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姒玉还想着给萧英提供线索,使萧英能查到刺杀她的人正是他的母亲,只要姒玉再吹吹风,依照萧英那爱色、软根子的性子,必定会被姒玉蛊惑。
到时,就可以让萧英和萧二夫人母子反目,只是,变化来得太快。
最毒妇人心,便是如此。
老太婆打的一手好算盘。
照萧二夫人这么搅合姒玉,姒玉的计划被打断了不少,弄得姒玉都没什么心思留在太清观了。
但要她半途而废,那不可能,都在玹度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总要得到一次。
一个月。
要加快。
在这一月里,她必须要联系到郗三郎,提前假死离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萧二夫人多少知道姒玉肯定心有不甘。
“我不同意。”姒玉委屈巴巴道。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且长辈都替你做好主了,安心嫁过去吧。”萧二夫人强硬道,语气中不容置喙。
“可——”
“够了!”萧二夫人道,“姒玉,识相点,我并非是在过问你的意见,而是给你下通知,知道吗?”
姒玉佯装有苦说不出,一脸憋闷,却又不得不屈服,“......”
“还有——”萧二夫人撩起眼皮,“下去。”屋子里静站的几位侍女屈膝,“唯。”
语休,一干人等立即关好窗,款款退下,守在外面。
萧二夫人道:“我儿子摔断腿一事,你可知悉?”
“嗯。”
“当时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姒玉不承认,“没有,二夫人。”
“说实话。”萧二夫人咄咄逼人。
姒玉面无端倪,老实道:“没有。”
甚至姒玉还要说:“二夫人,表哥他现在还好吗?”
“无须你来操心。”
“嗯。”姒玉好像有点气馁,不过眼神一直是冷的。
怎么不让萧英两腿都断了?
萧二夫人接着说:“你离青徽子道长远一点,别做讨嫌的事,为人所不齿,丢我们萧府的脸面。”
“二夫人,你这从何说起?”姒玉似乎不解,“道长在医治我,二夫人你说要我避开道长?”
萧二夫人却充耳不闻。
“你住在云轩?真不知道这青徽子道长怎么就让你留下来了。”萧二夫人阴阳怪气道。
“总之,明日我离开时你就搬出来。”她放下茶瓯。
姒玉霎时可怜兮兮,但面上是不会让步的坚定,“二夫人,这不行。”
“什么不行?”萧二夫人道,“你敢不照着我说的去做?”萧二夫人目光严肃冷然。
其实萧二夫人本无意管姒玉在哪住,只是自个女儿求她,她才答应下来。
因为姒玉住在玹度那,从知道这件事开始,萧二夫人心中对玹度过往的敬仰就淡了很多。
呵。
姒玉在心里冷笑,这老太婆以为自己是谁?三言两语就想限制她?
姒玉攥紧了袖子,袖管中的小篓子动了动。
她今日必叫萧二夫人尝尝什么叫害怕。
彼时,日暮低垂,天穹迎来漆黑。
正当姒玉斟酌回答时,忽地,有一名侍女进来同萧二夫人说了什么。
萧二夫人:“姒玉你先回去。”
姒玉眼珠转动,随即离开。
等出了门,姒玉便找了隐蔽处躲起来,她在找机会。
等了有一阵,姒玉终于看到萧二夫人和几个侍女离开。
姒玉连忙前往门口,对仆从道:
“我适才有东西落在这了,想进去找一下。”
门口的仆从刚见过姒玉,没有怀疑什么,点了点头。
姒玉顺势进去。
趁着夜色,姒玉潜入萧二夫人的房间,就这窗外透出的薄弱月光,俯身摸至萧二夫人床榻上,接着掏出小竹篓,把里面块头不大的灰梢蛇放在被褥底下。
藏好。
姒玉笑了笑,继而转身朝窗户走去,推开一点罅隙。
然后姒玉踱步至门口,她很谨慎,先是开一点门缝隙,再观察外面——没有人徘徊。
姒玉松一口气,确认不会有人看见后小心翼翼开门,出来,再轻手轻脚把门带上。
一切都十分顺利。
骤然,投.射在门上的阴影变多,姒玉未曾注意。
下一刻,姒玉刚一转身,迎面扑来铺满眼眸的身影,姒玉登时被吓到了。
“道、道长?”
.
姒玉跟在玹度身后,想不通玹度怎么会出现在那。
被玹度抓到干坏事的滋味有点不好受。
两人久久不说话。
终于,姒玉先忍不住了,她小跑过去,追上玹度,然后拉住玹度的袖子,说:“道长,你怎么会出现?”
