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小太阳，秦莳穿了件白色羊羔绒小袄配改制的浅色旗袍，二姨一看她就嚷：“你冷不冷哇？”
“不冷，”她侧了侧腿，笑，“很厚实的。”
今年的光腿神器是她最满意的，厚实，很贴肤色，还瘦腿。
本来她就不胖，甚至偏瘦，改制旗袍修身，小袄把她上身裹得严严实实，但露了一小节腰身。
绒蓬蓬的，显得腰窄，眼下秦莳的妆容也很轻，不张扬，衬得她整个人像翠灵灵的韵竹。
二姨却嘶了口气：“天太冷了，还是要穿厚实一点，听你三姑说，给你找了个对象？现在两人相处得怎么样啊？”
妈妈走过来添瓜子花生糖，实则是来听偏风的，故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能怎么样？那人是小莳初中同学，现在正别别扭扭呢。”
秦莳一脸求救样。
妈妈不理，跑饭桌边坐着接她的位置择菜了。
二姨“嚯”了一声：“那感情好啊！别扭啥？这不正好有话题可聊吗？”
秦莳也只能扯着嘴角点头，二姨叹气：“以前我那几个不懂事的也是不乐意谈恋爱，说起来就跟要命一样，可到了年纪啊，突然就想通啦，一个二个的都往家里领人，现在结婚生孩子不照样过日子吗？”
小男孩跑秦莳身边来，一下就扑她腿上，试探变得大胆，声音嗲嗲的，笑：“姐姐你身上真香，你好漂亮！”
二姨打人：“这哪能喊姐姐呢真是的！”
秦莳也不怪人，她不擅长招呼，二姨又抓着她的手问工作问生活，秦莳都含含糊糊挑挑拣拣地回。
直到忙事情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她让二姨他们看会电视，说自己要去帮着弄饭了，好在是他们也不纠缠，在客厅看联欢晚会的回放。
过年就是这样，一堆亲戚来拜年，凑在一块吃饭，女人聊家长里短，男人喝酒喝得脸颊坨红侃大山，都回忆往昔，叹古怀今，还要担心越长越大的几个小的。
每天还在幼儿园冒着鼻涕泡嬉戏呢，自己父母就在谈论他们小学哪里念，初中怎么去，高中怎么考。
一年到头的话秦莳从小听到大，只是说话的嘴巴换了一张又一张。
家里一贯是不允许饭桌上抓着手机的，她下了桌子才看见消息，宋_在十点半的时候问她忙不忙。
那时候她正被拉着唠嗑呢，想来也是腾不开的，现在回了宋_消息，宋_那边估计也忙了，没有回复。
下午大人们要一起打牌，问秦莳要不要参与一下。
这个和杨晓佳他们玩玩就算了，在亲戚面前她还是不愿意的，但又不想在家里看着，胡诌：“我下午出去走走。”
二姨眼睛精：“和那个相亲对象出去？”
妈妈也搭腔：“昨晚问我今天家里有没有事呢，听到你们要来都失落了，多半有约，昨晚是宋_送她回来的。”
“是吗？”二姨的眼神更来劲了，“那快去快去，你俩一年到头都忙呢，趁着过年休息多相处相处！”
秦莳赶紧摇头：“不不不。”
妈妈在边上带着笑：“那帮着带带小孩。”
孕妇们需要休息，有的要在自己男人身边抱膀子，更腾不出空逗孩子，那两个趴过她腿的小孩精力旺盛不睡午觉，一直在她身边转，说“姐姐你要出去玩啊？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这边还问她：“方便吗？他们在这里肯定会闲不住，要不你带着出去走走？”
妈妈坏笑：“要不和宋_一块出去，就带这俩小的到街上玩玩。”
秦莳想着今天和谁出去，俩孩子都得嚷着一起，都得自己揣着，去门口换鞋：“我带着吧。”
这俩小孩高点的叫乐乐，矮点的叫小川，比乐乐小一岁，不算特别淘的，秦莳一手一个，问：“你们喜欢玩什么吃什么？”
乐乐：“玩滑板车！”
小川：“玩□□！”
秦莳想我哪里去给你们找滑板车找□□？
她含笑，语气是温柔的：“可是姐姐没有怎么办？”
漂亮姐姐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宽容以待，小朋友的童言也是没有禁忌的，哈哈乐：“没关系，我们家里有，我们带你去。”
秦莳想着得了吧，他们家离这里好几里地呢，耐着性子引导：“那你们家里都有滑板车和□□，天天玩吧？今天就不玩了，和姐姐去逛街？”
乐乐和小川不想事的，跟着秦莳什么都新鲜，使劲点头。
这边有条商业街，一年到头都热闹――过年这几天尤其热闹。
有揽客进城的面包车，也有各种小地摊，还有凉粉凉面炸土豆的小推车，今年花样多了，还有炸鸡锁骨和烤肠的。
刚出来没几米路，秦莳手里就端了盒凉面，又提了份土豆了，她腾不开，让俩小孩把手拉好。
乐乐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咽口水，心想这位大人是个懂他们的，甚至不用指就主动买东西了。
