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王弘升哭笑不得,“我也想要穿新的,你就当是陪我。”
“你——”王母抬起头打量了儿子一圈,“你也帅,你穿麻袋都好看。”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吃力地站起身,洗了洗抹布就打算出门。
手机响了。
王弘升心底一沉,王母堆笑道:“好,好。”就回头跟儿子道歉:“……临时找我去,说加班,让我陪孩子在家,顺便洗洗涮涮收拾屋子。乖宝你自己在家待会儿,哦。”
“噢。”王弘升闷闷地。王母换上禁脏的衣服,“中午点份儿外卖,别客气。”
“当然了,我还能委屈自己?”王弘升换上一副不屑地表情,心里暗道:怎么让妈看出来了,难道是跟苗苗混太久的缘故?
王母很迅速地出去了,王弘升晾好衣服坐在家里,把自己家的窗帘桌布垫子床单什么的都给塞到水盆里泡上洗衣液。他突然一打滚,十点过了!
十点钟班里要开小班会来着,他点进APP一看都过去十分钟了,再进入,果然得到苗雨晴一句批评——同学,太阳晒屁股啦!
班会说的是下学期的课程内容和提前要预习的知识点,还有假期作业在年前的完成情况。苗雨晴在最后夹带了一些私货,说一说杜雨晴的事,并说不愿参与的可以退出,反正大家都是非实名。
结果居然没人退出,还曾加了一个。苗雨晴道,并不是想做什么欢迎仪式这种虚的,是她通过了解发现杜雨晴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也许温暖的班级环境能让她变得更好,希望大家能给她及时的鼓励。
“我们初二(6)班是一个和谐的班集体,这句话作为学委,我一直没有落实,只是每次班会都挂在口头上。可是我们的班集体真的和谐吗?每个人在班级里都快乐吗?就连我,都曾经产生过厌学的情绪。不能这么下去了。”
“我们初二(6)的改革自苗雨晴始。首先是,我建立了一个匿名投稿箱小程序,每个人都可以随时匿名投稿,倾诉自己在学校的一切。至于投稿箱的安全程度——我不说了,大家自己看吧。这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浙江一所中学的创意,他们利用这个投稿箱解决了三起校园暴力问题。其实没那么严重,也可以说说自己的心情,吐槽一下作业的不合理什么的——别告诉我没有哦,每次Q群匿名聊天大家可挺嗨的。”
一阵笑声。
“为了防止有人享受告密的快感,对于告密者我们有惩罚。后台由我进行审核,如果发现有人把别人的隐私公之于众,请大家进行举报并发送给我。比如发现谁和谁搞暧昧啦,关你什么事,嘴欠呢。”
这回连王弘升都笑了。
“杜雨晴在班里一直是个有些安静的同学,似乎每次除了作文课上,其他时间都被默默忽略了。我希望等杜雨晴回来时,匿名投稿箱里的“杜杜专栏”能装满对她想说的话,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只要真诚。总之最后,感谢大家。”
王弘升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班会结束,他主动给苗雨晴去电话,鼓励他继续做下去。苗雨晴说:“那你就多写点,支持我的工作。”
“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要对她说的话了。”
王弘升在班级里作为“男妈妈”,对每个同学都有些不一样的了解。比如杜雨晴,其实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有时候晚上等聂阳问题或留堂背诵,在班里没事干,就帮他摆桌椅,换水。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你们还真挺像的。”苗雨晴道,“一个女妈妈,一个男爸爸。”
“终于有人把这两个词换过来了,我很舒适。”王弘升放松地说,“她脾气比我好,每次都是她等聂阳,从来没有聂阳等她,她也不生气。”
“聂阳……”苗雨晴欲言又止,这几天她一直挺纠结,感觉不该揭同学的短,但王弘升似乎一点不知情。“聂阳每次对杜雨晴说话都好凶啊,杜雨晴看着怕怕的。她还总让杜雨晴陪她做事,有时候我们聊着天,她就把杜雨晴弄走。还有啊,有一次我听见她说自己家保姆受伤了,让杜雨晴给她家当保姆,说她需要锻炼。不就是讽刺她胖嘛。”
王弘升没说话,苗雨晴想起他是男生,补充道:“可能你听着没有这个意思,但她绝对是有这个意思……虽然杜雨晴总说聂阳不太会说话,但聂阳对我们都挺好的,就是对杜雨晴不怎么样。听说过恋爱脑的,她这叫什么,友情脑?”
“其实我听着有这个意思。”王弘升想,自己也没她以为的那么迟钝。他只是男生,都是人,思维逻辑有什么不同的。他又不傻。
“哦吼,不说这个了。”苗雨晴晃晃脑袋,把不好的事情抛在脑后,“还是说说你吧,过年忙了什么?有没有时间出去玩玩?我和嫣子她们去密室,三女两男缺一个,你去不去?”
王弘升根本没听进去苗雨晴的话。
“你说她家保姆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抓着手机问。
“啊?”苗雨晴也不记得了,“今年九月份?啊不,去年,她说的是她家保姆瘸了。什么情况?”
