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久,娄枝秾怎么就好像换了一副模样?
正在她想着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场景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交谈声——
薄来和一位身形健壮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薄来抬起眼,在一群人中迅速找到了娄枝秾。
看到她穿着一身优雅贵气的马术服,薄来罕见地愣了一下。
旁边的男人是马场的主人,和乔安索是一个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他一露面,乔安索就把他拽到一旁去,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娄枝秾不想让薄来知道自己和赵姣姣的关系,虽然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他,但知道和当面撞见是不一样的。
“姐姐,”
赵姣姣换上了一张温婉的笑脸,“我妈妈听说你和薄先生即将结婚,想送点礼物……”
她听说了薄来和娄枝秾即将订婚的消息,在她看来,这就是娄家高攀了薄家,而现在薄来在娄枝秾身边,她猜娄枝秾应该不会和她撕破脸,闹得那么难堪,让薄来觉得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不用了。”
薄来收回落在娄枝秾身上的视线,打断赵姣姣的话,“虽然我希望大家都来祝福,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赵姣姣的笑容僵在脸上。
马场主人得到乔安索的指示,出面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他礼貌地对赵姣姣一欠身,“赵小姐,请回吧。”
赵姣姣脸色精彩纷呈。
娄枝秾平静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莫名让赵姣姣一瞬间想起了娄和颂。
他经常也用那种淡漠的眼神看着她们母女俩,好像她们就是跳梁小丑,并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
凭什么?
赵姣姣咬了咬牙,捏着包离开了大厅。
看着赵姣姣几乎是狼狈的背影,薄来的视线重新回到娄枝秾身上,“不早了,该走了。”
娄枝秾抬起眼,和薄来对视了两三秒,才像是回过神一般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来接自己,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好不给薄来面子。
娄枝秾勉强笑了一下,“我先去换衣服。”
乔安索拉住她的手,亲昵道:“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
“好。”
娄枝秾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薄来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他垂眼看见娄枝秾有一缕头发被压进了领口里,抬起手想要帮她勾出来,却被娄枝秾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她皱着眉看着薄来,“你来干什么?”
总不能是专门来跟她摆出恩爱准夫妻的样子吧。
薄来的手被挡,也不恼,耐心道:“今天下午试婚纱。”
“忘了?”
娄枝秾还真不记得了。
薄来以为娄枝秾是因为要她去试婚纱所以才不耐烦,于是多解释了一句,“那个设计师很有名,请她出山不容易,不好再麻烦她上门调版。”
娄枝秾“嗯”了一声,“随便吧,反正我也在那里待腻了。”
“怎么,”薄来语气温和,“不高兴?”
娄枝秾抬起头看着薄来。
莫名地,她心里又开始感到毛刺刺的,让她显得有些焦躁。
赵姣姣的出现还是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本来就如火柴搭房般摇摇欲坠的情绪一下子轰然坍塌。
娄和颂跟她说过,医生建议她及时发泄负面情绪,最好能保持情绪上的稳定,她以为自己前段时间已经保持得很不错了。
薄来心细,很快留意到娄枝秾有些不对劲,低头注视着娄枝秾的双眼,“怎么了?”
娄枝秾伸手撩了一把头发,慢慢呼出一口颤抖的气。
“没什么,走吧。”
薄来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
南山公馆十一栋。
一个菲佣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薄来和娄枝秾,温声细语道:“欧若女士已经在等着您了。”
入户就是挑空门厅,地面上铺着繁复的仿古花砖,墙上精致的花纹古典大气,两边的罗马柱顶起高耸的天花板,吊灯璀璨华丽,家具一尘不染。
菲佣站在木质屏风隔断前,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镂空的木质屏风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道人影。
走进正厅,旋转楼梯下栽着一颗苍松翠柏,配上落地格子窗外宽阔的园林绿景,似乎将大自然的绿意搬了进来,显得整个正厅内生机盎然。
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一个银白头发女人正在和坐在她对面男人攀谈。
娄枝秾看清那个的男人的脸,惊讶道:“哥哥?”
