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谢重延无辜道:“给你看你昨晚给我的玉啊。”
他手指一动,轻巧地解开第二颗扣子,把那个平安扣露出来。
“这么戴可以吗?”
平安扣缀在锁骨下面一点。
翠绿的玉,黑色的绳结,冷白的肌肤。
色彩鲜明,有种强烈的冲击感。
谢重延微微仰着下巴,下颌线流畅得略显锋利。
他的喉结似乎无意识动了一下,有种吸引人的性感。
江怀雪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忽然有点不自在。
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唔,这样就行,不影响你平常穿衣服就可以。”
谢重延慢条斯理系好扣子:“没关系,我平时去公司都穿正装,别人看不到。”
江怀雪潦草的应了一声。
她坐在餐桌前,垂下眼睛,抿了口牛奶,看上去心不在焉。
谢重延微微一笑:“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吗?”江怀雪定了定神,“我去阮家。”
谢重延意外道:“你去阮家?”
江怀雪说:“是的,我打算去拜访一下……”
她斟酌了几秒钟称呼,有些陌生道:“……我奶奶?”
“你是说阮老夫人?”谢重延皱了下眉,“要不我陪你去?”
江怀雪拍戏之前,曾经跟谢重延聊过阮家那位神隐的阮老夫人。
是她主张阮父阮母将江怀雪接回阮家,但她一次也没有见过江怀雪。
江怀雪在阮家留了个钉子,就是阮家的那位管家。
她让管家注意阮老夫人的动向,结果管家告诉她,阮老夫人没有任何动向。
是的,这位阮老夫人,和江宏仁可以说是形成了完全相反的对比。
她足不出户,可以几个月不出家门。
她不参与什么社交,也不喜欢户外活动,甚至都不怎么跟邻居相处接触。
她顶多在院子里走一走,坐一坐。
阮家的管家说,阮父阮母为了处理谢轩父子给他们留下的坑,欠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债款。
他们本来想去找阮老夫人想办法,结果阮老夫人拒绝见他们。
阮父阮母连院子都没能成功进去。
而且根据观察来看,这位阮老夫人似乎信佛。
因为她不吃荤食,家里保姆买回去的菜都是素菜。
江怀雪见这么暗中查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决定明目张胆地去见一见她。
当然,阮老夫人愿不愿意见她,她就不知道了。
江怀雪说:“我自己去就行,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呢。”
“对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谢重延轻描淡写:“谢轩他们联合外人在董事会里捣乱,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解决。”
江怀雪见他没有很烦恼的样子,便知道他应该已经有了对策。
她随口道:“外人?谁啊,这么不聪明,帮着谢轩对付你?这不是跟四九年选国民党一个性质吗?”
谢重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江怀雪抬头:“嗯?”
谢重延:“是丰厉。”
江怀雪:“……”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有病吗?”
谢家关他什么事,他也要来插一脚。
谢重延似笑非笑:“他有没有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恐怕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若有深意道:“你放心,我不会输给他的。”
江怀雪心头一跳。
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宏仁晨练回来了。
她连忙招呼江宏仁过来坐下,让阿姨端早餐吃饭。
吃完饭后,江怀雪没再给谢重延说话的机会,打了个招呼就拎着包出门了。
一直到坐上车,她才吐出一口气。
怎么搞得?
她好像有一点不知所措?
江怀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包,梳理自己的情绪。
她是面对内心极度坦然的人。
当她察觉谢重延的心思并基本确定后,她就毫不犹豫地当面询问,并且给出了明确的拒绝。
当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同寻常时,也会直面自己的内心,抽丝剥茧地审视自我。
快下车时,她蹙起的眉尖才缓缓松开。
根本原因还是她和谢重延关系的转变吧?
