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远不如其他情侣那样亲密，不会在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但这样不太频繁的约会仍然缓解了谢渝的焦躁。
等到了学期末，圣诞节的前一天，理学院结束了所有的期末考。
沈朔计划着要在圣诞这天出门跟他交的女朋友约会。不过对方并不是他几月前很有好感的苏梦。
沈朔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曾经向苏梦表过白，然后被其委婉又果断地拒绝掉了。
“谢渝呢？现在也没课了, 圣诞节不打算跟女朋友出去玩一天吗？”
“圣诞跟约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而且我不明白，大家喜欢圣诞节的理由是什么……”
国内的节日也就罢了, 对于西方的节日他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受人追捧。
谢渝长这么大以来, 还从来没在身边见过基督徒。
谢渝没有在节日送礼物的意识，只有云昭的生日被他放在心上。
不过她的生日还有很久才会到。
对于西方传来的情人节、还有近几年不知为何延伸为节日的五月二十日，他都觉得莫名其妙。
沈朔早习惯了自己这位室友跟常人不一样的脑回路, “能有什么理由，大家就图个节日氛围出去放松放松。你们平时连个约会都没有吗？”
“有啊，每周三的晚上我们都会去北操场的湖边散步。”
“大哥, 那不叫约会好吧。”沈朔苦口婆心地劝道：“明天带你女朋友出去玩吧。”
“圣诞夜里，学校外面的公园和商场都有圣诞树，很多女孩都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装饰。什么玩偶公仔、巨型圣诞树……就算你无感, 可万一她很喜欢呢？”
谢渝拧眉思索。
她会喜欢？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出去一天也不是不行。
*
于是次日晚上，谢渝牵着云昭的手, 两人站在偌大商场前面面相觑。
“人好多。”云昭皱了下眉。
昨天晚上谢渝忽然打电话说, 希望她今晚跟他一起出来过圣诞。
她不懂为什么谢渝会喜欢这种节日……不过既然他那么想要来转转看, 她也只好奉陪了。
谢渝也不喜欢嘈杂拥挤的地方，见她抗拒，便果断地离开了这片繁华区。
周围唯一安静些的场地就是附近的公园，不过也被圣诞树和五光十色的灯泡装饰得十分亮眼。
“看，圣诞树。”谢渝指向其中最大的那一棵说道。
云昭敷衍地看了一眼，“哦。”
谢渝笑了笑，转过头的时候轻轻咬牙：沈朔那个白痴！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些破树。
不同于被各种高级店面装满的商场，公园随处可见的是摆摊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对这种洋节日毫无感觉，却还是穿上了红白色的毛绒服装，带着自己手工做的、亦或是从义务批发的小饰品在地上摆摊。
其中有一个地摊前的年轻人最多，谢渝用余光扫了一眼，是卖麋鹿玩偶。
戴着红白色毛绒圣诞帽的老奶奶坐在摊子后面，笑呵呵地清点自己今日份的收入。
谢渝盯着路边的麋鹿玩偶看了半晌。
她会喜欢这种的吗？
嗯……还是再多看看吧。
他在纠结买什丽嘉么礼物的同时，云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谢渝总是请她吃东西，这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决定买点什么作为回礼。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买太昂贵的礼物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谢渝请她吃了那么多东西，便宜的礼物又拿不出手。
云昭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麋鹿上——谢渝刚刚看了它们很久，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她松开谢渝的手，借口要去洗手间，远路返回到了那个小摊前。
“请问，这个呃……鹿多少钱？”
假如超过两百块，她绝对掉头就走！
“一百九十九。”
云昭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精准地看破了。
怎么就能刚好卡在她的预算内呢？该庆幸它至少给她省了一块钱的预算吗？
“那个……”
“不搞价。”
从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嘴里说出的话残忍而冰冷。
“这都是手工做的，市面上那些机器做的哪里比得上？不算贵啦！”
可是我也分不出手工和机器的区别啊。云昭想道。
“请给我一个最好看的。”
“要包装吗？”
“要。”
老奶奶笑呵呵地道：“包装十块，看你漂亮，就收一块好了。总共两百，现金还是支付宝？”
连一块钱也不留给她吗？云昭捂住胸口。
老太太愉快地把包好的麋鹿玩偶递给了又一个冤大头。
……
