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吗?”
听到声音,我错愕地扭过头去,却见五条悟平静地坐在一旁。
他怎么还在这?
我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本想说没事,可张了张口却无法出声。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只要是在这里,我一刻都忘不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闭上眼,满脑袋里都是刺耳的尖叫和滔天的火焰。
五条悟走到我的身旁,大手覆上我一边的脸颊,轻轻拨开汗湿而粘在我脸上的头发,眼神柔和又坚定:“我在这。”
随后,他扶着我坐了起来,还替我倒了杯水,在我捧着杯子安安静静地喝水的期间,他又起身走到一边的窗子前,拉开白色的窗帘,将窗户往外推了推。
带着寒意的风灌入屋内,吹在了我的脸上,汗湿的地方立马冷却下来,连带着吹走我身上的热气和浮躁,我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一些。
我很怕闷热,他倒是很清楚这点。
不过这天气也不适合长时间开窗,吹了一会后他作势便要关上,我赶忙拉住了他,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说话。
他伫立在我的床边,高大的他挡住了大半的窗子,月光透过缝隙照在了我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子上,带着些许清冷,却令人心生澎湃。
我抬起头来,恰好能够看到那轮被他挡了一半的圆月,不知为何,这个点,很想去外面。
像是会读心一般,他往旁边站了些,外头完整的天空印入我眼帘。
深蓝色的天空,冰冷的月亮。
这个点很晚了,外面也没有多少人,或许可以出去。
这时,他伸出大手来轻轻按了按我的脑袋:“想出去?”
出去了我又能去哪里?能容纳我的地方只有这个小小的病房吧。
我看向窗外,眯了眯眼。
这个角度的天空,让我回想起了他第一次带我飞到天上时的情景,那或许是我距离自由最近的一次。
忘掉所有的痛苦,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
过去的我百无聊赖中,看着窗台上的乌鸦,也曾有过这样的幻想。
不会走路没有关系,我可以飞。
我想再去看看天上的景色,也想看看云以外的地方长什么样子。
“……还是算了。”
他看着我眼里升起的希望突然消失。
我拉了拉被子,低下了头,不愿让他看到此刻我的狼狈:“我想睡觉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是很能够适应别人长时间的注视,尤其是和他坦白了心意之后,我发现我比之前更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或许不曾拥有过,便不会有希望。可偏偏现实是那样残酷,在我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触碰到幸福的时候,又残忍地将我打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注视着我的侧脸一会,五条悟忽然背过身去,面朝着窗户,负手而立,抬着头,似乎是在欣赏着月色。
在我沉默的空当,他稍微偏头,斜眼扫视着我脸上的神情,看着我眼底里的仅有的光彩正一点点消失,他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嘴角微微上扬。
“呀~今天的月色真不错。”
“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去外面散散步呢。”
闻言,我抬头看过去,他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背对着月光,一双闪烁着蓝色光彩的眸子正一瞬不眨地盯着我,嘴角却有着蛊惑人心的笑容。
“要出去约会吗?”他哑声说道。
约、约会?
我睁大了眼,他却说道:“仔细想想,从来了这个地方后我们就一直困在医院里呢,关于你说的事情,我还蛮期待的。”
在他带我去他家的那个大宅子住的第一个晚上,我和他在走廊上聊了很久,有相当一部分是在说这边的情况。
没有诅咒,也没有咒术师的世界。
当时,他曾说过,若是夏油杰出生在这边的世界的话,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说起来啊……”
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
“我们,一次都没有好好地去约会过呢。”
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心脏砰砰地乱跳着。
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的笑脸。
之后的事情进行得很顺理成章。
因为做噩梦出了一身冷汗,他打来一盆热水先替我简单地擦洗了一番后又取来外套和毯子之类的把我层层裹结实了后便推着我出了病房。
出来时我看了下时间。
凌晨三点一十五分。
值班的护士在值班房里打着盹,五条悟很顺利地,推着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院。
医院里还有些人,出来外面就真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又是冬夜,大街上呼呼的寒风吹在耳边,怪清冷的。
“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吧,我们去山上。”五条悟摸出了手机,输入了定位后便推着我朝着不知名的地点前进着。
我有些担心,但他看上去兴致很高涨,让我有些不忍心打断,可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我在医院里失踪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下意识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很是不安。
“怎么了,怎么了,头一次约会怎么能提不起干劲?”同样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围巾的五条悟哈了口热气,悠悠地说着。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吗?”