秦莳很久没买家里的东西吃了，以前上学那会一有时间就买点土豆凉粉的回去吃，一晃两三年过去，去年还没吃着，嘴馋得很。
但她穿着旗袍，拿这些东西实在是不搭，况且本来在街上就穿得像“大城”里来的，很多人都要分一个眼神上来，索性让两个小的拿着分着吃。
看有买现打豆浆的，也去买了三杯。
她没想到这个豆浆小店还在经营，可能是因为原生态现打，还带加热，生意不断。
这个小店的豆子有黄豆红豆，还能加核桃仁和花生一起打，想怎么配怎么配，之前他就喜欢主黄豆加核桃仁，现在喜欢添点红豆。
在等豆浆的间隙，乐乐和小川被路边套圈的摊子吸引了注意力，可来劲，秦莳也很慷慨，先买了二十个。
她的手肘挂了几个圈子，乐乐和小川边吃边轮着扔，没想到年纪不大，手上挺有准头的。
宋_这时候才回消息，说家里也来了客，不过现在忙完了，问她在干什么。
很奇怪，他俩的消息断断续续的，回了几乎都会重复问“现在在干什么”，聊一阵歇一下，下次续上还问，也不嫌烦。
秦莳看了一眼身边的俩小孩：
- 在看二姨家的小孩。
宋_：
- 在家看吗？男孩女孩啊？
秦莳：
- 俩男孩，带他们在商业街套圈。
宋_连发了几个惊喜的表情包：
- 好巧，我朋友在这边支了个摊搞零花钱。
- 来捧捧场？
秦莳抬了抬头，这里套圈的摊主挺多的，但左右看着都不像是“宋_的朋友”，于是低头敲字：
- 哪个摊子啊？
宋_没回消息了，而是打了个电话过来 ，秦莳纳闷，但还是接了。
那边的声音和她身边的重合，宋_的声音里透着暖意：“看你身后。”
第6章 初二（2）
宋_今天穿了一身休闲小西装的衣服，还是高领毛衣，假模假样的给自己抓了头发，戴了副眼镜。
看起来和她的旗袍蛮搭的。
秦莳扭头还有点微微惊讶，看见他装模作样的，又笑了：“你近视啊？”
宋_走到他身边，檀香味淡了些：“有点，你们套了这么多了啊？”
乐乐和小川来来回回地看宋_，拿着东西有点小得意。
秦莳帮要帮他们拿着，宋_却先她一步接到了手上，很顺很自然。
他问：“你穿这么点不冷？露个大长腿。”
秦莳低头看了看自己，笑得和淡色的旗袍一样清清冷冷的：“你少管。”
宋_往她身边再走了半步，声音压低：“我觉得你穿这个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来来去去的人都要看你好几眼。”
秦莳笑他：“看我也没看你呢。”
宋_：“他们的眼神里没好心，我不舒坦。”
秦莳抿着唇角憋笑，背手：“这么些年你不仅在和人交际上圆滑了，嘴也讨不少女人欢心了吧？”
宋_耸肩：“哪有这么多时间。”
秦莳：“哦？”
两人之间一言一句的实在是拉扯，宋_也大致知道了秦莳心里在想什么，把最后几个圈给乐乐和小川，更近地和秦莳站一块，十分真诚。
“我从辍学到现在，摸爬滚打也，”他蹙着眉心算了一下，“也有14年了，说没交过女朋友没人信，但我都是正经的，再有闲钱也不乱玩。”
秦莳轻轻地点了一下脑袋。
“身边断断续续来来去去的，不合适，说不到一块，稍微有兴趣相投的，深入了解了也总是差点生活下去的感觉，就散了，”宋_看向她，“现在再遇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变漂亮了，但聊久了发现不太亲近人了，总和人隔着点什么。”
秦莳还是在笑，轻声问：“那你是因为好奇才每天跟着我的？还是觉得‘啊，这个女人居然不主动亲近我，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宋_呵呵一乐：“你们小女生是不是都爱看这些？”
笑完他又正色了：“从见了你之后我想起了些读书时候的事，想你坐在教室前排听讲。”
那时候的秦莳身板子很薄，总是挺直了腰背，穿夏季校服的时候露着洁白的胳膊，想不出问题老爱用笔头顺顺头发。
宋_想着，看了她的头发一眼，今天她把头发盘成了慵懒的髻。
秦莳挑眉，眼眸里似有点不自知的、浅浅的勾人。
宋_愣了一下神，嘴巴才开合道：“我们试一下在一起吧，其实我这个人，挺会过日子的。”
现在的他的确很适合过日子，事业比起同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生活压力就不大；又会说又会看眼色的，关键是做老板的人，办事肯定也很稳，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人这辈子不就是奔着稳定去的吗，女人也很需要一份安全感。
秦莳都懂，捏了捏手指骨节，垂下眸子：“我也觉得成年人坦诚一点好，我也坦诚点吧，我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时间还挺长的。”