女人和娄和颂同时抬起头。
女人站起身,主动上前,对着薄来和娄枝秾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薄先生,娄小姐,麻烦你们跑一趟。”
薄来微微低头,客气道:“哪里,是我们拜托您,有什么问题自然是由我们上门。”
欧若淡淡一笑。
薄来身份显赫,但他对于年纪比自己大,特别是对这种对这种在自己领域取得辉煌成就的长辈尤其尊敬。
薄来对娄枝秾介绍道:“这位是欧若女士,婚纱就是她请她做的。”
娄枝秾目光落在这位年迈却不减风韵的意大利女人身上。
欧若已经年近七十,但看背影还像个四十多岁的美妇人,她出身欧洲有名的奢侈品家族集团,年轻时在米兰创立了非尝有名的高级成衣品牌。
娄枝秾曾经读到过她的一篇专访,她自身是不婚主义却设计出优雅浪漫的婚纱,带领设计的婚纱掀起了时尚界的一场革命,深受王室贵族的青睐。
她有一个在米兰布雷拉美院读服设的朋友就非常崇拜欧若,对她的采访一次不落,曾经因为欧若退居二线伤心了很久。
没想到她在晚年竟然选择定居在京城。
而且薄来竟然能请得动她?
“久仰大名,欧若女士,”娄枝秾主动伸出手,“您的中文说的真好。”
她曾经去过高定工坊参加法式刺绣的活动,非常敬重欧若这种为事业奉献自己一生的设计师。
欧若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一些,和她握了握手,“谢谢,你也是和传闻中一样美丽。”
薄来和娄和颂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身量相当,又有着相似的气场,对视时目光锐利,看起来两个人似乎针锋相对。
鉴于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薄来勉强退让一步,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欧若对他们说“稍等”,就转身去吩咐菲佣。娄和颂趁机低声问娄枝秾:“你不住原来那个地方了?”
他今天下午让司机去接人,司机却说房东告诉他娄枝秾已经搬家了。
娄枝秾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自己哥哥她和薄来住在水天一居,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薄来见她不说话,主动告知娄和颂:“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娄和颂脸上表情难得有些精彩。
“你……”
第十七章
◎希望薄来不要食言。◎
“三位请跟我来。”
欧若对着他们微微颔首, 娄枝秾受不了娄和颂和薄来之间那种尴尬的气氛,主动上前跟着欧若。
娄和颂蹙着眉扫了薄来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悦。
薄来对那责备的目光视而不见, “枝秾住在那里不安全。”
娄和颂语气冷淡, “不安全的因素是你。”
薄来笑了笑,没再接话。
欧若居住的地方更像是工作室和家合并,长走廊边是各式各样的展柜和打版模特, 上面随处可见压脚、皮尺、裁缝剪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工具。
见娄枝秾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那些展柜上,欧若笑了笑,“都是些年少轻狂炫技的作品。”
走廊尽头是一个明亮宽敞的房间, 三面墙都镶上巨大的落地镜, 其中用帘子隔开一半的位置充当更衣室。
欧若带着娄枝秾进了帘子内去看婚纱, 薄来和娄和颂抬脚想跟上, 却被一旁的菲佣伸手拦住。
“先生止步, 请在沙发上稍等片刻。”
见厚重的帘子被拉上,薄来收回目光, 娄和颂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就这么迫不及待?”
薄来知道他是指同居一事,他低笑了一声,“等了那么多年, 当然迫不及待。”
娄和颂面无表情看着他,似乎在考量他说的话真实性。
片刻后,他淡淡地移开目光。
“你最好是。”
他的视线落在了酒红色的帘子上,开口道:“我只有一个妹妹。”
薄来点点头,语气温和,“我也只有一个未婚妻。”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主儿, 再加上娄和颂对薄来的做法并不赞同, 于是就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菲佣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心道这娄先生和薄先生关系这么差的吗?
“唰啦。”
欧若拉开帘子,娄枝秾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提着裙摆,慢慢地转过身。
欧若在设计裙摆时,采用象牙白珠光缎面,和娄枝秾细腻白皙的皮肤相衬,后背V领设计突出了她漂亮支起的蝴蝶骨,奢侈精致的手工蕾丝显得非常轻盈。
立体的婚纱裙摆,简约流畅的线条,处处彰显端庄优雅。
欧若注意到薄来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眼中含上些许笑意,“薄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娄枝秾的目光和薄来撞到一起,薄来眼中的灼热似乎把她烫着了。
她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薄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各种情绪翻涌着冲上心头,让他难得感到有些失控。
“……很好看。”
薄来感觉自己呼吸都放轻了,仔细听的话,可能能听出他平静语气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细细的颤音。
这是他魂牵梦萦多少年的场面。
“很美。”
欧若见多了新郎这种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笑着转头看向娄枝秾,“主要还是得问我们的新娘,喜欢吗?”
