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锦说:“汗阿玛说,今夜想跟您聊聊天。虽说您看不到他,但是他能听得到您的话。”
珠锦说完,带着雍正离开了。
回房之前,她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和珅找了个地方坐下,穿着明黄龙袍的乾隆就坐在他旁边,神态安详,静静地倾听。君臣二人如往昔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十格格。”雍正突然喊了她一声。
“嗯?”
“早些歇息吧。”
珠锦笑笑,“好,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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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锦小时候想的是做个女将军,到处征战,驰骋沙场,可是能她懂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才发现这是多么离谱的一件事。
因为雍正那时候九龙夺嫡争得厉害,十四阿哥还被封了大将军王,是独一份的恩宠,再加上年羹尧和隆科多的例子,亲王皇室手中想拿到兵权,是件很小概率的事情。再加上珠锦是女孩子,除非清朝沦落到杨门女将那个地步,否则她真的不可能亲自上战场。
打仗不成,珠锦就只能选择到处旅游了。
单方面跟乾隆倾诉完之后,和珅心情平复了很多,以前的偏执也都不见了踪影。第二天他向珠锦隐晦表达了感谢,抱着娇娇跟她亲近了一会儿。
接着和珅与冯氏一道,没有选择和珠锦他们一起走。夫妻两个似乎有数不尽的话要说,珠锦也没强求,就此与公婆分开,带着丰绅殷德和娇娇单独玩去了。
“这里变化真大。”珠锦看着外面的房屋土地感慨,偶尔还会看到穿着中式宽大衣袍的外国人。
娇娇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坐在马车里,指着外面问,“额捏那是什么?”
珠锦往外看了一眼,“是水晶球啊,你要是想要,让你阿玛下去买。”
“那我要和阿玛一起去。”娇娇很是乖巧,抓住丰绅殷德的手,“谢谢阿玛。”
珠锦看着丰绅殷德带着孩子下去马车,突然觉得自打生产之后,她好像过得太闷了。
似乎是“母亲”这个身份把她给框住了,明明她还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
等丰绅殷德回来之后,看到珠锦撑着下巴在那里发呆,他凑过去,趁娇娇没注意,蹭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是给你的。”
“糖果子?看着还不错。”珠锦回神。
“刚才在想什么?”
珠锦说:“我在想,也未必就一定要用马车,要不咱们换成骑马吧?”
“……孩子怎么办?”丰绅殷德觉得珠锦想一出是一出,就跟娇娇一样,不过还怪可爱的。
“那就让她坐马车,咱俩骑马。”珠锦想了想,不太放心,“咱俩轮流照看她,剩下的那个骑马。”
“怎么突然想骑马了?”丰绅殷德看出了珠锦的意图,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在这里呆得太闷了?”
“算是吧。”
丰绅殷德自然不会拒绝,但是让珠锦骑马又觉得很奇怪,仿佛她是替他们爷俩赶车的车夫……他按捺住这种心情,还是给珠锦单独买了匹马,顺便还买了男装,但是在街市上根本跑不起来,还是只能慢悠悠地走。
娇娇倒是对马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闹着也要骑,珠锦就随了她的心意,抱着她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她对丰绅殷德说,“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木兰围场吗?”
丰绅殷德坐在马车里,帘子是掀开的,一转头就能看到妻儿,他朝着珠锦笑,“那时候皇上就是这样带着你的,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
娇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确定自己听不懂,就安安分分地拿着手上的麻糖骑在马上左顾右盼。
街上真热闹,坐在马上比别人高出一头,看什么都很清楚。
珠锦带着他俩,还有两个鬼魂把大清都给转了一遍,见过贫苦的乡下百姓,也见过了繁华的城镇。即便他们是骑马,也用了好几年时间。
每年他们都会回一次京城,拜祭先人,然后见一见嘉庆,参加宫里的宴会,等开春不太冷了才会继续走。
娇娇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她性子和珠锦特别像,也不是个安分的,爱好跟那些男孩子差不多,就爱骑马射箭,到处乱跑,反倒是那些琴棋书画对她的吸引力差了一点。
等她年纪差不多,就不爱跟着珠锦他们了,珠锦拜托刘全帮忙照看,还是和丰绅殷德环游世界,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他们是不够格的父母,连自家孩子都不管,也有些人说珠锦善妒,生不出儿子,就把丰绅殷德拴在身边,不让他碰别的女人,全都被娇娇给怼回去了。
嘉庆怜惜这孩子孤独无依,常常把她召进宫来,最开始还好,娇娇会说些甜言蜜语哄舅舅高兴,后来就烦得不行,“您能不能别老是喊我啊,又没什么大事,我这忙着呢。”
“你有什么好忙的?”嘉庆哭笑不得。
娇娇说:“我忙着搞火.枪啊。我发现这个特别有意思,额捏还送英吉利带回来了几把枪,我看着也不太好,就想改动一下。”
“那也不能整天做这个。”嘉庆就觉得她把这些东西当成玩具了,她身边也有宫人们管着,应该不会给她足够的弹药,没了弹药,那些枪就是空壳子,随便她怎么玩,“你阿玛额捏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额捏说了,他们玩够了就回来。”娇娇见识过更宽阔的土地,视野跟京城的宗室完全不一样,自有一套想法,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嘉庆想帮她谴责一下珠锦都没有立场,只能无奈地放她离宫。
珠锦以前跟丰绅殷德在一起,就有种凑合过日子的心态,没想到时间久了,两个人默契越来越足,反而有蜜里调油的那种谈恋爱般的感觉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乾隆和雍正还在跟着他们,有时候就出现得怪突然的。
大概这么过了十多年,珠锦身边突然又又又多了个明黄色身影。
珠锦:“……”
上次珠锦就哭了好几天,结果乾隆一直没走,这次她完全哭不出来,只觉得眼泪就是浪费她的感情。
她很熟练地跟眼前这人打招呼,“十五哥?”
