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真的为了韩昭好。
每次韩昭去农大拜访叔爷她都在一旁作陪,他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深邃,暗含情意,每次叔爷提起韩昭都连夸带赞,还带着一些遗憾,希望韩昭能有更光明的前途。叔爷还说过要和韩昭提一下亲事,这么多时间过去,叔爷肯定已经提过,而韩昭看到自己眼神依然那么饱含深情,她就觉得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也许等他大一些他们就可以结婚的。
原本她想跟他挑明的,谁知道他突然跟叔爷他们宣布领证结婚了。
高尘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原本她认定自己要和韩昭结婚的,他也对自己有情意,可他突然不声不响地和别人领证结婚,她就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混乱感。
她不能表现得太轻浮,所以就当这是个平常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不就是一个长得俊性格不错的对象么,没了再找呗。
虽然一直没找到这样满意的,她也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毕竟韩昭去得次数越来越少,叔爷也越来越忙。
原本她以为韩昭是被家里人逼着结婚的,毕竟韩母的毛病她无意中也听叔爷他们说起过,她不禁暗中同情韩昭。而韩昭虽然说他领证结婚,却没带媳妇儿给大家看过,她更加笃定韩昭不喜欢这门婚事。
她喜欢韩昭,认为韩昭喜欢她,以为韩昭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她心里就舒服很多,甚至还越发同情韩昭。
可这份微妙不可言说的心思在见到林萧的那一刻突然被扭曲了。
原来韩昭的媳妇儿这么漂亮,这么上进,还有文化,而且韩昭看她的眼神儿分明藏着火热的深情,那是真正的深情,不是她误会的那种。
她也才发现自己以前以为的深情,还不如他看到棉花时露出的眼神更加深情。
她突然就很不甘心,很气恼,有一种不知道应该对谁发的脾气和怒火冲撞着她。
于是她就来找林萧,她想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隐秘的尊严。
结果却被林萧几句话打得溃不成军。
林萧在讥讽她没有资格为韩昭打算,没有资格跟韩昭的媳妇儿说这种话。
林萧看高尘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提醒她道:“高同学,韩昭哥真的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忍不住把她放在心上挂在嘴边的。”
韩昭喜欢原主,所以她一提假结婚他就同意,还毫不犹豫地花大价钱买房子。
从秦教授那里林萧也能感受得到,韩昭没少跟他说自己的事儿,所以秦教授才对她那么了解,交谈的时候才那么亲切随意,没有一点陌生感。
高尘洁心里愤愤地想,韩昭是跟我提过你,要么在叔爷跟前说领证结婚,要么跟叔爷夸你聪慧上进,学习能力很强,那时候我以为他故意刺激我呢。
她气愤地想我为什么会以为那是韩昭故意刺激我?他当时都没看我。哦,当时我以为他是故意不看我的。
她给自己预设了一个韩昭喜欢她的牢笼,然后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往他喜欢她,却被逼包办婚姻,对她求而不得上面考虑。
可其实他每次说起林萧都眼睛异常明亮,神采飞扬,好像在说什么骄傲得不得了的事儿。
高尘洁突然就被巨大的羞耻感笼罩住,让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哪,她怎么这么蠢!
