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对她格外好，是因为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她的能力？
他不告诉我，是因为那个时候，就对身为咒术师的大义不确定了？
樱谷星华捧着茶盘，从厨房走出来，五条悟转身，叫了声：“小星。”
他像是想起某个遥远的称呼，又像只是变了个亲昵的称呼。
樱谷星华手一颤，瓷质的茶具发出清脆的碰响。
她盯着他手里的晴天娃娃，仍努力保持微笑，内心在挣扎，是要承认，还是继续跟他演戏？
现在承认，会被他下手杀死吗？虽然，她可以随时握住那张小鬼牌……
“这东西旧了？”
“嗯，是啊。”
“那就不要了吧？”五条悟忽然抬手，把晴天娃娃丢了出去。
“不！”樱谷星华尖叫。
茶具摔在地上，她整个人弹出窗外，扑向那只被掷的远远的晴天娃娃。
五条悟只是垂着手，平静的看着，好像对这一切毫不吃惊，碧色的瞳孔一黯，那是悲伤的颜色。
但转瞬消失，夏油杰死了，没人能看出来了。
哦不，小哀，
五条老师恋爱了那个懂事的孩子，也是能看出来的。
不一会儿，樱谷星华又出现在窗前，骑在一直有翼的咒灵身上，胸前捧着那只晴天娃娃，神色悲愤的瞪着五条悟。
“果然你有这样的能力，小星。”
好吧，没有必要再演了。
樱谷星华跃回窗内，五指一张，一收，咒灵就变作一枚弹丸大小，被她仰头吞入口中。
“对，是夏油哥哥发现的。”她朝五条悟笑，像是嘲笑，又像是有所期待，不愿放弃，“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么，五条哥哥？”
“呵，原来是这样。”五条悟的笑容里，明显是有自嘲的。
他确实是迟钝了，直到现在才发现，才把事情梳理清晰。
那个村子之所以会聚集那么多咒灵，就是因为小星──那个孤女招引来的吧？
她拥有所有咒术师们，都羡慕而恐惧的能力，咒灵操纵术！
那时候她还小，或许还不自知，还不能自如使用，是同为咒灵操纵大师的夏油杰，发现了她的能力。
“那只特级咒灵，是杰给你的吧？这些年，他一直在秘密的训练你？”五条悟问。
“没错，是夏油哥哥给我的。”说这话时，樱谷星华眉目温柔，忽而又声音变得尖锐，愤怒，“但你错了！他从来没有训练过我！他每次来看望我时，都嘱咐我不要暴露能力，不要召唤咒灵，没有能力，做一个普通人才会幸福！”
她话未说完，眼泪已簌簌落下。
五条悟陷入震撼之中，不是为了听到真相，而是为了樱谷星华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
怎么回事？
杰所谓的“大义”，不是要杀光所有普通人，缔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吗？为此，他甚至不惜杀死亲生父母来证道。
他为什么会让小星，一个跟自己拥有同样能力的女孩，做“普通人”？
莫非，杰的理想从未坚定过？他也曾在人间和地狱的边缘，痛苦的挣扎过？
我以为，杰那么早就不信任我了，而我何尝不是从未看出挚友的绝望，从未出手拯救过他？我是看着他坠入地狱的？
他要小星当普通人，除了给她人生另外一条路，还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放过她么？
“我就是靠着夏油哥哥每年都来看我，才能够活下来，这么温柔的夏油哥哥，却被你杀死了！杀死了！”樱谷星华放声大哭，无所顾忌的宣泄悲伤和愤怒。
力量的悬殊，使她在这男人面前，一旦暴露，就无须挣扎。
但没有关系，她跟“那位先生”定下了“束缚”，无论她生或死，他都会为她向五条悟讨回最大的代价！
他肯定不会向灰原哀和伏黑惠，说出杀死“樱谷小姐”的事。
他对夏油哥哥，对她，都冷酷无情，对这两个小鬼却爱若性命，尤其是那个女孩。
五条悟无人能够杀死，那就杀死他所爱的人好了！
一个人失去所爱，孤零零活在世上有多痛苦，她最清楚了，再没有比这更残忍，更痛快的代价！
樱谷星华趴到了地上，她决定了，再爬起来时，就用掉全部的咒灵，这些年自己搜集的，和夏油哥哥留给她的──
当着五条悟的面，屠杀最多的人！作为对他的惩罚，和对夏油哥哥最后的报答！
决死的恶意，涨满樱谷星华的胸怀时，忽然，她感觉头顶一暖，像被人用宽厚的掌心轻轻覆住。
第64章 陪我过情人节
樱谷星华抬起头，发现五条悟正看着自己，眼中没有知晓真相后，本应有的愤怒和鄙夷。
相反的，他的目光很柔和，很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悲悯的意味。
“两天前，我去杰的墓前祭扫了。”五条悟说的话，也很突然。
樱谷星华不禁一愕。
她不明白五条悟究竟什么意思，而那温柔而多情的目光，是她无数次梦想希冀过的。
