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恍若还湿着,姒玉的口津好像还粘在上面。
鼻息间的媚香也挥之不散。
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情绪如潮水涌入。
他记得当时的他浑身僵硬,定定地凝睇姒玉,险些无法呼吸。
不像平时的自己,没有冷静,他失态了。
但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他接受了姒玉。
玹度被看得不自在,姒玉直勾勾的视线勾出他内心深处压抑的七情六欲。
脸烫。
玹度想了想,才主动说出话,想打破这该死的静默和不自在。
在姒玉的眼底,玹度面色冷淡,眉间积雪,好像已经从适才的亲吻中走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姒玉的眼神,清淡如常,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单如此,他说的话也饱含柔意,再无疏离和漠然。
姒玉仍旧托着下巴,嫣然笑着。
那笑意无端叫人心烦意乱。
玹度攥紧手中笔,语气宛若微风轻拂,淡薄浮云:“何故一直看着贫道?”
“道长好看。”姒玉道。
旁边竹伞收束着,静静躺在席上,玹度垂眸,缓缓“嗯”一声,笔尖有墨水落下,模糊了竹牍上刚写的小篆。
突然,竹片上拓下影子,玹度昂首。
眼前的一幕拨弄他的心弦——纤细白腻的脖子,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令人遐想的......
玹度微顿,复而举起视线。
与姒玉的正脸对上。
二人的鼻子差点撞在一起。
她呵气如兰,吐息像彩色的丝线一缕一缕拢住他的五官,那颗泪痣如一滴露珠,勾出玹度渴意。
两人离得近,姒玉瞳含连绵春水,眨眨眼,羽睫扇动,如同掠过玹度心口。“道长觉着我好看吗?”
“很美。”玹度道,没有华丽的赞词,言简意赅,只戳关键。
“真的?”得玹度一句夸张,姒玉弯眼。
“嗯。”玹度点头。
她纯粹地笑。
原本对这张脸的厌弃莫名其妙散了。
姒玉探头,手撑着矮案,在玹度侧脸吻了下。
然后她坐回去,说道:“道长,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笔和纸写一封信。”
徒留下愣神的玹度,任谁也没想到姒玉胆子这般大,大到第二次“偷袭”玹度。
姒玉还在说:“听说表哥他受伤了,我想写封慰问信,顺道托他拿些东西过来。”
玹度回神,嗓音略凉:“贫道可以下山。”
“不用,这点小事无须道长过去,道长太惹人注目了。”姒玉看他,语调几分落寞,“想必道长该清楚我在萧府的处境地位,为何让表哥送,是因为表哥是我在萧府唯一相熟的人。”
“我会叫他悄悄送过来。”姒玉继续说。
“最主要的是道长忙了久,该好好休息,再麻烦道长,我良心难安。”
“不麻烦。”玹度放下笔。
孰料音未落,姒玉羞笑:“我想道长陪我。”
“还有,道长,你放心,我与表哥已经没有瓜葛了,毕竟他母亲......我有道长了。”
“嗯,以后也不要再与他有什么交际了。”玹度道,“有任何事只管同贫道说。”
姒玉受宠若惊,有点意外。
“好!”姒玉粲然一笑。
姒玉写好信。
玹度目光横过那份信。
只见她装好信,便出去回自己房间,拿了二十文铜钱同信交给君宝,让他托人送到豫章一个姓李的人的手里。
姒玉给了地址。
直接送信太过明目张胆,所以姒玉把信寄到萧英远离一个姓李的婢女的家里,由婢女的亲人转交给婢女,再让婢女送给萧英。
信中内容足够衷情凄婉,只要萧英有点良心,肯定会和他母亲闹。
更重要的是萧英能不能识趣点,给她捎些金叶子来。
君宝收了信,便收到姒玉的催促。
“可是我活儿还没干完。”
“先去送信,要是道长问起,我给你担着。”
君宝犹豫。
“道长也是同意的。”
君宝脑海中瞬间出现玹度施善的模样,当即道:“好。”
“快去快回,务必叫送信人送到。”
君宝一溜烟跑腿去了。
.
一下午的时间姒玉都腻在玹度那,不曾离开。
中途玹度有出去晒书。
很快夜幕降临,晚膳很丰富,是玹度掌厨。
不过,三人伙食不同。
君宝陪着玹度用斋菜,姒玉一个人吃着鲤鱼、烤羊肉等。
为何做烤羊肉?