宋_在边上静了静：“多久啊？”
“大概……有个十年吧，”秦莳看他，“记不清了，高二的时候在一起的，去年过年前分的手。”
宋_的脸色有点变，秦莳也理解，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这段恋情这么久，下一个来人怎么会不介意呢。
她还是那副不近人的样子：“太久了，其实这一年，也没怎么消化好，今年我28，父母亲戚的，你应该也知道点，连闺蜜都紧着，推不掉，相亲那天本来打算吃个饭说清楚就走的，没想到能遇到以前的同班同学。”
说着秦莳偏了一下脑袋：“真的要走下一段，我不太有信心，所以也不太能立马就和你在一起，要现在我真的答应和你一起了，你是不是就该感到可怕了？”
是啊，短时间能抛弃十年情感的人，对下一个伴侣怎么能长情呢？
宋_却找到了一个关键点，问：“你是放不下上一段的人，还是放不下倾注了十年的感情？”
秦莳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宋_说，“放不下那个人是看重别人，放不下那十年倾注的感情，是你没想通自己走过的路。”
秦莳还是不解，脑子开始变得有点空。
宋_又问：“我能知道一下你俩为什么分手吗？”
“可能是谈恋爱的时候年纪太小了吧，”秦莳笑得有点疲惫，“不想等待一个男人成长了。”
宋_表示理解，毕竟从校服到婚纱，真的那样的人还是挺少的，要婚早婚了，二十七八岁还没结，也悬了。
很不幸，秦莳是后者，是日日夜夜耗干了所有感情。
这种干涸像是失去活水源头的河流，乱石垒砌，就算有再大的雨水都不会有复流的那天。
“巧了，我不需要你等待成长。”
秦莳霎时抬起头，见宋_挑起唇角，还倍得瑟：“以前我们应该不适合，但现在，契合了。”
东东套中了一个大的小猪存钱罐，高兴得跳起来，抱着罐子跑秦莳边上摇摇：“我套的！”
话题被岔开，秦莳摸摸他的头，宋_蹲下来拍他肩膀，往后边指：“你看见那边还有更大的存钱罐了吗？还想不想要，我们去那里套好不好？”
乐乐的信心被激发，小川的胜负欲也被激发，疯狂点头，两人又蹦蹦跳跳的跑宋_朋友的摊子去了。
*
宋_拿了几个圈子给秦莳：“你也试试？想套哪个套哪个，圈管够。”
秦莳站在路口就是道风景线，拿着圈微微侧着身子更是举手投足都有股子美劲，宋_那朋友看神了，被宋老板瞪了一眼。
那朋友笑笑，把杆子上的圈也给了秦莳几个，眉眼又一皱：“你是不是以前，经常从知音网吧门口过啊？”
秦莳突然想起这个人，小镇管理十分松散，以前还有点混乱，毛头小混混不上学了，跑网吧里当网管。
他就是。
她点头：“我家住这边，上学放学都要路过。”
“难怪，我叫陆凡，大陆的陆，凡夫俗子的凡，”陆凡伸手要和秦莳握手，被宋_捏住，龇牙“诶嘿”一声，“宋老板人家还没答应你吧？就护上食了，你这可以构成干扰人家正常生活。”
宋_怼他：“明儿你去改个名字吧，把凡夫俗子的凡改成烦人的烦。”
“秦莳你可别被他表面的样子骗了，”陆凡把压箱底的瓷摆件拿出来，用手拍拍，“来套这一块，都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喜欢。”
秦莳看上了一个头戴小红花的小兔子摆件，套了好几下，塑料圈子碰地面，就算套上了也要往外弹，兔子摆件也不大，难度增加。
对这些，她向来手气糟糕，也不着急，但把宋_看急了，蹲在边上转手腕子。
陆凡赶紧按住他：“诶诶诶，你放下你的手，你一来一个准，让人家小莳自己玩，有游戏体验感！”
“什么关系你就叫小莳了？告你骚扰，”宋_笑着耸耸肩，改成在边上指导秦莳，“手腕不用这么用劲，你轻轻抛。”
秦莳也很想轻轻的，但手上控制不住，圈子往下砸一样，她试着“抛”了几个，摇头：“不行不行，我没天分。”
老板忙着招呼来套圈的顾客，就是不往这边引，宋_人高马大地在边上挡着，看起来完全是不套中不罢手的架势。
俩小孩已经玩进去了，宋_也不催人，套着什么都拿手里，秦莳感觉手里的圈子都没断过，宋_一直在边上说什么角度和力度，也让她不着急。
本来要放弃了，在小川套中了个玩具越野车后，她的胜负欲居然被挑了起来。
不是吧，我连个小朋友都不如？
秦莳拨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架势起得很足，要把顶着花笑出大兔牙的摆件拿下！
她的表情过于认真，像是要完成不得了的大事，自己看不见抿唇的模样，眼神沉着，憋着一股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