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从外面拉孩子进来都是黄瘦子来负责, 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通常在晚上四处无人的时候。如果是由胡雄来接管这事，晚间的训练势必没办法进行下去。
胡雄想也不想：“你来负责。”
黄瘦子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应道：“欸、欸……”
*
从这日之后，胡雄便只管上午的训练，而晚上则是由黄瘦子操办。
黄瘦子在这些孩子眼中的威慑力不如胡雄可怖。
尽管没有孩子敢惹他，但是每当晚上轮到黄瘦子来负责训练时，所有人的心里总会梢稍松一口气。
一些年纪小的孩子便会趁着黄瘦子在的时候偷个闲，小木就是其中之一。
他常常在休息的时候跟在云昭或者凌晓身后。
尤其是云昭。
自从上一次小木在演出时被云昭救下，就变得格外粘她，整日一口一个“明珠姐姐”地叫。
吃饭的时候、训练结束休息的时候、洗漱的时候，他都跟在云昭身旁。
但那些位置本来是邬昼的。
邬昼每次只沉默地看看他，又抬眼看看云昭，便端着自己的牙刷重新找新的位置。
看起来风平浪静。
直到小木开始得寸进尺。
某天早饭，他将自己的馒头递给邬昼。
邬昼跟平常一样分了两半。
小木犹犹豫豫地提醒他：“邬昼哥哥你少吃一点，我是给明珠姐姐的。”
“……”
邬昼的灰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半个馒头看了几秒，张大嘴一口塞了进去。
小木：……
情绪积攒久了，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这天成了邬昼态度的一个转折点。他开始跟小木抢云昭身旁的位置。
小孩子的占有欲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何况本来就是他先跟云昭的关系更好一些。
邬昼认为，小木应该学习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于是，小木悲伤地发现：他根本抢不过邬昼。
不是因为邬昼用什么手段赢过了他，而是在面对邬昼和小木的时候，云昭总是先偏心于前者。
云昭愿意跟邬昼牵手，但如果对方是小木，她便会敷衍地拍一下他的头，然后松开小木的手。
她不怎么喜欢说话，不过面对邬昼的时候，她的话通常会比对其他人要更多。她完全回应邬昼所说的一切言语，即使只是回一个“哦”字。
她教他如何引出身体内的力量、遇到危险的时候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灌输他各种奇怪的打斗技术……邬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些偏门的招数。他幼时也被逼着看过一些战斗方面的书籍，却从来没听过云昭教给他的这些。
但不可否认，这待遇是旁人所没有的。
就是所有孩子都很喜欢的凌晓来了也不管用。
邬昼同样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特殊待遇。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位。
云昭允许他的绝大多数要求，并且目前看来有无底线地包容他的趋势。
人类都喜欢成为被偏爱的那一方，邬昼同样不例外。
为了证明这一点以及小小地报复小木曾经抢占云昭的行为，他常常拿着小木送给云昭的半个馒头，问她：“我可以把这一半也吃掉吗？”
云昭忍痛割爱：“随便你。”
邬昼早已经饱了，得到云昭的回答后就把手里的馒头重新递给她。
然后，他会转过头望向三十五号隔间，背对着云昭，炫耀似的对小木做鬼脸。
那双小狼一样的眼睛在这时总是很亮。
小木：……
*
胡雄不知在外面偷闲还是脑子不够机敏，总之他从黄瘦子手里揽下这个活儿后，两个多月过去马戏团都没有再添新人。
对此黄瘦子倒也没说什么。
能不能找到新孩子本来就全凭运气。他曾经在外面蹲点了三个月，都没能等来一个合适的。
低等种在这个世界虽然地位低下，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
他们跟高等种几乎一样稀有，只比他们多了不到一倍的数量，总共只占据全部人口的百分之二。
所以黄瘦子一年内才最多只能带回来十个左右的低等种回来。
这两个月，云昭和邬昼的力量一天天增强。
现如今云昭可以将那块地砖完全抬起来，只是无法将其滞空太久。
邬昼能够相当轻松地将其抬起放下。在力量方面与黄瘦子有一战之力。
这在以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知道自己比其他孩子厉害一些，但从没想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过黄瘦子。
“你说过我们可以逃跑。”
他兴致冲冲地询问她：“我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可以了吗？”
云昭却拒绝了他。
邬昼自然不解：“为什么？”
“他们有两个人，而且胡雄比黄瘦子厉害。你之前有见过胡雄的力量吗？”
邬昼想了想，说：“我猜他跟黄瘦子差不多。”
