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魏湛仿佛看不出她眼底的那几分冷淡似的,反倒是轻抬下颌,迎上她的眼睛:“有什么奇怪的?找了很多先生也教不好我,我就是个笨学生,能怎么办呢?你也教不好吗?”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我不知道。”越梨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地说。
  “试试啊。”魏湛面上浮起一些笑意,那一双眼睛里透出几分得逞的狡黠,“反正你又不吃亏。”
  *
  宁县。
  李文简坐在院中纳凉。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没有冰块可用,只能坐在院子的井边吹吹凉风。
  今日是月中,月圆如盆,盛大柔亮的光泽洋洋洒洒飘散下来,毫不吝惜地照亮满庭。墙角的丁香在月光下散发着极轻极淡的香气,随着夜风不时送来。
  坐了半盏茶作用的功夫,他身上的暑气逐渐散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抬头望向二楼上昭蘅的房间。
  小屋里还点着灯,烛火映着碧纱窗上一道伏案的背影。
  “阿蘅近来课业很多?”李文简盯了那身影片刻,问身旁的牧归。
  牧归摇头说没有:“最近忙着离京,安老先生对他们的课业抓得没那么紧。”
  若是上一世的昭蘅他或许不会觉得奇怪。
  他收回视线,拿起石桌上的点心,往楼上走去。
  昭蘅困得眼皮直打架,凉风不时从窗棂罅隙中传来,令她时而清醒片刻,可写不到两个字,眼皮又沉沉坠下去。
  “吱嘎”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她的头往桌上重重一点,磕到书案上,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揉着额头坐直身体,朝窗外望去,对上李文简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
  她以为是做梦,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唤了他一声:“书琅哥哥。”
  李文简伸手越过长长的桌案,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刘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拢过桌上的已经抄了十几张的功课,言辞闪烁地问:“书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昭蘅略微偏过头,便瞧见案头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瓷碟,碟中放了各种各样的点心。竟然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是什么?”李文简看着她仓皇收起来的纸张。
  昭蘅抿着唇只看他,也不说话。
  “给我看看。”李文简朝她摊开手。
  昭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一叠纸放到他手中。
  “被罚抄功课?”李文简低头翻了几页。
  昭蘅没忍住悄悄抬起眼眸打量他,见他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嗯。”
  “为什么?”李文简想起那日阿翁拿给他看的那几张功课,无声地笑,“帮谁写功课了?”
  “晚玉、七郎和清音。”昭蘅声音闷闷的。
  李文简闻言眉头轻轻挑了下:“他们欺负你?”
  “没有。”昭蘅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求他们请我写功课的,他们也是为了而帮我。”
  李文简睨她一眼:“帮你什么?”
  昭蘅拿起放在案上的团扇胡乱摇了几下,她漆黑的眼眸溜溜地转了几圈,小声说:“帮我攒嫁妆。”
  李文简握着功课的手颤了几下,诧异地看着她。
  “攒、攒什么?”
  昭蘅仰起脸看向他说:“攒嫁妆啊。奶奶说了,以后成婚了若是没有嫁妆,会被夫家看不起的。”
  李文简喉结微滚,竟然情不自禁地乱了一瞬,心口也跳得极快:“你要嫁给谁?”
  “不知道。”昭蘅低垂眼睫,漆黑的眼眸望着天边的月亮,颇有些憧憬地跟他说,“我本来想嫁给小四郎,可是奶奶说我们的身份会被人瞧不起的。然后我就想嫁给宁家哥哥,或者许家哥哥。”
  说完,她一脸希冀望着他:“书琅哥哥,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李文简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怎么样。”
  昭蘅惊呼:“啊?为什么?”
  李文简耷拉着眼皮,没有回答她的话。
  昭蘅下意识觑了眼李文简,见他面容阴沉,薄唇紧抿,似乎很是不开心。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书琅哥哥?”
  “他们都不好。”李文简轻轻按了按眉心,“你不要喜欢他们。”
  昭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讶:“怎么不好了?”
  “宁家郎君生得太矮,许家郎君生得木讷,不够有趣。”李文简脑海里浮现出那两名小郎君的模样,“他们都配不上你。”
  昭蘅揉了揉日渐圆润的脸颊,颇有些困惑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奶奶替我看好的人一个也不好吗?”
  “不好,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李文简喉结微滚,声音不知不绝添了几分嘶哑。
  昭蘅收回视线,一抬脸便对上李文简那双漆黑幽深的狭长眼眸定定地看着自己,她被他看得紧张起来,试探性地问:“你不嫌弃我身份卑微吗?”
