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同样感觉到森林的东南方向有什么吸引着她过去, 不过她只打算随便在附近转一转。
考官说过, 法尔森林里没有毒物,就连树上的叶子都可以食用,只是没有多大的营养价值。
所以她决定出发去寻找一些没见过的水果。
云昭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巨大白狼。
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
她疑惑地问道:“考官不是说,之后的探索你不会跟随吗?”
白狼挺着胸脯,眼睛对上她的视线,没吭声。
云昭只好转回身,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身后的脚步声仍旧没有消失。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拂到自己的头发上。
她只好重新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身后的生物叹了口气。
云昭薅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手感没有想象中的好。
狼的毛发比大型犬要粗硬得多。
她想了想,便揉了揉他的耳朵。
耳朵倒是软得一塌糊涂。
对方得寸进尺地凑上来,身后的尾巴不禁又开始摆动。
他用自己额头上的灰毛在云昭的脸颊上蹭了下,鼻子里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动物的本能有一瞬间占据了他的人类思维,令他想要舔一舔她的锁骨或者脸颊,留下自己的气味。
但当他真的要这么做时,才忽然记起来自己现在的舌头干燥又粗糙,砂纸一样的触感,会在她柔软的脸颊上留下红色的刺目痕迹。
他停下了动作,用那双灰色的狼眼睛注视着云昭的面孔。
尽管他们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面,但他对她的模样没有丝毫陌生。
他觉得云昭八年前的长相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更加漂亮、干净,脸侧不会沾上为他包扎时染上的血液。
云昭先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随后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那不知缘由的忠诚和专注,便更加茫然无措。
她尝试在他的眼中寻找到一种可能的熟悉感,以此来证明自己那无迹可寻的猜想是正确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
白狼别开脑袋,绕到云昭的身后,用身子顶了下她的腿窝,便把人整个驮到自己的后背上。
它的后背有力,背部紧实的肌肉填满了骨骼的缝隙,保证绝不会硌到她。
它将脑袋努力转向身后,想要问她准备到哪里去。
云昭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特殊待遇究竟是因为什么。
高等种通常拥有高于常人的自尊心,他们实力强大,因此性格骄傲甚至自负,难以容忍旁人的不敬。
何况是允许谁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后背上?
可眼下的白狼身份应该相当尊贵,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乐意的情绪。
白狼等了半晌,没等来云昭的回答,便“嗷”地叫了一声。
它感觉到云昭按了一下它的后颈,嘴唇贴近了它的耳朵。
它终于等来她开口,可惜内容并不是它所期望的法尔森林的地点。
她歪着头,语气有些迷茫,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意味。
“……邬昼?”
白狼硕大的脑袋停顿两秒,尾巴停止摆动。
云昭的语气中便加上一点笃定。
“邬昼!”
“……”
云昭并不清楚,在她身下的白狼陷入了一种十分艰难的困境中。
假如此刻她站在地面,那么邬昼一定会像在法尔森林外围时那样,将她扑倒在地,用它的下巴亲昵地磨蹭她的头发。
他大概会失去控制,用他粗糙的舌头舔舐她的脸颊。锋利的爪子也许会在激动时不小心划破她袖子上的布料。
但现在,上述的假想邬昼此时都无法做到。
可是他已经有点失控了。
他背着云昭,四肢兴奋地动起来,开始向前方冲刺。
云昭反应很快地用一只手抱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没来得及找着力点,有点冒犯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后才找到了邬昼的脖子。
他像是在飞跃、而并非是在奔跑。
白狼的身体被拉长成一条直线,爪子落地的时间极为短暂。
他跑得极快,身体却很稳,云昭在他背上,竟然没有感觉到颠簸。
她把脸埋进邬昼软篷篷的后颈里,意外地发现这块绒毛比他后背和脑袋上的要软许多,好像枕了个暖烘烘的毛毯。
云昭想:他跑起来的速度可比今早的校车快多了。
他就像是在跟太阳赛跑,从东方的橘红色晨曦,一直奔跑到太阳照耀到法尔森林的正上方,金色的光芒照到他和云昭的头顶。
他还跟法尔森林的溪流赛跑,但是溪流奔跑的速度根本无法与他比较。邬昼有力的爪子淌过冰冷的水流,那温度终于使他梢稍冷静了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邬昼的速度缓缓降下来,开始喘着气背着云昭慢悠悠地在法尔森林散步。
云昭把脸从他后颈的绒毛中抬起来,说:“你把整个法尔森林都转完了。”
“嗷!”
