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但有些话已脱口而出:“小白,和我去北边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钱,权,名利,我养了很多鹰,还有马,狮子老虎,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给你弄来。妹妹腿脚不好,我们给她请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对面白果儿眼神变了变:“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妹,我没跟你提过。”
刘延礼垂眼:“胡道长,无意间提起,我也是自己猜出来的。”
“我妹妹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
不知道小白这话算不算一语成谶,她们姐妹俩的确都留在这里,现在连刘延礼自己也要永远留下,长眠于此了,今生有憾亦无憾,不枉轻狂曾少年。小白,我也不知自己会不会下地狱,但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再见,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双更,明天双更结局哟~
第148章 时过境迁
刘延礼终于闭上了眼睛,人间的嘈杂戛然而止,然后是无止境的坠落,身和心都在向下沉,又有很遥远的声音不断靠近,最后落在耳边:“我允许你有缺点,但要知错就改。”
这声音他死也不会认错:“小白!”
他奋力向上,身边的浓雾渐散,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藏魔渊……我是梁丘山图。”他和阿瞒就是在藏魔渊被卷进风穴,后来去了人间。
可是地脉裂缝,是他有意引阿瞒到此,想利用她解决自己的麻烦,像阿瞒说的,坐享其成,满心算计。
阿瞒都知道,但她还是愿意帮自己。为什么?
梁丘全神,再次和阿瞒面对面:“阿瞒,我……”
“有屁快放。”
“阿瞒,我必须向你坦白,藏魔渊,我的确是故意引你来的,或许今夜,或许明天。为什么你明知我的盘算,还是愿意下来帮我?”
杨瞒不懂梁丘为什么突然这么小心翼翼:“你这是风迷眼了还是在哭,怎么眼泪汪汪的。”
“风太大了。”
“梁丘,你没做过人,不知道人的性命其实很脆弱,死亡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赵钱孙李,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日复一日,乏善可陈,但对一个凡人来说,是孩子失去父母,父母失去孩子,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人在你耳边哭泣哀求过吗?我听过,我死的时候还很小,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我姐的哭声,听她哭,比我自己死了还难受,会更恨那个害死我的人,所以我杀人,从不只杀一人,亲朋好友,要走一起走,我救人,也不会只救一个,”她笑了笑,“毕竟我在地府供职,肩上有担子,要负责任,叫你们几个冥王平不了账,还要找我麻烦。”
梁丘点头:“阿瞒,你说的爱,恨,难受,责任,我都会好好去体会,我几乎已经失去相信一个人的能力,即便是你姐夫,我也习惯有所保留,但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坦诚,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我做事最讲公平,你信我,我自然就信你。”
“不要怪我拉着你去人间吃苦受罪,好吗?”
“你没完没了是不是,地脉补不补啊,不补我走了。”
“补,当然补!你听我说,除了岩浆,地脉裂缝还会让}国人涌出。”
……
梁丘痛恨自己低劣的品行,但也感谢这份自私,是他的自私让他和阿瞒有了深深的羁绊,无论回去多少次,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曾后悔,也不会后悔。虽然或许只是羁绊,但那是阿瞒呀,她不是神,不是鬼,不是妖,也不再是人,她是三界六道最特别的存在。
苏牧云是懂他的,阴耀楼没有重修,而是保留了阿瞒建的那间竹屋,梁丘有些近乡情怯,朝静悄悄的屋子里探看,一应物件陈设都没变,他年岁够大,但还是头一回有人世沧桑,时过境迁的实感。
他走进去,倚着屋子正中那张桌子,看窗户上阿瞒做的竹风铃出神,那风铃晃悠悠的,声音不大,但好听。
再见阿瞒,是该笑着打声招呼,还是不要笑,告诉她人间后来的事?还是笑吧,亲切一点,他们之间不应该太生疏。
“你回来啦。”
梁丘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碧霞撑着油伞站在竹屋门口,她手上还抱着一把一模一样的伞,他不尴不尬地随意问了一句:“下雨了?”
“嗯,忽然一阵急雨,阿瞒在山下遇雨了,我去给她送伞。”
梁丘听到阿瞒的名字,心扑通扑通的,她为何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心想,不会是来见自己的吧:“她还怕这点雨不成,掐个诀就上来了。”
碧霞道:“你不晓得,她回来之后,不知怎的,法术时灵时不灵,她嫌身子沉,觉都不好睡,得尺郭抱着漂水里才能睡着,生灵符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阿瞒怕生灵符有什么问题,最近都住在彩石溪呢,你回来也好,她能松快些,找个地方好好养养身子。”
梁丘皱了眉:“恐怕还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他变出一把伞走入雨幕,“我和你一起去。”
到山下,杨瞒在一个茅草亭子里避雨,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蹲着看亭子外头两只蟾蜍一个跑一个追,走近了,听见她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别想进来,这是你奶奶我的地盘儿,你俩敢进来就死定了。”
话音未落,两只蟾蜍“呱哇”了一声,吧唧跳进来,杨瞒嫌它俩长得恶心,一下子弹开:“我骟你爹的,老娘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还叫你俩狂上了。”
她在两只蟾蜍边上跺脚,到底给它们赶走了,碧霞笑着走进来,把伞收了放在一边:“你省省吧,大魔头跟两只蟾蜍过不去,说出去把人笑死。”
杨瞒赶跑了蟾蜍还挺得意的,看到梁丘既没感到亲切倒也不生疏:“回来啦,赶上个好天儿。”
梁丘心里担心她的身体,刚才想的那些好好坏坏也顾不上了,过来先抓住她的手给她号脉:“你去了什么地方,真气怎么这么乱?你姐夫给你看过了吗?”
