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春花厉声尖叫,引来了更多在楼道里偷瞄情况的人。
顾不上这些,蒋春花急速迈开脚在屋子各处查看。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桌椅板凳柜子床,所有东西连她前两天烙的没来得及吃完的饼子都不见了。
蒋春花如遭雷击,惶惶然看了同样震惊到无以言表的周江生一眼,顾不得其他,一屁股坐到光溜溜的地上,扯着嗓子就开始嚎起来。
“老天爷呀,家里遭贼了,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把家里偷得是干干净净啊,死爹妈的货,遭报应啊。”
蒋春花虽然在城里呆了几年,但是骨子里还是农村里那个骂门妇,平时装得再好,一到这时候就原形毕露。
她哭得情真意切,中途又想到了什么,“肯定是乔明月,她不满意她爹娶了我这个后娘,成心报复来了。乔明月,你人呢,出来,赶紧滚出来!”
周江生本来看到她这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就不满意,碍于家里遭贼忍了,现在她前后话竟然把自己咒进去了,当即脸一板,“闹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里头闹挺,外面偷瞄的走近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哟呵
,这家里咋就剩个空壳子了?
嗑瓜子的直摇头,都想吐点瓜子壳进去暖暖人气儿。
有耿直大娘在外头大声一呸,声洪如钟,“这家里哪是遭贼了,这就是你们两口子不做人把明月逼下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下报应呢。
明月走的时候我们可是看见了的,单薄薄的两口箱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边上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们也都看见了,明月啥都没拿。”
别的也就算了,家里的大物件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搬走,想诬赖继女也不动动脑子,丧良心的东西!
哪家贼能偷得这么溜空?指定是遭报应了!
周江生血压升高,乔明月不声不响下乡去了,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好啊,真是他的好女儿,就这么恨他,在这摆他一道。
蒋春花嘴硬道:“那可能是她偷偷把东西卖了呢,好个心思歹毒的丫头,这是不给我跟她爸留活路啊。”
她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竟然成了真。
那丫头早就打算要下乡了,还从自己手上套走了五百块钱和一堆票!
有人插话,语气不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拢共没几家收东西的,卖没卖你一查不就知道了,真要是遭了贼,也正好能把人找出来。”
蒋春花被噎得一哽,嘴唇嗫嚅着不说话了。
她心里也明白,这职工楼里这么多人,根本就不可能无知无觉得把家里搬空卖掉。
难不成,真是老天在罚他们?
还没缓口气,外头挤进几个人,分成两拨。
穿绿色军装的递过来一份东西,打开一看,是朱佳慧的下乡通知。
另外一拨则是厂里的民兵,为首的板着脸下命令,说这房子周江生不符合居住要求,即日搬离。
蒋春花越听脸色越白,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晕死了过去。
然而,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周江生去厂里询问让他搬离房子的原因,不仅没问到答案,反而被一向看不惯他的采购部正主任通知,有人举报他收受贿赂,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停薪停职。
周江生受了多重刺激,血气直往头上涌,一下倒在地上,也不省人事了。
第8章 下乡
家里的鸡飞狗跳乔明月一概不知。
事了拂衣,深藏功名。
天高皇帝远,那个自私渣爹,就当他死了吧。
火车哐且哐且地开了一天一夜,直到广袤的平原逐渐变成起伏的山川,目的地才总算到了。
舟车劳顿,插队到亓县的知青们都一脸菜色。
反倒是看上去娇娇气气的乔明月满脸灿烂,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有精力跑去公社的人那边晃荡。
插队的公社能选,但是具体分到哪个大队还要再安排。
几个大队的大队长神情激动地跟领导扯皮,都想为自己大队多争取几个男同志。
也不怪他们这么计较,实在是这些年城里陆续下来了好多知青,十个有七个要欠队上工分!
组织分配下来的任务没得商量,那就瘸子里挑将军。男同志再怎么瘦弱,也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娃娃能做事。
分到白岩公社的知青总共有十八个,七男十一女,要分到三个大队,
眼见着他们推推诿诿好半天,乔明月知道了那个衣服上打着补丁沾着泥的国字脸男人是北水大队的大队长,才吧嗒吧嗒地又跑了回来。
等到大队长拧着眉来挑人的时候,乔明月便找准国字脸男人,甜笑道:“齐队长,我叫乔明月,想去北水大队,我会尽力不拖咱们大队的后腿的。”
齐志国深深看了一眼面前三春嫩芽儿一样的乔明月,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白发滋滋往外冒。
这女娃娃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的,长的跟画儿里的人一样,小胳膊小腿,能做啥事儿?