邬昼的激动情绪随着体力一起发泄了大半。
终于轮到云昭开始激动了。
她觉得自己的激动不比邬昼的少,但是最后表现出来的只是看起来比平时的话多了一些。
“我找了你很久,你去了哪?”
“……你有回去再那里过吗?”
“对了,你的项链呢?如果你戴在脖子上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来,不用花费这么久了。”
对方“嗷嗷呜呜”地回了一大堆,可惜云昭都没听懂。
——帝国真该研发一款能够翻译高等种拟态的机器的,这样交流起来真够费劲。
她问:“不能变回去吗?”
帝国为高等种研发出了各种类型的压缩制服,拟态解除后自动启动,高等种们不必担心拟态后变回人形会是全-裸状态。
邬昼摇了摇头,又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
实际上,这次本来应该来到法尔森林的向导是邬夜,他是顶替他哥过来的。邬夜嫌干活麻烦,没怎么犹豫就把这活丢给了他。
所以,他没办法变回去。
云昭这次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还不能。
“不过难怪我一开始认不出来你,毕竟你的拟态都长到这么大了……”云昭无不遗憾地说道。
她还设想过,如果邬昼还是十岁拟态时那个体型,她就能把他抱在怀里撸了。
可惜,现在的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邬昼听出她语气中的遗憾,狼耳朵往下抖了抖,没吭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小狗崽
邬昼没有跟云昭等人一起返回帝国学院。
傍晚, 当所有考生全部返回法尔森林外围时,他目送他们——实际是目送云昭,乘车离开法尔森林。
随后, 他才甩了下脑袋,解除了拟态状态。
压缩制服在一瞬间贴合在他的身体皮肤。
邬昼转身, 坐上前来接他的车辆。
车头嵌合着一个银灰色古体字“邬”。
倘若有其他常常关注皇室消息的考生在这里便会发觉,这辆车是皇族殿下邬夜的专用车辆,平常他出席在各大场合,总能看到这辆车的踪迹。
*
校车在帝国学院停下。
考生们下车以后被组织着集合在一块。
“考官先生, 还有事情吗?”有人开口发问。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也应该离开帝国学院回家了。
考官看了看手表, 说道:“请再稍等一会儿。向导很快就到。”
问话的学生疑惑地皱起眉头, 不理解为什么考官要执着地让他们再见向导一面。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向导的拟态还真是惊人,难道是帝国学院的某位知名战斗系导师吗?那似乎的确有必要见上一面。
他正想着, 只见一辆车型略长的黑色车辆从拐角的大路上转过来,并且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看到车头用古文字书写的“邬”字,那位学生微微愣了一下。
车辆后面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先落地的是一截黑色的矮跟长筒皮靴,上面系着带有金色卡扣的皮质细带子。
紧接着皮靴的主人也从里面下来。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上身罩着纹路精致的银色披肩。
黑色的微卷发被梳到脑后, 棕灰色的双眼含着温和平静的笑意,贵气却不失亲和力。
看清来人的脸, 有考生尖叫出声。
邬夜笑盈盈地看着尖叫的众人:“看来大家的旅途还算愉快……”
考官的面容上浮现出笑容:“这就是各位今日的向导,邬夜殿下。”
闻言, 云昭的视线向着邬夜看去, 眼神迷茫。
他是向导?那邬昼呢?
在众人不可置信、感动的注视下, 邬夜轻舒了口气。
还好有他的傻弟弟帮忙,不然今天的公务又要拖到明日了。
希望在场的各位同学能够原谅他的欺诈行为。
他并不是有意的,可是今日的临时事务比带他们去法尔森林郊游重要太多了。
不过邬昼主动提出要帮他的忙,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邬夜感叹地想到: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叛逆的时期总会过去!
众人在激动过后,纷纷记起什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云昭和邬夜身上。
嘶……邬夜殿下在法尔森林对六十号考生那样亲密,难道他们之前是亲戚吗?
