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内,秦之卉目标明确,拿起电话在通讯录中翻翻找找,找到“执行队01”几个字,照着输入号码拨通,紧张地等对方接听。
这是江留的联系方式,无法直接联系陆怀绫,她只能选个最值得信任的人,无疑是执行官,更不必说他也是秦正初的目标。
按秦正初的预想发展下去,他不可能让执行官顺利回城,秦之卉不懂秦正初有什么手段能插手城外的事,但他近来日日行踪不定,她有种不好预感……
等待着,铃响几声,每一声都敲在她心头。
“快接啊……”秦之卉急道,说完,真就打通了。
她一阵欣喜,刚要开口,一只手无声地从身后伸开,捂住了她的嘴。
秦之卉瞪大眼,眼见身后的人来夺她手里的电话,她紧握着不松手,可那人力气大,她只能眼看着打通的电话被人一寸寸抽走,看一眼,挂断。
捂着她的手终于松开,秦之卉用力吸口气,转身要按警报,一步还没迈出去,头上就顶了把枪。
那人没禁止她出声,只道:“秦小姐,审判官大人有事要见您,安静地走一趟?”
审判官下了指令,她喊也没用。
秦之卉打量这人一眼,是个警卫,连天塔的警卫都控制了么……
她问:“去哪里?”
“二十四楼。”
指甲陷入掌心里,秦之卉强自镇定:“把枪拿开,我跟你去。”
电梯里的数字快速变化,转眼电梯门打开,偌大的会议室里空荡荡。
秦之卉慌了神:“我哥呢?我要等他多久?不行,我还有工作……”
“秦小姐,我也只是执行审判官的指令,抱歉了。”
秦之卉伸手按楼层,警卫摁住她的手,她躲开,飞快地去抢他腰间的枪,他回防得更快,这人大约以为她是秦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她的防备不多,屡屡要擒拿她都被躲掉。
然而她在护卫队学的那点本事还是不够用,对方稍上点心,她就没办法了。反抗无果,秦之卉索性跑进会议室,往边上的资料室里一钻,反手锁上门。
警卫拍拍门,转身去拿钥匙,秦之卉背靠书架直喘气,慌乱中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找到章妙意的联系方式,拨通过去,她在亚兰城,信号塔已建成,可以联系上!
果不其然,她接得很快。
秦之卉招呼也不打,竹筒倒豆子似的直奔主题:“我是之卉!联系怀绫!不对,联系执行官!叫他们千万小心审判官,我哥在暗动手脚阻止征途计划,执行队里可能有内鬼,领主是他杀的,指挥官也是他安排出城的,城邦里的警卫都是他的人……”
她把秦正初的罪状一一列明,听见锁匙转动的声音,她长呼口气:“拜托了!一定把消息带到,他现在要对我下手……”
章妙意的声音传来:“之卉?你在哪里?”
“天塔会议室……”
“秦小姐,您可以配合一些吗?”
门被打开,秦之卉果断把电话挂断,话已交代完,她没什么好怕的了。
*
经历了几次曲折,接下来一路畅通,陆怀绫惦记着那通电话,心中七上八下,时而拨回去,最后一次,接通电话的是洛兰秘书。
洛兰给出的人解释是,新来的临时工工作失误,误拨了。
陆怀绫笑了,这游戏里怎么和现实中一样,一出错就推给临时工,许是游戏里从前没此类新闻,推脱起来还算合理,搭配上洛兰无可挑剔的官腔,差点要说服她了。
不过接到解释后,她不再回拨,远在千里之外,城邦里有什么事她也管不了,城邦外有什么事,里头的人更无法插手,队伍已散,他们都是在为自己做事,城邦管不着。
日近黄昏,电话又响了,陆怀绫再接,这回是亚兰城的来电,她按免提。
“喂,您好,请问是执行官大人吗?”
听见是找他的,江留答:“是。”
对方在电话前长吁口气,陆怀绫一听就知道是章妙意的声音,她直接抢过话:“妙意,我是怀绫。”
章妙意一愣,这一天里,她找遍了关系,靠着程柏川的名头才申请到通话机会,时间有限,她当即把事情说清,陆怀绫听完久久没出声,过了会才先应一句:“明白了。”
秦之卉怎么办?她通过章妙意发出消息,秦正初会知道吗?会放过她吗?
先不提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去旧城邦,即便陆怀绫想回去,带着这一副变异的身体,她也不可能迈进城墙半步,刚到墙外就让护卫队击杀了。
章妙意知道她的难处,直接道:“怀绫,我可以回城邦,不过之卉在天塔会议室,我进不去,你有办法吗?”
“通行证,”江留默默听着,忽然说道,“编号774135628,背下来去找洛兰。”
陆怀绫觉得不妥:“不行,这秘书她……”
江留肯定道:“洛兰没有立场,凡是指令都会严格执行。”
“万一你和秦正初的指令相冲呢?”