“我去，是想亲口告诉杰──”五条悟缓缓道来，掌心也缓缓的摩挲着樱谷星华的头顶，“他爱护的人，我也会爱护的，现在他不在了，她就由我来照顾。”
樱谷星华的心抑不住的狂跳起来，颤声问：“你说的人，是，是指我吗？”
她目光亮的惊人，宛如濒死者，忽然看到了生的希望。
“杰是这样希望的吧？否则，他不会留给你那么多高级别咒灵，尤其是巨噬恶灵，因为，世上只有我和他认识。我明白，杰是在向我托付，托付他放心不下的人。”
五条悟的手掌下滑，握住樱谷星华的手臂，起身时，用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将她带起。
她却在激动、希望和恐慌的交煎中站立不稳，攀住五条悟的臂膀，多么多么想投入他的怀抱。
从此，就再不用漂泊，再不用品尝孤独和仇恨的滋味。
但不行，冥冥之中，夏油哥哥的眼睛还在注视她，警醒她：“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信任何人，无论是咒术师还是猴子。”
所以，她还努力站在自己的位置，她更应该相信夏油哥哥，被面前的男人杀死了！
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欺骗她放弃复仇！
我不会轻易上当的！
“五条哥哥，你是说，会像夏油哥哥那样，照顾我吗？”樱谷星华忽然绽开红唇，粲然而笑，眼神也灵动而清醒。
“是的。”五条悟点点头，又说，“你给我回高专。”
回高专！
樱谷星华的瞳孔骤缩，涨起一层黑气。
“东京的几起咒灵袭击事件，都是你制造的吧？你应该好好反省，从此不再作恶，我也会好好约束和教导你的。”五条悟说着平生最严肃、也最恳切的话语。
他向来蔑视规则，我行我素，但夏油杰的经历是最沉痛的教训，越是强大的力量，越需要约束和引导，否则终会走向毁灭！
乙骨忧太成功了，夏油杰毁灭了。
现在，他不能再坐视小星走向毁灭。
“呵呵，呵呵呵。”樱谷星华突然笑起来。
五条悟的话，像是令她高兴极了，越笑越大声，笑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小星，你笑什么？”五条悟忍不住问。
她看上去很诡异，明明笑容满面，却让他觉察到，一股越来越强大，随时会失控泛滥的咒力，在掌下，在周身激荡流淌。
“五条哥哥，你喜欢我吗？”樱谷星华笑的妩媚又天真。
她稚气的脸孔，依然是十七岁时，他初见时的模样，但眼中流淌的，又是成熟女性的风情。
过去，他对她只有怜悯，现在又多了一重责任，对夏油杰的。
五条悟回答的很
陪我过情人节
委婉：“放心吧，杰怎样对你，我就怎样。”
而她问的更执着，“会像喜欢小哀，那样喜欢小星吗？”
五条悟没想到，樱谷星华会这样问，这又跟小哀有什么关系？
他不由沉默了数秒。
怎么会一样呢？
小哀只是普通的小女孩，她没有咒力，人也很善良，很懂事，不仅从未作恶，反而用一种不打扰的方式，关心着身边的人。
我喜欢小哀，很喜欢！
五条悟没有回答，也无须回答，但他瞬息变化的眼神，已被樱谷星华读懂了。
他对小哀有着深深的感情，对自己没有；纵有，也是来自于夏油哥哥！
夏油哥哥啊，无论人间和地狱，果然只有你一人是爱我的！
我竟然有一刻，会忘记你的话，想过相信这个男人，想过放弃为你复仇，我真的是很该死！
那就让我死之前，最后报答你一次吧。
然后，我们在地狱团聚……
五条悟觉察到，那股强大而不安的咒力，渐渐的冷却平静下来？
樱谷星华的唇边，也只剩下浅浅的笑意，一样平静的跟刚才判若两人。
“五条哥哥，我听你的话，跟你回高专。”她轻声说着，慢慢倒向五条悟，最后额头靠上他宽厚的肩膀。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后退，也没有推开她。
毕竟她说的话，令他感到欣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实，为了杰，也值得去试一试！
“真的吗？”他柔声问。
“嗯，是的。”樱谷星华的笑靥贴在他胸前。
“那好，你把那些咒灵，交给我吧。”
五条悟撩开樱谷星华披拂在脸边的长发，最后手掌裹住她的后脑，动作看似很亲昵，很体贴，实际很危险。
只要他发动咒术，就可以强行毁掉她体内的咒灵。
“这样做，我会死的，你也不在乎吗，五条哥哥？”樱谷星华突然抓住他的手。
五条悟沉声告诫：“嗯，所以，你自己交给我吧？”
“好。”樱谷星华乖顺的点点头，“但是，在这之前，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吗？”
她仰起脸，是天真而热切的神情，看不出半点不诚意。
“你说？”
“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五条哥哥陪我过好吗？”
这个么……