“那、那什么,算、算我多嘴,我、我真的是为他好,没、没别的意思。”她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走,生怕林萧拉着她找韩昭对质。
林萧看她仓皇的背影,忙道:“你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都没明白你说啥。”
高尘洁心里涌上一丝侥幸,也许林萧真的不会跟人说,那自己就不会丢大丑。
她真的不想再出现在韩昭面前了。
林萧站了一会儿,双手插在棉衣兜里,朝着天空呼了几口白气,真冷,她赶紧跑回办公室。
高尘洁来找过她这事儿,她转眼就丢到脑后谁都没说起过,更没和韩昭提起。
很快林芳和林苒也都放假,知道金正青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外地过年,并不能回老家和家人团聚,林萧就主动邀请她一起过年。
金正青知道她们是真心邀请自己,便没拒绝,收拾了礼物带上被褥欢欢喜喜到林家一起过年。
林奶看到金老师过来,高兴得连声说贵客临门破屋增光,拉着金老师跟四奶等老妯娌们好一通介绍。
如今家里人都吃供应粮还有钱赚,过年回老家就是纯放松休息的,再不用和从前似的愁着过年都没东西上供。
今年他们不但做了细面大饽饽,还包了豆包、菜包,还要冻饺子,还有好几斤上好的五花肉,四只用来过年的公鸡,两只鸭子,一只大鹅,半袋子冻鱼,鸡蛋更是准备了半篓子,足够过个丰盛大年的。
四奶等人家跟着韩昭林萧卖菜受益,过年也送了年礼,他们没稀罕物,但是大白菜萝卜也能送一堆,再陪着林奶说一箩筐的好话,给老太太哄得美滋滋的。
哄林奶高兴,林萧觉得就是他们送的最好的年礼。
往年林奶都是拿鸡蛋请支书帮忙写春联的,村里人也都找他,不过今年有金正青在,买了笔墨红纸让她帮忙写对联。
她的毛笔字端庄秀丽,比支书写得好。
支书知道以后特意过来看看,也让金正青帮忙写了一副拿回家,按照惯例自备红纸送五个鸡蛋给她。
四奶等人知道也都跑来让金老师给写对联,把金老师忙得不轻,从腊月二十六一直写到除夕这天。
除夕要去上坟祭祖、给祖先上供,贴春联,包饺子,有条件的也能放一挂鞭炮。
从73年开始乡下就没人管放鞭炮的事儿,过年只要有条件的都能买两支鞭炮热闹热闹。
韩昭从朋友那里搞来几十支鞭炮,还不等摆开架子去卖呢就被人抢光了。
林萧也买了三支,拆开当六支用,预备上坟、迎年、送年、迎财神、回城前各放一次就行。
林芳胆子大,这东西归她和林铮保管,春联也归她和林铮贴。
林萧、林苒和金老师就给林奶帮忙做年夜饭、包饺子,大家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六七点钟喝酒吃饭,然后就可以串门拜年,等半夜再煮饺子迎年。
林萧他们在炕上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隔壁林大伯家却压抑又冷清。
林娟有了身孕,说要养胎年前没回来看他们,更没给他们送年礼。
按理说他们今年比去年吃得还好呢,马银花也包了饺子炖了菜,往年这都是好饭,隔壁绝对吃不起的。
可是今年隔壁又是炖红烧肉,又是炒鸡炖鸭子,又是剁肉包饺子,香气更是霸道地飘过来衬得他们这年夜饭寒酸至极。
他们不由得看着自家的年夜饭,饺子皮是黑面掺了少量细面,黑乎乎的不说饺子皮韧劲不够包上馅儿一下锅就容易漏,馅儿也是一点肉,大部分都是白菜。
炖菜就更不用说,几片肉,一盆萝卜土豆。
一家子闻着隔壁不断飘来的肉菜香,就越发觉得这年没滋味儿,让人来气。
林小强气得直拍桌子,“我奶是不是我亲奶?凭啥有好吃的只给他们吃,不给我们吃?大哥,你说呢?”
哪怕好东西都是林萧他们赚的,林小强也觉得只要有他奶,那东西就该有他的份儿。
林大强恨恨道:“死老婆子不是我奶。”
林大伯:“胡说什么呢,让人听着你还找不找媳妇儿了?”
马银花就开始拍大腿,“没良心的娟儿呀,过年也不给娘家送两斤肉,人家又是炖肉又是包饺子的,咱家吃糠咽菜。”
她倒是不敢骂林奶和林萧了,去伺候丁桂珍那三个月她和丁桂珍一起都被林萧给收拾得不轻。
不过她到底如愿拿到三十块,回村也很显摆了一阵子。
结果四奶和韩母等人就说她欠林萧的,因为是林萧给马银花这个赚钱的机会,要是她再说人家不好那就是忘恩负义。
现在周围这些人都跟着林萧韩昭得好处赚钱,自然偏心他们,但凡听见马银花说不好听的就要怼她,搞得马银花半个字都不敢说。
林大强恨林奶更甚林小强。
马银花进城伺候丁桂珍那几个月,家里没人做饭,林大强就越发觉得林奶偏心,孩子照顾二叔家的孩子却不敢他这个大孙子。
人家老太太都是从别的儿女手里搜刮东西补贴大孙子,毕竟大孙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呢,可他奶呢,眼里就那几个丫头片子。
那期间林奶回家小住,林大强就忍不住喊林奶过来帮忙做饭,林奶不肯来他就去隔壁找林奶蹭饭吃。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大孙子主动上门,林奶肯定得欢欢喜喜地招待他,谁知道林奶对他态度却很冷淡,更可气的是不给他吃饭!
