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安忍不住出声：“刘承。”
男人挺直的背影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来, 看见是赵可安以后，他眼睫动了一下, 但是依旧没有起身, 只是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生了？”
“是。”赵可安的声音淡淡的, “是个男孩, 母子平安。”
从赵可安的方向看去, 刘承苍白的嘴角扯动了一下, 然后回过头, 又拿背影对着赵可安。
这男人，傲慢的态度，就好像赵可安是个来传话的小丫鬟一般, 赵可安气得轻笑。瞧他的模样, 似乎是没有和赵可安多说的意思了, 可是赵可安还有一些事情没有问清楚呢。
赵可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霍芸是你害死的吗？”
刘承的背影依旧不动如山，显得极为冷漠，他过了一会才道：“不是，无论信与不信，我自会和她解释。”
昨天那个突然来报信的官兵就是霍淮派来的，其中原由，刘承也都知道了，所以此刻面对赵可安的质问，才能如此淡然。
只不过，他的这个回答，说了和没说一下，此刻便换做赵可安沉默不语了，随后直接转身离去。
二人本也没什么交情，别说交情了，仔细算来，仇家都算得上，赵可安此番也已经仁至义尽，所以离开也是无一声招呼可打。
就在赵可安即将踏出牢房之际，一声平淡无波的“谢了”传入了赵可安的耳中。
赵可安脚步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那个冷漠的背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昨晚本就没有睡好，此刻身心俱疲，随着沈含止走到马车前面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
沈含止也看出了赵可安的疲乏，亦没有出声打扰，临上车的时候，沈含止才开口：“我改道进宫了，你没事先回公主府休息，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我去通报。”
回府比约定出宫的时间早了一些，但是既然都出来了，自然是没有再回去的道理，皇后那边暂时是没事了，赵可安觉得，先还是安抚赵乾平这边要紧，于是便点点头。
二人便在大理寺门口分道扬镳了。
沈含止进宫的时候，难得看见御书房门口是无人的，刘柄途那几个人，下朝的时候居然没有跪在这里，倒也是稀奇。
李永全进去禀报了一声以后，沈含止就进屋了。
此刻的赵允正伏案看奏折，沈含止行礼以后道：“启禀皇上，大公主母子平安。”
赵允那张深沉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似乎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望向沈含止：“这几日你夜巡后宫，也累了，明日休沐一日，多陪陪软软。”
突然给他放假，这可一点也不像是皇帝的风格，向来只有牛自己觉得累的，哪有主人觉得牛累的。
尽管心有疑惑，但是沈含止没有问什么，毕竟有些事情，上位者不喜欢和下边的人解释，更何况他还算不上一个臣子。
赵允似乎看出了沈含止的疑惑，笑着问他：“怎么，好奇？”
“属下不敢。”
不曾想，赵允倒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心情似乎不错，朗声开口：“朕不和你弯弯绕绕了，刘柄全那只老狐狸，昨日跪完以后，今日就没有上朝，连带那些向着他的大臣也没有上朝，如今朕是约束不了他了，他猜中了朕不会放过刘承，所以大理寺那边，他恐怕另有举动。”
沈含止接话：“皇上想臣暗中盯着大理寺？”
“错。”赵允高声道，“大理寺那边，你盯得再紧，最多也只是让刘柄途没了可乘之机，朕要的，是当即处死刘承。”
安静的殿内香炉飘着润人心脾的香气，赵允话落之后便是久久的安静。
过了好半晌，沈含止才开口：“陛下，是要属下，陪三公主守在大公主身边，静候刘承到来，然后以私逃越狱之由，就地处死刘承。”
“是啊，”赵允拇指微动，摩挲着手里的扳指，眼眸带笑，却冷得可怕，他道，“这些年，刘承是何性子朕也摸了个清楚，这儿郎一切都好，可惜，成事者最忌讳儿女私情，刘柄途，看走了眼。朕要刘承踏入公主府就死，剩下了个刘柄途，便是老弱残兵，不足为惧了。”
小羊出了牢笼，自然是会往“家”跑的，赵允已经猜到刘柄途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放刘承出来，但是得不到他的口谕，那就是私放罪犯。
所以，刘承一旦被抓到，他就有了名正言顺处死他的理由了。
沈含止垂眸，不想看见皇帝谈起能杀刘承时候眼底的亮光。
赵允摆摆手，示意沈含止可以退下了。
……
赵乾平的身边，一直有人守着，再加上她还未清醒，赵可安便先回府了一趟，打算休息片刻，下午再去，好在，两个人的府邸也不算多远，两刻钟的车程便到了。
知道赵可安出宫了，府里的管事便早早的就安排好了一切，热水饭菜都有，无论赵可安是想沐个浴还是吃口热乎的，都能满足。
多日不见的沈婉芊也早早的就来了公主府，见到赵可安，怕是比见到亲娘还亲。