“我才没有那么说过。”我反驳道,拢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其实这个点没有其他人,对我来说确实很友好。
“那就专心点,跟我去约会,你的单核处理器从现在开始除了想我,什么都不要思考。”他咧嘴得意地笑着,脚上倒是不曾停下来过。
他的表情看着很悠闲,但就他的动作来看似乎挺着急赶路的。
他的话让我差点噎住,什么叫做想他就好了?
我拉了拉围巾,明明脸上很烫,却还是想把脸遮起来。
真是不害臊,脸皮真厚。
他也不怕累,推着我硬是走了好几公里的路,还爬了半座山,不过到了半山腰时他明显也有些气喘了。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远不比他原来的身体好,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期间他透露了一些关于这具身体的情况。
好像真的是个艺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挫折一口气吞了几十颗安眠药自杀,听说差点救不活,吊着半口气没咽下去,五条悟选择了这个时机进了他的身体,适配性各方面都不错的一具身体,就是羸弱了些。
还有就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似乎是个孤儿,出事了那么久也就经纪人来过几回,之后差点没抢救过来时人干脆就没来过,所以五条悟基本上是很自由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都待在我的病房里了。
看着他现在的那张陌生的面孔,我对艺人那些不了解,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明明有那样华丽的外表,还有手有脚的,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活着,才有希望啊。
不知道在自杀的过程中,他有没有后悔过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五条悟,总感觉无论是怎样糟糕的境遇,他都能一笑置之,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强大,灵魂的韧性也是令人感叹的强大。
所以,有时候光是看着,都会感觉自己被他的那份积极所感染。
强大,坚韧,他在的地方,便令人安心。
“啊,出来了。”
他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顺着他灿烂的笑容,我看到了面前从远处地平线下升上来的一轮红日。
东边的天空被打亮了,深蓝色的夜幕就好像混入了亮色的颜料,一点一点地被稀释。
那一瞬间,我恍惚了。
这个地方,我是有印象的。
因为来时的路上很暗,我竟一时没有认出这个地方是过去多年间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看我恍惚,他在一旁插着上衣口袋,迎着光,嘴角弯弯:“看来你是认出来了。”
“很好奇吗?”他笑了笑,“为了找到符合你说过的地点,我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很幸运,那家医院和你以前住的地方在同一个镇子里,稍微查一下就能找到。”
闻言,我怔住了。
在五条疆里的时候,为了让我集中注意力不被负面情绪影响,他曾提出聊天的建议,当时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自己的故乡,他竟然都记下来了。
不仅如此,还带我回来了。
“别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抿唇微笑着,“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更多的地方呢。”
我错愕地望向了他,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应该说什么,他俯下身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嘴角的弧度加深。
“我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作为导游的你得打起精神来,带我好好逛逛这个养育你的地方。”
看我没说话,他眯了眯眼:“怎么,不愿意?”
我咬住唇,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眼角的滚烫的泪顺势滑落,我颤抖着抬起了手,探向了他的脸颊。
指尖触到他那被寒风吹得微凉的肌肤,我的手指颤了颤,最后还是贴了上去。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爬得很高了,柔和的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我抬起另外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闭上眼,眼泪再度落下,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着,是因为喜悦。
“谢、谢谢……我很开心。”
自从那场事故后我便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不愿触碰深处那段被尘封的回忆,此刻却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或许,和我一起见证过去的人是他,我想,结果可能会不大一样。
#2
自从那晚后,五条悟便列了个愿望清单出来,做完表后他便让我在上面写自己想去的地方,说是之后都要去。
架不住他的热情,我也认真地投入到思考中去,只是一时间想不好要去哪里,我对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从出事以来我最常待的地方便是医院和本家的那个连通庭院的房间。
他也不着急,只说让我慢慢想,毕竟来日方长。
晚上的时候,本来又到了去淋浴间洗澡的时间,值班的看护却因为家里有事临时回去了,只打来一盆水让我自己擦洗。
这阵子因为做噩梦的频率比往常要多了,导致身上出汗总是黏糊糊的,今天若还是擦洗的话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看出我的疑虑,五条悟放下了手里的漫画书,满脸淡定:“我带你去洗澡不就好了?”
