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怀着几分悲漠，几分洒脱，和几分使坏的心情，朝五条悟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边，她没有就进去，因为老管家也在房间里，正笑容满面的拿一套笔挺的西装给五条悟。
“老爷，衣服我给您熨好了，晚上您就穿这身吧？”
“大叔，你也太夸张了！我就出去转转，又不是去相亲！”
“可您是跟樱谷小姐约会呀，不是还要共进晚餐吗？穿正式一点也是对女孩子的尊重。再说，老爷年纪不小了，如果能跟樱谷小姐合得来，就跟她恋爱、结婚，再多生几个孩子，重振五条家，那不是大好事么？您天上的父母也会感到欣慰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大叔您可真有远见，不会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灰原哀贴着墙壁，听老管家驰骋想象力，又听五条悟夸张的嚷嚷，有点儿难过，又觉得实在滑稽，不觉“噗”的笑出声来。
“小哀？”下一秒钟，五条悟便冲到她跟前。
他神色惊讶，不，更像是惊慌，面颊还透出酱红色。
五条悟没有想到，灰原哀会在门外，他今天老惦记着她不对劲，心神不宁精神也不集中，人都到门边了也没发现。
他无法确定，刚才跟老管家的一番胡扯，到底被小哀听去了多
再见了五条君
少？
她会发笑，就表明肯定听见了！
要命了，大叔乱说的话，她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如果小哀真以为我喜欢小星，要跟她恋爱、结婚，会不会就因此讨厌我了呀？
五条悟张张嘴，想解释，回头看看老管家，又实在开不了口。
又挣扎了几秒，他突然抱起灰原哀，跑回房间，夺过老管家手里的西装。
“行了，大叔，衣服留在这里，你去忙吧！”
“可是，您都没穿过，一个人能行么？”
“这不是还有小哀吗？她会帮我的！”
五条悟连哄带推的，把老管家弄出去，马上关上了房门。
“呼！”
五条悟长长吐气，把西装丢到沙发上，放下灰原哀，但双手不离她的肩膀。
今天她不对劲的几乎令他生出错觉，只要一秒钟没看牢，人就会从眼前消失掉！
“小哀，你……”五条悟艰难措辞，该怎么问她。
灰原哀反而抢在他前头问：“怎么不穿？不是说，要我帮你吗？”
她冰蓝色，剔透的眼睛望着床上的西装，闪动着像是顽皮的光芒。
她忽然很想看五条悟穿西装，那是他将来订婚、结婚时的模样。
从前都没多留意，他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宽肩窄腰长腿，堪称顶级模特的身材呢。
容貌也很俊朗。
反正，将来看到他最帅气模样的，肯定不是我了……
灰原哀又仰起脸，目光落在五条悟脸上，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带了异样热度的期待。
“哈，这，小哀又捉弄哥哥了……”五条悟尴尬的笑着，有点扛不住这热度。
这是他陌生的小哀，但莫名又觉得，就是她真实的模样。
她内心真实的，对他正有所期待！
果然，灰原哀轻声说：“没有，我想看，想看……”
“想看，什么？”五条悟强笑问。
“想看哥哥，最帅气时的样子……”
灰原哀说到最后，尾音已细的几乎听不见，却直击五条悟的心房，令他的心跳顷刻乱了。
站在面前的，明明只是小小的八岁孩子，但他的感觉，仿佛是一个对等的灵魂，在跟自己认真说话。
认真的难以拒绝！
“那，那好吧，哈哈，你保证不准笑哦！”
“嗯，不笑。”
五条悟尬笑着，拿起了西装，去了更衣室。
灰原哀原地等候，手藏在口袋里，捏住了那只小瓶子。
瓶子里装着的，是aptx4869的暂时性解药。
呵，我为什么不能洒脱的彻底一点呢？
总想着让他久一点才忘记我，而我可能会一直记得他……
不一会儿，五条悟出来了，手里拿着领带。
“不好意思，我不会绑领带，哈哈。”
灰原哀眼睛一亮，心头一烫，接着鼻腔又微微泛酸。
真的很帅气！我的，我的，哥哥。
不久的将来，他就会以这副帅气飞扬的姿态，站在樱谷小姐，或是别的女生身边……
灰原哀从五条悟手里抽出领带，踮起脚跟，拍他的胸膛，“哥哥，你坐下来？”
再见了五条君
他的心跳好快呀，是期待着跟樱谷小姐的约会么？
“小哀会绑领带？”
“嗯，会。”
“哈，有点意外……”
“低头。”
五条悟依言，在沙发坐下，低下头，由着灰原哀帮他翻起衣领，绕过领带，动作缓慢而认真的打结。
她的小脸蛋近在咫尺，神情平静而专注，可为什么扫过他面颊和脖颈的气息，会那么急促？
还有，她不时一眨眼，从长睫从跌落的目光，为什么有点悲伤的样子？
好像……像……即将跟谁说再见？