意识到谢重延的心意之前,她把谢重延当亲人一样的存在,所以两个人无论是肢体接触也好,还是说什么话也好,她都不会多想。
但意识到谢重延的心意,并且说破以后,她十分清楚的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牵绊不再是单纯的友谊或者亲情。
暧昧关系下,她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尤其是前期她还当谢重延是义兄时所积攒的一些感情,在关系转变后,就也跟着不尴不尬地在中间地带游移。
江怀雪抿了抿唇角。
“江小姐,是这里吗?”谢西打断她的思路。
江怀雪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
这边的建筑都是老式四合院,到处是纵横的胡同巷子。
他们现在停在一个胡同口外面,胡同宽度不是很长,靠近出口的位置横着停了辆自行车。
这就导致他们的轿车开不进去了。
江怀雪说:“就停在这里吧,我走过去,你在车里等我。”
胡同一眼能望得到头,估计也就十几户人家。
谢西答应下来,江怀雪便下车一个人走进去。
阮老夫人的房子在胡同里的中间地带,很好找。
双开的大门刷了红漆,再加上这里的院墙都是青砖灰瓦,看起来很古朴。
唯有门旁边有个可视门铃,显出几分现代气息来。
江怀雪按响门铃,等了一分钟,就有人在里面接通。
大概是保姆,声音听着年纪不大。
“谁啊?”
江怀雪回答:“我是江怀雪,来拜访阮老夫人。”
保姆直接道:“不见,你回去吧。”
江怀雪含笑道:“你不要这么快拒绝,你先去问问老夫人。”
保姆迟疑了一下,说:“那你等等。”
她噔噔噔走远了。
过了几分钟,她走回来,声音听起来有点惊异:“你等等,我去给你开门。”
第167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红漆双开大门打开,江怀雪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四合院里面的景象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一大块在冬日里闲置的田地、一棵花期将过的梅树,还有两个几十年前常见的水缸。
别说和传承百年几经修缮的谢家老宅比,就算是和阮家人居住的欧式别墅相比,也显得太简朴了。
甚至简朴到有些清贫。
阮家的基业都是已经去世的阮老先生打下来的,作为陪他白手起家的发妻,阮老夫人不可能缺钱的。
她常年居住的房子,竟然就是这样吗?
江怀雪环视四周,觉得和她在西南时居住的山村里的普通人家倒是很像。
保姆在江怀雪前面领路,带她穿过庭院。
江怀雪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便回头看她,笑了一下。
“老夫人很少见人?”
从保姆最开始问也不问便说不见的反应,以及得知阮老夫人愿意见人时的惊异,很轻易就能推测出,阮老夫人基本不见外人。
果然,保姆点了点头:“你是这半年来第一……不,第二个见到老太太的人。”
江怀雪让人盯着阮老夫人是近两个月的事情。
近两个月阮老夫人没有见过外人,那么这个半年里第一个见她的人,应该是在之前来的。
江怀雪略微好奇,问道:“哦?第一个是谁?”
保姆回答:“我不认识,跟你一样穿得太多,看不出来长相,但应该是个帅小伙。”
江怀雪随口笑道:“穿得多还能看出来帅吗?”
保姆挺认真:“你穿得多我也能看出来你长得俊。”
保姆说话带点方言,应该是帝京周边人。
她说“俊”就是漂亮的意思。
江怀雪笑起来:“今天有点冷,所以穿得比较多。”
前几天帝京才下过一场大雪,雪化以后温度骤降。
因此江怀雪这个比较偏爱大衣的人,今天都把羽绒服穿上了。
她穿了件米色的轻薄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保姆的确是看不到她的脸。
等到了里屋客厅,她把帽子和围巾摘了,保姆才看清她的长相。
保姆愣了一下,说:“哎呀,你这姑娘,长得可太俊了。”
江怀雪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捧在掌心暖手,玩笑道:“所以老夫人见人是看颜值的吗?”
她从一见面就态度温和,说话放松,像是在跟人聊家常。
再加上容貌漂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保姆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话道:“那肯定不是,老太太做事可有一套了。”
“哦?”江怀雪不动声色。
她幅度极小的往前倾了倾身——这是一个在对话过程中,很容易让对方认为你很专注,从而提升表达欲的微动作。
然而江怀雪的心思压根就是白费。
这个保姆并不知道什么。
她性格直爽,没有什么心计,有什么说什么,但她本来也不知道什么。
她说的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小事,提炼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老家那边有些人年纪到了还操心哦,整天惦记着儿女孙辈,恨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照顾到了。”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点上还是老太太想得明白,她就说家里富贵是意外,儿子能不能守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老太太把他拉扯长大看他娶老婆生孩子就帮到头了,再多的就是……”
江怀雪听得略微心不在焉。
她无意识侧了下头,余光瞥到什么,立刻转脸看过去。
她这才发现,耳房和正房的门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个人在。
满头银发,脸庞瘦削,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腿上披了条毛毯,正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看向说话的江怀雪和保姆。
江怀雪下意识站了起来,她惊疑不定道:“您是……”
保姆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连忙过去推轮椅:“哎呀,老太太,你从佛堂出来怎么不叫我?”
