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一咬牙,迅速调动蓄真眼中的内力。但几乎是同时,她的两只手腕被捉在叶寒川手中。
叶寒川握着千娆的手腕缓缓施力,声音冷酷:“不自量力。”
千娆痛得沁出了细汗,她盯住叶寒川金色的右眼眼眸,忍不住问:“你是叶寒川吗?”
“要不然我是谁?”叶寒川说着终于松开了手。
千娆刚松一口气,叶寒川却又捉住了她的手指。
“好齐全的指头,”叶寒川一节一节捋着她的手指,一边说,“你不是让我发过誓,不得相见,不得相救,否则叶千娆肢体不全,死无全尸?什么勿忘誓约,你留给我的这四个字,和那截断指,我可一直带在身上,结果,却是你在戏弄我。”
第93章 反面
叶寒川说着,捏住千娆一截尾指,来回捻着。眼看只是轻描淡写的动作,千娆却如同受刑一般,她勉强忍耐。
“怎么不说话?”叶寒川勾着唇角,似乎很享受千娆忍耐的样子,“你不是口齿伶俐得很吗?”
千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俊美的脸庞,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人说着这样思绪清晰的话语,已完全搞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叶寒川,还是另一个人钻进了叶寒川的身体。
“是我不好。”她低声说,说着,便有泪水自眼眶划落。因为疼痛?难过?还是悔恨?她也说不清了。
叶寒川用手指揩去她的泪水,萦在指间把玩,好像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似的。接着,他放开手,往门外走去。
千娆连忙环住他腰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还以为我不会伤你吗?”叶寒川说。
“与其看你去伤了别人,”千娆说,“我宁愿你伤的人是我。”
“为什么?”叶寒川问。
“你身上已沾染太多怨气,不能再多添分毫了。”
“怨气?”叶寒川冷笑,“你是说燕安庄园那些人吗?他们有什么可怨?――是他们自己撞到我的剑上来,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岂不见那些逃之夭夭的人,我都放了他们生路。”
“所以,在你看来,你还手下留情了吗?”
“难道不是?”
“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怨气缠身,我怕你终究下场凄惨。”
“这么说来,”叶寒川问,“你是为了我?”
千娆将脸埋在叶寒川后背,轻轻蹭去泪水,没有答言。
“伤了你,你就不生怨气?”
千娆摇了摇头,说:“我不怨。”
“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怨?”叶寒川又问,言语中满是戏弄。
千娆低声道:“不怨。”
“这倒不像你。”叶寒川说着,突然转身,搂住千娆腰肢,视线下移盯住千娆的双唇,缓缓吻了下来。
千娆颤抖着闭紧了眼。
在触到千娆双唇的前一刻,叶寒川却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了千娆的衣襟。
千娆大惊,忙将身前的人推开,她护住自己的胸口,怒目瞪着叶寒川。
叶寒川的脸上只有嘲弄。“你也不过说说罢了。”他说着又往房门走去。
千娆忙赶到前头,将脊背紧紧顶住房门,羞愤盖过了她心中的悲哀,她的语气也理直气壮起来。“你要是从这里走出去,”她说,“暴露了行踪,就永无宁日了!”
“那才有趣不是吗?”叶寒川说,“你嘴上说得动听,却又什么也不让我做,如此无趣,我凭什么不走?”
换个心境再看,眼前的人似乎也不是全不讲道理。千娆想了想,说:“我也不是非不让你走。你想要有趣,我有件有趣的事情让你做。”
叶寒川露出置疑神色:“且说来听听。”
“启城何家的金眼你可听说了?你若去追捕那些抢你名号的人,岂不有趣?”
“那何家金眼,与我什么相干?我追在他们屁股后头,何趣之有?”
“端木不尘答应过我,你捉到了何家金眼,他就会想办法给你庇护。”
叶寒川嗤笑。“端木不尘打的好主意,”他说,“要我奔波劳碌,他倒坐享其成,想得是美。”
“是呀,”千娆赶紧顺着他的口气说,“你既怕奔波劳碌,现在这大晚上,你不好好睡觉,出去做什么?”
叶寒川忽然呵呵呵地狂笑起来,至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千娆何曾见他这样笑过,皱着眉头将他瞅着,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清明:这人莫不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你不会以为我不想睡吧?”叶寒川笑够了,终于说,“只是有人不肯陪我睡罢了。她若肯陪我,我又何必出去?她既不肯陪我,我留在这里岂不是自己找罪受?”
看着叶寒川火辣的眼神,千娆的脸刷地红了。
“现在睡觉也还早嘛,”她忙岔开话说,“我还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你还想我做什么?”
