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的想回家过个好年,有的想见到自己的偶像,有的想和爱人看到美丽的极光,有的没见到亲人最后一面。这六天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计划都永远地错过了。即使为了他们,我都必须要个说法。”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黄鼠狼生气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希望这后果,降临到她一个人身上。
在她平静了22年的人生中,她从未如此坚决,如此疯狂。
黄鼠狼望着她的脸。
“原来你就是被困住的那十人之一,怪不得之前一直找不到你……但善良勇敢的姜辞墨,敢质问黄大仙,却不敢听听父母的故事?”
“怕伤害到自己的心?”它刺激姜辞墨,“怕不敢面对自己其实不是童话故事中被万千关爱的小孩?”
“怕自己的孤独有了解释后,认清自己不是主角,只是男女主角生下的影子啊?”
它这样说残忍的话,以为姜辞墨会跟它一样难过,可姜辞墨却越发高兴起来:
“男女主生下的影子,一般在续集里都会变主角。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怕了。”
“来,快讲讲,我在听。”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
姜辞墨回到车厢时,已经三更半夜,车厢里的灯熄了,包厢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鼾声。她轻举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磕磕绊绊地回到七车厢07包厢。
叮咚在隋风怀里睡得正香,金启辛半夜说着梦话,陆娜在阿锴怀里,两人脸贴着脸,她几乎咬到阿锴的鼻梁。
她轻手轻脚爬上自己的上铺,窗外月色怡人,月亮已经被小狗啃回原来的样子,金钩般挂在天上。树丛里,有刺猬驮着小刺猬慢悠悠地爬,冲着车窗摇爪子说再见。
安静的车厢里,她挥了挥手。不知道向着谁,这里只有她一人醒着。没人看见,她想要擦干脸上的泪痕,眼泪却不听话地肆意流淌。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大家都在,真好。
第60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
凌晨一点,最外层的救火队员和防疫队员撤去,空荡的郊区大街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他们可以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
凌晨两点,特警和军队撤去,但不能休息,随时和现场保持联系。柳盛徐三人过度兴奋不同意休息,被强行拉出场地,安置在大部队附近的招待所内。三人睡不着觉,从楼下小卖部买了副牌开始玩斗地主。
其余的队伍继续坚守,他们知道动物们倚仗着车上有乘客才能自信不受人类攻击,顺利返回大自然,他们也要让动物感到威胁,不能再随意折腾车上的人。
A觉得这行为挺不厚道的,不过站在集体的角度她举双手赞成,这就是博弈。
凌晨三点,燕景辉准时起床,叠好豆腐块被子,发现四周不是队友,也没人吹哨。他失笑,想回去睡又睡不着,在床上干坐着,看儿子的照片。小孩子拿着蜡笔把家里的墙上画得都是颜色,他辨认着——噢,那是楼房,那是树木,这里是太阳公公。
凌晨四点,崔亦芃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导师长出犄角獠牙,她可怜兮兮跪在导师面前,祈求他不要毙掉自己的论文初稿。她实在是跑不出代码,可哪里都没有问题。
导师拿着魔杖指着她:“阿瓦达啃大瓜!去死吧我的废物点心,别说你是我斯内普的学生!”
崔亦芃从床上坐起来,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开始改,她连着热点打开校内图书馆网站,发现资料可以随便下载。导师群里大半夜也不消停,让她回复,她能收到,却什么都发不出。她转头去看孟棠,大学霸就是大学霸,人家早早就卷起来了,比她起得还早。
孟棠只是形成了生物钟,在家里,这个点他得去上学了。
凌晨五点,曲超英醒来,她披好衣服,看着对面床的隋风因为翻滚而掉了被子,害得叮咚也一起受冻,费力地蹲下来给他们盖上。
早上六点,天开始亮了,周龙想起自己既然是列车员,就应该重新上班。他穿戴好制服,悄悄去了柳列车长那儿,发现大家已经集合完毕,正在商量待会儿给乘客吃什么。
“今天腊月二十六,得炖大肉。”周龙说。没想到刚走到车厢门口,就发现堆着十大袋处理好的熟肉,还细心地用袋子封好遮盖香气,另附便利贴一张,字迹缭乱,若鬼画符——“为保护三界生物,信号将于列车到达终点之后恢复。黄杰致谢。”
其他车厢门口也都有同样的食物和字条。
早上七点,叮咚睁开眼,不知是不是饿了太多天的幻觉,他闻到肉味,肚子咕噜噜叫起来。隋风从衣服里掏出一只没开过口的鸡腿。
“藏起来的,谁都别告诉,快吃,饿着谁都不能饿着我家孩子。”
七点半,姜辞墨被金启辛喊醒,非要问她昨晚说了啥。姜辞墨说:“你能保密吗?”