“不过你想什么时候离开，我就什么时候。”
只有他们两个逃离这里当然简单，现在就可以做得到，只要合上地砖，他们立刻就能跑得远远的。
但云昭的目的不止如此。
地室里还有其他孩子。系统隐晦地请求过她，想要她帮他们离开。
还有纪明珠的心愿没有完成，云昭没打算在离开之前让胡雄和黄瘦子活在这世上。
她对邬昼说道：“最好是等他们分开，一个一个来解决。”
云昭擅长在无准备的危急关头以命搏命，但在有准备的时候，她希望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邬昼于是耐心地等了五周。
以邬昼目前的实力，要打赢黄瘦子绰绰有余。但他竟也沉得住气等了近四十天。
又一次轮到三十五到三十七号搬食物。
早上由胡雄训练，黄瘦子也在地室里。
云昭什么也没做，跟往常一样搬运饭菜。
到了晚上，胡雄出去寻找其他低等种的孩子，留黄瘦子一人在地室里面待着。
晚餐依旧由他们几个来搬运。
小木一爬上楼梯就闻到了香味。
并非厨师的手艺进步了……这香味来源于食材。
“哇！”小木几步跑过去，鼻子凑在铁盆旁边，“今天有鸡蛋可以吃！”
饭盆里，炒得有些焦糊的鸡蛋堆了大半盆。
他兴奋地看向邬昼，期待他能够动作快一点把今日的晚餐搬下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自己盛上一大碗炒鸡蛋了！
邬昼却没看他，目光落在脚下的地砖上。
“……邬昼哥哥？”
云昭走过来，伸手在小木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她无不遗憾地想到：今晚看来要浪费食物了。
“……”
小木疑惑地看着两人。
只见邬昼忽然间弯下腰，将打开的地砖整个掀起。
这回他完全没有放轻动作。地砖被掀起时发出瓦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地砖被抬至最高点的那一刻，邬昼的手松开。
地砖落下带起一阵风，把小木过长的刘海吹上去。
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但小木还是听到地砖落地那一瞬间发出的“咚”一声巨响。
他的整个身体都能感受得到脚下的颤动，险些被震得跳起来。
更不必说是地室中的其他人了。
小木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发生什么事情了？
地室里。
端着一盒盛了满满当当肉菜的黄瘦子愣了两秒。
抬头看看彻底合上的地砖门。
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那几个兔崽子！跑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小狗崽
黄瘦子反应过来, 手一松，手中的盒饭也跟着筷子一起落地。
油汪汪的肉块掉了一地。
地室内的其他孩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还以为刚才的动静是胡雄回来把地砖合上了。
只有凌晓的表情怔愣。
片刻后, 他看着地室的门，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木他们……跑了吗？
“他奶奶的！”黄瘦子猛地起身, 脚用力把屁股下坐的凳子踢到一边。
他大步走向地砖门，准备亲自去把那逃掉的几人抓回来。
黄瘦子没想过那地砖会是邬昼一个人抬起来的。
他才刚过十岁，哪怕是高等种也不可能在这么小的年纪拥有这么骇人的力量。更何况他还是低等种，顶多是个天赋异禀的低等种。
他想当然地以为是云昭跟邬昼合力干的, 心里更是无所畏惧。
只是对付两个力气大一点的孩子罢了。
黄瘦子的怒气写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处在暴怒的状态。
孩子们都噤了声, 一个个待在自己的隔间里,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唯恐自己发出声音被黄瘦子迁怒。
一时之间，地室里回响着的只有黄瘦子的脚步声。
凌晓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小木, 快跑！快跑！
他打从心底里祈祷着小木几人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黄瘦子抬脚上了阶梯。
一级两级……直到他的头即将碰到头顶的地砖门。
他举起手臂用手掌抵住地砖，吸了一大口气，手臂猛然发力推举头顶的石砖。
黄瘦子的脸在短短几秒内憋得通红。
用这种姿势推门比他之前从地室外抬起石砖要更加费力。
沉重的大门终于动了。它被黄瘦子推着向上, 很快超出地面十几公分的高度。
他加大力道，脚步又顺着楼梯爬上了一阶，地砖门被开了接近一半。
黄瘦子的头探出去, 眼睛的视野范围内，前方是两米长的地砖, 左侧装饭菜的铁盆还在那里放着，炒蛋的味道钻入鼻腔。
右侧空空荡荡, 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黄瘦子放下心, 再往上一步, 他的胸部也终于到了地面之上。
他准备再向上迈一步时，忽然感到脖子有一点痒。
那是一种温热的痒意。
