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一定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裴晟永远不会戳穿她。她走到这个位置有多难,明里暗里付出多少代价,裴晟只会比她更盛。
她心里有落差,是在想,司珩会不会觉得她的准备工作做的太差?
关绮心里明白,秦蓁急着了解司珩,无非是她查不到太多东西。当一个人专业能力无懈可击,背景又硬,对手找不到突破口,就只能从他的私生活入手。
秦蓁耸耸肩:“听说他挺会玩,早几年在拉斯维加斯一晚上赢了七万美金,还为唐人街一个中餐厅老板的女儿打过架……以为会是个富贵浪荡公子哥呢,不过也说不准,人心难测。”
关绮的脑子里晃过那晚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和司珩从警察局大厅走出来时带血的唇角。定了定神,她看见司珩把小姑娘抱进后座的安全座椅,又替卓然关上后座车门后,才回到主驾。
她问秦蓁:“还要跟吗?”
“不跟了。我看卓然对你印象挺好的,你对她评价也不错,回头你试着交交这个朋友。”秦蓁又感叹一句:“她哪儿像是当妈妈的人啊。”
秦蓁也有个女儿,离婚后判给了前夫。她每个月陪伴一天,会给女儿准备满满一后备箱的新衣服跟玩具。
人总是很矛盾。她明明很爱自己的女儿,离婚时也有能力争得抚养权,可她没有。
关绮原本以为是她前夫家的环境更利于小孩成长,后来发现也不是。
如果司珩也去查秦蓁的私生活,内容一定比他精彩。但他不会。
他从来都不屑玩需要背地里较量的游戏。
隔天关绮在停车场停车,财务部主管沈京津主动走过来跟她打招呼:“早!上个月秦总这边的报销表格你可能得重新替她做,辛苦了。”
关绮虚心地问:“这次做的跟之前都一样,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京津上下打量关绮一眼,她进公司快两年了,怎么还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他蹙眉:“关绮,今时不同往日了,送你三个字。”
“您说。”
“识时务。”
到秦蓁这个级别,比起给公司创造的庞大价值,每个月多钻一两万报销额度的空子或许算不了什么,可违规就是违规了。不过沈京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刚才手腕上还戴着他生日那天,秦蓁送给他的手表。
关绮装作去车里拿东西,错开了跟沈京津一起上楼的步伐。
她给秦蓁发消息:秦总,财务部有动作了。
秦蓁上午去一家网络科技公司的战略部开会,这是她月初刚谈下来的案子,正在跟甲方共度艰难的磨合期。收到关绮的消息后,她心中一声嗤笑。
她回关绮:你觉得裴总和咱们这位新领导会拿这个开我刀?
关绮觉得“识时务”这三个字不可能出现在秦蓁的字典里,但她不拿主意: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秦蓁:不改。就让沈京津这颗墙头草和他的草包领导给我驳回。
关绮:好。
下午沈京津又来找关绮,语气不如早上客气,“麻烦你再改一下。”
关绮装作头疼:“沈主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改了。这些都是秦总的吩咐。”
“那我只能让我们老大出面了。”
“哎。”那就让你的草包领导出面吧。
人走后,舒宁递给关绮咖啡,悄声说:“得罪他,以后有的你烦。”
关绮摊手:“我还怕烦嘛。”她哪一天不烦?
“明天我又要出差了,这次得去一个月,可惜啊,要迟点才能看到咱们新老板的真容了。”
“出差多好呀。”关绮笑笑。出差是远离战场。
“你记得随时跟我汇报战况哈,还有新老板到底是不是照片上那么帅,你也得如实告诉我。”
关绮比了个OK。
秦蓁一整天没露面,关绮在露台上看了一整个黄昏。夕阳笼罩在关绮看似纯净的脸庞上,她心里不敢有一丝懈怠,细细计算着司珩正式上任的时间和她手里的牌。
还有六天。六天,会是她跟秦蓁最后的相处时光吗?
临近下班时,秦蓁发给关绮一个坐标,说:求证一下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司珩的。打车过去。
关绮打车到一间国际幼儿园门口,此时已经放学,只剩几位老师正准备离校。
老师们交谈着几个小孩白天在学校里的表现情况,两位外教攀谈时讲的是英文。
关绮找准时机,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出现在外教面前。她故意用纯熟的英文对老师们说:“请问我来晚了是吗?Peggy是不是已经被她父母接走了?”
“请问你是?”