当然是姒玉随口一句:“想吃烤羊肉。”
玹度弄来了羊肉。
且由于是道观中,有的调料缺乏,幸好玹度用了其他佐料代替。
味道一绝。
姒玉真心实意佩服玹度的手艺。
他就算不做道士,有这门手艺,下上后也不愁吃愁穿,定是个炙手可热的厨子。
姒玉吃了八分饱。
然后她硬拉玹度同她散步消食。
夜里暗沉,不见星月。
姒玉理直气壮进了玹度屋子。
说句实话,玹度的床是真的舒服。
第38章 入情道3
信送达。
已至五月, 天气热起来。
转眼几日后,院子里多了几株茶花树。
君宝为此忙前忙后,任劳任怨, 流了不少汗。
他喜欢现在云轩, 有朝气, 有烟火气......
单纯的君宝不知,不知院子有所改变,就连姒玉和玹度的关系也大有变化,不再是纯洁的关系。
姒玉和玹度之间宛若蒙上布的火,火势不大不小, 烧不开一道口子。
几日来,姒玉和玹度相处,心痒难耐。
但是两人除了姒玉偷偷主动牵手,尝点甜头, 玹度可谓是无动于衷,顶多不抗拒她的亲近。
玹度的主动就是做饭、准许她随意出入静室、翻阅他的东西, 照顾她。
玹度摸清了姒玉口味, 每日菜肴俱不重样。
伙食太好。
姒玉都觉着自己脸圆了不少。
她向玹度抱怨道:“道长, 再这么吃下去, 我都成猪了。”
玹度眼睛微弯。
“道长, 你是不是笑了?”姒玉眼眸发亮, 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
紧接着姒玉自言自语, “你就是笑了。”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姒玉鼓起眼。
玹度摇头:“没有。”
“好吧,我信道长。”姒玉娇声,然后趁他不注意, 一把抱住玹度:“到时候, 你可不能嫌弃我。”
玹度:“嗯。”
姒玉:“出家人不打诳语。”
两人相处到是不错, 只是日子过得十分单调。
每日见到的除了山,就是云。
道袍一成不变,姒玉穿久了就不想穿了。
时间久了,她累了,腻烦了,也感到无趣、无聊。
姒玉愈发觉着这种日子寡淡至极,不可久留。
平平静静的日子是好,但只能适当享受,不适合她。
正在姒玉感到疲惫时,有道士找上了门,说山门下有人找她。
恰好玹度不在,姒玉跟着道士去山门。
风和日丽,鸟声啾啾。
果不其然,来者是萧家仆从,以及......她的贴身婢女。
意外之喜。
领头仆从对姒玉嘘寒问暖,姒玉自是面露愁容,诉说苦楚,好生表现了一番,还不忘提一嘴萧英伤势。表示关心。
末了,姒玉收了金袋子和信,至于点心药材,姒玉留了点米糕,其他都大方地分给观里的道士,当做人情。
随后姒玉带婢女到无人处。
婢女拿出一份信笺:“女郎,这是从建康来的信。”
姒玉眼睛登时一亮,欣喜不已,笑着接过来。
信笺上的火漆很精致,还有一股熏香。
“除了你,还有人知道吗?”姒玉打开信,上面如她所想,是郗家三郎的笔迹。
“只有奴婢一人。”婢女道。
风过止静。
姒玉逐字看,抚上干了很久的墨。
未久,她折信,说:“辛苦你了,我屋子里还有些首饰,自个回去挑吧。”
“您是不回来了吗?打算......”
“不该问的别问。”姒玉道,“对了,我那表哥与他母亲之间可有趣事发生?”
“听其他人说,郎君公然拒绝了二夫人安排的亲事,还闹了一场,想必生了龃龉。”
“是吗?”姒玉笑不露齿,“看来萧英还算有点用。”
照这么说,萧英果真是信了笺中的深情款款,与他母亲“反目成仇”了。
婢女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附和。
一想到萧二夫人日子过得不舒坦,姒玉便眉飞色舞,“啊,忘了说,你的卖身契就在我屋子里。”
婢女顿时大喜过望,直接下跪道谢:“多谢女郎。”
“不过别操之过急,过几日再拿吧,起来吧。”
婢女连连应是,不敢违背,作为姒玉贴身婢女,自然知晓姒玉手段。
“我走之前,你说话做事都小心点。”
“奴婢铭记于心。”
姒玉屏走了婢女。
旋即看萧英写的信。
简单阅毕,姒玉撇嘴,觉着可笑。
信上内容大抵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子在说些能迷惑人心的大话——
等他安排妥当,就来接她,娶她,断然不会让姒玉嫁给一个年老色衰的太守。
他母亲有错在先,是以他会弥补姒玉,与母亲势不两立。
好一个情深意切的男子。
不过,怎么可能?姒玉可不信,萧英是指望不上的人。
他可是被萧二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过不了几日,萧英可就闹腾不起来了。
姒玉红痣妍丽,随手把信笺撕碎,回去时扔进一方水池中,复扬长而去。
背影纤弱而无情。
.