“嗯?”嘉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懵懵地看着珠锦,“什么时候回京了?不对,朕不是躺在床上的吗?”
莫非是在做梦?
珠锦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就有一点点尴尬。
“发生什么事了?”乾隆听到声音就过来了,看到那个黄色影子,还以为是雍正,刚想喊一声汗阿玛,就看到那人回过头看。
“汗阿玛!!!”
乾隆还算淡定,“哦,是你啊,你也过来了。”
“汗阿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嘉庆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能见到父亲?
珠锦说:“啊……是这样的,你应该是死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京城,十五哥你好好看看,这里是英吉利。”
嘉庆一脸呆滞。
这个时候,丰绅殷德也和雍正一起聊着天进来,得知屋里多出来一个人,丰绅殷德也是震惊的,“怎会如此?”
难道他和老婆的二人世界,必须要有其他人参与吗?
娇娇离开之后,丰绅殷德还指望着和珠锦单独相处一段时间,眼见着夫妻两个关系越来越好,怎么又多了大舅哥?
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大舅哥一定会看到阿玛吧?他向来看和珅不顺眼,就算是他亲自下令让和珅回来,也不代表能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啊。
更让丰绅殷德难过的是,为什么他家每死一个人,都会有一个背后灵跟着他老婆?
现在已经三个了,以后还会不会更多?
丰绅殷德自闭了。
嘉庆也很自闭,被雍正和乾隆拉到一旁教育。
只有珠锦一个人接受良好,很清醒得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她立刻收拾东西,买好了船票回国。
嘉庆一直跟着上了船,还是有一种恍惚,“这就回去了吗?”
“是啊。”珠锦安慰他,“十五哥也不必太难过,这不是还有皇玛法和汗阿玛在吗?咱们没事还可以玩玩牌,还能到处走一走,不比做皇帝快乐?”
嘉庆还是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他站在船上,到处都是长相奇特的外国人,除了珠锦、雍正和乾隆之外,连丰绅殷德都看不到他。
那些人是真的看不到他,而不是有意无视。
嘉庆问,“急着回去做什么?”
珠锦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给你奔丧啊。”
嘉庆:“……”
珠锦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你看汗阿玛这不都习惯了吗?”
这一瞬间,嘉庆很庆幸自己没有亏待这个妹妹,不然他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回到大清之后,珠锦参加了兄长的葬礼。
说来很难过,永璘依然和历史上一样比嘉庆早死了两年。嘉庆册封他为亲王之后不久,他便薨了。
珠锦没有见到过他,或许真的像雍正说的那样,只有皇帝才会跟在珠锦身边吧。
她在嘉庆的丧礼上哭得很难过,只不过哀悼的人是她的十七哥。
“额捏别难过了。”娇娇在一边安慰她,“皇帝舅舅这不是在这里吗?您要是想他,转身看看他不就好了。”
珠锦摸摸她的脑袋,“生死之事没有这么儿戏的。”
她很怕从小跟这群早已死去的长辈一起长大的女儿对死亡产生什么误解。一直在想办法给她纠正,不过死亡是一件太严肃的事情了,哪怕珠锦死过一次,也无法讲明白。
“我知道啦,您都说过很多次了,絮絮叨叨烦不烦啊?”