谢渝在公园的座椅上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云昭抱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走来，盒子上还绑着红色的丝带，被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他站起身，问：“这是什么？”
云昭不答，只是愁眉苦脸地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他，“送你。”
谢渝愣住。
座椅旁的公园音响适时响起。
‘铃铛叮当作响~’
‘让灵魂绽放光芒~’
谢渝抱着她塞给他的盒子，沉默良久。
这是她头一次送他礼物。
他的心跳异常平静，似乎比平时还要再慢一些，有一种沉甸甸的、细水长流的感动沁润了他整个心脏。
谢渝忽然想到，如果他的余生将不再体会到这样的感情，那他曾经所有的理想都将失去光彩，他梦想踏入的人类智慧殿堂也将不再熠熠生辉。
他怀中抱着轻飘飘的麋鹿，眼前是被蒙蒙月色拂上一层清辉的云昭的面庞，终于情难自禁地俯下身触碰她的唇。
他意乱情迷地舔吮她柔软的唇瓣，
然后在下一刻被一记手刀狠狠砸了头颅。
谢渝被用力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
云昭的嗓音中带着不明显的羞耻和怒火。
她日常说话时总是听起来像个没有情绪的AI智能，故而声音的任何一点起伏变化都很容易被谢渝听出来。
不知是刚才的吻的原因，还是来自云昭的手刀的缘故，他头脑发懵，无法思考，迷迷糊糊又茫然地回道：“我在亲你啊。”
云昭皱起眉，很想责备他，但最终只说了句：“下次别这样了。”
谢渝反应了几秒，才恍恍惚惚地问：“你是说我以后都不能亲你吗？”
“当然。”云昭理所当然地道。
他冒犯了自己，为什么却看起来比她还要理直气壮？
“……”
“为什么？”
云昭大惊，“这还需要理由吗？”
“我得先说明一点。”谢渝总算清醒了几分。
他站直身体，表情很严肃地看着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有向你索求亲吻的权力。”
“如果你对很抗拒亲密行为，我可以理解，也能适当地……”
“请等一下。”云昭抓住重点，疑惑地发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
圣诞歌轻缓的间奏奏完，后半段副歌接着响起。
‘铃铛叮当作响~一路叮当作响~’
‘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欢乐的圣诞歌谣嬉笑着嘲弄这荒诞滑稽的一幕。
谢渝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清清楚楚地记着两人交往的日子，6月24日，高考成绩公布的第一天。
“你给我写情书，向我表白，我说同意了。然后我们不就在一起了吗？”
“什么？”云昭眉头锁得更紧，纠结要怎样才能跟他说清楚。
“我没说过那种话。是你理解错了。”
“怎么会是我理解错了？是……”谢渝正准备同她辩驳，却卡了壳。
他仔细回忆了下当日的场景，他说“我想接受你的表白”。
然后……然后……
就没有了。
可是，正常来讲，他那样说的意思不久是默认他们已经交往了吗？
不、不对，他错了，他早应该跟云昭说清楚的！她太笨了，又根本不懂看人眼色。
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她能够理解话语中隐晦的含义？
谢渝表情有一瞬间凝滞，纤密的睫毛垂下，压住灰色瞳孔中泛起的慌乱。
“好吧。”他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始终不愿意正视云昭的脸。
从他唇齿中吐出的言语轻快平静：“怪我当初没有说清楚。”
谢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仔细听极难分辨出其中被压抑着的恐慌，“就算你误会了也没关系。”
他轻轻扬起唇，微笑着道：“那我们就从现在重新开始。”
“可是——”
“你总不会告诉我，你送给我的情书、你说对我的喜欢都是假的吧？”
那些的确不是真情实感写出来的。
可云昭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实情说出口。
“何况，我们这学期约会了三十一次。”
“约会？那是什么？”
谢渝的笑容有一丝裂痕，他强硬地道：“总之，我们是在一起了，这一点没有否认的余地。”
“可……”
“我正打算和我的女朋友去吃芒果冰。”谢渝打断了她。
“……”
他垂眼注视着云昭，低沉的嗓音轻缓柔和，在她耳边循循诱导：“等她吃完，再点一份焦糖奶油松饼。”
云昭安静下来。
“那家店最近似乎有优惠，情侣点餐还会送一块黑巧冰淇淋蛋糕。”
可惜，云昭已经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几份甜点并不能让她忘乎所以。
她抬起头，正准备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却在目光触及谢渝的神情时发现——他看起来要哭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冷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眼睛却红得吓人。
而且很显然，谢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角还在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
