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害怕得要命,人又哪有不怕死的。
飞鸟想起了松田阵平最后给她打的那个电话,松田阵平在说人都是很矛盾的,没有人乐意去死,但结果还是会那么选择。
是啊,她在害怕,但是她还是会去这么做。
等一下……矛盾?
思绪停在这个词上时,飞鸟愣了愣。
在言及生死的话题之前,松田阵平好像说了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那也就是说……那家伙对自己也……
应该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吧?
这种时候想明白了这话里有话的意思,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毕竟回溯了之后,死亡后的松田阵平根本不会记得“上一次”的事。
迎着夜风,飞鸟又往脚下看了一眼。
她还是没能作出果断的一跃。
除了因为本身对死亡的恐惧意外,还有另一个让她有些犹豫的原因。
还是因为松田阵平最后的那个电话,和她说了万一时间不会再回溯的事。
结合未来似乎不太会被有太大的改变的或许可以称之逻辑的原理,最好的例子就是丹羽凉子在回了神奈川之后记忆被莫名其妙地修复了,因为丹
羽凉子是不可能和三年之后的女儿见上面,所以在医院相遇的记忆被抹去了。
三年之后之于今天正午摩天轮爆.炸的报道,不就是有一位牺牲的警察官吗?只不过那条新闻没有把松田阵平的名字写出来罢了。
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也不需要去修复什么人的记忆。
或许松田阵平说的没错,她死去之后不会再回溯,或许……直接回到三年之后了呢?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松田阵平为了阻止她自.杀,才说出这听似十分合理的理由。
毕竟从她穿越到三年前的时间点的那一刻开始,任何看似逻辑的逻辑,就已经在科学解释的范围之外了。
彼时,天台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是重新返回公寓后在楼下看到飞鸟站在楼顶边缘的佐藤美和子。
“飞鸟,你先不要冲动!”佐藤美和子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激动,她喊着飞鸟,阻止她做出“傻事”。
“佐藤警官……”
飞鸟稍稍偏过脑袋,看见了站在天台门口,正在朝着自己一步一步缓慢靠近、随时都在寻找拉住自己的时机的佐藤美和子。
“我不是冲动,我很冷静,我就是想去救松田先生。”她笑了笑,语气轻得都快要被夜风的猎猎声给盖了过去。
这种话在佐藤美和子听来就是伤心过度后精神崩溃的胡言乱语,因为无法接受重要的人死去所以选择追随。
“飞鸟,你听我说,我知道松田君的离开你很难过,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佐藤警官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对不起!”
飞鸟没有料想到佐藤美和子会因为担心自己而回来,要当着后者的面这样跳下去……对她伤害很大吧?
明明中午才亲眼看着自己的搭档死在爆.炸中,现在又要目睹自己从楼顶一跃而下。
所以,飞鸟道了歉。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道歉。
飞鸟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佐藤美和子继续说更多的话了。
现在这种类似于劝人放弃自.杀的场景,对于佐藤美和子而言根本就是她的专业范围。
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再慢一点的话,她就会被佐藤美和子给拉回去。
看着脚下那一片悬空的漆黑,飞鸟闭上了眼睛,做足了觉悟之后,她不再犹豫地朝外倾出了身体。
然后,是失重的下落,和最后一瞬的痛苦。
*
11月7日,早上六点整。
耳边响着手机闹铃聒噪的电子铃音,松田阵平猛地睁开了眼睛。
翻动身体的下一秒,他就滚落到了地上。
从四张椅子拼成的狭小空间,摔在了搜查一课三系的办公室地面上。
炸裂时的疼痛似乎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但很快,那一瞬身体都会被炸成碎末式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胸口附近伤口熟悉的钝痛,以及刚才落地时敲到了脑袋的疼痛。
“嘶……”
他吃痛地吸了口气,脑海中混乱一片,以至于还躺在地上,没能在第一时间爬起来。
似乎眼前还在闪回摩天轮吊舱里的画面,那颗炸.弹,炸.弹上的倒计时和那串滚动的红色字幕。
对哦……
他应该是在摩天轮里的,为了看到最后的地址,所以没有剪断最后那根线,然后他把最后的地址报给了电话那头的飞鸟……
再然后呢?