金启辛说能。
“大兴安岭起火,把我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家都烧了,还烧了一窝黄鼠狼。动物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金启辛说骗我干什么,不爱说拉倒。
八点,陆娜两口子醒了,杜雨晴在对面写字,她每天都会记录下当天发生的事,今早起来,记的是:陆娜和阿锴于17日清晨激情法式热吻。
八点半,车里广播开始工作,列车员小姐温柔地播送着动听的内容:
“乘客们,早上好,我代表K203列车组全体乘务人员向您问好。今天是20X3年1月17日星期二,农历十二月二十六。从今天开始,列车恢复运转,因为技术性原因,本次列车将以略低于正常的速度行驶,请您耐心等待,享受旅程。上午十点钟,列车将到达第一站,秦皇岛站。”
接着,小姐口音一转,活泼道:
“俗话说,二十六,去割you。今天是腊月二十六,列车组为乘客们准备了香喷喷滴zu(猪)you(肉)。另外,来自黑龙江的蒋大娘自愿提供了上好的五常大米。有清真需求的乘客单独联系我们,领取牛羊肉。请大家吃好喝好,人人有份!”
侯佳音边梳辫子,边看着对面的大娘,大娘正端着个镜子让她照,还给她指点:“歪了,闺女,来我给你梳。”
肉是用周龙的小炉子煮的,切成小方块,加了点盐,闷了几锅米饭,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是意思意思。不过节日的气氛有了,一看窗外,天虽然阴沉沉的,起码也能看见点蓝色,旁边稻田里出现几处民宅,一切都充满触手可及的真实感,巴适得很。
除了偶尔飘来的怪鸟,和甩在玻璃上的鸟粪。
姜辞墨把第一口肉放进嘴巴里,咬合,竟然觉得不适应,有股腥气。杜雨晴开玩笑说:“看来这下真得吃素了。”
……
#秦皇岛天象
#K203失踪乘客被寻回
#K203 启程
早间,各大APP热搜被全部占领。自媒体小编当然得不到准确的消息,看着标题发愣——怎么找回来的?过程呢?原因呢?这种容易担责任的新闻不该发,但事情这么大,应该不会作假吧?
“让来去之间、陈睿和张一鸣battle,我们捡剩下的吃,都低调。”
领导这么吩咐,APP平台也都把灰白色的主题恢复为彩色,这其中做得最多的是来总,他不但连夜做出一个“出入平安”主题,还设置了五十多个屏蔽词,“K203”“外星人劫车”“秦皇岛大法阵”“童男童女祭旗”这种就不说了,还算能讲出道理,像“余华第七天”“千人异动”“北方慢车谋杀案”属于牵强,至于“平行世界”“火车进站”“接乘客”不能发,还有绿皮火车照片全和谐,就属于无法无天了,网友们出离愤怒。
来总心里苦,他一宿没睡,提前连哄带威胁给各家打好招呼——早上九点开始进入关键时区,谁搞事先送一套全年随心封套餐,封足三百六十天,封出美味封出鲜,封出人形核裂变,封出完整生态链。
九点五十五,几个总那里收到信息,K203出现在既定轨道,即将入站。预备好的新闻争先恐后地发,屏蔽词解除,热搜一盘盘端上来,噢,网红乘客们都还活着?快上小菜。陈佳音粉丝在车上?速去,再探再报!几车厢说说清楚!
所有媒体都在行动!为了庆祝,为了真实准确,为了博眼球,为了……讨老总欢心。
鸳鸯台公司上下一片欢腾!听说车上总裁的一个朋友平安,就是那位叫曲超英的,似乎是总裁新女友的干奶奶。总裁为了让这位女友进门,大老远跑去北京,就是想让病重的老爷子承认。真是感天动地。现在曲奶奶好,她好他们也好,全员年末奖金翻倍,就是这么豪爽。
对于娱乐留声机,作为“活人媒体”,他们被迫一直活着。大老板带着程立雪与其他员工疯狂加班传话,争取让每个投稿人的喊话都有所回应。
……
秦皇岛火车站外围满了人,有不少警察和安保,生怕情况有变。还有不少围观市民和交通爱好者,力图从车辆的运行中看出蛛丝马迹。
媒体记者们争相想要采访,电视台希望全程跟拍,记录下感人一幕,全被拒绝。最后留下了个车站内部会摄影的员工,准备到时候拍个乘客下车的镜头,向全世界观众示意他们真的出来了就完事。
相近时段停靠在秦皇岛站的列车只能往后稍稍,K203停留时间不长,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当然,最多的是前来接站的乘客家属。
对于车上的种种惊险,家属们可是毫不知情!他们早就快疯了,拖家带口恨不得拉上所有认识的亲朋好友,把人平安接回来。在秦皇岛车站的安保人员的护送下,他们得以进入车站站台内部,第一时间迎接K203的到来。
车上此时也乱糟糟,秦皇岛站下车乘客并不多,但作为第一批“解放者”,他们受到全车人的关注。
有些害怕能不能真的下车觉得是阴谋,有些兴奋地到处拍照,有些在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自己,庆祝劫后余生,有的有应激反应,不敢往车门前面去。
还有的在拥抱,跟车上的朋友们说再见。这是不一般的革命友谊,他们战斗过,拼搏过,第一次体会救世主的滋味。他们并不清楚十人团、勇者和调查队的付出多么关键,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拯救,自己是最大的大英雄。
按付出的惨烈程度来说,姜辞墨认为这没错。她每次看见列车长的眼睛都一阵难受。
垃圾扔了一大堆,眼泪甩了一大筐,最终到了告别的时刻。十点整,柳穗子站在七车厢门口,看到了秦皇岛站灰色的站台。她依稀想起出发当日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在和领导打机锋,周龙在插科打诨,她想着这不是家,只是一份她愿意一直做下去的工作。
十点整,列车准时停靠在秦皇岛火车站2站台,大钟敲响十下,车站内传来广播:“来自北京的K203次列车已经到站了。”车站内,车站外,候车室,就连饭店和售票处的人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列车上,播音小姐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到站是秦皇岛站。请下车的乘客收拾好行李……”
此时,距离1月10日K203在北京时间10:00从北京站首发,过去了168小时,整整七天。
第61章 二十六,去割肉
“温馨提示,前方进入河北界,华北明珠白洋淀,京冀福地欢迎您,河北高速集团全程为您开拓四车道,祝您在燕赵大地畅行万里,一帆风顺。”
07包厢里,侯佳音正用播音腔朗诵自己每次进入河北高速入口都能听到的广播。杜雨晴好奇地问:“华北明珠,说的是石家庄?”
