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杜苏拉——戈鞅【完结】
时间:2023-04-17 17:24:06

  “鸟哥,你说的究竟是书里的角色,还是现实中的人?”
  “我刚才说的都是小说设定啊,现实中遇上罪犯,还是赶紧跑啊。”
  “……”
  林渡觉得,自己又在白恒身上浪费了有意义的十分钟。
  第四天,林渡被何家兄妹从游戏里薅出来,组了个负能量局。
  何崇光进口的一批海鲜在港口检验结果不达标,要办理退港审批,现在货运商,进口代理商,海外供货商几方互相扯皮,何崇光的流动资金又流不动了,回家找何家老爹借钱,被骂了个狗血临头,一分钱没借到。
  何宝贤精心撰写的一帆集团专题被上司给毙了。上司是个说话嗲声嗲气的大姐,张口闭口都是年轻人喜欢那个,年轻人不喜欢这个,感觉她比年轻人还懂年轻人。大姐还劝她,说阿宝你的背景大家都知道的呀,没必要卷成这个样子让大家难堪嘛。
  至于林渡,二次失恋,三观破碎,交稿无望,一头的乌云更是突兀且明显。
  一顿饭吃得,长吁短叹,败兴而来,绝望而归。
  第五天,林渡起了个大早,决定远离家里沙发、床、游戏的诱惑,去个人多的环境静心修稿。
  他找了个口碑不错的咖啡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上午,就写了两百字。
  他脑海里想的,不是小说里的女主角。
  他满脑子都是苏拉。
  苏拉表面上强势又冷漠,日常却很好相处。选餐厅,看电影,她都乐于听取他的建议,尝试新鲜事物。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还善于倾听。
  林渡是个脑子里日常跑马的话痨,没人制止的话,他能从帝企鹅聊到北极熊。但不管他说什么,苏拉都能听得进去,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对他的天马行空嗤之以鼻,偶尔还会因他的冷笑话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苏拉有他羡慕不已的果断坚定,却竟然不鄙视他的软弱幼稚。林渡遂确信,他遇到的是爱情。
  他爱上的这个人,真是个罪人吗?
  记忆像滴滤咖啡,零星地滴入他脑中的马克杯。他蓦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们在一起三个月,除了宣告分手,唯一的一次矛盾。
  那天,林渡来接苏拉下班,在写字楼大堂遇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男人五十多岁,两鬓灰白,穿保安制服,不是写字楼里的那种干净的制服,而是满身灰尘,像从哪个刚爆破的采石场刨出来的。他张开双手,堵住苏拉的去路。
  林渡将苏拉拽到身后,男人便尴尬地笑着,松弛的太阳穴攒起漩涡般的皱纹:
  “苏大律师,男朋友这么帅啊?”
  “你就借我一次吧,就一次。”
  苏拉在林渡手臂上轻拍两下,从他身后转出来。
  “不可能。”
  “两万,就两万!去年我投的那个P2P,老板卷钱跑了的那个,你还记得不?现在开始统一清退了,说是我那十六万都能退,就是要先交一笔两万的税。我不交,别人交了,清退款就先退给别人了。你看这……”
  男人机械地咧着嘴:
  “苏大律师,你就再帮我这一次吧,好歹……”
  苏拉凌厉的目光蓦然一闪,将他剩下的话语吓了回去。
  他焦虑地抿着嘴:
  “为了这十六万,老婆要跟我离婚,儿子也不认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还睡在老板房里给人看大门。鹤市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借钱?不然我去偷,去抢?”
  “你卖血卖肾,抢劫跳楼都跟我没关系。”
  苏拉冷漠地撇开脸,拉起林渡就走。
  刚走出大门,林渡猛地“啊”了一声。
  “苏拉,P2P平台破产清退,从来没听说还要先交税的,该不会又是个新型骗局吧?”
  苏拉挑起眉,林渡这才想起眼前站着个律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这你比我懂得多。”
  忽然又奇怪:
  “既然你也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他这又是个骗局?”
  “你觉得我应该借钱给他?”
  “当然不是。但是至少提醒他一下吧。被骗一次已经很惨了,何况被骗第二次。”
  “我有义务提醒他吗?”
  林渡愣了一愣,这才注意到,她脸上超乎寻常的讥讽。
  “你不是律师么?”
  苏拉:“我今年的法援案件已经接满了。”
  “不是这个问题。”林渡突然笨嘴拙舌起来。
  “我是觉得,多说一句话,能帮别人免去一场灾祸,也算积德行善了。”
  苏拉像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她双臂环抱,后退了一步:
  “那我,哪一点像个善人了?”