“我是Peggy父母的朋友。”
“哦,Peggy被她爸爸接走了。”
他真的做了爸爸?关绮往胸腔里压进一根刺,拿出司珩的英文名验证:“Ryan这个人真是的……”
老师安慰道:“下次你们提前约好。Ryan很爱Peggy,但凡他来接,总是第一个到。”
关绮坐在便利店门口喝掉两杯冰美式,冷风刮过她的脸,胃里翻江倒海的疼,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受是身体上的。
她正想给秦蓁发消息,秦蓁给她发过来两张照片——
一张是昨晚她跟踪司珩跟卓然时,被不知道司珩还是卓然反拍的。她开着秦蓁的保时捷,坐在主驾,车里没有秦蓁的影子。
另一张是大概一刻钟前,她在幼儿园门口跟老师搭话。从视角来看,拍她的人就在街对面。
关绮心微微下沉,很快又被她捞起。
她正思考这照片是卓然还是司珩拍的,秦蓁说:司珩发给我的。
关绮阖了阖眼皮,他果真瞧不上这些摆不上台面的小动作。
秦蓁还在想对策,关绮调整好状态,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秦蓁声音有些疲倦。
关绮声音很弱:“秦总,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是我太笨了。”
秦蓁当然没有怪她的意思,但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关绮又道:“秦总,我跟了您这么久,我想让您赢。我也不想让你丢掉面子。”
秦蓁淡笑一下:“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她的脸面已经丢掉了。
关绮咬了下下唇,磕磕绊绊地说道:“他这么帅,又这么有才华,其实我当年是听说过他的。只不过我跟他差距太大,我内心自卑。我这样一个资质愚钝的姑娘,去爱慕一个天之骄子,是不是也说得过去?又出于道德,我还得求证一下他有没有家庭,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关绮只是点到为止,却构建了一个精妙的谎言。
秦蓁半晌没吱声,这样的关绮让她刮目相看。隔了好一会儿,她感叹道:“我有时候会分不清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秦蓁还是给关绮提供了司珩的住址,想看她这出戏到底怎么演。
关绮喝了一整瓶烧酒才去,按下门铃的时候,她心正式开始撕裂。
卓然来开门,看到一张醉后微醺的脸。她惊声道:“关绮?”
关绮客气有礼,对卓然微微点头:“Zoe好,请问司珩在吗?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请进。”
关绮进门,看见司珩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手边摆着凌乱的文件夹。
男人穿纯黑的衬衫,抬头的一瞬,凌厉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住她逐步崩塌的自尊。
关绮顿时忘了台本。她走到司珩面前,借着酒劲对他说:“我知道不可能了,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司珩,我很后悔跟你分手。”
司珩看着关绮的眼睛,想确认里面正在打转的液体是不是传说中鳄鱼的眼泪。
关绮的语气忽然变得急促,带几分微弱的不可抑制的哭腔:“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好累……”
司珩倏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留给关绮一个冰冷的背影。
卓然拿来纸巾,试图将关绮扶至沙发上坐下。
关绮却轻轻推开她,努力挤出微笑:“小姑娘很可爱,祝福你们。司珩,祝福你。”
说完关绮跑出门去,跑进冬夜凛风里。
就像秦蓁说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也分不清刚刚那些到底是真话还是台本。
可她不想分清了。
卓然叹着气去拿自己的大衣,“她喝多了,我去看看吧。”
“不用。”司珩转过身,抬手指了指餐桌上的点心,“晚点带一些回去给Peyyg。”说完回到沙发上,打开他的笔记本。仿佛刚刚无人来过。
今夜风大,卓然绷了绷唇角:“我还是去看看吧。”
司珩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我认识几个靠谱的猎头,待会儿就把你的简历发过去。”
“……”卓然识时务地坐回他对面,“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管理咨询部的人才结构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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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每晚七点左右更新。
第3章
◎坠落。◎
秦蓁的车等在马路对面。关绮没时间再缅怀过去,调整好情绪后,上了秦蓁的车。
“喝酒了?”秦蓁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关绮喝不下任何东西,她的胃被冰美式跟烧酒弄坏了,现在很想吐。
秦蓁看着她狼狈的脸,问:“他什么反应?”
关绮迷糊地摇了摇头:“秦总,我头好晕。”
“我知道你不会喝酒。”秦蓁拍了拍她的背,“想吐就吐,不用怕把车弄脏。”
关绮还是摇头。
车开过三条街,秦蓁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她点开——
司珩:管好你的人。
秦蓁心事落定,靠边停车,替关绮捋了捋乱发:“为什么愿意帮我?”