老徐这不是坑他嘛这不是!
乔明月看他愁容满面,心里也有点忐忑。
难不成干妈他们没收到自己的电报?
她不会去不了北水大队了吧?那她还怎么投喂谢唳啊……
乔明月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齐志国愁归愁,倒没打算食言,往她的方向一指,道:“这个女娃娃就去我们大队吧。”
其他两个大队长见这个看上去最不顶用的女知青被挑走了,心里狠狠松了口
气。
公社领导赞赏地拍了拍齐志国的肩膀,“还是老齐有担当,迎难而上,不惧困难。”
为了表示对这份担当的肯定,公社特地多分了一个男知青给北水大队。
乔明月:“……”累了。
队里分了三女三男六个知青,比别的大队多了个男娃少了个女娃。
看着另两个大队长快垮到地上的脸,齐志国觉得乔明月还是发挥了点用处,脑袋上的白发钻回去两根,当即摸摸板寸头,领着新知青坐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地向着北水大队前进,颠得人屁股酸痛。彡彡
乔明月脑袋左转转右看看,只当没注意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真是晦气。
这一路来都平平静静,哪成想下了火车碰到个熟脸。
上辈子抢了穿越女男人的闺蜜――丁艳红,还好死不死跟自己分到了一个大队!
严格说来,自己跟丁艳红也是做过一段时间朋友的。
丁艳红只比她大两岁,爸爸是制药厂的工人,两人在一个院里长大,后来又一起读了几年书,虽然不到交心的地步,但能说上几句话,偶尔丁艳红也会到她家里来玩一玩。
跟千娇万宠的乔明月不同,丁艳红家里重男轻女十分严重。
丁母一气儿生了五个女儿,到第六个才生出儿子。丁艳红是第五个,原本的名字叫是娣,直到小弟出生,丁母才将她的名字改为艳红。
第一次见到丁艳红的人都会觉得她老实到唯诺,乔明月能理解,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连名字都全是因着弟弟而定而改,还是有点可怜的。
于是她每次来家里玩,乔明月都愿意分享一些吃的喝的给她,直到后来发现这些她给出去的东西都被丁艳红带回去填了弟弟的肚子,才渐渐不那么大方了。
但令这段勉强称得上友谊的感情彻底破裂的最大原因却不是这个。
乔明川当兵的第二年回家省亲,乔明月亲眼看见丁艳红偷藏他的汗衫,见事迹败露,丁艳红直接跪了下来,说她也是没办法
,她太喜欢乔明川了,想给她当嫂子。
乔明月这才明白,丁艳红根本不是什么受尽委屈的可怜女娃,而是条潜藏在暗、野心勃勃的蛇!
要不是被她发现,丁艳红就会拿这件汗衫作文章,拿捏乔明川,就算乔明川宁死不娶,也会被坏了名声。
用心极险!
这事不好宣扬,但暗地里不仅乔明月跟她彻底断了干系,乔家也给他爸使了好些绊子,甚至一度差点失去厂里的工作。
本以为从此两人就不会再有联系,哪想穿越女占了她的身体,却没有继承她的记忆,被丁艳红哄了两句,直接跟她当起了闺蜜,直到丁艳红下乡后又返城,不声不响地抢走了穿越女的男人……
对于上辈子占了自己身体的穿越女自作自受导致的“凄惨”遭遇,乔明月半点实感都没有。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跟穿越女是两个人,也并不打算给她报仇。只要丁艳红识相不来招惹她,自己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不过丁艳红显然不这么想。
她看着一身蓝色布拉吉的乔明月,心里无比怀念过去跟她关系还不错的日子。
乔家条件好,能捞到不少好处。
可惜乔明月看着娇娇软软,心肠却硬,自己不过就做了那么一件错事,从此她就再不跟自己往来了。
真是薄凉!
在职工院里碰不着,没想到大小姐也下乡了,倒是又给了自己机会。
要是自己继续委屈一点,可怜一点,她能不能再对自己好呢?
想着,丁艳红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准备到乔明月身边再好好道几次歉。可刚起身,大队长就肃着脸一声暴呵:“找死吗?坐下!”
丁艳红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又坐了回去。
她嗫嚅着嘴唇,“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到明月身边去,我跟她是朋友。”
乔明月嗤了一声,毫不留情道:“谁跟你是朋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要是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拖拉机上也敢乱动,真出了什么事是想让大队担责吗?!”