“先后执行。无法到现场,我只能帮你朋友进天塔,洛兰不会透露消息,同样的,秦正初的指令她也不会透露,所以进去之后的事得自己应付。”他只负责开辟通道,不保证安全。
没轮到陆怀绫开口,章妙意一口应承:“我记下了,谢谢您。怀绫,回城邦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陆怀绫想了想,嘱咐再多都显得无力,只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你也是。我会尽快出发,我有分寸,你放心。”说完这句,电话自动挂断了。
“秦正初想完全控制城邦么?既然贪恋权力,通关对他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让姜荷和连周出城?”
江留说:“他们未必知道。”
“秦正初连队友都不想放过?”如果要留守城邦,力求通关的队友就是最大的阻力,陆怀绫分析,“他需要姜荷和连周帮忙牵制其他玩家,万一有人通关了,他也未必能安坐在天塔中。”
游戏守则中并未说明,有玩家通关后,另外存活的玩家会面临什么。可能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也可能直接被视为淘汰,换她是秦正初也不想冒这个险,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所有玩家,杜绝通关的可能。
“这人野心很大啊,他敢放所有玩家在城外厮杀,自己坐在城邦里操盘,必定有做其他准备,比如……手上放有无视距离搅局的天赋,或者天赋卡。”陆怀绫想着,“不过他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用的对不对?他才是最想除去姜荷和连周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得有道理。”其实他以为,最后一句话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陆怀绫查看剩余人数,还有16名玩家,其中14名都是他们的对手,远比城邦内的秦正初威胁要大,若人人都是何立这样的自大狂该多好。
她对着光,翻转手里的唯一一张卡牌,无论是谁,变成一张对她有助力的卡片,才最让她安心……
*
拿着秦正初探出的路线图,连周修正路线,步入正轨。
和姜荷汇合后,他们三人甚为狼狈,小连那天夜里回来后累得站立不稳,他们三也没在它身上讨到便宜,故而没有质问他为何三日未归。
回车上后,陈西园拍着他的肩,无声胜有声,连周真诚地再道次谢,陈西园却问起陆怀绫,他笼统地提了几句,告知陈西园,她已经安全。
不待精疲力尽的几人恢复过来,半途中,他们遇上了远征队的车,车上是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老队友见面,双方相遇时分外和气,都停下车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那个叫阿瑶的女人是两人中的发言人,见了姜荷满脸意外,忙不迭询问指挥官为何身在此处,钟嘉悦见状下车和老队友叙旧,点明她与陈西园成功营救了姜荷,正赶回来找队长。
阿瑶很识趣地不追问当中细节,遗憾地告诉她尚钟造反这桩事,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不会说话的死人,如今远征队四分五裂,没个主心骨。
钟嘉悦通过系统早知道尚钟没了,三人队伍只剩她一支独苗,她非但不难过,还乐了很久,此刻听见尚钟这两个字还是想笑,她忍住笑意,掩面心酸地摇摇头。
而后阿瑶提议:“既然我们汇合了,就一起去旧城邦吧,路上有个照应,最好能多找回些队友,尤其是……嗯,江队。”她不免心虚。
阿瑶心里那点小九九逃不过钟嘉悦的眼睛,她将面前两位队友的心思各读一遍,拼拼凑凑,大致了解了她们出现在这里前经历过什么。
怪不得这么客气,在场各位都没力气打架,倘若双方精力充沛,场面就该反过来了。
阿瑶理由充分,钟嘉悦没办法拒绝,转头请示姜荷,姜荷当即同意了。
双方一拍即合,话外不说透,但已相当于短暂的联盟。阿瑶松口气,笑着拉哑姐上车,钟嘉悦不太愿意,却也没办法。
她和哑姐切磋过,她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她的天赋在战斗方面实在很难提供助力,最多帮她预判对方的攻击,日后怎么处理她们是个大问题。
另一边,陈西园在一边听着队友们的谈话,听闻队伍散了,惊骇不已,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们对话时,气氛十分僵硬,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字斟句酌,他听懂了,又没全懂。上车后张口想问问连周,但看到他那寡淡的神情,又憋回去了。
秦正初给的路线完全可以通行,和谐地走了三天无事发生,连周就像个透明人,只负责开车在前带路,阿瑶与哑姐跟在最后。
钟嘉悦夹在两辆车中间,心道,她们才是吃亏的那一方,白领着对方走这一段,让她们少走不少弯路。
“能不能把她俩甩了?”钟嘉悦问姜荷,“昨天夜间休息,我找阿瑶聊了几句,她很自信啊,无论走到哪里,她有把握处理我们四个人。”
想到姜荷没有战斗力,她改口:“不对,是三个。看见我那个不说话的队友没?我先说了,我打不过她,陈西园刚上来,不比我强多少,被她近身了也是凶多吉少。你那个带路的队友怎么说?没见他露过底,不过警惕性挺强,很少能从他心里读出什么,他能打吗?”