五条悟习惯了靠实力说话，从来不擅长揣测人心，就在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下，灰原哀松开领带，平整的放在他胸前，往后退开两步。
就这一小段距离的拉开，五条悟莫名更心慌了。
“小哀？”他急忙伸出手，想抓住她。
但就差一点点，被她避开了，只握住了一团空气。
“我要走了，五条君。”灰原哀背着手，面带微笑，平静的说。
“走？小哀要去──”五条悟正奇怪，忽然发现更不对的地方，“你叫我，什么？”
“我要走了，五条君。”灰原哀重复了一遍。
“不是，你干嘛叫我五条君？我可是你哥哥？”五条悟愕然指着自己鼻子。
他想上前，把灰原哀抓到身边来盘问，但她过于平静的姿态，仿佛轻轻一戳便会消散，又使他不敢乱动。
灰原哀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是的，我不是灰原雄的妹妹，我真名也不叫灰原哀，我叫宫野志保。”
“啊哈，你又来了！”五条悟刻意笑的很大声，盖过内心的慌乱，“一开始就这么说，都过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新鲜的话题，来捉弄哥哥么？”
“我没有捉弄你，我不仅不是你妹妹，而且──”灰原哀顿了顿，终于声线变的不稳，“我，我也不是八岁，而是，十八岁。很抱歉，一直以来骗了你。”
五条悟瞪着她，瞪了足有半分钟，因为这后半句话，的确是“新鲜”的，是他没听过的。
明明听上去荒唐的要死，为什么他听了，会有一种渗透心底的恐惧？
突然，五条悟跺着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哈，小哀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会相处这么离谱的话来捉弄哥哥！如果你真是十八岁的话，那就──”
那就跟哥哥恋爱，跟哥哥结婚吧！
这心里话，五条悟当然不敢说出来，小哀可以捉弄他，但他不敢，即使装作捉弄她也不敢。
“这一次我没骗你，我可以证明。”
灰原哀轻细的嗓音，令五条悟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灰原哀举起手，手里握着一只小玻璃瓶，里面像是装着几粒胶囊？
“我是吃了一种特别的药物，所以身体变小了，这是解药，只要吃下去，就会恢复成十八岁的模样。”
灰原哀努力把每个字都说的足够清晰，同时打开瓶盖，倒了一粒胶囊在手心。
但她控制不住手在发抖。
“小哀，你别乱来！”五条悟大惊，终于跳起来，扑上前。
他本拥有人类最敏捷的反应力，但此刻人全乱了，根本使不出来；而灰原哀早有准备，五条悟话音未落，她已一仰头，把药送入口中。
第69章 来说说真心话吧
五条悟大惊失色，忙抱住灰原哀，在她背上就是一阵急拍。
“你吃了什么？快快吐出来！真是的，就算戏弄哥哥，你这次也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我打你屁股？”
他是真的急了，尽管嘴上仍坚持“戏弄哥哥”，但内心隐隐觉的，要发生大事件了，小哀刚吞下去的，是了不得的东西！
但他即便是最强咒术师，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把吞下去的东西弄出来。
更何况，灰原哀还紧紧咬住牙关，不管五条悟怎么拍打，就是硬不松口，反而把她的小脸蛋憋的通红。
“不行！我送你上医院！”五条悟拦腰抱起灰原哀。
灰原哀喘着气，笑容还有几分得色，“去医院，不会耽误你约会吗？”
是很小气，但那又怎样？反正都要被打回原形了，他很快就要痛恨我了，也不怕再多这一点点。
这样想着，她心里忽然有点恣意的痛快。
“去他的约会吧！先上医院，回来再打你屁股，重重的打！”五条悟说着，便要往门外冲。
灰原哀却抓住他的领带，平静的摇了摇头，“没必要，来不及了，这药接触胃液立刻溶解，从吸收到起效果，不会超过一分钟，你倒不如──”
“不如什么？”她言语太奇怪，心急如焚的五条悟还是不禁问。
“不如，坐下来，看我变成大人的样子……”灰原哀说着，低头朝向他胸怀，藏起几分羞涩。
很快就会狼狈透顶了吧？
即便是这时候，她还会忍不住想：就让他记住我真实的模样……
“我，我信你个鬼！”
五条悟冲到楼前的空地上，立即发动术式，瞬移到了最近的大医院，抱着灰原哀就往急诊楼冲，一路狂奔，一路大喊：“医生，医生！医生呢？快来一个活的啊，我妹妹吞下毒药了！”
他刚换了西装，墨镜或眼罩都没有戴，灰原哀躺在他怀里，看见俊朗的五官都因为极度焦急，而变的扭曲狰狞，喊出来的声音更是嘶哑吓人。
他这样在乎，是因为还当我是“灰原妹妹”么？