嘀嘀――嘀嘀――嘀嘀――
闹铃还在不停地响着,打断了松田阵平还有些恍惚的思绪。
他撑起了身体,就坐在地上,然后摸出了一直响个没停的手机。
按掉闹钟的间隙,松田阵平也看清
了时间――
11月7日,早上六点零三分。
“回来了……”
不用多想松田阵平就猜到了,既然时间回溯了,那就意味着丹羽飞鸟的死亡。
在“上一次”自己死后,佐藤美和子肯定会去关照飞鸟,正午过后的那后半天,也不会发生什么能够夺走人生命的危险。
显而易见,答案只有一个――丹羽飞鸟选择了自.杀。
“那个大笨蛋……”
松田阵平抓着头发,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就是他从日比谷急救医院逃院后,在警视厅睡了一晚后不太舒服的状态。
没有任何和摩天轮爆.炸有关的痕迹,有的只是没有实体的当时的记忆。
这一次的回溯完完全全带上了死亡瞬间的体验,光是仅仅一次,松田阵平就有些受不了。
炸裂瞬间的体感到现在他还觉得十分真实地在幻痛,尽管身体上不会增加客观的伤害,但是精神上……
他想起了丹羽飞鸟,女孩经历的死亡远远不止一次。
不论是哪一次的回溯之后,她都是恬静温婉的表情。她唯一崩溃的一次,就是那个上午哭得连声音都不出的发泄。
有了同样的体验,松田阵平再去回想飞鸟一直以来的模样,他只感到心疼。
那不是一般人能抗下的事,飞鸟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无数倍。
彼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高跟鞋鞋跟和地面撞击的清脆声响在慢慢接近,然后在离松田阵平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是因为今天工作安排太多而提前出勤的佐藤美和子。
她看着乱做一片的工作台还有站在桌前明显精神恍然的松田阵平,发出了吃惊的呼喊:“松田君!?你怎么在……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松田阵平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一边收着桌面上堆满了烟蒂的烟灰缸一边说道:“多谢了搭档,今天内勤工作我的那部分,确实要拜托给你了。”
“我说松田君,你能不能不要把办公室当成自己家啊,弄得乱七八……”数落着搭档随性散乱的作派的佐藤美和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了有一点点违和。
松田阵平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帮他完成今天的内勤工作的?
“松田君等一下!我还没说要帮你完成工作吧?”
“你今天不就是那么打算的吗?”
“我……我那是基于你住院的前提!我说你不在医院跑回来干什么?”
“笨蛋,当然是为了今天的事件。”
摩天轮上的炸.弹,还等着他去解决不是?
第49章 一更
11月7日, 十一点四十五分。
松田阵平的公寓里。
飞鸟在脑袋好似炸裂般的剧痛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从窗户外投进屋内的日光很亮,亮得她根本没办法好好地把眼睛完全睁大。仅仅只是眯着一道缝,漏进眼中的光线还是刺得她很难受。
痛。
除了这个词, 飞鸟想不到其他的形容来描述此刻的状态。
好像连正午的日光都带着杀伤力, 照得她哪里都很痛。
从头开始, 痛到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连指尖都在发麻,每一根骨头都像被用暴.力强行破坏过了一遍似的。
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 飞鸟又感到胃里一阵翻涌。
“呕――咳、咳咳……呕……”
头部受到冲击的剧烈疼痛感还没有完全散去,被刺激到的交感神经让她生理性地干呕。
因为害怕就这么直接吐在床上,飞鸟忍着极大的不适撑起了身体,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趴到了水池前。
又干呕了几声, 但很快, 这阵不适的呕吐感和从头部开始遍及全身的疼痛就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咳、咳……”
剩下的难受,仅仅只是熬夜后没有休息好的、比起死亡时的痛苦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头部胀痛和疲惫。
每次都是这样,身体不会留下实际的损伤,但是死亡瞬间的感觉像是烙印一样, 不仅忘不掉,甚至比普通记忆还要深刻好几倍。
既然都回溯到原来的样子,倒是让她把那部分的记忆也忘记掉啊!
那样的话……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飞鸟觉得不公平。
就好比在“上一次”已经使用掉的钱一样,即便回溯, 钱的数量也不会恢复原样。
再退一步来说,她根本就不想再有死亡的经历,可是……
这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只能这么做, 才会回到摩天轮的爆.炸之前, 松田阵平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毅然赴死之前。
好在, 她又回来了,如果真的不再回溯了的话……
她或许就是那个在佐藤美和子眼前干了傻事的大笨蛋了吧?