五条悟有些尴尬了，他就算是二十多年铁杆光棍，也知道这节日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出来，樱谷星华对自己，有点儿那种“意思”。
他点头答应，她交咒灵投降，事情倒是简单多了，也不用伤害小星，对得住死去的夏油杰。
但这么做，他变成什么了？夏油杰口中“玩弄女人感情的家伙”？
“五条哥哥，从小到大，村里都没有人理睬我，无论各种祭祀和节日，我都只能远远看着。只有夏油哥哥，在我二十岁那年，陪我过了成人节，正好碰上千叶的春日祭，那天晚上的烟火，真是美极了，我一直盼望着，他能陪我过下一个节日……”
樱谷星华靠在五条悟肩头，娓娓道来，仿佛叙说着一个浪漫的童
陪我过情人节
话故事。
原来，她只是希望有人陪她过节？
胸前的这张脸，还是十年前天真稚气的模样？不，他记不清，她从前的模样了。
“好吧，我同意了，就带你过节。”五条悟抽出手，在樱谷星华头顶拍了拍，像是对一个任性小孩妥协了。
“太好了，五条哥哥！我，我──”樱谷星华欢喜之极，说不出话来。
五条悟感觉肩膀微微湿热，是她高兴到哭了么？
他的手指一动，想为她擦拭泪水，但终究只停留在身侧。
即使是天生“六眼”也是看不透人心的。
他愿意赌，是因为痛悔，曾经没有给过夏油杰这样的机会……
五条悟回到家中时，本应是吃晚餐的时间。
但食物迟迟没有端上来，老管家和厨娘还在忙碌，据说是采购迟了，于是五条悟、学生们，还有灰原哀和伏黑惠只能坐等。
灰原哀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坐着，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五条悟则一直讪笑的看着她，像是想主动说话，又心虚的不知挑什么话题，甚至害怕被她盘问什么。
哎，为什么会心虚呢？我又没做什么坏事，真是奇怪啊。
五条悟自己也弄不清，但明明跟小哀挨着坐，却不说话的感觉太难受了。
憋了半晌，他终于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小哀，肚子饿不饿呀？要不要先吃几片饼干？”
“不饿。”灰原哀直接把天聊死了。
她的确很不高兴，又努力的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他只是她的“哥哥”，而她是个冒牌“妹妹”，他是不是喜欢樱谷小姐或是其他女人，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气氛一时变的古怪起来。
学生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有或不解、或激动、或八卦的神色，但谁都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真希忍不住，砰的一拍餐桌，大声问：“你就爽快说吧，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五条悟竟然被问的有些慌张，鬼使神差的望向灰原哀，色厉内荏的反问：“啊哈，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干什么，我就不喜欢那女人！你最好也别喜欢她，否则就是我们大家的敌人！”真希半分不让，嗓门反而更大了。
伏黑惠剑眉一挑，像是有点儿生气，但还是忍住了，霍的起身，冷淡的说：“我先出去走走。”
他喜欢樱谷老师，不愿意听人诋毁她，而已不愿意为此跟真希吵架。
“咦，惠少爷，吃饭了你要去哪里？”这时，老管家捧着食物出现在餐厅门口，正好拦住伏黑惠。
伏黑惠只好坐回去。
老管家和厨娘一起，一边把食物摆上餐桌，一边乐呵呵的絮叨：“真是抱歉，下午采购迟了。这两天超市里的人越来越多，大概是情人家快到了？真是的，那是年轻人的节日，欧巴桑们又凑什么热闹呢？”
情人节？
学生们像被点着了灵感，又把目光齐刷刷的盯在五条悟脸上。
现在，他可是会跟“情人节”扯上点关系的男人了！
第65章 是该走的时候了
老管家不知道餐前的小风波，也没有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依然是兴致勃勃的倒话匣子。
“对了，听超市里的人说，情人节那天商业街要重新开放，到时候一定很热闹。老爷多半是没兴趣，你们几个年轻人不妨去逛逛。”
五条悟一听，登时不服气的嚷嚷：“大叔，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没兴趣了？我才二十六岁，就不算年轻人了吗？”
“是是，老爷还年轻。”老管家被他逗的更乐，“那就带孩子们去玩吧，尤其是小哀小姐，很久没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