“洗完澡了再一块出个门,反正今天还有要去的地方不是么?”
我张口刚要拒绝,他却兀自起身,走到浴室外,开了门往里头看了眼,回来忍不住感慨一声:“这医院是你家的产业吧,我就没见过比你这配置还好的病房了,是酒店吧,还是按照五星级的水准配的。”
我有些无语,他在那大声感叹。
“浴缸都是金色的。”
我默默拉高了被子,他还在那像个乡下进城的傻孩子,让我更不想理他了。
“哎呀,居然是全自动的,还有按摩功能的,我那时候想买结果缺货了呢,没想到你这临时住的病房里居然有。”
我捂住耳朵,他却不依不饶地说着。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还有人不泡澡的吗?”
“啊呀,那也太可怜了吧?”
“我可是再忙都会去泡个半小时的,不泡都感觉自己没洗过澡呢。”
听他说着,我都感觉身上痒痒的,还有股味儿了,特别是外出过,给他这么一说,总觉得身上也不干净了。
“所以某人真的不好好珍惜一下这难得的泡澡机会吗?”
就差指名道姓了。
我感到浑身难受,心里纠结了千万回,之前倒是没感觉自己身上会脏,主要还是在那边的世界已经彻底习惯了泡澡,回来这边这么久都没泡过一回,要说心里不想是骗人的。
在他又要内涵我的时候,我一把拉下了被子,瞠目瞪着他,两颊鼓着。
“我要泡澡。”
五条悟张着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嘴角上扬了些许。
“爱干净的孩子才比较讨人喜欢哦。”
真是让人火大。
……
接下来还有更火大的事情。
我就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配合的,光是脱衣服的时候就故意惹恼我好几回,在我的要求下,他全程戴着眼罩帮忙,折腾了大半天,骚话是说了,摸也摸了,才肯放我下水泡。
终于泡上了个热水澡的我,紧张了大半天的心情也终是放松了下来,只不过他还在边上坐着,戴着眼罩。
说是怕我一个不留心,屁股打滑淹死在金色的大浴缸里,我真的会谢。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莫名乖巧得有些可爱,活泼如他,居然也能坐得住,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该说我很幸运吗?
幸好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咒力,也没有所谓的六眼,否则我是死也不会让他进来的。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和他第二次见面那次,他闯进了我的更衣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时候他就极其喜欢用那些蹩脚的谎言来敷衍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辜样子。
现在想起来还蛮不可思议的,也得是看了原著才更加全面地了解他这个人,早期的时候或许是贪玩的心理,但更多的是对我的试探。
若在那里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美美子的话,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我想不到。
还有那次,他把我敲晕了做诱饵的那回,估计也是试探,虽然不知道期间是否是良心发现了留了我一命。
他的心思藏得可真深,他说喜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时候我竟无法问出口,心里痒痒的,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其实,现在我和他之间相处氛围很微妙,但谁也不想打破现在的和谐局面。
我们现在的关系也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境地,他总是很暧|昧,拎不清的那个,但是更深入的,我也不敢奢求,他能够在我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
另外,关于那边的事情我们两个很默契地谁也没提过,我不清楚他的理由是什么,至于我――
是因为我心中有个不愿意被触探的顾虑。
他似乎也清楚我在介意什么,相处的过程中他一直很完美地避开了。
我将手撑在浴缸的边缘,想去够放在一旁的毛巾,因为下半身没法移动,一只手的话要够到架子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下意识看了眼五条悟的方向,他背对着我,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我好不容易勾到毛巾的边缘时,作为支撑的那只手却突然打滑,失去重心的我一下子摔回了浴缸里,下半身原本垫着的防滑的毛巾也滑了下去,我整个人滑进了水里,后脑勺直接磕上浴缸的边缘,我痛呼出声,下一刻水直接窜进了我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