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去,一眼便看到‘施自君’站在不远处,正用死死的眼神看着她,满是玩味与兴致。
江月初挣扎着艰难坐起,左右望了一眼山洞,却都未找到想见的人。
‘施自君’摇摇头,笑道:“别看了月初师妹,她不在这。”
江月初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别叫我师妹!我师姐在哪?”
剥皮妖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帮她把脸前的碎发挽到耳后,道:“月初妹妹对你师姐可真是情深义重啊,都被捆成这样了,还想着你师姐呢?”
江月初用力挣了挣背在身后的手,无奈捆仙绳可不是一般的绳子,那是仙门法器,不是用点力挣扎几下就能解开的。
她正想着办法,又要转移剥皮妖的注意力,道:“遥仙山有通关结界,你是怎么出来的?”
剥皮妖满不在意笑道:“真是健忘的丫头,你忘了,你身上刚刚拿回我给你的通关玉牌。”说着,她把那块木牌仍到江月初面前,“看,这不就是吗。”
江月初看了一眼,道:“是啊,这倒是忘了,所以,你把我绑到这里,是想放我在这冷死我?”
剥皮妖笑了笑,蹲下身子与她对视,道:“月初妹妹不要生气嘛,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是剥皮妖吗?”
此时,江月初手后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绕着她手腕在动,想起来了!是月牙!
心下笑道:好月牙,赶紧给我解开!
只是捆仙绳怎么说也是灵器,可月牙也是一条有灵性的藤枝,捆仙绳与月牙若是想比谁的韧性要好,那可不一定了!所以月牙想要解开被施了法的捆仙绳,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江月初现在要做的便是分散剥皮妖的注意力,虽然她很没有兴致在这听她讲故事,但是为了争取月牙解开捆仙绳的时间,逼不得已而为之。
江月初道:“为什么?”
剥皮妖目色一暗,沉声道:“因为你的好师姐啊!”顿了顿,她便站着身子转了一圈,仙服飘飘,道:“你看我,一点妖气都没有,这样看上去是不是也很有仙家大派的风范?”
江月初浅浅看了一眼,心下无感:与师姐差远了!
只是她忍着情绪,道:“我师姐与你什么愁什么怨你为何要抓她?还有,你既不是妖?为何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剥皮妖目色微微一暗,“无冤无仇?她欠我多少?她如今能身任遥仙山大师姐的位置,能惩善除恶斩妖除魔,一派仙师道然为人人所赞诵,这一切都不归功于我吗!”
江月初并没听进去多少,一心只认为她在发疯胡说,心下只盼着月牙能快些解开捆仙绳。
剥皮妖蹲了下来,用力钳住江月初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你的好师姐,之所以对你这么好,只不过随便找个人来当妹妹,好弥补她噩梦一般的愧疚之心!”
江月初被她钳住下巴,一时动弹不得,便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剥皮妖轻轻一笑,“这就是我恨你,恨死你们的原因!凭什么只有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施自君是如何背信弃义,狠心的一个人。”说罢,她放开了钳住江月初下巴的手,“跟你讲个故事吧。”
江月初心间有些不适,不知该听不该听,还在恍惚间,剥皮妖已经娓娓道来了。
从前,覃城有一位商人,成家两年,他夫人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夫妻二人到庙里上香,到处求神拜佛,终于在第三年,心心念念地,终于是盼来了身孕。
寺庙里的道长感言:夫人辛辛苦苦求来此胎,乃是九天之凤,降生势必带来好运,大吉!商人与夫人高兴得不行,回家之后好生养着胎儿,果然一年后便生下了一位女儿。
果真如那位道士说的那般,这位女儿的出生,给商人带尽好运,生意果然好了起来,上门求经商去路的人门庭若市。
商人的家里逐渐家境富裕起来,并在女儿满月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在整个覃城富甲一方,不断传出佳话,钱财一时达到了顶峰,风光无两。
因此,商人与妻对她是百般宠爱,怜惜如命,把这位女儿捧在手心,让她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
只是一年后,妻子意外怀孕又生下一女,可这二女儿就没这么好的福气了。因为二女儿生下来没多久,商人生意失败,正如火如荼的买卖竟也一夜之间陆续亏了个精空。
夫人着急,抱着二女儿便去寺庙寻那位高僧,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夜之间为何变数这般大?
道长也紧张了,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夫人大怒说,若是道长再不给个交代,她就叫人拆了这间庙!
没想到,那位道长还真被唬住了,一开口就指着夫人抱在怀里的女儿,说她不应该生第二胎,还说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是命带煞星,一出生就风云突变,由胜转衰,真真言词指着一个婴儿,道正是这位婴儿给商人一家带来的厄运。
夫人信了,回家就急着找来商人,一个劲儿地要把婴儿扔了!
可商人哪里舍得,这可是他的女儿啊。商人不同意,也不相信他的女儿是个煞星,于是甩开夫人的袖子,道:“经商买卖赢亏乃常事!”