林奶说各人有自己的口粮,他吃一顿那她就得饿肚子,不想饿肚子就得吃孙女的口粮,孙女就得饿肚子。
林大强真没想过亲奶会这么绝情!
他觉得自己是大孙子,林奶理应对自己好,以前碍着娘和奶关系不好他夹在中间不好表态,所以没和奶特意亲近,现在自己亲近,林奶竟然这样对他。
他忍不住耍狠说了两句不好听的,结果被那个叫潘虎的听见。
潘虎竟然上来就给他一脚,要不是林奶揽着潘虎估计还得打他。
林大强半点不感激林奶,如果她看重自己就该帮他打骂回去让潘虎滚蛋,可她对潘虎竟然比自己这个亲孙子都亲!
后来韩昭又私下里威胁他,让他不许背后搞小动作,如果敢伤害林奶或者对她不敬哪怕对老房子动手脚都得送他去劳改。
韩昭威胁他的时候眼神又冷又狠,力气大得林大强根本没法反抗。
他彻底被韩昭吓住,动都不敢动,可他心里却怨恨至极。
怨恨林奶和韩昭的还有林大伯。
林大伯本想趁着过年重拾母子亲情,许诺要给林奶养老送终,给她和林爷重新修坟等等,他提议两家一起过年。
如今林萧混得好,两家修复关系以后俩儿子也能跟着林萧姊妹沾光。
可惜林奶不是包子,这么多年她还看不透人情冷暖?
别人她不敢打包票能看透,这个大儿子却是看得透透的。
一般老人们都盼着团聚,林奶也不例外,但是二儿子出意外以后老大两口子的态度让她非常寒心。
当初她希望老大家能帮忙抚养林芳和林苒,给他们当爹娘,俩孩子长大嫁人也有个娘家,兄弟姊妹互相扶持谁也不吃亏。
林大伯没说话,马银花就蹦跶着要钱,让把抚恤金都给大房才行。
林奶的意思给他们两百,那三百被丁桂珍带走,毕竟她也带着俩孩子,小儿子还小需要花钱呢,马银花却不肯。
闹腾烦了,林奶狠心说不用他们养,她豁出去自己的老骨头自己养。
后来大队又给了林芳和林苒抚恤粮,林奶一下子压力减轻大半,马银花见有好处又闹腾想养,林奶却不乐意了。
林大伯从此对林奶就形同陌路一般,不闻不问,对面碰上都能装没看见!
当年林奶带着俩孙女过得相当苦,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林大伯却冷眼旁观不管她们死活,倒是四奶、韩母以及大爷爷二爷爷家时常帮衬几口吃的。
这些年她和马银花掐架,林大伯也鲜少冒头,好像跟他无关一样。
别看林大伯一脸憨厚相,没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两人也从未恶语相向,可林奶却对他相当寒心。
现在林萧带着弟弟妹妹们过上好日子,他突然冒出来说要一家亲近,一起过年,呵呵,你不冒头还以为你死了呢?
显摆你脸大?显摆你不孝顺亲娘?我稀罕和你一起过年?我是大鱼大肉吃不了还是咋滴,还得让你过来一起吃?
林奶直接不给大儿子脸,说不用一起过,这么多年都各过各的,现在依然要各过各的,平时都要少走动别给孩子们添堵。
林大伯当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感觉气得能自燃冒烟儿,她居然怕他这个当大伯的沾侄女的光。
他从小就觉得亲娘偏心,她还不承认呢!
他一直埋怨爹娘偏心老二,原本以为老二没了爹娘爹靠自己养老送终,得巴结自己,对自己好一些,哪里知道他们更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