千娆转了转眼珠子,说:“不过……这个事情现在还不好说。”
叶寒川嘲讽地点了点头,神色了然:“还是等到一个我会对你有求必应的时候再说才好。”
千娆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她没想到,眼前这人虽然疯疯癫癫,却又能透彻到这种程度。
有些话她自然而然地想要等到金眼消失之后,那时的叶寒川对她确实是有求必应。
她不由得心底一痛。平日的叶寒川在她面前向来都是忍让成全,不论她说什么,只怕都不会拒绝,既如此,谈何商量?
眼前的叶寒川至少会权衡利弊。
她轻叹口气,说了出来:“我想向你借用三天无极丹。”
叶寒川面露不屑。“你好大的口气。”他说。
“三天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三个月你也试过,不是吗?”
叶寒川眯起了眼:“你还敢提这事。不过当真说起来,那三个月其实不甚难熬。那时你还年幼,我也将你当作妹妹,对你没有一丝他想,只是抱着必死之心,熬个慢死罢了。倒不料没有死成,反而让我得到了无极丹。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已经出落得这般诱人,光是如此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就快要把持不住。待到销魂散发作,你还教我如何熬过去?还是――你想替我解毒?”
千娆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叶寒川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问:“你要无极丹做什么?”
“借给九灵治病。”千娆如实说。
“九灵?”叶寒川蹙眉,想了起来,“是她。――你又怎么保证,三天后能拿回无极丹?”
“你的东西谁敢昧下?”千娆说,“就算她有这个胆子,你必然也有本事拿回来,不是吗?况且,这次你能从双绝山庄脱身,也有她的功劳,无极丹还是她替你捡回来的。我相信她。”
“你相信她?”叶寒川好笑道,“你相信端木不尘,又相信那个什么九灵,是不是除了我,你谁都信?”
“我也信你。”千娆赶紧说。
叶寒川的神色微微一变。
“是吗?”他凝视住千娆,眼神渐渐迷离,“那无极丹借你又何妨?只要你――”
他将千娆压在门上,使她一下也动弹不了,一只手则紧紧捏着她的下巴,接着,又附身吻了下来。但在触到千娆双唇的前一刻,叶寒川再次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愈发烫了,几乎将人灼痛,吐出的气息也烫得吓人。
这般体温,他自己如何受得住?千娆正忧心着,便察觉叶寒川的身子摇晃起来。
“你怎么了?”千娆问。
叶寒川忽然两眼一翻,倒了下来,千娆要扶时,哪里扶得住,被压倒在下。
“叶寒川!”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房门被撞开,南秧娘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畏畏缩缩的阿陶。
“噫!怎么又躺下了。”南秧娘显得非常失望。她一边扶起叶寒川一边冲门外的阿陶说:“还不进来帮忙?人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就算仍是金眼模样,看他敢在老娘跟前撒野?”
阿陶这才探了进来,三人一起将叶寒川扶到床上。
“川公子身上怎的这样烫?”阿陶说,“就是发着高烧的人,也没有这样烫法。”
南秧娘翻开叶寒川的眼睛,只见右眼中的金光正慢慢消隐。“掌灯!”她教。
阿陶慌忙取来烛火。南秧娘凑近叶寒川的眼眸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道金光完全消散。
“原来如此!”她突然大声说。
“怎么?”千娆问。
南秧娘没有答言,抓起叶寒川的手把脉,只见她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怎样?”千娆问。
“原来所谓金眼,”南秧娘说,“是因为精气内力在眼中蓄积,这才金光闪现。用这样的眼睛看出来的景象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千娆取出姜榆的手札,翻到中间的某一页,递给南秧娘,说:“这样的眼睛能看得更细致,更透彻,所以金眼挥剑,每个动作都能直指破绽,没有一丝赘余。但金眼都是两眼金光,神志模糊,就像个野兽一样。为什么叶寒川只显一眼,而且保留神志,只是性情完全不同?”
南秧娘看过手札,立刻气得将手札掼在了地下。“金眼是叶云泽?”她说,“这畜生就这样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千娆动了动唇,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南秧娘还想骂,但想到叶云泽已死,谩骂的话语便都变成了一记啐声。她看着地上的手札,心念一动,又拾起来重新翻看。
“原来如此,”她一边翻看,一边说,“当年谷主停止炼药,将我们遣散原来是这个缘故。叶云泽当时只是小小孩童,化身金眼之时也将谷主重创,这妫氏有些邪门本事,竟研制出这种强胎药来。”
阿陶也好奇地凑过去看,问:“什么强胎药?”