云昭的脑袋要炸了。
她要如何在这种时候拒绝谢渝而不让他难过？
好吧，她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因为他看上去已经十分难过了。
谢渝还以为自己的诱惑有了效果，再一次向她确认：“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云昭吸了下鼻子。
“……是。”
“很好。”谢渝牵住她的手，背过她往前走，“那家店就在这附近。”
云昭惴惴不安地被他牵着手带向前，意识到她很可能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没准这辈子也摆脱不掉。
对于谢渝的痛苦，她简直一头雾水。
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让人割舍不下的优点。在她的印象里，这一年来她只是不断地收下谢渝给她的食物而已，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做过。
难道是因为她很漂亮吗？
云昭将这个疑问抛给了系统。
[在人类的审美中，算是中上水平，不过距离非常漂亮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一直隐藏在系统空间中的乔雪不忿地冒了个泡：“我才不是什么中上水平！我非常漂亮！”
系统立刻将她的声音屏蔽掉。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她更加割舍不下谢渝才对
[如果你不是很抗拒这段恋情的话，跟他接着谈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系统宽慰她道。
[……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
就算系统这么说，云昭还是满腹委屈。
直到十分钟后，谢渝给她的芒果冰上加了双倍的奶油和芒果，她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
第20章 一封情书
晚上近十二点, 谢渝和云昭赶在宿舍门禁前回了学校。
分开后，谢渝带着云昭送给他的麋鹿玩偶回到宿舍。
他回来得晚，沈朔今天在外面过夜, 剩余两个室友都上了床，不过还没睡, 两张床上各自亮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听见谢渝回来，还都翻了个身问了他一声。
“约会回来了？”
“……嗯。”谢渝应了声，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床位下，把手里的礼物放在桌上, 准备去洗漱睡觉。
打开台灯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礼物盒的两个角, 倏地顿住了。
系着大红蝴蝶结丝带的透明礼物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攥得变了形, 盒子的那两个角彻底瘪向内部，看样子已经无法修复回去了。
谢渝猜测也许是他在公园听到云昭那番话时，由于情绪过激而不小心弄坏的。
他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不小心把她送的东西弄坏了, 一边又迅速想办法补救。
最后，他把书架上的一个用来摆放天体模型的亚克力盒子腾了出来。
盒子的空间稍有些大，放那只麋鹿玩偶显得空了些。
不过他暂时没有别的选择。谢渝不想他的麋鹿有被落灰弄脏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 他将被亚克力盒子装着的玩偶摆放在了枕头旁边。
洗漱完回来，宿舍里很安静，另外两名室友床上的屏幕光也都暗下来了。
谢渝静悄悄地上床, 仰面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半晌。
按照往常, 现在的时间点他的生物钟早该有所反应了。
可谢渝睡不着觉。
他努力装了一天镇定自若的样子。
即使听见云昭承认了他们的情侣关系，他的惶恐也没能得到缓解, 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跟她去那家卖甜品店里吃芒果冰的时候, 他手里的叉子好几次因为颤抖碰到淡黄色的瓷碟上, 发出高频的“当当”声。
她就坐在他旁边，问他“你很冷吗？”
这绝对是谢渝这辈子最丢脸的回忆。
亚克力的盒子占据了床铺三分之一的宽度，他不得不调整了下自己的睡姿，往外侧挪了一点。
谢渝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他的小鹿。
玩偶不大，但做工很精致，两颗用黑色玻璃制成的眼珠嵌在上面，仿佛也在透过盒子注视着他。
他偶尔会不好意思盯着云昭的眼睛看，不过看这只玩偶的眼睛倒是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谢渝跟他的麋鹿对视到后半夜，大脑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
这之后，谢渝对爱情那副淡然的模样彻底不复存在。
他每周都会跟云昭进行至少一次校外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