唉……
灰原哀又欣慰，又遗憾的想着，同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从她吞下胶囊到现在，应该过去一分多钟了吧？为什么身体还没有任何反应？
“aptx4869”的暂时性解药，是她亲自研发、制作的，的起效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分钟，除非──
解药过期失效了？
但不可能啊？研制过程中，过期没用的解药，她都及时销毁了，这一瓶装的全在有效期内。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哀，小哀？听得见哥哥说话吗？”五条悟在摇晃她，呼唤她。
灰原哀被打断思路，内心充满歉意和感激，又被他摇的晕乎乎的，不觉含糊应答，“嗯，听得见，哥哥。”
“啊哈，小哀还叫我哥哥，还是个顽劣的小屁孩，还吹牛说什么变大人！医生，你可来了，快点，给我妹妹催吐，不不，要洗胃，洗胃！”
接下来，灰原哀就不得不接受各种折腾了，直到胃部被翻的干干净净，又彻底做了一番检
来说说真心话吧
查，最后被送进了观察室。
“呼，真吓死我了！”
终于把灰原哀安顿好，五条悟才从床柜抽出一大把纸巾，把脸上头上的汗水一通乱抹。
抹完了，他把纸巾狠狠丢进垃圾桶，仿佛它是很想胖揍，但终究舍不得揍的顽劣妹妹。
接着瞪向病床上的灰原哀，眼神倒是装“狠狠”的，但语气分明是轻松的，“变啊？不是说要变成大人吗？你倒是变给我瞧瞧啊，哼哼，你这个小坏蛋，骗人倒蛮像的！”
灰原哀躺在床上，身体是无力的，嘴上是无言的，内心的无奈的，脑子更是一团无解的乱麻。
为什么解药会失效？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现在她变不回大人了，要怎样才能使五条悟相信，她不是真正的“灰原妹妹”？
要不，告诉他岛津爱的事？但是，他还会听她的劝说，不去打扰那女孩幸福平静的生活吗？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要走吗？他会放她走吗……
五条悟“出气”完，搬了椅子，坐在床边，握起灰原哀的一只手时，脸上微不足道的怒气，早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充满理解的神情。
“很难受吧？你说你是不是活该？下次还敢这样玩吗？”他柔声问，疼惜的望着她苍白的脸蛋。
灰原哀仍是无言以对，只能把脸扭到一侧，无法直视他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但五条悟没有更多责骂，而是问：“那，来说说真心话吧，小坏蛋？”
灰原哀的心口猛一跳。
真心话，不，她不会说的！
五条悟也停顿了几秒，像是也在努力措辞，他一边想，一边搓着灰原哀的手指。
这伴随思考，传达关切的小动作，却令心情本就不平静的灰原哀，越发感到“难受”极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再磨蹭，来不及约会了！”她忍不住提醒。
唉，我又说这种话了。
为什么还在乎他的约会呢？而她的确也想听听“真心话”……
计划被全盘打乱，也没有其他预案，纵然聪明如灰原哀，此刻也做不到冷静理智，只能随着乱极了的内心。
果然，她一提“约会”，立马又被五条悟不满的瞪回来。
“就这件事，你到底要挖苦哥哥几次？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其实，樱谷小姐跟我，并不是最近刚认识的。”
五条悟决定了，还是直来直去，把真相都告诉这闹别扭的小坏蛋好了。
果然，灰原哀把脸转回来了，带着讶异而关切的神色。
不是最近刚认识的？意思是，他们之前就有交往吗？
“樱谷小姐跟我，还有上次带你去看过的夏油哥哥，我们三个人，早在九年前就认识了，在奥多摩一处咒灵出没的村子。”
原来，他们的交情这么早？
“这么说吧，这些年，一直是夏油哥哥在照顾小星，她是他生前最关心的人。”
明白了，正如我是“灰原雄的妹妹”，樱谷小姐是“夏油哥哥最关心的人”。
所以，他有多疼爱“灰原妹妹”，就会有多疼爱“小星”，
来说说真心话吧
不，他会爱的更多，更深厚。
因为，那位“夏油哥哥”，是他最最重要的挚友啊！
我懂了，他在坟前说的那些话，以及为什么要带我同去……
灰原哀的理解，对了一半，又错了一半，正当五条悟说到最关键时刻，手机忽然响了。
他刚皱眉，灰原哀就坦然一笑，“快接吧，我就说你要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