商人自以为自己能把失去的生意再抢回来,并开始日夜奔波,结果并不如他所愿,却是一亏再亏,一时欠下无数债款,昔日覃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到最后竟然连饭都吃不起了。
一时间,商人一家成了全城的笑话!
第167章 厄运2
江月初听得心下隐隐发慌,看她满脸的戾气,便已经猜出了几分,从她的不甘与嫉愤中,江月初感知,眼前的剥皮妖就是那位带着厄运降世的煞星。
商人一心致至要把钱财再赚回来,可知一回到家徒四壁的屋里,妻子就会滔滔不绝的埋怨,说他没用!仍然坚持要把这个婴儿送出去!
商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妻子哭着跪下来求他,商人最终都没有软下心来。“这是我的女儿啊!怎么能送人呢,你让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最后,穷得是一干二净,商人在外屡屡碰壁,遭人嘲笑,回来妻子哭哭啼啼,哀嚎埋怨。他一口气血上来,终于是受不了了,发了疯地跑出门外,一头撞在南墙,撞死了。
妻子心中悔恨,好几次想过要掐死这个婴儿,可终究下不去手,没过几天也就郁郁而终,病死在床上。
剩下了两个孩子,无依无靠。有人上门看,唏嘘几句:看啊,就是这个小煞星克死了自己父母,唉,多可怜。
屋子里躺了两条尸体,白日便没什么,只是晚上路过时,有人觉得阴风阵阵,还有醉汉说晚上经过时见了一对索命的夫妻,吓得醉汉屁滚尿流地爬地走了。
真是晦气!第二天早上,醉汉一把火就将屋子烧了,连同商人夫妻二人的尸体一并,全都焚尽在这熊熊烈火中。
覃城一位无妻无儿的老人找了来,不顾众人的阻拦,不信这好好的幼童命带煞星,他只觉这露宿寒风的,两个孩子怎么受得住!于是便收留了两个孩子。
两人跟着老汉便回了家,只是老汉家里贫寒,是覃城出了名的没有积蓄娶媳妇,住着破烂茅屋的脏老头。
但尽管如此,他尽自己所能,给两个孩子穿暖吃饱。日子虽是清贫了些,但还算过得安乐。
只是住了没多久,便有商人的债主找上门来,听说商人死了,只剩下两个女儿,债主一听那还了得!老子钱可不能白给出去,怎么着也要卖了这两个女孩把钱拿回来!
于是一路嚷嚷着要卖了这两个孩子,老汉吓得连夜抱起两个女孩,简单收拾着家当,推着大板车便跑了。
自始之后,再没有在覃城出现过,人们以为,老头和那两个孩子早就死了。
殊不知,老汉推着车,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一处小村子,重新盖起了茅屋,与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在他的照顾下,两姐妹也是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渡过了八年,姐姐十岁,妹妹九岁。
然好景不长,债主还是找上门了。
有位壮汉带着两个帮手闯进了茅屋,一来便把院子的花生玉米辣椒小麦通通掀翻,他凶神恶煞地冲进屋子里,一手掀翻了桌子,把老汉刚刚做完的汤菜洒了一地。
“把这两个女的带走!老子欠下的债,就得女儿来还,天经地义!带走!”
老汉吓得一愣一愣的,走过去要阻拦,却被壮汉一脚踹开,“就是你这个脏老头!他妈的,挺有能耐啊藏了这么多年!让老子好找!”
眼看着两姐妹就要被带走了,看着她们挣扎的哭闹,老汉连忙蹲下抱住了壮汉的大腿,哀求道:“别带走......别带走她们,求你了,欠你多少钱?我还,我能还的。”
壮汉啐了一口,狠狠朝老汉胸口猛踹了一脚,那老汉被他踹的翻滚在地,吐血不止,“呸!还?你还个屁!看你这副穷酸样,这破茅房没一样值钱的东西,你拿什么还!”
老汉上了年纪的,被会使功夫的人踢了两脚,现在已经气都喘不过来了,活没了半条命,咳了好几声,将喉咙的血痰咳清,他咽着嗓子央求:“我能上山砍柴,能.....能砍柴拿去卖.....然后换钱.....”
壮汉似是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啐道:“老东西,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用吧!带走!”
两个帮手一人扛起一个,听着女孩又哭又咬被带走了,老汉却无计可施,趴在地上吐了几口血,一时气火攻心,重重咳出一口血,死了。
两姐妹就这么被卖到了覃城当地有名的窑子,窑子的老鸨看两姐妹生得眉清目秀的,尤其是妹妹,眉眼灵动如玉珠,脸蛋讨巧极了,要再养个几年,日后定能帮她赚钱!
所以,老鸨把脏活累活都给姐姐做,妹妹则不同,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吃好的喝好的,连睡觉都能有人伺候。
即便如此,妹妹总会隐隐约约感觉这是个不好的地方,她不想待在这地方。
可奈何她琴音弹错,曲子唱错,便会遭受看家婆子的鞭打,所以为了活命,她只能听话把她们让做的每一样东西学好,只要她学好了,听话了,就能少受鞭子。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个脸蛋讨巧的小姑娘,就是八年前克死父母的煞星。
可是姐姐受不住啊,一天趁看门的不注意,姐姐跑了。
老鸨婆子知道后大怒,狠狠打了一顿妹妹,边打边骂,“快说!那个死丫头去哪了,是不是你把她放走的!”
