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渝坐在她旁边,正在翻看最后一遍错题本。听到她叫自己,他动了下手指,放下手里的错题集,无意识地将身体斜倾靠近她。
目光转向云昭,灰褐色的眼眸认真而专注。
“嗯?”
被他这么望着,云昭准备好的说辞忽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她噎了下后才开口,说:“没事了。”
然后在心里告诉系统:[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不突破的为好。]
[……]
谢渝茫然地“哦”了一声,又问:“那现在要回去吗?”
“回吧。”云昭想了想答道。
她反正也没什么要干的事情。
“好。”
谢渝把桌面上的错题本收回桌洞,只把考试用的笔和工具带走,背了个空荡荡的书包就起身。
云昭问他:“你不带书吗?”
“不带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复习的。”
其实错题他也没必要再看,早就被琢磨了无数遍,彻底吃透了。
只是为了保持手感,安心起见才翻了一遍。
“好吧。”见他收拾好,云昭慢悠悠从书本夹层中找到一张画有爱心的纸片,递给他:“这是今天的情书。”
在谢渝接过的同时,心愿系统的进度条不甘地缓慢向前爬了最后的0.01%。
叮咚!
【您已完成心愿!!】
云昭眼睛顿时亮起。
终于结束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隔一两天就撕一张纸大费周章地画爱心、送情书了!
系统:[……]
你所做的一切哪里跟“大费周章”这个词沾边啦?
谢渝并不知道,这将会是他人生中收到的来自云昭的最后一封情书。
他盯着手里轻薄的纸片,手指轻轻捻了下,表情欲言又止。
作为独身主义的忠实拥趸,谢渝曾一度坚信自己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
但最近这种想法时不时会产生动摇。
他在自己理想中独身的未来和云昭之间摇摆不定,徘徊于二者之间。
云昭每送他一封情书、每同他说一句话,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就要重一点。
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她压垮了,也许很快就没办法坚定地保守住信念。
只要看着她的脸,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就像现在。他幻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答应了她的告白会怎么样?
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他将失去独自生活的权利。
然后他会得到一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比如他可以捏一下云昭的脸蛋。那被他喂养了半年而圆润起来的细腻脸颊一定手感极好。
他可以牵她纤长白皙的手。谢渝时常会在上课间隙看见她露在校服袖口外的细长手指,指甲的形状很漂亮,去年冬季他总能看见她被冻得泛红的指尖与指腹,便因此产生想要握住她手的念头。
他能够拥抱她柔软的腰肢。今年四月的某一天,他在二楼看到云昭坐在铁围栏上,那天的风异常大,围栏被吹得咔咔作响,她还胆大包天地跟着风的频率不断摇晃上身。谢渝被吓得手脚冰凉,不假思索地冲上去勾住她的腰把人带了下来。为此他遭受了云昭一顿不满的抱怨。
他至今都还记得,云昭那天只穿了一件白色薄毛衣,他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腰圈在怀里。
他甚至可以……
啪!
谢渝猛地用手拍了下额头,嘴唇的弧度紧绷。
云昭被身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便看见他额头上的红色印子。
“你在做什么?”
“在胡思乱想。”谢渝轻轻舒了口气。
云昭好奇发问:“拍一下就能阻止胡思乱想吗?”
“之前是有效果的。”
谢渝灰褐色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在看到她的脸时又很快移开。
“现在……又不能了。”
“……”
云昭决定不理会这个奇奇怪怪的同桌。
“还不走吗?”
“走。”谢渝匆忙地理好情绪。
等到高考结束以后,他一定想办法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自己的大脑。
作者有话说:
【预收:章鱼先生和他的饲主小姐】
拥有惊人智力的章鱼先生,某天在睡梦中不慎被海潮冲上了海岸。
睁开眼的时候,陌生的人类女性赤脚站在它面前,手里拿着剪刀蠢蠢欲动,试图剪掉它的一只章鱼足。
章鱼先生大惊失色,并尝试卧沙,可惜体型巨大的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堪堪埋进去两只触手。
少女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这只奇形怪状的生物,然后向它伸出一只手。
“握手。不然就吃了你。”
章鱼先生扭动一条触手,屈辱地轻轻搭上了她柔软的手心,心想:等它成精了,非得吃掉她不可。
*
被少女饲养起来的章鱼先生拥有了一个巨大的鱼缸,食物充足,环境舒适。
最重要的是,它的饲主会给他放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出门时将遥控器放在鱼缸边上供它换台。
乐不思蜀的他忘记了返回海洋的初心。
直到有一天,它的饲主小姐在每日例行的握完训练后嘀咕了一句:“用来做章鱼烧,会不会口感有点老呢?”
