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们实力的确不俗，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清蛮说得对，血脉力量是骗不得人。犬大将早已死去，不可能留下后代，他的记忆里也绝无自己与人类往来的过去。
杀生丸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数年没有回到西国了。
“……你们与凌月仙姬是何关系？”他皱眉问出这个问题，平生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怕”这样的情绪。他绝不希望在父亲之后，连母亲也重蹈覆辙。
听到这个名字，每年都会与凌月仙姬同住一月的清缓率先反应过来：“祖母？”
这称呼无疑是间接否定了杀生丸的猜测，他先是心中一松，很快又觉得不对。清蛮的灵力暂且不论，清缓的妖力如此之强，绝不可能是犬夜叉的子嗣，可……
“你们叫我什么？”杀生丸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猜测，难得有些糊涂了。
他这一问不可谓不突兀，清缓倔强地瞪着他，不愿开口，还是清蛮犹豫了下才不情不愿地唤了声：
“父亲。”
若非自己的的确确没有丝毫记忆，杀生丸都快要被他喊出的这一声“父亲”说服了，他杀生丸的孩子，合该如此霸道强悍。
“……我并非你们的父亲。”他气息微滞，过了会儿才闷声否决道。
清蛮因为他难得好说话的态度而高兴起来，他笑得温和：“如果你的名字的确是叫杀生丸，亦的确是西国的殿下，那么你就是我和清缓的父亲无疑。”
杀生丸将光鞭收回，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这样准备认真倾听的模样，叫清蛮突然有些紧张。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这一切，但在我的认知中，你应该早就和母亲相遇了。”他将自己与姐姐的成长过程与杀生丸一一道来，捎带也讲了自己听说过的杀生丸与桔梗的往事，然后说起他和清缓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在清蛮讲述的过程中，杀生丸始终不发一言。
在清蛮说话的间隙，清缓补充道：“母亲还和我们说起过，你幼时在西国挑战兔族‘勇士’的事情，吓得人家多年后依旧闻犬色变。”她对这种可以用来取笑父亲的事情总是记得特别清楚，“我彼时可没有你那么调皮。”
杀生丸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有些痒，叫嚣着想要揍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少女，不为其他，只因她说的确有其事。
“未来？”他低低呢喃着这个字眼，眼中一时竟有些惘然。
在清蛮的描述里，未来的他有着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妖刀，他立志建立的妖怪帝国已经颇具雏形，他已近成为整个战国最为强大的妖怪……这些都是杀生丸预想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所以他除了些许意料之中的满意外，再多的感觉便没有了。
但那些只占据了未来很小的部分，听清蛮说的，他的时间更多被一名女子填满。她似乎是战国实力顶尖的巫女，诞生之初就拥有灵力，箭术超绝；与其能力相反的是她温柔的性格，在除妖之外的时间里，她的嘴角总会勾起浅浅的弧度，她的怀抱柔软，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温暖。
她对他了解极深，他对她爱重至极。
随着清缓与清蛮一字一句的描摹，那女子的形象在他的脑子里渐渐充实饱满。可杀生丸还是忍不住自问，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吗？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温柔以待吗？
“你们走吧。”最终，杀生丸这样说道。
清缓立即收起脸上因为回忆桔梗而浮现的淡淡微笑，质问道：“你不相信吗？”
“我应该相信吗？”杀生丸反问。
“你！”清缓气急。
可那银发的犬妖已经飞到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离此地了，并没有留给他们姐弟多说的余地。
清蛮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隐约察觉到杀生丸此时心中的纷乱。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对姐姐清缓说道：“走吧，我们去找母亲。”
“……嗯。”
三人就此分道扬镳，相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快全文完结了。
第136章 伤逝
清缓与清蛮本以为可以在桔梗处得到些许安慰，却万万没想到，灵敏的听觉使他们在数里之外便轻松捕捉到村落里嘈杂的喧哗之声，有人在慌乱地大叫，有人在悲恸地哭号……却唯独听不到那人温和的轻声细语。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枫之村时，看到的并非是桔梗温柔的笑靥，而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姐弟二人在奔逃的人流中逆行，拼命想要感知到桔梗的所在，鼻端却充斥着各种杂物被焚烧后的味道。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知觉，反而只能徒劳地抓住一个个溃逃的村民，嘶声力竭地试图问出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桔梗！桔梗在哪里？”