“君宝说你被萧二夫人叫走了。”玹度道。
闻声,姒玉窃喜,眉梢微微翘起,泪痣灵动,玹度来找她必然是关心她,真是意外之喜。
玹度乜视姒玉,“你又是在干什么?”
玹度知道萧二夫人的房间无人。
听着玹度的话,姒玉垂目,想了想,认错道:
“道长,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何错之有?”
姒玉从实招来,“我趁着没人,偷偷摸摸进二夫人的房间。”
不得不说,姒玉胆子很大。
“为何?”玹度淡淡问。
姒玉闭上口,她可不敢说真话,她进去,是为放蛇咬萧二夫人,而在玹度眼中,她可是怕蛇的。
姒玉抿唇,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玹度似乎看穿了她。
虽然他的眼神始终淡如烟云,让人感到疏冷,觉得他不问世事。
应当是错觉。
姒玉摒弃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半晌,姒玉抬头,“道长,你还记得我被追杀的事吗?”
“记得。”
“我怀疑是萧二夫人,所以,我就想进她屋子找些线索。”
“找到了吗?”
姒玉摇头,“没有发现。”
“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她可是有为难你?”玹度道。
“......没有。”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姒玉是受了委屈。
玹度把姒玉的面容尽收眼底,没再问其他,道:“先回去吧。”
“好。”
黑沉沉的天幕,月疏光冷,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
不知从何时起,月残隐在夜云中,浓郁的墨云涌出来。
蝉鸣声起,夹杂小小的铃声。
有流萤飞过,有一小群。
两人眼底掠过微小的光。
书上说流萤乃腐草所化,为幽阴至暗之物。
姒玉喜欢流萤,眼中闪过兴味,“看,道长,是流萤。”
玹度循声望去,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神情温和,没有姒玉那么大反应。
春夏之际,流萤随处可见,并不是稀奇之物。
只是,玹度有点奇怪姒玉的反应,看起来,她似乎很喜欢。
玹度正思量间,只见姒玉动身,去追逐飞在灌丛花丛中的流萤,姒玉眨眨眼,紧接着想用手去捞,只是,抓了空。
流萤仗着身量小,四处分散,及时躲开。
见状,姒玉不服气,再次去追。
可下一瞬,姒玉脚底犹似绊到什么,一个趔趄,眼看身形不稳就要栽个跟头。
幸好玹度及时过来用手接住姒玉,才让她免于一摔。
“谢谢道长。”姒玉抓紧了手中的竹拐,有点心有余悸。
“你要?”
“嗯。”
片刻,玹度动作敏捷,快狠准地用手捕捉到一小堆流萤,被玹度关在他握成拳的右手中。
姒玉眼睛微亮,顺势把左手摊开,玹度将右手放在她手上。
他缓缓松开手,小团的流萤慢慢从玹度指缝中飞出。
一小束一小束的光浮动。
作者有话说:
1.唯:下人对上位者称呼“唯”,表示应答。
第34章 心相近2
单个渺小流萤发出的是微弱的光, 可一群流萤呢?
积少成多,集聚的荧光几乎照亮姒玉芳容。
披着月华,她眼尾那点泪痣愈发靡丽, 眼眸盛满柔光, 如同啜上天上星辰。
玹度睨目。
“谢谢道长。”姒玉一蹦一跳转身, 面对玹度,压低的软嗓在寂寥无声的月夜下格外动听。
环视在玹度身侧乱飞的萤虫,姒玉心道,玹度此人还是有几分知趣的。
“回去吧。”玹度道。
姒玉顿足未动,她望向玹度, 他肩上洒落温凉月光,斜光滚在他清俊的眉眼上,好看极了。
“施主,还有何事?”玹度疑惑。
姒玉弯了弯眼, 脸上浮现满足之色,天真烂漫。
她缓缓道:“道长,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三月廿二, 是她十六岁生辰。
她也是适才才记起来的。
这些日子忙前忙后, 只顾推进计划, 谋算未来, 竟连自己生辰都忘了。
姒玉在心里自嘲一声。
以往生辰要不一个人伶仃过, 要不身边就围绕些登徒子,如今十六岁的生辰有玹度陪着,看起来不错。
还是个道士, 长相合她眼的道士, 令人神魂颠倒。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 玹度的容貌无可挑剔。
姒玉不合时宜地想,什么时候我能摸摸他的脸?