早饭没吃，此刻沈婉芊陪着赵可安用饭，小嘴巴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这两日的趣事。
不过呢，赵可安算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这两日的趣事都是源于狄默，这丫头八卦上狄默的亲事了。最近两日，狄默似乎被家里的母亲安排了与女子相看，而沈婉芊似乎被狄默用来躲避家里的亲事了。
如今，狄家看沈婉芊，可以说和看待狄默的亲兄弟一样，完全死了撮合狄默和沈婉芊的心，所以导致狄默次次拉着沈婉芊挡事，必要时候还给好处诱惑沈婉芊帮他。
赵可安听完以后，笑道：“那你这般，不是拦了人家的桃花了么？”
“我也不想啊，我们这不是……相互帮助么。”
“哦~”赵可安眼眸含着笑意，瞬间明白了沈婉芊的意思，“如此说来，祖母这几日也给你安排了相看？”
沈婉芊面露羞赧之色，被赵可安戳破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也就看过两个。”
“难怪，大清早的就找上门来，原来是来躲事的呀。”
“想嫂嫂也是一部分原因嘛。”
这丫头倒也是嘴甜，无辜地眨眨眼，让赵可安都不忍心取笑她了，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想着撮合这两个人，两人死活不愿多看彼此一眼，如今不撮合他们了，他们倒是主动凑一起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两日，怕是整个京城都知晓二人“在一起”了。
赵可安也不点破沈婉芊，就任由他们二人凑一起，互帮互助得了。
用过早饭以后，沈婉芊也看出了赵可安的倦意，便没有过多打扰，赵可安也没有留她，任由她离去了。
只是沈婉芊前脚刚走，沈含止就回来了，赵可安刚躺下不久，男人就风尘仆仆地进屋，窸窸窣窣解完衣服，也躺了下来。
许久未曾躺在自己熟悉的榻上枕着熟悉的臂膀睡觉了，舒服之余也无比安心。
可是沈含止一回来，倒是扰了赵可安的睡意。
赵可安无奈地蹭了蹭沈含止的胸膛，问道：“怎么好好的回来了，还有空上榻休息？”
“皇上知道你我天不亮就去了大公主府，所以让我休息一日。”
闻言，赵可安抬起头来，有点不太信任地看着沈含止：“当真如此？”
沈含止嘴角一勾，没有多说一字，但是赵可安看他这副模样，就猜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合上眼睛，眉头微拧，然后又倏地睁开眼，神色严肃道：“是不是又给你安排了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沈含止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勾着赵可安的发丝，散漫地玩着，那模样，似乎没有一点想解释的意思。
“你不说，那我去大公主府了。”说着，赵可安还真的就要起身，可是却被沈含止大掌一抓，又将人扯了回来。
沈含止道：“这几日，便不要去大公主府了。”
一看沈含止的神态，赵可安便瞧出了不对劲，赵可安问：“为什么？父皇要对我皇姐做什么？”
沈含止眼睫垂落，半晌没有开口。
“是想利用我皇姐，对付刘家是吗？还是利用那个孩子？”
赵可安越想越忍不住往不好的方面想，神色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沈含止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开口：“刘承若是安分，便能活得长一点，若是不安分，踏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大公主母子了。”
赵可安冷笑了一声：“父皇真是好计策，或许他一直都是在等我皇姐生子的这个时机，处死刘承。”
沈含止倾身搂着赵可安，一言不发。
赵可安忽然起身，捧着沈含止的脸，认真道：“等刘家一倒，你劝劝祖父，兵权放一放，可好？”
沈含止深知赵可安的担心，笑着将人揉进怀里：“好，有些东西，我们早就想放了。”
第81章
赵可安没有想到, 没有等来刘承的动静，大公主府那边就已经先传来赵嫆疯了的消息。
前来传话的幺心哭得不能自已，如今能开解赵乾平的人, 也就只能赵可安一个人了。
赵可安匆忙离去, 沈含止也一同驾马车跟了过去。
马车上的幺心哭得断断续续, 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殿下想要掐死那个孩子，若不是关嬷嬷发现得及时，那孩子可能已经没了，三公主，你可一定要劝劝我们公主, 求您了。”
赵可安听得面色凝重，不敢想象一个母亲奋力想掐死自己的刚出世的孩子是何心境，虎毒还不食子呢。
马车停在了大公主府门口，赵可安不等沈含止搀扶, 就下了马车，然后提着裙摆就进入了大公主府。
还没到赵乾平养身子的屋子, 就听到了里头传来高亢的女声, 不用看也知道前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可安不由得加快脚步。
赵乾平的寝屋大门敞开着, 门口还站着大公主府的下人, 还有几个赵可安没见过的陌生身影。
“滚, 滚出去！”
一声突兀的怒骂穿了出来。
赵可安的脚步在门口的时候堪堪停了一下, 然后才迈步进去。
屋子内一晃有五六个人, 都是女子，年龄也都是三四十左右的妇人，有三个女子赵可安倒是不认识, 衣服也和大公主府上的其他下人服饰不同。想来, 应该不是大公主府上的人。