“桔梗大人？我、我也不知道……”
“快告诉我桔梗在哪个方向？！”
“有妖怪啊！快逃吧！妖怪！”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她在哪里？”
“啊——不要吃我！”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快逃！快逃！快逃！
整个天地都沸腾着这样的呐喊，漆黑的烟尘还未来得及升腾而起，就已经被逃亡村民们匆匆的步伐冲散。有母亲在苦苦寻觅自己走散的幼子，有丈夫在火焰中凄惨地拥着自己怀孕的妻子，有孩子在无助地寻找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
“桔梗！桔梗……桔梗！母亲——！”清缓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突然仰头高喊出声。
他们姐弟心里都很清楚，有桔梗镇守的村庄，若非遇到大妖袭击，自保绝无问题。也是因此，他们才会放心地离开枫之村，前去寻找杀生丸。
若非遇到大妖袭击……
若非遇到大妖袭击！
眼前这骚动怎可能仅仅因为大火，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桔梗，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清蛮正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痛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留在村庄，明明知道如今的桔梗只是人类而已，无论有多么强大，她也只是一名人类女子啊！
清缓的声音却将他从混沌的悔意中惊醒。
“姐姐！我们分头去找，我去神社，你去那个方向！”
“嗯、嗯！”清缓此时已经完全失了往日冷静的模样，如梦初醒般点头朝着清蛮指的方向跑去。
究竟找了多久呢？清蛮事后依稀回想，似乎也就是数息的功夫，他就在通往神社的小径上，嗅到了母亲血液的味道。
那样多，那样刺鼻——
他只来得及长啸一声唤来清缓，紧接着立即提身沿着血迹一路向前，一直向前，直到在道路的尽头，看到那个纤弱的身影颓然地伏在地上。
“母……母亲……？”他骤然停下脚步，迟疑地唤了一声。
扶着那人的女孩转头看他：“清蛮？”
盈眶的泪水再次流淌而下，枫哭着叫出清蛮的名字，她一边艰难地支撑着桔梗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摆出祈祷的姿态：“求求你了，救救桔梗姐姐吧！求求你了！姐姐说过，你是很强大的半妖，请救救她吧！”
殊不知此时清蛮眼中已经只剩下那个染了半身鲜血的白衣女子，世间的所有声息都在此时离他而去，任枫叫得再大声，也好似一出荒诞的默剧一般。
有人从他身侧掠过，带起的疾风掀起他垂下的半边衣角。
“姐姐……”他无意识地呢喃，视线徒劳地追随着她，一路蜿蜒至桔梗身上。
来人正是收到清蛮讯息姗姗赶来的清缓，却没想到入目即是桔梗倒下的身体，她下意识上前依偎在桔梗身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母亲如今只是人类，她贸然输送妖力，不但救不了她，反而会加重她的伤势。
“清蛮！”她厉声喊着弟弟的名字，“你在做什么？明明更多继承了母亲的灵力，这种时候却只是那样看着吗？”
清蛮闻声，木然走到桔梗身前，看看围绕在桔梗两边的枫与清缓，再看看唇色苍白的桔梗。
“没用了。”他低低说道。
“你说什么！”清缓怒喝一声，几欲拔刀。
昏迷中的桔梗依稀听到熟悉的声音，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她安抚地看向清缓，却说出与清蛮同样的话：“没用的。”
灵力可以净化污秽，却无法救回人命。
“姐姐！”
“母亲！”
枫与清缓闻言凑上前去，桔梗昏暗的视线很快被两张同样激动的脸颊占据。
“枫，清缓……？”
清蛮也蹲下.身来，哀伤地注视着她。
“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父亲从来没有告诉我，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强忍住眼睛中的湿意，不解地问道。
他们不知为何来到这个时代，慌乱地发现父亲与母亲如今见面不识天各一方，他们按着自己的步调行动，却屡屡受挫，如今更是将要面临至亲离世的悲痛。
如果父亲真的是那样强大，那样无人能敌，为何没有告诉他的孩子，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清蛮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知道现在的桔梗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却怎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或许无论他说些什么，结局都是无能为力了。
“又说错了，我可不是你们的母亲哦。”桔梗努力挤出笑容。
“母亲……”清缓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控制住喉头的哽咽，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们，倒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桔梗疼惜地看着她，想抬手为她和枫拭去眼泪，却无能为力。
“枫，我的妹妹，以后就拜托你们了……”她强撑着说道，“在我死后……在我死后，将这玉和我的尸身一起火化。”