第9章 脸大,谁跟你相依为命
霎时间,除了一个晕车的女知青,其他人的眼神都或不满或不解地望向了丁艳红。
丁艳红天生黑黄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脖颈。
“对,对不起。”又虚虚地道了句歉,丁艳红就连忙垂下脑袋试图避开众人的目光。
心中暗恨乔明月当众怼得她下不来台。
看她绞着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乔明月暗道自己真是捅了白莲绿茶窝。
这两个词也是从穿越女那学来的,十几年别的干不成,光听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齐志国有些满意地看向乔明月,老徐家这个干闺女看着娇是娇了点,但拎得清,也不矫情,性子他喜欢!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到脑后,拖拉机又跑了十来分钟,北水大队便到了。
乔明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有些灰扑扑的村庄,跟自己脑海里有限的记忆做着对比。
黄泥地,土胚房,唔,好像没有太大的不一样。
丁艳红找准时机凑到她面前,仍是那副唯诺样,“明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真的是不得已……,现在到了乡下,人生地不熟的,咱们俩相依为命,好吗?”
她可是答应了要给家里寄钱回去的,乔明月再怎么对她不满,在这个陌生的乡下,总是对熟人更信任吧。
娇小姐能吃什么苦,到时候自己稍微帮她做做事,从她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够自己吃了。
至于工分换的东西,全寄回家,小弟还要长身体呢。
乔明月拧着眉,瓷玉一样的脸上浮起一层厌恶。
苍蝇不知道自己是苍蝇,老往人身边飞。
趁着大家都在清点行李,她一抬手,猛地用乔明川教她的手法擒住了丁艳红的脖颈。
“砰”的一声,丁艳红的脑袋砸在拖拉机机身上,发出一声响。
但大家都在忙,没什么人注意到。
乔明月神色冷寒,“少来套近乎,以后至少离我五米远,懂了吗?”
过度的不可置信让丁艳红连反抗都忘记了,乔明月看着娇气,身手怎么这么利落!彡彡
正举起手要挣扎时,岔路口,忙着赶过来接人的徐家四口恰好看到了这
一幕。
本来挂着笑的徐母霎时脸一黑,当即把袖子一撸,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敢欺负老娘干闺女,活腻了吧?!”
丁艳红只看见一个颧骨高耸、三四十岁的妇女在自己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扯住了两个稀疏的辫子撕扯起来。
徐母火力全开,边打边骂,“哪来的黄毛丫头,对我们明月动手,老娘看你是想死了!”
她手快到都能看见残影,丁艳红哪是对手,铁一样的巴掌落到脸上身上,顿时嚎得比杀猪还惨上三分。
这一幕把几个新来的知青给吓傻了,齐志国一个头两个大,正想上前管一管,徐父拉住人,从耳朵上取了根卷草烟,“G,老齐老齐,趁你家的母老虎不在过来抽根儿烟。”
徐父一边拉齐志国,一边看着两个不值钱儿子有眼力见儿地把正在干仗的他们娘挡住了,眼带赞赏。
这个时候俩没用儿子还是有点用的。
哪来的黄了八叉的丫头,欺负到他干闺女头上了!
齐队长被拉住,众人也不敢吱声,丁艳红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
插队的第一天就闹事,乔明月有些心虚,缩了缩脑袋劝徐母,“干妈,别打了,我没事儿。”
她伸手拦了一下,徐母怕伤到她,这才不情不愿收了手。
“啥没事,我都看见了,这贼妮子爪子都伸到我闺女脸上了,要不是我来,指不定我闺女遭多少欺负呢。”徐母大声说完,转头面对乔明月时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不过我闺女懂事,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都听我闺女的。”
徐家两兄弟也大声道:“我们也看到了。”
徐父磕磕烟灰,“看到了。”
乔明月:“……”谁先动的手来着,好像是丁艳红。
在丁艳红震惊的目光中,齐志国抽完了烟,过来打圆场(拉偏架)。
“女同志之间有什么误会就好好说,哪能直接动手,真要出什么事怎么办?!丁知青,你今天刚下乡,就做了两件错事,等到安顿好了,写两份检讨交上来。”
吃人嘴短,这烟都抽了,还能批评老徐家的不成?
而且这姓
丁的妮子一来就搞事,不给点下马威看看以后还咋管?!
他扫了一眼其他的新知青。
不错,被震住了。
“大队长,我没……”丁艳红声音跟蚊子似的,想争辩一下。
徐母拉着乔明月的手,翻了个白眼,“你没什么你没,你的意思是我老徐家几口人栽赃你个新来的知青?我告诉你,你这是破坏人民群众跟下乡知青的感情!”
丁艳红看着一家四口个个凶神恶煞的,欲哭无泪。
她脸上疼,嘴又笨,还被吧唧扣了这么大顶帽子,眼圈直接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