  李文简眼眸中这才流淌出些许神采:“不嫌弃。”
  “你家中的长辈们也不嫌弃吗?”昭蘅迟疑。
  李文简唇角微勾,摇头:“不嫌弃。”
  昭蘅站起身来,双手越过书案,捉住他的指尖,高兴地问:“那我可以嫁给小四郎吗?”
  李文简沉默片刻,原本勾起的唇角瞬间又垂落下来。
  “不可以。”
  他的声音冷冷冰冰。
  昭蘅愕然:“为、为什么?不是不嫌弃吗?”
  李文简肚子里窜出一股无名火,想撒却又无处撒,他看着昭蘅琉璃一般的眼里闪过茫然和惊恐,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小四郎成天上蹿下跳,跑得满身汗,晚上不爱洗脚。你要嫁这样的人吗?”
  昭蘅悚然色变,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李文简顿了顿,又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见她神色犹豫,李文简心口的淤堵终究散了些许,他把她桌上余下的纸张卷好,摸摸她的头,“先睡吧,以后再想成婚的事情。”
  *
  次日一早醒来,昭蘅洗漱完,去李文简找他一起出门。一路小跑到他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魏湛抱怨的声音:“你昨夜灯燃了一宿,晃得我都没睡好。”
  李文简嗓音里噙着倦怠:“我肯把床分你,就已经算是仁慈,毕竟你在小桃村吃桃子的时候可丝毫没记得我。”
  魏湛心事陡然被戳破,他也不恼,拿起挂在木嗌系脑擦斐づ郏一面套上袍子一面说:“我去干大事,记得你做什么?”
  “找越梨做什么大事?一起讨论打猎吗?”李文简睨了他一眼,“还有你脸上那伤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悠着点,讨姑娘家欢心可不比打仗简单。”
  “你少教训我,谢家三姑娘为了你亲自跑到京城,你却见都不见。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以后指定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只能当一辈子老光棍。”魏湛不知道他今天哪来的火气,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忍不住一顿回怼。
  说完,不等他反击,正了正腰带便拉开门窜了出去
  扭身看到站在日光下的昭蘅,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阿蘅这么乖,可不能跟他学。”
  昭蘅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哼着小曲儿蹦远了。
  “进来。”李文简隔着门唤她。
  昭蘅急忙提起裙摆跨进门槛,李文简还坐在书案前,少年利落的轮廓在清晨的光辉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边,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只不过眼底淡淡的青痕出卖了他的疲倦。
  “功课都给你写好了。”李文简拿起桌上叠好的纸递过去,“拿去给阿翁交差吧。”
  昭蘅喜出望外,柔柔一笑:“谢谢书琅哥哥。”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梳洗完就去找你。”李文简想到昨天晚上她把身边能嫁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到他身上,这会儿浑身还不得劲。
  昭蘅闻言,抱着那沓功课往回走,走到门边,她忽然停住,回头望着李文简,犹犹豫豫了片刻,嘴唇张了好几遍,却半晌没有挤出个字。
  李文简扶着桌沿站起来,活动了几下伏案一夜发酸的肩背,注意到她还未离开,偏过头问:“怎么了?”
  “我听到魏大哥说以后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我……”昭蘅有点害羞,急得红了眼,“你不要怕,没人嫁给你的话,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
  “……”李文简目瞪口呆。
  昭蘅昨天晚上为自己的婚事着急了很久,奶奶相看的人书琅哥哥一个都看不上,小四郎又不爱洗脚。她要就近找人成婚,似乎变得有点艰难。
  直到刚才魏大哥说没人肯嫁给书琅哥哥的时候,她豁然开朗。
  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了些,为人格外老成,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把他当成长辈看。
  可他很照顾自己呢,人那么,又很聪明,他身上香香的,肯定每天都会洗脚。
  要是没人要他的话,她要好了。!
第108章
  昭蘅抬起头迎上李文简的目光,四目相对时,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灼然笑意,也抿起唇笑得灿烂。
  她屈起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这样看着,她的声音变得小小的:“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拉钩好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李文简歪着头问。
  昭蘅仰头,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近乎懵懂地望着他:“想好了。”
  “你知道嫁给我意味着什么吗?”李文简唇角轻轻翘起,清晨的阳光从瓦檐下扫下来,更衬出少年侧脸明晰的轮廓,纤长的睫毛微垂着,在洒下来明亮的天光里,眼睑下铺陈开了浓厚的阴影,更有几分i丽的美感。
  “知道。”昭蘅思量寸许,便道,“嫁给你就意味着要做你的妻子,给你做饭洗衣,生儿育女。”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许多夫妻都是这般,男子在外打猎种地,妇人在家中孕育后代,操持家务。虽然她见李婶她们都很辛苦,可对方是书琅哥哥,她愿意为他承受这样的辛苦。
  李文简乍一听这话,便蹙了蹙眉。
  “不对。”
  昭蘅闻言惊讶:“什么不对?”