“说的是白洋淀,在保定。”
“噢,那京冀福地……”
“哈哈。”侯佳音干涩地笑,杜雨晴也很尴尬。金启辛说:“河北这些年,花了这么多钱。”侯佳音深以为然,面上点头,嘴却不听话地接道:“养了这么多人……”
众人无语。这一站下来,车上并没少多少人,一位智商巨高的人类高质量男性在本站下车,他攻破了至少五个副本的核心内容,被大家称为“核心哥”。他下车的时候,迎接他的人有他爸、他妈,他老婆和女儿,弟弟和两个侄子。
车站很空,应该是被处理过的,门口站着一大堆人有个摆设的小子自动被大家忽视了,柳穗子崔亦芃等人站在门口给核心哥送行。
“走了,走了!回头再见。”
核心哥挥了几百次手,肱二头肌酸麻不堪,赶紧趁着门开溜下去,下头,八十老母泪眼浑浊地搂住儿子,声不成调:“我以为你回不来咧——”核心哥是老来子,都说大龄得子要么易痴呆要么极聪慧,看来是真的。
他在老娘怀里不忘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向着车窗内比手势——安全。只是站着有点费劲,在车里晃了七天,已经站不稳平地了。
其他乘客,有的想趁着这机会下去溜达一圈,但门口防守的怪鸟一点不放水。徐丽华气得大骂:“肿头鸟!”怪鸟大叫:“猜对啦~”还往她头顶的大蝴蝶结上飙鸟屎。
“都歇歇吧,下一站半夜才到呢!”柳穗子一个一个招呼。
其实没那么夸张,也就晚上九点。这期间动物们要去哪他们不知道,看行程,该是有不少保护区。列车停留十分钟立刻启程,剩下的路,总归是越快越好。
……
石家庄,小吕正在家里团团转。
“不去了,小幸运不去了,我们去报警,去劫车……现在就去秦皇岛。”
小侯躺在床上刷手机。
“你醒醒,佳音今年十七岁。她已经大了,她想去,谁也拦不住她。你拦她你就是罪人,造成她一生的遗憾。”
他竟然有心情唱起来。
“我们的青春,是一首乱七八糟的歌,歌歌歌~”小吕喊他闭嘴,一边也哭着刷手机。
“走了,开走了,呜呜。”她哭着给微博点了个赞。这是她刚注册的微博,只关注了陈佳音。
……
北京,杜雨晴的母亲正紧张兮兮地念佛,家里的佛堂上全了香,整个屋子都是香的味道。杜父坐在轮椅上,虔诚地礼拜。他们家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亲戚们都要求前去找孩子,被他们拒绝。
“团团在北京过得并不开心,虽然她面对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她不开心。她最开心的时光都是跟明灯一起度过的,我希望明灯能治愈她。也许东北就是她的宿命。”杜母道。
“什么宿命不宿命的?”杜父说,“人定胜天,宗教都是寄托,即使走出来,也是团团自己跟着佛祖走出来,不会有人牵着她走的。”
“嘘!”杜母皱眉,“佛祖面前,小心说话。”
杜父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你把佛祖耳朵捂上,我说完再说。”
王弘升家里,王母正蹲在地上擦地,王弘升在晾衣服。他小心避开窗台上的花朵,跟母亲说:“今天去商场给您买件新衣服吧。”
今年冬天难得的暖气足,花儿都开得痛快。杜鹃花粉红的大瓣让屋内有了欢乐的底色。王母笑了:“你上网买一件,商场多贵啊。我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