江怀雪手指一紧,慢慢放下茶杯。
这就是阮老夫人?
她血缘上的奶奶?
她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保姆推着阮老夫人到江怀雪对面的位置,给她倒了杯温水,又给江怀雪换了杯热茶。
她看江怀雪和阮老夫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也不敢再说笑,静悄悄把门窗关好,退了出去。
江怀雪摩挲了杯身,迟疑道:“老夫人的腿是……?”
她之前查到的资料里,没有说阮老夫人不良于行啊。
阮老夫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表情平淡:“能走路,只是天气冷的时候疼得厉害。”
江怀雪点了下头,问道:“是风湿吗?”
阮老夫人淡淡答:“不是,治不好的。”
她态度疏离淡漠,仿佛既不在意江怀雪叫她“老夫人”不叫“奶奶”,也不在意江怀雪的来意。
江怀雪问了两句话后,情绪却放松下来。
她说:“刚听阿姨讲,我来之前老夫人在佛堂,老夫人信佛吗?”
阮老夫人:“老来无事,找点事情做。”
江怀雪“哦”了一声,闲聊一般:“我看院子里还放了两个大水缸,但是家里用的都是自来水,不知道水缸用来干嘛?”
阮老夫人答道:“以前养过金鱼,后来懒得侍候,就不养了。”
江怀雪:“那田地就是用来种菜的了吧?老夫人这些年都这样过吗?没考虑出去旅游逛一逛?”
阮老夫人:“不需要。”
江怀雪露出理解的神色:“那老夫人现在一般做点什么?”
阮老夫人顿了一下:“随便看看佛经。”
江怀雪微微一笑:“这样,看来老夫人的日子还挺清闲的。”
“但是我看阮家事情好像很多啊。”
江怀雪看着阮老夫人,语气温和。
“听说阮先生被人设计中了圈套,为了解决问题还欠了一点小债,老夫人知道吗?”
阮老夫人没有半丝动容,只道:“跟我没有关系。”
江怀雪挑了下眉:“老夫人是这么想的?”
阮老夫人:“各人自有缘法,那是他的命运。”
“既然如此。”江怀雪注视着她,“老夫人当初为什么执意接我回阮家呢?”
“我听说阮先生和夫人开始并不愿意接我回去,是老夫人执意如此。”
“我看老夫人亲缘淡薄,对亲儿子也没什么多余的看重,怎么对我好像不太一样?”
江怀雪慢慢道:“另外,我也很好奇,西南与帝京千里之遥,老夫人这些年都没有出门,是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世的呢?”
第168章 长生不老的人
阮老夫人不答反问:“这很重要吗?”
江怀雪想了下:“也不是很重要吧,但是我很好奇。”
阮老夫人:“人生在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年轻人好奇心不如少一点。”
江怀雪支着下巴笑了一下:“那可不行,让我来猜猜……”
“老夫人不出门,不代表其他人不出门,所以是有人告诉老夫人的吗?”
阮老夫人不说话了。
江怀雪了然道:“看来是了。”
“这个人当然不是阮家人。”
她肯定道:“但是这个人又跟阮家有联系……”
江怀雪观察着阮老夫人的神色,忽然问:“和当年给阮老先生木盒的人有关系吗?”
听到“木盒”两个字,阮老夫人全身一震。
她从进屋以后,首次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她看着江怀雪,眼神不明:“你知道些什么?”
江怀雪如实答道:“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有人给了阮老先生一个木盒,然后阮家开始转运发达,阮老先生因此延长了寿命。”
阮老夫人微微笑了一下:“转运发达,延长寿命?”
江怀雪看她笑得古怪,像有什么未尽之语,不由奇道:“难道不是吗?”
这不都是阮老先生在世时,亲口和谢家人说的吗?
阮老夫人沉默片刻,叹息道:“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