姜荷笑道:“难道你将来打不过,现在就能把人甩了?不是说她们和江留交过手落败了么,正好了,到时遇上了都不用你出手,谁落了下风,我们推一把就好。”
钟嘉悦失落道:“可惜我没有天赋卡……”
姜荷没顺着这话说下去,绕回来道:“你从他身上都读出过什么?连周。”
钟嘉悦说:“白天没有,晚上吧,前几天。”
她细思,几天前的夜里,她下车方便,回来时路过那辆车。她对连周信任不多,于是试着往车里看了眼,原是不抱多少希望,却隐约感觉出他在心里反复念一个词。
她凝神探听,是模糊的三个字。
“什么什么0,110么,可能想找警察叔叔接他回家。”钟嘉悦开玩笑。
姜荷陪她笑了下,想到什么似的,很快笑不出来了,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对这位队友的信任是不是该重新评估一下了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开小镇街道,视野骤然开阔,两侧山峦绵延,银装素裹,青绿不再。
距旧城邦两千公里,往北深入,沿途寂寥,地上爬行的生物几乎不可见,只有一只雪^在空中跟了他们一路,对底下这块会动的铁皮虎视眈眈。
小连蹲在车顶,抬头紧盯着它,隔空对峙许久,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天上那只大型猛禽在追了他们几百公里后黯然离去。
和路上可见的生物相比,要找个活人就更不可能了,与他们一样往旧城邦赶去的玩家们八成都在寻路中,应该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早抵达。
行车三日,除了短暂的睡眠时间,江留夜里也没多作停留,看着手机上将爬到底的进度条,即将到达期待已久的目的地,陆怀绫以为自己该为此感到高兴,可实际上她心如止水,并没有多少喜悦,只当是一个摆在面前必须完成的任务。
她能离开,就代表有人将失去回家的机会,她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大部分玩家都是陌生人,她在为谁遗憾?
是周桂迎吧,毕竟她是自己来到这儿遇见的最友善的玩家,其余无一不是想要她的命,还有就是舍不得游戏里的NPC,她在这里的朋友们。陆怀绫终于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快到了。”江留说。
陆怀绫往天边望去,隐约能见到一座冒出头的建筑,无疑就是天塔了。
她好奇道:“旧城邦和城邦真的一模一样吗?”
“只有天塔区一样,城邦一直在向外扩张,收复周边没被污染的土地。而且,旧城邦里是没有贫民区的。”
她又问:“那如果是你,会把通关的钥匙藏在哪里?”
江留想也不想:“天塔。”
她也这么想。
从仅能看到天塔塔尖,到半座天塔都被纳入视野中,陆怀绫看到了塔顶上的太阳,它没有像宣传手册里那样耀眼,相反,它黯淡无光。
太阳底下的塔钟犹在走动,当城市全貌展现在眼前时,恰至整点,绵长悠远的钟声响起,传向远方。
抬头仰看,天塔塔顶汇聚着暗红色的光,如柔软的绸缎一般与四方天际相接,从城外看,找不出红光的尽头在哪里,就像霓虹城市夜间的射灯,能穿透整片天幕。
但眼下是白天,他们所看到的显然不是灯光,更像是未知的能量,由浓至淡,汇集于塔尖或者传播向四方。
在远处看不清,来到城下方才显现出来,陆怀绫被眼前景象震撼到:“这是什么?”
江留也不知道。
这是个游戏,自然不能代入现实中的自然现象考虑,陆怀绫深思一会说:“我们在玩游戏嘛,走到最后一关了,给个精致的开场动画展现一下制作力,顺便彰显仪式感,很合理对不对。”
江留凝视着塔顶,问她:“像不像污染?”
“嗯?”
“城邦一直找不到污染源。”
陆怀绫循着延伸至南方的红光望去,联想到,生物变异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体中的血液变了颜色,而这暗色柔光就与血液的颜色相近,尤其是浓缩于塔尖的那一团黑。
她拔出匕首在自己手心划了一道,捡起个空瓶接住缓缓下流的血液,提到眼前与塔尖对比,颜色相差无几。接着,她又往瓶中掺了些水,浓稠的血液被稀释,更是和空中渐变的光色相近。
江留来不及制止她的自残行为,只能扯了截绷带给她,陆怀绫随意地缠上,叫他帮忙打了个结。
“我说了吧,不会疼,”她拿着水瓶在他面前晃了晃,更加确定,“走,我们去天塔。”
他们还有一点优势,没有谁比城邦里的执政官更了解天塔。
“天塔最高的地方是哪里?”陆怀绫问。
“中枢指挥室,”江留说,“那是指挥官的日常工作地点,其余人一般很少上去。”
“你去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