上一回在后山,她就稍稍碰过一下,一个男人肌肤竟然比女子还要好。
姒玉小小嫉妒一下。
玹度微愣,从而错过姒玉的出神,他当即道:“祝愿施主芳辰吉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承道长吉言。”
“道长,今日是我生辰,我能不能像你讨要一个生辰礼?刚才的流萤不算。”
玹度迟疑片刻,点头。
姒玉笑逐颜开。
“生辰礼就是想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姒玉竖起三根手指。
“就这样。”姒玉说。
玹度再度怔了下,他以为姒玉会借此向他讨要什么,结果只是回答问题。
“施主,你想问什么?”
姒玉微微仰首,视线扫过天上玉盘,点了点脸颊。
就在刚才,姒玉心中一软,放弃的念头再度浮现。
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玹度于她,是有大恩的人,她当铭感五内,引诱玹度这个道士,说到底是她一己之私,把对萧家的怨恨转移到一个无辜人身上。
莫名其妙,不合常理。
姒玉咬了咬牙关,吃尽了想半途而废的想法。
她本来就是自私缺德的人。
“道长。”姒玉垂首,目光不偏不倚落在玹度手中竹伞。
他整日拿着竹伞是为何?
姒玉心中冒出这个问题。
以前怎么没产生过这种想法?
“道长,这柄竹伞对你是有什么重要意义吗?”姒玉问。
玹度闻言,淡淡道:“是贫道胞弟遗物。”
胞弟?遗物?
“你还有个弟弟?”这对姒玉来说算个意外讯息。
玹度偏头,看向远方,半明半昧的面庞添几分落寞,“幼年时便因病过逝了。”
“对不起,道长,提及你的伤心事了。”姒玉自责道。
“无妨,还有什么想问的?”玹度回过头,神色如常。
姒玉忖度须臾,道:“道长,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玹度目光定定落在姒玉身上,“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七月十五。”姒玉嘀咕,听着耳熟。
“中元节。”玹度提醒。
姒玉恍然大悟,讪讪道:“道长的生辰日还真是......特殊。”
玹度视线移动,回到自己手中的竹伞上。
是挺特殊的,凑巧还是他胞弟忌日。
“今日道长陪我过生辰,等道长生辰,我也一定陪道长过生辰。”姒玉道,眨眨明亮水眸,“道长,可以吗?”
姒玉话音未落,玹度眼眸倏地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摄人心魄,他看着许下承诺的姒玉,久久不言。
姒玉莫名被玹度奇怪的眼神攫住了心神,两人四目相对。
那种诡谲的感觉死灰复燃,徐徐爬上姒玉脑中。
直到玹度的出声打断姒玉思绪,“届时还望施主莫要失约。”
“一定不会。”姒玉信誓旦旦,心里则说,这是迫不得已的违心之言,当不得真。
姒玉面上露出浅浅笑意,唇不点而红。
“道长,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姒玉话锋一转,又问。
玹度:“施主是一个温柔坚韧、知晓变通的女郎。”
“真的吗?我这样一个软弱的人,在道长心中,竟然是温柔坚韧。”姒玉语气伤感。
玹度宽慰道:“施主不必妄自菲薄。”
“嗯,我相信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了,道长,我问题都问完了。”姒玉道,“我们回去吧!”
姒玉亦步亦趋跟着玹度回院。
蝉声起伏,衬得环境静谧。
玹度身量高,迈出的步子大,而姒玉比玹度小了足足一个半头,步伐自然没玹度快。
但两人之间奇迹般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也不知是谁在照顾谁。
突然,姒玉小声抱怨说。“道长,有点黑。”
玹度转身靠近姒玉,提起自己手臂。
姒玉盯着面前被宽袖包裹的手臂,慢吞吞用手捏住小块顺滑袂料,把料子掖进掌心,如往常一般。
两人继续往回赶。
姒玉生出玩乐的心态,踩着玹度的脚印踱步。
等到云轩,玹度体贴地将姒玉送至她房门口。
但姒玉没有进房门,而是背靠门,面朝玹度。
“道长,有句话我一直埋在心里很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姒玉犹豫不决道。
玹度以为又是要麻烦他去做事。“施主无须顾虑。”
“道长,我心悦你。”刚好有一阵清朗的凉风拂来,渗进了姒玉低柔的嗓音。
玹度疏冷的神色划过一丝异样,半晌,他才开口:“施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女郎面若桃花,眸光灼灼,竭力遏制自己的羞涩,让自己看起来坦坦荡荡,那颗泪痣不再是最瞩目的存在,它被女郎眼中的情丝所替代。
姒玉肯定道:“我很清晰,自然知晓自己在说什么,道长,你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