王弘升心里,升起一股疑云。自己妈妈这份月嫂工作是去年年初找的,工资高,但很忙,比上一份工要忙几倍。妈妈跟他说主人家里有个“小孩”,他就以为是个很小的孩子,其他的妈妈并不愿多说。去年九月份,妈妈在收拾瓷器柜子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去,摔伤了腿,不过很快又去工作了。她说那家的小孩很依赖人,不愿意新保姆来。
难道说……
王弘升很想问清楚,可是妈妈不喜欢跟他讲自己辛苦的事,怎么跟妈妈开口呢?
第62章 二十六,写日记
中午,火车上乘客各自午觉,不午觉的——比如杜雨晴,继续写日记。陆娜自从听说了自己可能被写进去之后,就着重要求杜雨晴描述她的“动人的风姿”,比如蜈蚣辫和泫雅法卡,还有这身衣服。还说要突出她的特点,让她变成一个讨喜的人物。
“只是自己写着玩。”杜雨晴道,“要这么认真吗?”
“当然。”陆娜道,“注意形象是我的个人信条,女人要自信满满又优雅迷人。”
“你很迷人。”阿锴说。
俩人对于“有爱大声说出来”贯彻落实得非常好,简直是过分,每天都要说几百遍我爱你。别说,陆娜心里觉得自己还真的更爱他了,是从“依靠”转变成真正的爱情,吸引她的从阿锴的温柔,变成了他磊落的内核。
阿锴给她讲了自己的前女友,陆娜讲了追求过她的那些男孩,阿锴问,有成功的吗?陆娜说她没有。
“看着姐姐们一个个被家里反对的对象,我觉得自己如果恋爱,对她们是一种刺激。”
只有阿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冲动,他的坦荡勾引她继续冲动,有他在,她真的变成了勇往直前的幸福女孩。
金启辛在打瞌睡,他坐在叮咚身边,试图跟叮咚玩。可叮咚说他无聊,不跟他玩。
“你不喜欢捉迷藏吗?”金启辛问,“踢铁盒子,摔跤打架!”他小时候都玩这些。
“不喜欢,我想玩做菜。”叮咚说,“用杨树叶当盘底,迎春花当配菜,浇上串红的花蜜,切切切。”他拿出一张绿色卡纸,“我们画画吧。”
“那你当勇者,我当邪神,我们战斗!”金启辛比出拳头做了个标准的准备姿势,叮咚奇怪地看着他:“你没有侵犯我的领地,战斗的意义是什么?人类有义务维护和平。”
“啊哈。”金启辛讪讪地把拳头放下了,转头跟隋风说:“小男孩这么养不好,还是要运动。我们家虽然是两个女孩,小时候我都让她们到处跑,疯,野!也不能光学知识,得强壮。男孩更是。”
“没办法,”隋风道,“他不喜欢。有时候他/妈跟他在公园打一会儿充气排球,一小会儿,他只能接受这个。其他运动都不行,跑步跳高,跳绳都不喜欢,一点不做。”
金启辛点头。原来男孩也有这个样子的,文文静静的。他又问:“哎,他随他/妈姓,你家里有意见不?”
“有。”隋风笑得很隐秘,“我说你们再闹,我也改姓毕。”
“你这就过分了,哪有这样的?”金启辛奇道,“夫随妻姓?时代急先锋,打响母系社会第一炮。”
“也不全是,”隋风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也有一个姓毕的姥爷。”
金启辛抚掌大乐,直拍自己大腿。隋风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盯着他:“你跟你老婆抢孩子,为了让她们姓金?”
金启辛不置可否,道:“我的孩子,我养她们的时间比我老婆多。不,是前妻,ex-wife。我真喜欢她们,我想陪着她们长大。兄弟,我金大头从不说谎。”
“我不是说你怎么样,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我是问你有没有。”隋风对金启辛进行一个安抚,“我是想帮你出主意,你要是把我当外人我无所谓……”
“当然没外道,”金启辛忙说,“也不是没有。”
“你的思想封建。”隋风说。
金启辛:“……”
“哎,风哥别这么说话!”陆娜从中铺倒吊着脑袋,大辫子垂下来,就像第一天周龙初见金启辛时他做的那种姿势,这是金启辛教她的动作。“我一直想问,你不给她们排辈,你不会不让她们上族谱吧?”
金启辛:“……”
阿锴:“娜娜,别说——”
“你的思想封建。”陆娜道。
“可是女孩叫焘真的合适吗?”金启辛委屈,“你能不能接受?”
“重点不是我,”陆娜道,“是新一辈中男孩都有,女孩没有。或者其他姐妹有,她没有,这就很难让人接受。时间长了她们会叛逆,会变态,精神失常……到处咬人!”陆娜张牙舞爪。侯佳音坐在曲超英的床上惊异地听她胡说,指挥杜雨晴:“记下来,快记下来!这一段是爆点。”
“什么爆点!她们就会憎恨父母,拆家,变身僵尸,路西法的信徒,厄难增生,客父克母客地球,小行星撞宇宙……”
“你清醒清醒吧!”阿锴没招,默默离她远了点,满脸都在说“我不认识这个神经病人”,也不管他说了多少次的我爱你了。
“你破月生的,我还不是照样收了你?”陆娜一无理取闹起来,配合着她的外貌风格语调,真有点琼瑶女主的劲儿,“十一月金鸡声声啼,十二月龙儿被人欺。”
“我生在元旦,大日子不算!”阿锴不服气,扯着脖子跟她喊,“你八字克夫!”