  她想了想,又描补了几句:“我会种地,写字,还会采药打猎,你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搭把手。”
  书琅哥哥这么好,她也不舍得他像李叔他们那么辛苦,肯定是会帮他的。总归她要对他很好很好,像他对自己那样,让他做世上最幸福的郎君。
  “我是说,嫁给我不是意味着要洗衣做饭,生儿育女。”李文简屈起食指在她鼻翼上轻轻刮了下,“嫁给我意味着,往后数十年,我们都是彼此最亲最爱的人,有什么好吃的要一起去吃,有什么好看的要一起去看,我们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昭蘅原本耷拉着的唇角重新扬了起来,微微蹙着的眉心也散开了,面上堆满和煦春风,她抿了一下唇,手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去哪里都一起,你说的不会撇下我。”
  “你也不能撇下我。”少年眼睛里透着琥珀色的色泽,定定地看着她,诱导她说出承诺。
  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就那么轻易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也不会撇下你,我们去哪里都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小姑娘的眼睛看起来清凌凌的,那样认真的神情似乎在对神明起誓。
  “好,那我们说好了,不分离,不变心。”少年弯起眼睛来,有点开心,将小手指头和她的紧紧勾缠在一起。
  随即拇指指腹相按,那双温和的眸子底下藏着些狡黠得逞的笑意。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就继续启程,前往颍州。
  李文简骑在马背上,一直淡然的眉宇间堆着几分喜色,出了城走了好远好远,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魏湛偏过头打量了他许久:“我们这次去颍州是逃命,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倒这样高兴。”
  李文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魏湛,抬手重重拍了拍魏湛的肩膀:“颍州在南边,雨水充沛,桃子比小桃村的更甜。”
  魏湛扭动肩膀,说:“别弄得像我只惦记着口吃的一样好吗?你现在是开心,你阿爹阿娘还在离江水畔,若是攻不进京,也不知道这辈子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李文简哂笑,一转头看到昭蘅趴在马车窗沿上正在吃糕点,不由勒紧缰绳放缓步调,掏出丝绢为她擦了擦嘴,眼角眉梢尽是温暖欣喜的神采笑意。
  “回不去也没什么。”李文简回到魏湛身边,大笑着说,“反正我不挑食,小桃村的桃子能吃,其他地方的桃子也能吃。”
  “李书琅!”魏湛后槽牙咬碎,举起鞭子就去推李文简的肩头。
  李文简侧身躲过,反倒在他马腹上重重一击,然后策马扬鞭,纵情狂奔;魏湛怒而追之;后面的少年郎们因起得太早,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忽闻笑语,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立时振奋起了精神,催马跟上。
  古道静谧,马蹄声嘈杂错乱,如巨石轰隆滚动,时而夹杂着少年的狂喜笑声。
  安静柳也听到了他们打闹的笑声,将车帘掀起一角,看到尘沙中骑马奔驰的几道身影。
  日光下的少年郎们恣意飞扬,像刚出了笼中的鸟儿,他探头瞧了几眼,也笑了。
  “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啊。”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十来天的路程,走了快一个月才到,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到了新的地方,昭蘅并未受到酷暑和炎热影响,对哪里都充满了好奇。
  李文简也不怎么管她,让牧归成天带着她和魏晚玉出去玩儿。偶尔有闲暇,他也会亲自带着她去看颍州的风土人情。
  和京城不一样,颍州地处偏南,白天大太阳,晚上多雨,天儿一会凉一会儿热,来来回回的冷热交替。
  一天昭蘅和魏晚玉到戏楼去听戏,回来的时候淋了雨,晚上就开始难受了,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是受了热症。
  以前在薛家村,每次不舒服,薛氏就给她熬一碗滚烫的姜茶,喝了之后随便睡一觉就会好。故而这次也没在意,喝了两盏姜茶自己也没当回事。
  也许是人就是不能娇气,从前没什么依靠,有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现在有这么多人陪伴关心,反而没从前能摔能打,说话声音越来越哑。
  薛氏有点担忧地说:“要不跟谢管事说一声,让他请个大夫给你看一看。”
  昭蘅摇头说不要,明天书琅哥哥休旬,不用去老先生院里念书,他昨天就让牧归告诉她,今天打算带她去鹿门山上游玩。
  要是他知道自己病了,肯定不会同意她出门。
  她挽着薛氏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奶奶,我没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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