云轩,姒玉坐在秋千上,拐杖放在一旁,注视庭院中央的茶花树。
清风拂来,满地零落的茶花花瓣纷飞,如絮如雪。
在玹度精心照料下,她的脚伤好得很快,如今已经可以不借助拐杖就可以下地行走。
回想郗三郎的话,他确实信守承诺,已经派人来接她,带她去建康。
姒玉雀跃地掰掰手指。
还有十日。
郗三郎的人会在城郊一个亭子等她。
后路敞亮,高枝触手可及,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玹度,青徽子。
到底是个不开窍的臭道士,无权无势。
还整日拿个伞,姒玉一点都不在意伞的意义,在她眼中,玹度就是个又怪又死的俊俏道士。
除了一张脸和厨艺,姒玉没丁点留恋。
可不知为何,姒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踟蹰。
她纠结了许久。
不像她。
姒玉思及此,脚尖蹭过地面,忍不住笑了笑。
还是决定拍拍屁股走人。
这才是她,姒玉。
黄昏将近时,树荫婆娑,青影渐出。
姒玉赶忙小步过去,把一个油纸包着的米糕递给玹度。
“道长,你尝尝。”这是豫章内有名的糕点铺子做的米糕。
姒玉最喜欢吃这家的,口感正宗,甜而不腻,香软可口。
君宝搭话说:“道长,好吃。”显然,君宝已然忘记玹度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了。
“我特意给你留的。”姒玉道。
玹度默了一下,拿过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尚可。”
姒玉:“表哥亏欠我,便差人给我送的。”
玹度颔首,眼神不明,没有多问。
入夜,姒玉挑完油灯,便倚靠在书案侧边上阅览竹简。
周遭静悄悄的,更显屋外蝉鸣喧闹。
玹度眉眼舒朗,吐字清越:“往后,贫道会照顾你。”
闻言,姒玉怔然片刻,旋即偏头眨着眼睛,一脸笑容地说:“我当真了,道长。”
“嗯。”玹度嗓音清淡,气质如华。
须臾,姒玉俯身而来,手执着竹简,半个柔软的身子覆在书案上。
“道长,这里有些地方我不懂。”她指着竹简上的经文道。
丹唇吐气,音色婉转妩媚,在玹度耳畔回旋。
稍一侧首,遂对上姒玉春水横波的眼眸。
此时此刻,玹度已经看不进任何经文,犹觉身上好似被媚香笼罩。
他徐徐把视线从书卷上移至半空中的竹简上,不,是姒玉那一双漂亮匀称的柔荑。
软若无骨,白腻如玉。
勾出人内心邪念。
袍袂下,玹度拨弄一下手指,饱满喉结轻微滚动。
在他的身体里,有一种古怪的、不可抑的食欲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姒玉手中竹卷滑落,“啪”的一声,摔在书案上。
玹度见状,正要拾起竹卷,姒玉却抬手压住玹度的手。
火光炽热,竹帘晃动,映在墙上的两道背影交融摇弋。
她直勾勾看着他,看的玹度竟生出一种想要闪躲的念头。
“道长,我们......要不要试一试真正的......”她缓声道,吐出鲜红的舌尖轻舔过自己的下唇,水光潋滟。
她正一步步挑起玹度的神秘面纱,牵着他步步沉沦。
玹度的神情好像有一丝丝变化。
“唇对唇,接吻。”
玹度没给反应。
“道长?嗯?”姒玉喊他,“玹度。”
论起玹度小半生,皆沉湎在学习道经、参悟道法中,是不可亵.渎的高山白雪。
虽未出家,但浸.淫道观多年,已胜似道家子弟。
道家子弟合该清心寡欲。
但是,道法自然,他这一道教派系尊重男女之欢,提倡阴阳互补,对房中术也有所研究。
双修也不为一种修行。
所以,才会有喝酒吃肉、成家修行的红尘道士。
从前,他对此无感,可现在,他已经沾染上凡俗之气。
面前红粉非骷髅,而是迷惑人心的妖精,不,是蛊惑圣人的妖孽。
姒玉面若桃李,绿鬓颤动,妖娆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