八岁的小女孩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哭着求饶:“别打了,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姐姐走了,为什么不带走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走了一个女孩,就相当于流走一笔钱,老鸨怎能不生气,她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妹妹身上,走了一个人,丢了一袋钱,不骂她骂谁!不打她打谁!打得手疼了,就关在柴房三天三夜,没完没了地折磨。
三天后放出来,老鸨气未消,提着小女孩就要到前台端茶倒水。
可八岁的小女孩哪里会这些,一个不留神打翻了桌上的热茶,滚烫的热茶就这么浇在她脸上,活活把她脸烫出了红肿,红肿消去后,那原本皙白光滑的脸蛋已经被烫的破烂不堪,半张脸已经要不得了。
婆子大喊:“哎呦!天杀的!你这个赔钱货!脸上烫成这样,以后还怎么接客!”
因为烫伤了脸,此后,小女孩的待遇天翻地覆。
吃的是别人不要冷饭残渣,干着最肮脏的活,一不留神打翻个杯子盘子,就被客人赏一嘴巴子,回去还被窑婆抽打。
听到这里,江月初的脸色一沉,双眉也微微蹙起,剥皮妖仔细端详她的表情,继续道:“当小女孩拼了命的把活干完,为的就是晚上累到不行了的时候,能讨个好觉。可你知道一鞭子被抽醒,要为老妖婆端热水洗脚的滋味吗?”
第168章 厄运3
江月初一愣,并没回答,而手腕也松了几分,月牙再盘旋中加紧力度解开捆仙绳。
剥皮妖继续讲道。
有一天夜里,她三更半夜爬起来,点着蜡烛推门,而柴房的门是锁着的,她打不开。小女孩没有办法,只能拿着蜡烛点着了床铺,大火很快烧尽了整张床,然后是窗户,大门。
引来了所有人救火,小女孩趁乱终于跑了出来,她下楼后,没有立即走,而是回头扔下了手里的蜡烛火苗,于是,整个青楼就这么被烧了,而她无处可去,沦为了贫民窑里的一个小乞丐。
几年后,覃城一场瘟疫,所有人都痛不欲生。但有一个奇怪现象,他们发现覃城贫民区的人并没有受到瘟疫感染。
最后发现,是里面有一个破脸的小乞丐是不怕感染,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不会被感染。
那个小乞丐,正是烧了青楼跑出去的女孩。
有个道士路过,称是她破相的皮骨有驱邪避灾之效,一日之间,消息传满整个覃城,所有人争先恐后来拥着来摸一把她的皮骨。
那些人先是拜神求佛菩萨在世一样供着小乞丐,祈祷覃城瘟疫快些好起来,跪的跪拜的拜,有求于人的时候怎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出钱供奉,什么领回家好生拜着,更有人出黄金万两求着女孩跟他回家。
可即便如此,人心总是贪婪不足的,到后来有人越来越不满,这个想霸占她的手臂,那个想独占她的双腿,恨不得这样的在世菩萨都占为己有的好,其他人通通不能染指!
可小女孩害怕,所以躲了起来。
人们找不到她,越来越暴躁了,覃城的瘟疫又起了,那些曾经道着供奉在世菩萨的嘴脸不见了,一个个啐言谩骂,凶神恶煞地翻天倒地也要把她找出来。
口中的词也从在世小菩萨变成了死丫头,破烂人,叫得那是一个比一个还要狠。
后来不知这么的,有人发现这个破脸的小乞丐就是八年前那位克死父母的煞星,难怪连百年来风调雨顺的覃城都染了瘟疫,原来是这个煞星带来的厄运!
一时间,覃城百姓怒不可遏,发了疯地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小煞星找出来。躲起来的小女孩最终因为太饿了,实在是受不住,出来找吃的路上不慎掉进了人们早就埋伏好的陷阱,随后就这么被套着拖了一路。
小煞星找到了!人们为了自己活下去,剥了她的皮挂在广场中间,任意每个人膜拜。
小乞丐的尸骨就那样被暴晒在泥坑里,风吹雨打了三天三夜,最后的一缕残魂被一只路过的蜘蛛精救了。
“没错,那个命带煞星,克死父母,被卖窑子,烧掉青楼沦为乞丐,最后被剥皮抽筋的人,正是我!”
江月初双眸隐隐颤动,剥皮妖道:“人心叵测,有的人嘴上说着感恩,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顾了。有的妖,被万人唾弃,却终究救了一个被人伤害的残魂。你说,这命带煞星,到底克的是谁?难道不是我自己吗?”
江月初缓了一阵神:“所以,丢下你独自离去的人,是....师姐?”
剥皮妖赞道:“聪明,你猜到了!”
她浅浅叹出一气,讲起故事来又是云淡风轻,若是光凭她淡然得不见怒色的语气而不去仔细听内容,无人能相信她都经历了什么超越常人之痛,承载着多少了非人满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