痒意顺着脖子滑落到胸前、肚子上，最后卡在裤腰上，然后温热的触感晕成一大片。
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洗热水澡的时候热乎乎的水流从身体上流下来。
不过今天的水流稍微有一点黏性。
又热又黏。
黄瘦子愣了一下。
随后一秒钟，他开始感觉到缓慢而强烈的剧痛，来自于喉咙之间。
他逐渐意识到什么，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地砖，始终不敢垂下视线去看自己喉咙。
直到喉咙的疼痛难以忍受，手臂上的力气渐渐消失。
他使不上力气。
就在这时，黄瘦子的五感变得极为敏感。
他听见了身后，就在他的视野死角的后方，有三道孩子的呼吸声极为平稳。
咚！
他终于卸了力气。整个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黄瘦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在最后一阶的时候，他的脖子在磕到楼梯的时候被迫扭转过去。
他看到从自己的喉咙处延伸出来一把染着血的刀片。
上面的血液因为他滚下来的动作而染上灰尘。
血液黏稠鲜红，十分新鲜。
黄瘦子意识到插在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了：一把匕首。
地砖被外面的人再一次抬起来。
他看见抬起它的人只有邬昼一个。
黄瘦子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难以言喻的震惊情绪占据了他的所有神经。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
明明斗兽演出的时候，他面对那几头野兽的时候经常受伤……如果他有这种力量，怎么可能敌不过那几只野兽？！
是了！
黄瘦子终于反应过来。
他被骗了！他和胡雄都被这几个孩子骗了！
他在斗兽的时候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甚至不惜让自己受伤。
地面上，邬昼两手撑着地砖，垂眸望着黄瘦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开口处探出一颗脑袋，是小木的。
看见底下躺着的黄瘦子，他先是往后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探出来。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邬昼抬得累了，催促他：“你到底要不要下去？”
“……”
小木还是没能克服心里的恐惧。因为楼梯下面，在黄瘦子的身子底下，有一块以他脖子为圆心的大片血液。
匕首插在他脖子上的伤口，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出喷涌。
“我去吧。”
一道脆而甜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独属于孩子的稚嫩。
可语调却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平静。
黄瘦子无法动弹，眼睛注视着上方。
红与白交错的身影从开口处一跃而下。
她是平日里黄瘦子认为最为温顺、不起眼的孩子。
然而她的脸上、衣服上都是被溅到的血液。
手上的血迹最多。
不久前她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换做同龄的其他孩子，怕是只见到这一幕就会被吓哭。
她顶着这么血腥的一身，表情居然相当镇静。
黄瘦子怎么也想不到，将匕首从背后刺进他脖子后面的，会是半年前他花五百星币带回来的小姑娘。
云昭跳下来后，在他身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在他身上补一刀。
不过最后，大概是确定黄瘦子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了，她放心地下了楼梯，去往其他孩子身边。
邬昼看见她往里面走，想了想把地砖打开撂下，也紧跟着她下去了。
只有小木留在上面，犹豫了会儿，战战兢兢地伸出腿往下走了几阶。
黄瘦子的眼珠子正瞪着他。
小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黄瘦子即将是个死人了，却还是可以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可刚才云昭和邬昼下去的时候，黄瘦子分明是畏惧的。
他的爪子不小心踩到了黄瘦子身边的血，小木低头时愣了一下，发现踩上去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地面上的血暖烘烘的，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一月洗一次的热水澡。
只要想到这是来自于黄瘦子的，他心中的恐惧更是荡然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