打开水龙头,把凉水拍在脸上。
冰冷的刺激稍稍让飞鸟舒服了一些,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好好地缓和,更是来不及整理头发。
她抹着脸上的水珠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然后和“上一次”一样,迅速换好出门的校服,一刻也不能延误地就往电话亭跑去。
一路的狂奔让飞鸟气喘得不行,经历了一次死亡后再苏醒过来的状态,和“上一次”的相同时间里的状态根本不一样。
先前那股已经消失的呕吐感,又开始因为此刻切实存在的头疼,而开始在胃里翻涌了起来。
再忍一忍……
只要熬过最后这几分钟就好了,只要把电话打过去,叫松田阵平把线剪了就好了……
飞鸟跑到电话亭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比“上一次”还抢先了一分钟。
“太好了,还来得及……”
她庆幸着还有时间,然后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投进公共电话的投币口。
取下听筒,飞鸟拨出了那个她已经熟稔于心的手机号码,虽然因为手在发抖按错了一次数字键,但她很快又重新拨了第二遍。
嘟……嘟……嘟……
听到拨通后传出了等待的忙音,飞鸟稍稍松下一口气,可才没过上几秒,她又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重新悬起了心。
飞鸟在“上一次”没有主动打过去而选择等待,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电话会影响到松田阵平的工作节奏,所以只能被动地
等着对方。
可谁又能想到,她等来的不是给她报平安,而是最后的诀别。
“怎么不接啊……”
不是关机状态也不是无法打通,对面就是单纯的没有接听。
是没有听见手机在响吗?还是又出了什么其他状况?
听着那一声一声的机械忙音,飞鸟越来越着急。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无人回应的自动切断通话之前,电话被接通了。
“松田先生!”接通的瞬间,飞鸟就急切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我回来了!是时间回溯了!你快把炸.弹上的线剪了,最后的地址是米花中央病院,那个地点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害怕时间来不及,飞鸟开口就是一大长串的信息,其中附带着让松田阵平赶紧剪线的请求。
她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会爆.炸。
可是带着关键信息的话是说完了,对方却没有一点回应。
“松田先生?喂?松田先生……”
明明就是已经接通的通话,但对方就是不出声,直至飞鸟在不停地呼唤之中隐隐约约听到听筒那边传出了……自己声音的回音。
“诶?回声?”
本来飞鸟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比如因为头痛身体状态差所以出现幻听之类的,但很快,有人从外面敲响了电话亭的罩门。
啪啪啪的三声,就近在身后,吓得飞鸟浑身一抖,猛地转回头。
“哟,中午好,飞鸟。”
青年略显低沉的烟嗓同时从听筒还有罩壁之外传了过来,如同双重奏似的声音听得飞鸟直接愣住。
飞鸟讷讷看着就与自己只有一面透明罩壁之隔的卷发青年,突然有点大脑宕机的恍惚感。
她完全不知道松田阵平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一度陷进过松田阵平死亡后的沉痛,还有心底那阵想要立刻把人救下的急切,都让飞鸟的神经一直都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再者,她在打出电话之前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此刻的松田阵平一定还在摩天轮的吊舱里,等待着那个没有意义的答案。
再度看到这张面孔,惊愕之余,飞鸟竟然有点恍若隔世的错落感。
她的眼眶开始泛起了酸,酸到疼痛。
松田阵平还是老样子,穿着那身经典的黑色套装,衬衫的扣子散开两颗,领带也打得有点歪斜,再戴上墨镜,这完全就是副黑.道打手的形象。
漆黑的镜片之上,倒映着飞鸟面色憔悴、头发也有点散乱的缩影,这个身影从镜片穿透了过去,最后落进了镜片背后的眼睛里。
松田阵平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连刘海和发尾都会认认真真去细致打理清楚的女孩现在的如此模样,让他感觉胸口发涩。
他很清楚自己还能够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正是眼前的女孩做出了她可能连恐惧都克服不了但还是去做了的选择。
老实讲,松田阵平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比起说感谢,还融进了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在胸腔里宛若洪潮般正在涌动中的某种情愫。
墨镜将松田阵平心疼的表情遮挡得太完美,再者,松田阵平自己亦是不想继续给女孩已经承受得快要崩溃的负担上再加上一份压力。
最后,他用了自己最擅长的懒散语调,打破了这阵重新见面后突然缄默的压抑。
“你干嘛这个表情看着我?”
句末微微上扬的语气和带着一点沙哑感的声线是他一贯带着点痞气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