“哎呦,我都不知道你有点医术。”
“别打岔,他给你看过没。”
“我师父看过了,没事儿,就是得养着。”
“那你怎么还山上山下的,忙什么?”
杨瞒看看碧霞又看看梁丘,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你俩之前,是不是成亲了?”
梁丘手脚发凉,心口像噎了一大口饭:“我当时,我欠考虑……”
杨瞒不管他支支吾吾,搂住碧霞小声问:“你想不想和离?我也是泰山王,你嫁我也一样,如果你还喜欢他,那就算了,如果你喜欢我比喜欢他多一点儿,咱们就知会九重天,再去西王母跟前说清楚,先和离,咱俩成不成亲再说,看你。”
碧霞认真想着,有点害羞:“咱们俩可以成亲?”
梁丘把她俩的话听得真真的:“杨瞒,你别太荒唐,和离可以,别的你想都不要想!”
杨瞒笑笑,从碧霞手上接过伞:“梁丘,你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古往今来,男子做妾的不是没有,只要我将来的正室点头,你不是没有机会。”
梁丘难以置信,怒睁着眼看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旁边碧霞倒是习惯了:“那如果梁丘想进门,要给正室敬茶吗?”
“当然要。”
碧霞点头:“那我觉得挺好的,等我和离,咱们试试。”
梁丘看着她二人相携走入雨幕,不明白阿瞒是认真的还是和碧霞开玩笑捉弄他。或许是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好好睡一觉起来,应该就没事了吧?
泰山府的和离案是神界若干年来,第一件宣之于众的和离案。从前即便有神侣分道扬镳,也不会将事情放到台面上,甚至都会默契地保存夫妻名分。毕竟大家都是神仙了,承认自己的错误好像是件特别丢脸的事儿。
泰山府的折子递到九重天,赵公明觉得匪夷所思,想请阎君共同参详,阎君没露面,只叫阿旁去回了话:“阎君殿下的意思,此事于幽冥无甚挂碍,地府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她二人的婚书在九重天,九重天怎么判,地府不干涉。”
这说了好像没说,但阎君已经表明了地府的立场,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九重天的仙家分论两派,一边觉得仙家婚姻谨慎持重,从未有过神仙和离的先例,一边认为此事可开先河,仙派众多,让道义开明的门派守严苛的天例,实在有些矫枉过正。
两派相持不下,赵公明觉得各有各的道理,也难以抉择,但泰山府的事情已传遍三界,各重天及人间洞天福地,许多仙府都涌出积年难调的夫妻问题,请判和离的折子日日可见。
这种时候,实在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众神信服的神仙出来主持局面,因碧霞元君与玉山有渊源,赵公明想请西王母出面,不过九重天的信使去蓬莱时,西王母不在岛上,倒是太元圣母听闻此事,决定一管。
太元圣母回来那一日,正好赶上九重□□日,赵公明亲自迎她进灵霄殿,圣母意在解决问题,并没有与各家叙话,听过各神派仙府的问题和想法后,她略想了一阵:“道君掌九重天时,神界主无情道,但他自己崇尚自然,而后人间才有正一。法无可依,当立新法,若诸位信得过我,此事可交由玉清天主持,天帝日理万机,姻缘事半公半私,可大可小,你们在朝殿上实在也论不出什么。”
赵公明赞同:“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他们婚书是送到九重天,其实不过是收在法司,有个见证罢了,咱们哪会调解家务,娘娘您愿意管实在是救命了。”
太元圣母轻笑:“我既然插手,便会一管到底,各洞府的折子我会逐一阅批,了解全貌后再与南斗司共立新规,天帝你看可否妥当?”