章鱼先生在惊恐中成了精。
*
云微在赶海时捡到了一只近两米长的八爪鱼,把它当作宠物饲养起来。
作为饲主,她兢兢业业地喂养了它一年,每晚忍受这只奇葩的软体生物总在半夜看电视的噪音骚扰。
后来,出于某些原因,她需要搬家去城市生活。
一年的养宠生活即将结束。
准备放生它的前一晚,出于不舍与不甘,她在握手的时候坏心眼地恐吓了她的宠物。
次日,云微养在玻璃缸里的八爪鱼不见了。
……
搬家那天,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站在她家门口,犹豫着向她伸出手。
“你好。要握手吗?”
第16章 一封情书
6月下旬, 高考成绩出来的当日。
谢渝不出所料,稳稳的年级第一名。
苏梦这一年来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后的结果也是尽如人意, 比谢渝低了十一分,排在年级第三。
闻萱依旧稳定发挥, 保持着她那中不溜的成绩,刚超出一本线十几分,准备在研究生阶段出国留学。
至于云昭……
很明显,谢渝的补课很有效果, 在最后的一个月为她的物理多提了将将十分,把云昭从级排十名左右硬生生拽到了第五。
几乎回到了她高三第一次月考时的巅峰排名。
成绩出来这天要回学校领毕业证, 一班的班主任知道自家班里出了三个年级前五, 在办公室里笑得合不拢嘴。
整理好情绪进教室的时候,都还能轻易从她脸上寻到笑纹的踪迹。
班上的学生正互相攀谈着,聊准备报考的学校以及暑期的计划, 也有少数明显情绪低落的,独自坐在角落不发一言。
一班班主任抱着厚厚一沓毕业证书站上讲台,没有派学生分发, 而是一个个念出名字,亲自将毕业证交给学生们。
严肃了三年的她在今日看上去竟是如此温柔,说了很多话, 其中有些话将她从前的言论彻底推翻了。
比如从前“高考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这一次在她口中变成了“高考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发挥失常并不意味着失败……”
晚上六点, 最后一次班级会议结束。
十三中送走了又一批高三学子。
……
从学校离开回到乔家, 云昭要开始考虑填报志愿的事情。
她考了年级第五的消息在短短一天内传遍了乔家所在的巷子, 包括那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从外人口中听说这一消息的乔父呆坐在卧室里,望着墙壁愣了好几个小时。
待临近晚上时,他才仿佛回过神一样,出了门,问他的那些个好兄弟借了台旧笔记本电脑。
乔家没有电脑,而云昭要在网上填报志愿。
借来的电脑有些年头了,屏幕有好几块光斑。
好在键盘还能用,云昭也用不上多么高级的功能,只要能连上网、有浏览器就行。
乔父抖着手把笔电交给她的那一瞬间,脸上居然有了几分慈父的关爱表情。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得知女儿即将进入名校时流露出骄傲欣喜之情。只是他的情绪要更加复杂,与恐惧、愧疚糅杂在一起。
云昭并没有因为他的行为而心软。
乔志生前脚出了门,她后脚就给派出所打了举报电话。
三十分钟后听到系统的反馈,乔父在旅馆被抓了个正着。
这一次是他三进宫了,大概率会被视为吸食毒品成瘾,予以强制戒除。
不出意外的话,她之后的几个月内都见不到乔父那张脸了。
想到这里,云昭不免开心起来。她将会拥有一个非常愉快的暑假。
连上网络,打开志愿报名网站。
她的分数很好报志愿,除了最顶尖的那一两所高校去不了,其余如果不考虑专业的话几乎是任挑了。
翻开普通高校报名指南,她正纠结要怎么从备选学校里挑一所时,苏梦给她打了电话。
她问云昭想不想报考S大。
S大是国内top5的学校,按照往年的录取线,云昭能上的概率很大。
“我准备报S大的数学系,哈哈,估计大学会很痛苦。”电话里的苏梦笑着说道。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跟你在同一所大学,不过如果你有心仪的学校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吧。”
“心仪的大学……我没有。”
“……那专业呢?”