关嬷嬷一见到赵可安来了, 指着那几个外来的，大声道：“三公主来了，你们这几个蛮妇，都出去。”
众人见到赵可安纷纷行礼，关嬷嬷一直护在赵乾平的榻前，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三个妇人。
关嬷嬷身后，厚重的帐子被放下，赵可安一时也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那三个妇人行完礼以后，领头的妇人才开口：“见过三公主，老奴是刘府的管事嬷嬷，听闻大公主生产不易，老奴特奉将军之命，前来照看大公主。”
“什么照顾，她们分明是不安好心，想抢走殿下的孩子。”关嬷嬷激动道。
大公主伤害孩子的事情发生没多久，这三个人就来了，比赵可安还快一步，嘴上说着是来照看大公主身体的，可傻子都能猜到，她们就是来抢孩子的。
赵可安缓缓走了上去，挡在了关嬷嬷前面，杏眼冷冷地睨着她们三人：“本宫不明白，大公主生子，和你们将军府有何关系，你们身为奴才，私自闯入公主府，按例律，是要被杖毙的，所以，你们是自己出去，还是本宫请你们出去。。”
“不用。”领头的嬷嬷一副傲慢的态度，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奴才，和刘柄途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像极了，“奴婢们自己走。”
三人福了福身，正欲离去。
“谁叫你们走了。”
厚重的纱帐忽然掀开，赵乾平苍白虚弱的脸露了出来，她玉手揽着一边帐帘，关嬷嬷见状急忙将那半边帘子整理用勾帐钩挽住。
床榻上，幺衣跪坐在一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想必是担心孩子和赵乾平在一起，赵乾平会伤害他，所以就叫幺衣抱着那个孩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乾平的脸上，只见她神色冷漠地靠在枕靠上，目光忽视赵可安，径直看向那三个闯入之人，语调平淡：“来都来了，就住下吧，公主府大，不差这三间房。”
对于赵乾平的决定，赵可安是极为惊讶的，她连孩子都忍心下手，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见到刘府的人呢。
那三个人就这样被安顿了下来，领头的嬷嬷看见赵乾平以后还多说了一嘴：“殿下安心养好身子，若是觉得孩子吵闹，老奴是带孩子的老手，身边这两位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乳娘，您可交给我们仨试试。”
“还说不是别有目的，我们公主府的小主人，我们自己会伺候，哪里轮得到你们多嘴，滚出去。”
关嬷嬷厉声斥责，可那三人不为所动，似乎只听命于赵乾平。
赵乾平道：“不必了，孩子还是本宫自己看着好。”
“是。”三人这才福身退了出去。
赵可安这时候转身，看向赵乾平，吩咐一边的下人：“你们也退下吧，本宫和你们殿下说说话。”然后伸过手，示意幺衣把孩子给她。
幺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了过去。
赵可安看过别人抱孩子，似乎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可是这孩子一挨着自己的手，她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手里抱着的宛如一团棉花，随着她们二人的动作，小娃娃的小脑袋还轻晃。
吓得赵可安不由得紧绷起了身子。
“殿下放松，一手拖一手环，不必紧张。”幺衣在一边柔声说道。
小娃娃脸上粉扑扑的，正合眼睡觉，小脸说不上好看，还有些皱巴巴的，可是莫名又透着一股可爱。
见赵可安抱稳了以后，幺衣才起身离去，转眼，屋内就只剩下赵可安和赵乾平，以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了。
赵可安看着熟睡中的婴孩，开口问赵乾平：“可有想好名字？”
“名字？”赵乾平似乎被这两个字戳中了心窝，脸上的表情立即冷漠了下来，“他怎配有名字呢，杂种，孽胚，小畜生……”
赵乾平说的每个字眼都是这样的不堪入耳，赵可安忍不住出声制止：“皇姐，你冷静一些。”
赵乾平闭上了嘴，可是那双眸里却透着冷漠又嘲讽的光，嘴角也是讥讽的笑意，笑着笑着，她不禁落下泪来。
曾经那个男人，会贴着她的肚子，给她说一大堆好听的名字，叫她挑选，最后，她说，等孩子出来以后再定。犹记得自己当初憧憬和向往的心情，可是如今再回忆，忽然觉得自己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可笑，自己躺在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的怀里，和他幻想与这个孩子的模样，性子，以及像谁。越想，她越生气，越觉得自己恶心，自己不能原谅。
赵可安留意着赵乾平的眼神，被她眸子里阴狠的目光惊住了，果不其然，下一瞬，赵乾平的手就伸了过来，不留余力地去夺赵可安手里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