关绮打开车门,哇地一声吐在水泥路面上。
“麻烦您把纸巾盒递给我。”吐完后,关绮虚弱地对秦蓁说。
秦蓁扔给她一包纸巾,看她蹲在地上清理污秽。她喜欢穿深色的衣服,能低调地融进任何一个漆黑的夜晚。
人的道德感跟秩序感是很难伪装或是在短时间里形成。关绮就是一个教养很好、又懂得拿捏人际交往分寸感的女孩。
关绮晚上没吃东西,吐的都是水。清理完,起身时,她觉得身上有点疼,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发烧了。这几年她强迫自己运动,饮食上也算精细,几乎没有生过病。今晚就这样拿了苦情人设,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天意。
秦蓁送关绮回家,快到时,随口问她:“一个人住害不害怕?”
关绮习惯了。妈妈走得早,爸爸在她上小学时踏上去美国追梦的旅程,她早早适应了孤单。高一那年,她去到波士顿,爸爸征得她的同意后,娶了一个温柔和善的日本女人,生下一个可爱又顽皮的弟弟,她又开始了热闹又孤独的青春期……
她回国发展的选择,让听者把原因归结于她的重组家庭,猜测她父亲或者继母没有给她太多关爱。秦蓁也一直以为是这样。
“春节要去美国看你爸爸吗?”秦蓁问。
关绮摇摇头。
就在秦蓁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关绮平静而哀伤地开口:“秦总,你待会儿能陪我上楼吗?”
秦蓁一怔,她们共事快两年,但始终没有踏足过对方的私生活。
关绮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有点难过。”
秦蓁怜爱地点点头:“好。”
关绮回国前,爸爸把她妈妈生前留下的房产跟自己一笔积蓄通通给了她。她挑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地段,全款买下这套小面积高层住宅。
秦蓁对这个小区不陌生,她的第一个跳板就曾住在这里。她还在这里见证了一起精神病杀人未遂的案件。
秦蓁进门,关绮的家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乱中有趣,烟火气不太重。关绮的照片特别多,相框也多,可几乎没有什么单人照,上面都是她跟另一个女孩的合照。
“关绮,你是?”秦蓁向来心直口快。
“是什么?”
秦蓁指了指照片:“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如果她喜欢女孩,那她很多与众不同的个性就可以说通了。
关绮垂下眼眸:“这是我姐姐。”
“你有个姐姐?”
“是邻居家的姐姐,比我大六岁。我爸出国后,有八年的时间,我一直跟邻居一家生活在一起。”
秦蓁试想了一下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小关绮依托邻居照料的情形,想来她跟这家人感情甚笃。她抿抿唇,问:“那你姐姐现在呢?”
关绮揉了揉鼻底:“走了,车祸。”
秦蓁说不出话来了。
关绮忽然跑回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跟明信片,“我十六岁就去了美国,姐姐怕我不适应环境,经常写信安慰我。她跟你一样,是个聪明漂亮又冲劲十足的人,我一直在想,如果她活着,现在肯定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秦蓁翻开其中一封信,女孩字迹工整秀气,亲昵地称呼关绮为猫猫。
“猫猫是你的小名吗?”
关绮:“是她说我像猫,才这样叫。”
亲爱的猫猫,今天妈妈做了你喜欢的糖醋鱼,开玩笑问我能不能发国际快递给你,我们真的太想你了。你怎么样?最近语言有没有提升?跟同学们相处怎么样?有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啊?听说关叔叔恋爱了,希望他的女朋友是你喜欢的阿姨类型,如果你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大胆跟叔叔说出你的想法……
秦蓁是拒绝煽情的人,没再往下读。她看了看关绮微微发红的眼睛,好像弄懂了一些事情。
她给关绮热了一杯牛奶,“喝完早些休息。”
关绮嗯了声:“谢谢您送我回家。”
秦蓁走到门口,回到看关绮低头整理信件的影子,顿住了脚步。半晌后,她对关绮说:“如果我能像你姐姐那样,成为你可以安心依赖的一颗大树,我会很荣幸。关绮,打起精神来。”
关绮克制地忍住哭腔:“好。”
听见电梯下降的声音后,关绮清醒地起身,吞下两颗退烧药。药效所致,她很快带着疲惫入睡。
隔天一早,她打开微信,秦蓁让她替自己去参加一个投标。卓然也在昨天较晚的时候发来一句问候。
她回卓然:谢谢关心,一切都好。
投标会开始之前,秦蓁又发来消息:百达跟润泽是死对头,润泽并不是真心想要中标,但他们喜欢百达志在必得的野心。如果有一天,赛宁真的让我们扫地出门,润泽或许是我们的退路。
秦蓁言辞隐晦,关绮却懂,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参与串标和恶意抬标。这半年来,裴晟在业务方面放权给秦蓁,秦蓁乘着权力的东风,做了不少顺水人情。
保险起见,刚一脚踏进旋涡的关绮打电话跟秦蓁确认具体操作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