“也无所谓,不过课程轻松一点就最好了。”
话是这么说,以她的分数和选择的学校层级,大学四年必不可能轻松度过。
那头的苏梦安静了很久,忽然声音很大地说:“那就请你跟我一起去S大!”
云昭没怎么考虑就点了头,“好啊。我都可以。”
“啊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兴奋的尖叫声吵得云昭耳朵疼。
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苏梦会那么激动。
[多交几个朋友,或许你就能够理解了,这也有利于你情感方面的健全。]
云昭问系统:“你是在说我有情感缺失的症状吗?”
[并非如此,你只是异于常人。跟你签约以来,我检测到你的情绪一直处于极度平稳的状态,这显然不正常。]
[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我希望我的员工能够有更加轻松健康的心理状态。]
“……我会努力的。”
系统对她的回复感到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理会我的建议。]
“为什么会这么想?”云昭歪了歪脑袋,“你是个很好的老板,我很喜欢你。”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抱歉,因为被你说“喜欢”,让我有点害羞。]
云昭噎了下。
从报名指南里找出有关S大的往年录取分数线和录取位次,她挑了个自己能够报上的专业,在志愿报名网页的第一志愿处填下了S大的名字。
选择服从调剂,点击提交。
事关未来的人生大事,就这么被她快速且敷衍地定了下来。
卧室门口响起脚步声,伴随着来人的一声“乔雪?”
是谢渝来找她了。
云昭想,今天来打扰她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她应了一声后,门被谢渝从外面推开。
“你的志愿已经报好了吗?”她问。
“还没。”
“为什么?”云昭疑惑地问道:“你不是想去物理系吗?又不需要纠结专业。”
以谢渝的分数,去最好的那一所绰绰有余。
“我准备再看看。”谢渝含糊地将这个话题带过。
“哦……”云昭打量着他的脸,注意到他眼下疲惫的乌青。
她下午在开班会的时候就看见他的黑眼圈了,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很正常,但在谢渝的脸上看到它们就很匪夷所思了。
只是当时班上的氛围很古怪,很多人都在偷偷哭泣,包括苏梦在内。
他们看起来很悲伤。云昭不懂她的同窗们为何而哭,但她还是配合班内的气氛保持安静,于是就强忍着没有询问谢渝。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啊,昨晚是有点失眠……”
实际上,他从高考结束后的那一天开始,每一晚都辗转难眠。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思考关于她、关于未来和爱情的问题。
这半个月的失眠没有白费——他利用这些夜晚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
谢渝顿了顿,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你好像很久没有写过情书了。”
“我不是说自己想要收到你的情书,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写了而已。”
为什么不写了?理由当然是因为心愿进度已经满了。
但这个原因无法说出口。
云昭思索几秒,“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慢着慢着!]系统读取到她的念头,在云昭说完之前打住她,[这么说太不委婉了,编一个温柔点的理由。]
“因为我,”原本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
“不想再打扰你了。”
闻言,谢渝重重松了口气,神情倏然认真起来。
他直直地凝视着云昭,表情坚定而严肃。
“……”
云昭被他这样看着,悚然地直起后背。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应该在这个时候堵住他的嘴。
可惜她动作晚了一步。
“我不会觉得被打扰到。不,”谢渝郑重地道:“应该说我很乐意收到你写的信。”
他轻轻吸了口气,“我想接受你的表白。”
没有收到情书的这半个月,他终于真正地下定了决心。
她的喜欢开始得那样轻易、任性,宣判结束时也一样当机立断。
这并非是谢渝“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当然,也有一少部分这种原因。
他只是陡然意识到,如果在这个假期他什么也不去做的话,那么他跟云昭未来很难再会有交集。
尽管他们仍然可能会在大学的假期在A市见面,仍然保持邻居关系,可她却再不会跟他坐在二楼一起享用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