“你还克神仙呢。”陆娜道。
吃瓜路人侯佳音:“精彩,精彩,宝儿,见过爱情吗?爱情使人杀人放火。听我的,记。”杜雨晴埋头刷刷刷。姜辞墨喃喃自语:“到底是谁封建……”
陆娜振振有词:“利国利民的是传统文化,挑拨离间害人的是封建迷信。左眼跳财是传统文化,右眼跳灾是封建迷信。”
“有理。”姜辞墨无言,只有鼓掌。
金启辛也觉出味儿来了,这吵架可不是小情侣闹矛盾,是吵给他听的!他捂着耳朵问隋风:“就是说我非得给她们改姓呗?你关键是,我能接受,可是……哎,叮咚,过来吃水果。”他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化缘来的橘子逗小孩,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隋风一下子把叮咚搂在身边,眼神警惕:“我家是男孩,你偷孩子!”
金启辛真要疯了:“你个老白头!”
隋风:“你个白头山血统!你家里有皇位?”
07包厢从没这么热闹过,曲超英终于被吵醒,侯佳音扶他起来,三言两语说了这点子破事。曲超英见怪不怪,“让他们吵去,哪有离了婚不改姓的,爸带孩子怎么都不如妈,等老以后就知道了,小金已经算不错的了。那孩子都不是他生的,咋会判给他,瞎扯淡。”
“奶奶,你说的我可不同意,”侯佳音道,“朱丽阿姨都没时间带孩子,到了她家还是得她男友带,没准还不如金大哥。”
“那也是在妈身边,知道吗?”曲超英说。
“不是……”侯佳音和她观点完全不同,她觉得大哥没那么差!于是这俩人也开始激情辩论,曲超英刚睡醒精神最足的时候,好久没人有耐心陪她说话,吵起来真带劲。
“唉。”杜雨晴无力地靠在墙上,跟姜辞墨做鬼脸。姜辞墨知道她又要感慨了,庄子感慨万端最后闯入文坛,杜雨晴感慨万端走入安定医院,不能让她内耗下去!她及时用新话题堵住杜雨晴的嘴:“你说,如果是你是金大哥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杜雨晴完全无法代入这个角色,这离她的生活太远了,她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我宁可不结婚。”
“在困境出现时,「是什么」和「怎么做」永远比「为什么」更有力量,这是一种积极的原动力。一开始金大哥结婚时也是抱有美好的愿望的——他很爱他老婆呀!可是最后还是到了一地鸡毛的地步,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不是一句远离婚姻和不重男轻女就能解决的。但你可以帮他解决,这就比在心里难受要有意义多了。”
“我怎么解决?”杜雨晴还是不明白。
“好办呀,”姜辞墨循循善诱,“你和金迎运一边大,你要是她,你想让老爸怎么做!随便说,他们吵成一团根本听不见。”姜辞墨讲。
杜雨晴的共情能力是很强的,只是在此之前她只和聂阳这样的,“英勇的四川人”(真正英勇的是她爸妈咧!——by姜辞墨)、女人(聂阳老标榜自己是女权主义,实际上是顶顶的自私主义,才不管其他女生怎么样——by陆娜)、看起来可怜的女人(她看起来舒服得很——by侯佳音)共情。现在她发现人各有各的可怜,不如博爱一点。
她道:“我会对辈份有执念,有应激,恨不得全家都重视我才好。尤其是做姐姐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大哥的亲生女儿,可是如果她也和你我一样敏感,她迟早会发现的……说不准现在已经……”
一想到金大哥家里的惨状,众人不禁打冷战。可杜雨晴觉得,不来这么一遭,大哥永远不会醒悟,闹得好。
沉浸在激烈的幻想中,杜雨晴的眼神发飘,姜辞墨看了看她,瞧着对面也吵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隋风真的会找到被大哥藏起来的打火机。她招手道:“行了!”
“族谱这个东西,我家没有,我也没见过。”她说。
“但是我觉得啊,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要么一起上,要么都别上。把它挖个坑填个土,数个一二三四五,全给埋起来。千年之后往事都随风飘散,大部分人都成灰了,姓还是那些姓,是吧?”
“无论姓金还是朱,现在是一家人,你心里把她当一家人,就上一家的族谱,这个比迎运乘舟什么的都先进呢。”她说。
绕来绕去的,侯佳音没听懂她在说什么,问杜雨晴,杜雨晴想着,真的是这样吗?金启辛和陆娜倒是若有所思。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令”字没那么可耻了。可耻的另有其人。
第63章 二十六,山海关
晚上八点半,周龙战战兢兢地端着他自己煮得冒烟的小炉子来,把插头插在包厢里的小桌板上,说要吃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