“喏,”南秧娘指着手札说,“怀着身孕的妇人吃了这强胎药,就能改变胎儿的经络走向,可使体内精气汇集在双眼与四体,汇集的精气使四体筋骨活跃,从而升高人的热度,而发热又反过来使筋骨达到更活跃的状态,因而金眼身法迅捷,力道凶猛,远非常人能比。但随着这种精气的再分布越来越纯粹,没想到,出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阿陶问。
“虽然平时我们无意识,但其实我们的神志需要极大的精气去维持。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饿了累了的时候,情绪会变得暴躁或者抑郁,这都是精气不足以维持神志的表现。而金眼的精气极大限度地涌进双眼与四体,神志就被完全抽离了。最原始的暴戾就成了行动唯一的准则。”
“那这些天冒出来的新金眼呢?”阿陶问,“他们又不是惊奇谷的人,难道在娘胎里的时候他们娘亲也吃了那强胎药?”
第94章 解毒
“那些金眼修练了一种类似的药功之法,就叫金眼药功吧,”千娆说,“药物与心法的共同作用同样达到了改变经络的结果。”
“他们哪来的这什么金眼药功?”阿陶又问。
千娆心想着必然与叶云泽有关,但她不忍宣之于口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叶寒川在发作时却神志完全,思绪这般清楚?只是好像换了个人。”
“既然好像换了个人,怎么能说他神志完全?”南秧娘说,“依我看,他的金眼之态还没有完全激发,尚有部分精气存留在神志中,因而保留了一半神志,相应的,心里那些邪念也就不受控地冒出来了。至于他为什么能够这样,这就值得考究了,若能弄明白,或许也能找到阻止金眼发作的办法。”
“那……”千娆喜道,“真能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南秧娘接着翻看姜榆的手札。“这手札的主人还认为金眼只在夜晚出现,是因为夜间气血更易躁动,才能不循常理地分布,就像练功时走火入魔常常发生在夜间一样,倒是有些见地……”她频频点着头,“这里还记着许多尝试过的治疗金眼的方法,药物、针灸,还有内功心法,十分有想法啊……可惜最后都失败了……”
南秧娘突然“砰”一声合上了手札。“这一天忙的,”她说,“我回去睡觉了。这手札上说,金眼对元气的耗损极大,叶寒川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了。我明早再来。”说着将手札夹在胳肢窝底下,出门而去。
阿陶看看南秧娘,又看看千娆,显得有些犹豫。
“你也回去吧,阿陶,”千娆说,“早些歇着。这里没什么事。”
“那娆小姐,你自己小心。”阿陶说着也出了门。
千娆坐在叶寒川床头,轻轻抚着他的额头。他不再发热了,竟睡得很安详,就像熟睡着的无忧。
千娆靠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千娆敢说,她是被一双眼睛盯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叶寒川注视着的乌黑的眼眸。
她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寒川就抢先说道:“无极丹可以借给九灵姑娘。”
千娆一愣,问:“昨晚的事,你都记得?”
“秧娘什么时候过来?”叶寒川这时却又错开了眼眸,心虚地不敢再看千娆的眼睛,像极了害怕长辈秋后算账的孩子,“着手替九灵姑娘治病吧。”
“现在?你这旧伤新伤的……”
“旧伤已经不碍事,所谓新伤不过皮肉伤。事不宜迟,还要尽快去启城追捕金眼,不是吗?”
千娆想起昨晚叶寒川脸上的不屑,这时倒有些不习惯,就好像原本烦恼着的问题,只是睡了一觉却全解决了。她说:“追捕金眼的事倒是要紧些,治病的事不急于一时……”
“离开这里,我却不一定还能回来,还是先把这些事情解决再说。”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南秧娘推门进来。
看到叶寒川已醒,她立刻走了过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她气势汹汹地指着叶寒川,“天天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也不跟老娘知会一声,你拿老娘当什么?”
“我三天之后离开,”叶寒川不管她数落,径自说道,“九灵姑娘在哪儿?她想要无极丹治病,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啊?”南秧娘倒有些措手不及,“这么爽快?那你……那个……”她指指千娆,没有说下去。
“不过三天,”叶寒川说,“也不是没试过。”
“那九灵的底细你们清楚吗?”南秧娘看看叶寒川,又看看千娆,“虽说她帮过我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她昧下无极丹呢?”
“有你,”叶寒川说,“她敢吗?”
“这倒是,”南秧娘得意地说,“她哪能不怕我作手脚?虽说九灵那种罕见之症我也很想治着试试,只是,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什么?”叶寒川问。
“要为那姑娘――嗯――那家伙治病,怎么说也要借用三天无极丹。三天哪,你受得了?”南秧娘说着,又去看千娆。
“受不受得了也不过三天。”叶寒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