  林渡语塞了。这样愤世嫉俗式的自嘲,是他所不喜欢的,仿佛两人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苏拉唇角勾起:
  “你想积这个德,你去跟他说啊。”
  她越是挑衅,林渡就越想和她对着干。
  他便掉头回去大堂,男人还手足无措地站在大理石圆柱的侧边。
  林渡将自己粗浅的了解和判断的依据简单对他说了一遍,认真地警告:
  “这位大叔,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现在骗子太多了,街上天天大喇叭放着防范电信诈骗呢。实在不行,你去派出所问问……”
  男人的神情从充满期待,渐渐变得不耐烦,听林渡说去派出所,他脸上突然出现怒意,劈头啐了林渡一口:
  “妈的你不借就不借,耍着老子玩儿呢?你以为老子是傻子?被骗一次,还能被骗第二次?”
  林渡:“……”
  “平台都破产了,就那么点钱,去了派出所,都被国家没收了,还能轮到我?个白眼的小崽种,当个破律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呸!”
  男人又飙了几句脏话,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渡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等他醒悟过来,走出大堂去找苏拉,苏拉已经不见了。
  那一整天,苏拉都没接他电话。到了第二天,却突然好了,当做这事没有发生过。林渡诚心诚意地道歉,苏拉却说,都是小事。
  现在看来,她懒得计较,也是因为从未打算和他长久交往吧。
  作者有话说:
  改自己的核心情节这种事,我写得真是又悲伤又有共鸣~
第31章 殷红的郁金香(6)
  咖啡厅的服务生送上一个带猫咪爪印的陶瓷杯, 手冲咖啡浓香扑鼻。
  林渡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叫住她:
  “这不是我点的咖啡。”他指指桌上的纸杯,“我点的已经上了。”
  “请您喝的, 不要钱。”
  服务生――一个瘦弱苍白的中年女人――拘谨地笑了:
  “这是我自己冲的,乌……什么达水洗,我刚学, 冲得不好您别介意。”
  林渡觉得她有点眼熟:
  “我们是不是见过?”
  服务生回头看了看柜台, 其他同事都在忙, 并没有注意这边。
  “我认识您,您是苏律师的男朋友。”
  自从认识了苏拉,林渡已经习惯“苏律师的男朋友”这个称呼了。
  他想起来,他第一次去天影所, 碰上苏拉脚踢渣男, 踢的就是这位陈女士的丈夫。哦, 现在应该叫前夫。
  后来他和苏拉开始恋爱, 去接她下班的时候,又在天影所见过陈女士两次。
  “我就是想请您喝杯咖啡, 苏律师是个好人。”
  林渡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在公共场所接受陌生人的有偿服务是一件心安理得的事,但这人变成了熟人,服务变成了无偿, 一切就尴尬起来了。
  “陈女士,您太客气了。”他想想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和苏律师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陈女士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苏律师这么好的人!”
  ……你大概不经常上网。林渡在心里默默地说。
  柜台有人叫了一声。陈女士胡乱应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掉过头来对林渡说:
  “你是不是嫌她工作忙, 不顾家?结了婚就好了, 女人嘛, 嘴上再要强,还是会以家庭为重的。”
  “呃……”
  林渡相信,那个工作狂这辈子都不会以家庭为重的。
  当然,这对他不是什么问题,他可以以家庭为重。
  陈女士越说越激动:“苏律师这么心善的人,天上地下都少有啊。”
  陈女士絮絮叨叨地道出她离婚案件的始末。
  她前夫是个建筑包工头,早年经济上还比较宽裕。婚后她做了十年的家庭主妇,家里的财产都掌握在前夫手里,大事都是他说了算,孩子也认为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妈妈则是个废人。当她有一天突然醒悟,自己的婚姻和别人的婚姻不一样时,没有人相信她的丈夫是个变态。
  后来,前夫生意失败,对她的家暴和精神控制逐渐超出了她能忍受的范围。他很聪明,从不在别人能看到的地方留下伤痕,不给她钱,不给她吃饱饭,说她在减肥,不让她自由使用手机。更多的时候,他享受的是作为她主宰的感觉。他会不经意地给她看自己收集的刀具,看网络上找到的血腥暴力的照片,在她耳边描述如何□□她,肢解她,并且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离家出走。
  为了离婚,陈女士无数次求助亲人,朋友,居委会,还去过司法援助中心。前夫很会演戏,连父母都认为她是犯了癔症,劝她好好珍惜现在的家庭。法援律师也觉得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所谓的家暴,更多是存在于臆想中。
  她尝试过自杀,多次的自杀记录更是被丈夫当做她精神不正常的证据。
  每一次的求助失败,换来的都是更凶狠的毒打和威胁。她浑身赤**裸地被关在卧室里,口里塞着毛巾,听着孩子去上学的脚步声,心想,也许这就是终点。
  但她终究没有放弃。
  最后一次去司法援助的时候,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幸运的是,那天她遇到的值班律师是宁夏。
  宁夏认真听了她的讲述,给出的建议和之前那个律师一样。以她的讲述,很难做家暴立案,除非她能保留更有效的证据。
  陈女士绝望了,活着尚且艰难,要怎样才能在禽兽打造的牢笼里拿到证据?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宁夏叫住了她:
  “我的带教律师特别厉害,我可以帮你问问她。”
  宁夏打了一个无比漫长的电话。放下电话向她走来时,宁夏冲她微笑:
  “苏律师说,你的案子她接了。”
  陈女士跟宁夏来到天影律师事务所,见到了苏拉,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苏律师看起来很严肃,也没什么耐心,不像宁律师那么友善。但她打扮得干净利落,端庄大方。
  她会愿意和自己,和那个心理变态的男人产生联系吗?