赵公明向太元圣母拱手拜礼:“有劳您,再妥当不过。”
后来,太元圣母座下童子与地府泰山王共继泰山,九重天的仙家才明白太元圣母为什么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此事若不妥善解决,泰山府在神界的权威又要受损。虽有私心,但而后太元圣母的确为神界姻缘事,颇费心力,各家信服。
久而久之,神仙的家长里短皆由玉清天太元圣母过问,不再有人疑惑,从不问神仙事的太元圣母,为何陡然热心起来。
至于元始天尊,原本他就活在神仙的传说中,又有多少神君道宗会追问传说之神的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大结局,今天更完哟~
第149章 今夜月圆
且说杨瞳夫妻二人自昆仑回罗酆山后,严都平抱着瞳儿在他俩的寝殿里睡了三天三夜。
没入静,没吃药,没施咒,认认真真,真真切切,切切实实地,昏睡了三天三夜。
严都平先醒的,醒来看到她在自己怀里酣睡,温温热热,脸颊红润,他激动得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可怕把她吵醒,这份激动只能化作一个缠绵但轻柔的吻,落在她耳侧的秀发上。
杨瞳睡梦中觉得耳朵痒,抬手挠了挠,严都平发笑,亲亲她的脸颊,瞳儿又抬手挠脸,哼唧了两声,红唇轻启,严都平犹豫要不要再亲亲她时,瞳儿有点醒了,踢着腿闹脾气:“蚊子咬我,有蚊子咬我。”
严都平闷声笑,刚醒的嗓音低沉沙哑:“罗酆山哪来的蚊子。”
杨瞳揪住他的头发:“就是你,大蚊子!”
“怪我怪我,你接着睡,接着睡。”
杨瞳还迷糊,但也睡不着了:“阿瞒回了吗?”
“还在祁山呢,哪能那么快回来。”
杨瞳哼哼:“你可真狠心啊,玉山冰屋十年,气儿没缓一口,直接送祁山了。阿陶跟我说,她家夫君可古板了,凶人得很。”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祁山的规矩严,那是因为祁山的法术难学,如果没有严厉的门规磨砺品质,很难教出真正德才兼备的御风者,他们还是神界推官的首选,吃得苦中苦,做得事中事。但是呢,物极必反也是道理,像阿瞒那样,完全枉顾规则的人,反而容易在条条框框里如鱼得水,她和阿陶有那么一点点神似,齐风会把对道喜无法倾注的感情都转移到她身上,道喜的法术不是风伯亲传,但阿瞒是。”
杨瞳还是困,打着哈欠问:“他很爱道喜,为什么不教他?为什么把感情倾注到阿瞒身上?”
“祁山信奉,神性本恶,所有的善都是后天习得的,教一个孩子成长和教法术不一样,风险很大,风伯很怕把小孩儿教坏。这个我能理解,当初教你的时候,我就时常怀疑自己,今儿话是不是说重了,明儿又觉得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你来罗酆山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可道喜他是从一个只会哭的娃娃开始带的,师与父是两个角色,他面临的问题只会比我当初更多,几番权衡,就选择做个严父,也不亲自教他,适当脱离,才不会盲目,能更好地了解,及时发现问题。”
杨瞳想想道喜就笑了:“但我感觉小喜问题应该挺多的。”
严都平也笑:“吵吵闹闹,小孩儿不就长大了。你也是这么长大的,可惜咱们罗酆山人少,打小没人陪你玩儿。我送阿瞒去祁山,也是想着那里师兄弟多,不会寂寞,再者她的品格已经成形,又不缺溺爱她的长辈,感情对阿瞒来说,不会变成负担,也不会让她变得更加骄纵。”
“为父和为师,有什么不一样?”
“你问我该问为师和为夫有什么不一样。”
“嘻嘻,你都说说嘛,我爱听。”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想,只为师,教你点法术立身就好了,不用操太多的心。但你呀,惹人喜欢,慢慢我就想尽我所能把你教好,咱们一起生活,也就不得不关心你的起居,希望你活得好,离开我也活得很好。原本以为那是为父的责任心,但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父亲,应该会为孩子谋划更多,铺路?凡人差不多这么说吧,不过我还没到那个程度,你就长大了。为夫,前面说的这些都有,也都没有。有,是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更好,没有,是因为还有我,不想就不要,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开心,健康,怎么都行。”
杨瞳听着听着又困了,点着头再次睡着:“嗯,我好像明白了,你想做我爹,结果没做成,咯咯咯。”
严都平心道,岂止是没做成爹啊,你做我祖宗也行,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
见瞳儿又睡稳,严都平起来给她做饭,去萧山买了点笋干回来泡着,瞳儿的胃口应该好多了,严都平四处跑,寻好吃的带回来做给她吃。
正切肉呢,阿旁扭着阿瞒过来:“叫你轻点儿,你姐睡觉呢,咱们先来这边说话,把她吵醒了小心你姐夫踹你。”
杨瞒别着身子还要昂头:“我怕他?怕他我是那个。”
严都平提着菜刀出来:“你是哪个?”
杨瞒见着人就有点怂了:“姐夫,做饭呐。”阿旁见她蔫儿了,笑着拍了拍她,转身离开。
严都平上下看看阿瞒:“让你在祁山好好待着,回来干嘛?”
“我挺好的,就是,想我姐。”
严都平猜到她会跑回来,就不是个稳重的:“小五,我罚你都罚烦了,这次你要是还不长记性,你姐帮你求情都没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