“你这丫头。”珠锦点她脑袋,带着她离开皇宫,回到府上安分服丧。
接下来的日子,珠锦没再出去,就像环游全球之前那样,居住在宅院里,偶尔会去他们的铺子那边看看,日子虽比不上和珅在朝的时候,但也足够养活一家,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比做个贪官快乐多了?
珠锦和丰绅殷德开始发展个人的社交圈子,每天只有不到一半时间相处,但是日子过得很有滋味。
珠锦叹气,果然辉煌一把再来咸鱼,这才不枉此生啊。
“额捏你看,我跟着师傅做了新式□□,这个枪打得可远了,配上前面的镜片,能打中百米开外的鸟窝!”
珠锦觉得,后半生应该也能安稳度过了。
第63章 番外
珠锦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在一处佛堂里,奇异的是,这好像不是她的身体,珠锦明明在打量四周, 视线还是动来动去, 不受她的控制。
有点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啊?”珠锦在心里默念。
“是你?”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这情况有点诡异, 珠锦不再说话。
“你不要怕,我没有恶意。”这个声音很温柔, 明明是和珠锦一样的声线, 却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气质。
她从佛堂里出来,慢慢走回自己的卧房,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珠锦这才发现, 眼前这具身体好像是三十岁左右的她。不过她的容貌苍白憔悴,看起来身体很不好, 珠锦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这个岁数。
“我知道你是十格格。”她说,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 你比很厉害。”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目光依然是温柔的,语气里却透出一股惆怅与心酸。
珠锦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几日,我总是在做梦,是个连续的梦,梦里从我的出生到死亡, 虽然只有关键的场景,我还是能弄懂发生了什么。真好啊……”她说着,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珠锦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突然出现,你也不害怕?”
她缓缓摇了摇头,“我很羡慕你,丰绅殷德说的对,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才更像是生来就要被人仰望的。恐怕也只有你,能以女儿之身以一己之力改变朝堂。”
她就是原来的十格格。
她曾经也是天之骄女,深受乾隆喜爱。但是在二十四岁那年,几乎可以说是失去了一切。
十格格也觉得很奇怪,因为珠锦也曾主动要求抄家,把家里的钱财全部交给了上面,和珅也是死亡状态,日子过的却与她完全不一样。
明明她的做法,才是世俗要求的那样。
在孩子死后,主动劝丰绅殷德纳妾。公公死后,也进宫求情,留了他全尸。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家,也被收走,赏赐给十七阿哥做了府邸。
珠锦放松下来,“其实也不都是我做的呀,多亏了长辈们帮我。”
十格格依然有些困惑,“汗阿玛也十分宠爱我,我却什么都没做到。”
她就是很传统的那种封建社会的女人,即便会骑马射鹿,也从来没想到掺和政事。清朝刚建立的时候,女人参与政事太多了,后面几个皇帝都有所防备,十格格当然也是被从小教导,耳濡目染下就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是她觉得这些都关系不大,因为在她的角度看,是珠锦和所有人都打好了关系。乾隆喜欢她,嘉庆喜欢她,丰绅殷德也喜欢她,所以才在她陷入低谷是不离不弃,一直帮助。
珠锦确实参与了朝政,但她很有分寸,并没有利用权力来为自己谋求好处,甚至还把和珅给抓了。
所以这一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除去这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为什么她们的结局会有如此巨大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争取自己的权利吧。”珠锦说。
“自己的权利?”十格格很迷茫,她并不觉得珠锦手上有什么权利。
“一直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寻常时候还好,如果真的出了大事,女人一点忙都帮不上。”珠锦看到她点了点头,“我不想这样,我想跟丈夫共同进退,那么首先做的,就是了解外面的形式,不止如此,还得让他知道我清楚的很,这样才会信任我。”
十格格想到自己的情况,又黯然下来。
珠锦说的很对,可是她与丰绅殷德已经离了心,就算现在照做,也已经晚了。
“其实男人也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也是很简单的。”珠锦也觉得她和丰绅殷德没有复合的必要。
现在这个丰绅殷德有什么好的?幼稚、懦弱,哪怕他把心放在十格格身上,十格格还不也是要像照顾儿子那样照顾他?还要帮他戒酒,还要在他和嘉庆之间周旋,那多累啊?
跟珠锦的丰绅殷德完全不一样。
十格格从来没听过类似的论调,“诶?可我一个弱女子……”
“你有警惕心也是好的,可是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就算你不是丰绅殷德的妻子,和珅的儿媳,你也有自己的身份。你是固伦和孝公主啊。”珠锦说,“但凡你进宫向十五哥求个恩典,都不用守在这个小破佛堂里孤独终老。”
“可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