她竭力试图举起手中的四魂之玉，右手却在话落的同一瞬间直直坠落。
枫的哭声一窒，旋即是更为声嘶力竭的哀号。
巫女桔梗，自此辞世。
“姐姐！”枫无法接受地埋首在她胸前，紧紧拥抱着桔梗的左手。
“母亲？”清缓伸手覆上桔梗没能如愿抬起的右手，犹自不敢相信，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从来没想过，那样的母亲会离开自己。
清缓努力运转着僵硬的大脑，回忆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她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闯祸的时候，只要回头就能看到无奈笑着的她，连教训的话语也是那样柔软；从祖母那回到枫之村的时候，她永远迎在最前面；父亲发怒要欺负人的时候，她一定会佯怒推开父亲，亲昵地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
“呐，清蛮……”她迟钝地转头去看自己的弟弟，“母亲，死了？”
清蛮没有像她们那样流泪，只是眼睛布满了密集的血丝，他平静地对清缓说道：“姐姐，不要害怕。”
从未有哪刻，这个少年如此与自己的父亲肖似。
他的声音中没有悲伤，没有疯狂，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母亲死了，我们也没有未来了。所以，不要害怕。”
他低头去看桔梗躺倒在地上的模样。
“母亲不会孤单死去的。”
“清蛮……？”
清蛮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消逝。
他很清楚，桔梗死在与杀生丸相遇之前，作为她孩子的自己与姐姐自然也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消逝。清蛮想，或许死在此时，对桔梗也是一件好事，死在还没有遇见杀生丸的如今。
现在那样冷漠的杀生丸，怎可能对桔梗假以辞色，更遑论爱上她了。
这样也好。
他努力说服自己，空寂的内心似乎再也生不起点滴波澜。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离去时刻的到来，只有耳边传来枫逐渐微弱的哀吟。
“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注视着自己依旧凝练的双手——没有半分消逝的痕迹。
他蓦然转头去看木然而坐的清缓，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臂：“明明母亲死去了，为何我们还能继续活着？！”
“……”清缓红着眼睛，以为弟弟乍静乍惊的反应是因为无法接受桔梗的离世，双手被他用力攥着，即便感到阵阵疼痛也忍耐地没有抽回。
“姐姐！我们还活着！”清蛮再次强调。
“你在说些什么？”清缓被他这番言论激怒，恨恨道，“若非换不回母亲，我倒恨不得死的是我和你！你却在说这样的话？”
清蛮挡住姐姐袭来的拳头，压低身子，双目炯炯：“母亲在这个年纪死去，按理来说，我们并无出生的机会，却并没有随着母亲的死亡逝去。”
清缓浑身一震，问道：“你、你是说？”
“在发现母亲是人类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不对了……”清蛮正要对姐姐说出自己的所有猜测，却突然发现枫突然没了声音，连忙低头去看。
“枫？”清缓被他的动作提醒，慢半拍地唤了一声枫的名字。
她过于哀恸之下，又哭了太久，已经耗尽体力伏在桔梗膝上半昏过去了。清缓还扶着桔梗的身体，只能由清蛮将她抱起。
这时青壮也赶到了这里，他们震惊地环顾周围，七嘴八舌地惊叫起来，空地前霎时变得嘈杂。
姐弟俩自然不会允许旁人靠近桔梗，他们拦在村民与桔梗身边，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犬夜叉？”
“那是犬夜叉吧？”
姐弟俩忽视许久的，被封印之箭钉在御神木上的犬夜叉，终于被人发现了。
清蛮此时脑子已经冷静下来，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犬夜叉。虽然被箭矢穿透了心脏，他的面容却一反常态，看起来十分安恬。
“为何犬夜叉会在这里？”明明还有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却突然又生了许多不解之事。
“桔梗大人……怎么了？”有胆大之人走上前来，鼓足勇气问道。
清蛮看也没看他，只是说道：“带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好、好的。”村民不敢再多言，应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趁机练习虐文的描写，但感觉还是写得好工业化，很套路……
应该没有人会被虐到吧_(:з」∠)_
如果有虐点低的，可以和我一起默念，这是甜文这是甜文。
第137章 番外十五
村民引着姐弟二人来到腾出来的房子之内，摄于清缓周身凌厉的气势，也不敢多问，纷纷散去打扫火灾之后的村子了。
安顿好桔梗与昏迷的枫之后，清缓与清蛮终于有了时间继续刚才未完的对话。
“你说早就发现不对，究竟是什么意思？”清缓按捺不住，率先问道。
清蛮沉默片刻整理思绪，接着仔细说出自己的猜测。
“奇怪的地方有两点，一是现在的母亲是人类，而不是半妖；二是，母亲死了，来自未来的我们理应跟随她的死亡消失才对，但我们明明还活着。我之前总是困惑，为何应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但转念一想，什么是应该呢？这其实只是我们认为的应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