  陈女士忍不住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没有钱。”
  她自己没有一分钱在身上,前夫生意失败,家庭财产几乎赔尽,打赢了也收不到律师费。她知道,有点本事的律师都忙着挣钱,不会接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苏拉似乎很忙,一边低头处理手中的文件,一边说:
  “律师费可以延后支付。等官司打赢了,你有钱就一笔交钱,没钱就打工分期还。”
  陈女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她第一反应是对方是骗子。
  可是她有什么值得人骗的呢?
  “你不怕我缠上你们吗?”
  她以前见过的律师,除了怕收不到律师费,更怕被她缠上。绝望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句话让苏拉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
  “我不怕缠,有胆子你可以试试。”
  这话说得有点吓人。陈女士往后缩了缩,有点搞不清她究竟肯不肯帮忙。
  她想了想:
  “我老公是个很可怕的人。真的能打赢吗?”
  “不要怕。”
  苏拉勾起嘴角:
  “……恶人,当然要恶人来磨。”
  咖啡厅里,陈女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苏律师给我找了新的住处,帮我补办所有的证件,告诉我怎么和孩子解释自己的处境,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录音,怎么装摄像头,怎么引导我老公说出他以前说过的话,承认他做过的事,还帮我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我老公找上门去威胁苏律师,说要开车撞死她。谁知道苏律师比他还狠,说那我现在先撞死你。我第一次见一个女人比男人还恶,我老公当时就怂了。”
  “后来,他又来骚扰我,被警察抓了几次,关了半个多月,出来后就没敢再来找我。”
  “我现在每个月工资有五千多块,除了自己吃穿住用,能攒下三百块还给苏律师。苏律师每个月都盯着我还钱,还提醒我涨了工资要多还一点给她,让我好好干。”
  她有点骄傲地扯了扯身上的围裙。
  “我现在,已经可以学冲咖啡了,只是还不能卖给客人。以后我当了店长,就能租个大点的房子,把孩子接过来,也能把欠苏律师的钱还完。”
  咖啡厅的店长走过来,拍了她一下:
  “陈换儿,你怎么回事,别在这里骚扰客人!”
  陈换儿说着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早已忘了时间,这下猛地惊醒,连连道歉。
  林渡制止了她:
  “是我缠着她一直问,不好意思。”
  他向店长笑着点头:
  “她送的手冲咖啡,乌干达……什么来着?非常好喝。我就是想请教一下,有什么诀窍。”
  陈换儿眸子亮了亮:
  “乌干达水洗,萃取时间建议在两分钟,水温在88度到94度之间。如果您感兴趣,我们店里也有整包的咖啡豆供您购买。”
  跟在店长身后往回走的时候,陈换儿又扭头看了看林渡。
  林渡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苏拉下班回到家,出乎意料地,一室通明。
  “回来了?”
  林渡坐在餐桌后,面前是两个她没见过的新马克杯。
  “喝咖啡吗?手冲的。我第一次没经验,你别嫌弃。”
  苏拉看了眼餐边柜,果然多了一个小小的磨豆机,和一个咖啡滤壶。这人,又开始冲动消费并擅自给她添置物品了。
  今天的林渡和往常很不一样,没有委委屈屈地窝在门外扮可怜,也没有愤怒不解地质问她,更没有震惊失望地瞪着她。
  他好整以暇,舒适得如同坐在自己家的马桶上。
  苏拉沉默一会儿:
  “我明天就把进门密码改了。”
  林渡泰然自若地笑笑:
  “没关系。”
  他站起身,两步就跨到她身前,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把她压制在自己和门之间,嘴边噙着一丝痞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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