,那种在你家包吃包住的。
丽莎(恍然大悟):小男仆?也不是不行。
第10章 衣服
丽莎以前从没有聘请过同类型的家政人员□□的经验,她基本都是干完活之后准备两天空闲时间,一天拿来收拾屋子,剩下一天睡觉。
不过既然已经敲定好了工作的事情,她还是知道这种服务是怎么走流程的。
“先约定一年吧?”丽莎问道。
见对方纠结的点头,她摸出了钱袋,抓了一把金币递给狄斯,塞到对方手里,大方地说道,“这是预付的,你先收着。”
狄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金币,又看了看丽莎,有些心情复杂。
给个当恋人的机会居然还可以收这么多定金……他现在比较想知道,如果转成正式工之后是不是可以直接吃软饭了。
关键是这种事情,丽莎说的还很自然,一点不适或者羞涩都没有。
……恶魔之间有这种金钱与颜色的交易很正常,但是天使、这不对劲吧?被地狱那位一天辱骂三百回的神到底是教了丽莎什么啊?
“这些钱太多了,”狄斯迅速把钱塞回了丽莎手里,“我不需要这么多钱。”
作为一个习惯于从别人手里拿钱的恶魔,他从没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这么重过,“而且丽莎,我觉得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其实不需要给钱。你明白吗?”
“可是别人都给的,”丽莎茫然的捧着金币,看向他,“这是你应得的。而且,这份工作也需要有工资才行。”
虽然包吃住,但是狄斯肯定需要攒下一笔钱买些别的。
她给的确实和市场中的那些雇佣价格比起来高很多,但她觉得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狄斯是她的朋友,前不久还经受了一场洗劫,另一方面是她家里的危险物品也不少。
“那别人就是错的,”狄斯警惕地问道,“谁告诉你这种事情需要付钱的?如果我想做这份工作,当然是因为热爱。”
难道对方是为了吃天使的软饭而提前做好了铺垫?哪个比他还缺德的生物?
“很多人……?”丽莎迟疑的看着骤然严肃起来的狄斯,“有什么问题吗?”
付出劳动换来报酬,这好像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狄斯:什么,居然还是团伙作案?
“那他们都是错的,”他坚决地说道,“相信我,不要盲从,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对工作的热爱已经超过了对金钱的热爱吗?
丽莎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但是我想给你这些钱,”她把手心的金币抖落到桌上,干脆换了个切入点,试图让狄斯接受这件事,“而且对我来说这些钱也并不算多。”
这么多年工作下来丽莎积攒的积蓄十分可观,其中的一半足够让她雇佣狄斯到下一个星历了。
狄斯捡起了一枚掉落的金币,心痛地握了下。
那个时候,他脑海中闪过的是他急需的黑暗系药材、魔法材料,满当当数不清的需要钱的东西涌了出来,轻嗅间全是软饭的香甜滋味。
金币似乎长出了触手,黏在了他的指尖,诱惑着他不要松手。
但狄斯还是靠着大恶魔的毅力把金币往桌上一放,推了回去。
“我不要,”他铿锵有力地说道,把门外的猎物和收获往桌上一放,“我不但不用你给钱,我还可以自己赚钱——我今天收获不错,除掉我们的食材之外如果有剩余还可以卖掉!”
丽莎听着这些震耳欲聋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认真的假设了一下,如果有人突然冒出来,表示自己对除掉极端恶棍这份工作的爱无比纯粹、其他人要钱简直是玷污这份工作,并舍弃了所有应得的报酬,还去挣钱补贴挂出悬赏的可怜人……
传说中有着无私奉献精神的贤者难道就是这样吗?
丽莎用崭新的目光打量狄斯,好像瞬间,他那头黑发都开始发着光了。
她甚至都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光环掰下来,给对方戴上去——当然,理智还是阻止了她这么做。
“我明白了,钱就先不给你了,”丽莎决定还是把这些钱全存起来,等到狄斯要离开再一起给他,或者偷偷塞到他的行李里,“那我们暂时达成一致了,对吧?”