娄枝秾抬起眼,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类似礼服她穿过很多次,但婚纱不一样。
她这一生,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穿上婚纱。
如果让她选择,相比起这种华丽贵重的婚纱,她更喜欢穿着简单的吊带缎面长裙,在都灵随便一个教堂里举办一场轻松简单的婚礼。
但这不是她的婚礼,这是薄家的婚礼。
“喜欢,”娄枝秾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婚纱很漂亮。”
她看向娄和颂,“哥哥?”
娄和颂回过神点点头,“很不错。”
确定款式没什么问题后,欧若戴上眼睛,手里拿着别针,开始现场调版。
娄和颂看着穿着婚纱的娄枝秾,脑中总是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带着个红色的斗篷帽,跟在他后面甜甜地叫哥哥。
当他听薄来说要娶他妹妹的时候,向来清冷自持的娄和颂第一个反应是想打人。
如果不是高中时薄来意气用事,娄枝秾又怎么会离开南中,独自去往都灵。
一想到这些往事,娄和颂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
他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薄来,薄来松散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一双湖水般沉静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娄枝秾。
他看得很认真,很专注,似乎关于娄枝秾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因此没有注意到娄和颂的眼神。
如果娄枝秾这时候抬起眼,就能发现,薄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深藏在底下的温润的爱意。
就像很多年前,在安静的教室里,他看着娄枝秾坐在画架前,心情好像跳跃在她发尖的闪闪光粒,惬意又愉悦。
“好了。”
欧若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跟。
“我去记录一下,”她把手上的工具交给菲佣,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两位先生可以再欣赏一会儿我们美丽的新娘。”
“咔嚓”一声,门被菲佣轻轻带上,娄枝秾的目光投向娄和颂,似乎有些无措。
娄和颂站起身,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纱,开口问道:“真的喜欢?”
娄枝秾点了点头。
薄来猜到他们也许有话要说,贴心地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许久未见面的兄妹。
“哥哥,”娄枝秾偏了偏头,低声道,“结婚的时候,你来送我吧。”
“好。”
娄枝秾婚礼这种重要场合,他也不想让娄格扫了枝秾的兴。
“会不会怨我?”
问完,娄和颂顿了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应该再留你两年的。”
“不是薄家,也会有李家王家,”娄枝秾脸上的笑意有些淡,“比起别人,薄来……起码我还熟悉一点。”
娄和颂沉沉地“嗯”了一声,“以后受了气,别怕提离婚,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
他从小就当成宝贝,一路护着长大的妹妹,他当然希望她能生活得自在又幸福。
娄枝秾对着他弯了弯眼角。
看到她的笑容,娄和颂不由自主地想起薄来跟他提出要和娄枝秾结婚时,说的那一番话。
要不是那一番话,他也不会默许薄来出现在娄枝秾身边,更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娄和颂看着正在摘头纱的娄枝秾,目光沉静如水。
希望薄来不要食言。
*
菲佣辅助娄枝秾换下婚纱,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薄来和欧若在闲谈。
“我听薄先生说,你曾经在都灵美院上学,是吗?”欧若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娄枝秾,感到一阵亲切,“我曾经在佛罗伦萨美院待过一阵子,当时我有一个朋友叫Emanuele,现在应该在都灵美院当教授,你认识吗?”
娄枝秾听到熟悉的名字,仔细回想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
“……您是Emanuele教授口中的Auro?”
“没错,就是我,”欧若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些怀念,“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的学生。”
不怪娄枝秾没想起来,欧若在意大利的名字不是Auro,娄枝秾完全没把她和Emanuele教授联想起来。
当时Emanuele教授在给她们上课时,讲起过Auro女士,她们还曾悄悄讨论这位Auro女士是不是Emanuele教授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当时教室里有些嘈杂,Emanuele教授叼着个大烟斗,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本来约好的时间被欧若单方面延长,娄枝秾给欧若看了自己手机里和Emanuele教授的合影,欧若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Emanuele,末了忍不住笑道:“他怎么留了长胡子。”
欧若从娄枝秾口中得知不少关于这位老友的近况,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