狄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刚刚简直和打了场艰难无比的胜仗没什么差别。
他从没说过这些奇怪的话——恶魔的本性就是贪婪,毫无止境的贪婪和渴求,但他为了维护一个天使对感情的正确理解,放弃了这些唾手可得的钱。
多么伟大,那些天使应该给他颁发最佳恶魔奖,并给他一个内推渠道直升天堂。
“没错,”他回答道,积极地进入了状态,“那这些剩下的食材怎么办?”
“放着明天吃?”丽莎习惯的安排。
她把钱重新收了起来,拎过几只可怜小动物的耳朵查看了一下,又放回了背篓里,“说起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狄斯的耳朵竖了起来。
“是一套衣服,”丽莎提起腰间的袋子,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算是……”
话到嘴边,她忽然又沉默了,“我送你的”这句话在她唇边晃来晃去,总是说不出来。
“工作服,”丽莎终于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找到了借口,“对,工作服。”
她怕对方看出异样,连忙说道,“看看怎么样?”
“工作服?”狄斯眼前一亮,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已知他的工作目前是预备的追求者,而这套衣服丽莎现在拿出来给他当工作服,显然是在离开家之后就去买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她也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想到这个地方,狄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心跳的好像里面塞着一头不断撞击内壁的狮鹫。
“对,”丽莎点头,“我当时挑的时候没怎么选款式,不过尺寸肯定是符合的。”
她把衣服递了过去,“应该还不错……要不要试一下?”
连尺寸都是量身定制,她记得我的尺寸,她心里有我!
昨天晚上没睡好果然是有着丰厚回报的。
而且穿着这套衣服“工作”,说不定能像触发法阵一样,触发一些特殊效果。
有个很著名的魅魔曾经说过,给恶魔买衣服的人类,一定是最享受亲手把那件衣服解开的过程。
万一……万一天使也喜欢这种情调呢?
狄斯心潮澎湃的把那套衣服放在床上,拿掉最上面那件材质顺滑的丝质衬衫,稍微一抖开下面的外套,沉默了。
尺寸确实是他的尺寸,也确实很合适,但看起来总感觉有些眼熟。
他盯着这套做工考究、崭新铮亮的衣服,感觉浑身的伤口都在一下下的抽痛。
“这个,”狄斯颤抖地说道,“好像有点像……”
丽莎看到这套衣服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这是一套标准的神官服,按照肩膀上的纹饰来看还不低于中层,黑色大衣的扣子从膝盖一直延申到领口,穿好之后正好遮住喉结。
她当时拿了衣服之后也没多看,这套衣服应该是泰拉自作主张帮她选的。
但是丽莎现在觉得狄斯穿上之后效果也会不错,当然,她觉得狄斯不会学着神官那样肃穆紧绷的穿法,而是更加松弛、有弧度。
“没关系,”她诚实地安慰他,“神官不会在意你穿着这种衣服干什么的,而且我觉得你穿应该也很好看。”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面前的黑发青年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
穿着神官服做家务的人也挺多,应该没这么难以接受吧?
“……你不喜欢吗?”丽莎试探着伸手,想拿过那套衣服,“我过两天去换一下?”
再重新买一套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听泰拉说过最近的年轻人之间流行那种有些夸张的风格,花呢夹克衫、宽松灯笼裤,再配个颜色跳脱的蝶形领结也不错。
不过看狄斯之前穿的那套颇为考据的衣服,丽莎还以为他也会喜欢神官服这种从前流传下来、没什么大变动的衣服。
可能是她误会了吧。
但狄斯哪里舍得让丽莎把她送的那套衣服拿走。
“我喜欢的,不用去换,”他咬牙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真诚起来,“我特别喜欢。”
狄斯当然不是因为嫌弃这套衣服代表的光明职业。
他一个大恶魔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衣服值钱,后面还要吃天使的住天使的,不过是穿件神官的衣服,又能怎么样?
但是他感觉自己一张嘴,酸水就要满出来了。
……丽莎居然喜欢那帮嘴里没一句有趣话、三个人能五天不张嘴、穿衣服比鳏夫还保守的神官!还特意给他买这种衣服当工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