他们虽然是偷看,但一个人偷看或许不易察觉,十几个人都这样偷看就很明显了。
邬夜很快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并且精准地找到了异常的来源。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云昭。
怎么所有人都在看她?这个小姑娘有什么特殊的吗?
还有……
邬夜揉了一下鼻子。
怎么一股狼味儿?这姑娘也是狼形的拟态吗?
心里虽然疑惑,邬夜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他友善地一一回答了考生们的提问,甚至对那些带着调侃的私人问题同样报以宽容态度。
他待了有二十分钟,才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表示自己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谈,并跟所有人道了别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邬夜在众人爱戴和敬慕的目光中坐上车子,跟他们挥手告别。
他离开,其余人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向自己的亲人分享今日在法尔森林所见识到的一切,告诉他们法尔森林能够提高实力这种说法并不是谣言。
云昭一点也不着急。
她留在原地,在四周环顾一圈,没找到邬昼可能存在的身影,才悠哉游哉地往帝国学院校门口的方向走。
反正已经确定了邬昼就在帝国学院,那么什么时候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是很着急。
走过拐角,云昭迎面险些撞上一堵人墙,反应很快地向后退了步,但还是趔趄了下。
对方及时拉住她的袖口避免她摔倒。
云昭站稳后,对面的人既不道歉,也不开口说话,只用两根手指局促地捏着她的袖口,仍未松开。
他高得过分,云昭的身高不算矮,但眼睛居然只勉强够到他的下颚的位置。他比她高了快一个头。
抬起头,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五官明晰,俊朗过头,雪山似的灰眼睛中有一种独特的生机。
“邬昼?”
邬昼用力点头。
他抿着嘴唇,眼神明亮锐利,看上去仍然像幼时那样寡言少语。
小时候那张稚嫩的脸完全长开了,五官依稀可见从前的影子。银灰色的上衣制服被他优秀的骨架撑得平整熨帖,里面的衬衣在腰部却显得宽松,隐约可见衣服下的劲瘦腰线。
云昭并未感到惊讶,她料想到邬昼长大也是这么好看的。就是他突然间站在她面前,总会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产生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你准备回去吗?”邬昼问她。
“嗯。”云昭说道,“我和凌晓、小木在一起,要跟我一起回去见见他们吗?”
邬昼当然乐意。
说来也怪,他们明明很久没有见过面,可是交流起来却没有任何的隔阂。
好像八年的时间在从未在他们之间存在过一般。
*
凌晓和小木在酒店等待着云昭,他们已经决定好等她回来三人一起去附近一家很著名的餐厅吃饭,据说那家店的餐后甜品尤其出色。
他们昨天得到了帝国学院的提前通知,知道云昭大概会在今晚的八点前回来。
小木连衣服都换好了。
他听见门铃被按响,兴冲冲地赶忙跑过去开门。
凌晓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笑容。
门外的云昭手里牵了个快比门还高的男人,凌晓和小木顿时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云昭姐姐……”小木看了看云昭身后的人,小声叫了她,欲言又止。
凌晓的表情稍微淡定一点:“这位是?”
他们抬高视线,有些艰难地打量起这个大高个的长相,然后同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颜色,大喊出声:
“邬昼!”
“邬昼哥哥!”
……
吃饭的时候,邬昼很自觉地坐在云昭的身边,紧挨着坐着,没有所谓的舒适距离。
他甚至还会顺便牵住她捏着茶杯的手,并且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们以前就这样。
他以前能够牵她的手睡觉,现在为什么就不能了呢?
小木、凌晓在他们对面。
凌晓看了看两人,有些恍惚。
虽然知道邬昼和云昭的关系一直很好,但是时隔这么多年,即便是再好的朋友见面也难免会有些陌生,他们的人生轨迹在这分别的八年里早已经截然不同。
可他现在看着他们,却仿佛和多年前一样。
是邬昼和云昭都没什么变化吗?
云昭似乎是一直没有变过,可邬昼呢?
凌晓望着坐下来也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少年。
邬昼对人的视线敏感,随即抬头。对上凌晓的视线后却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但想到什么又重新转回来,一副想回避却顾及着曾经的交情而不好意思转过去的样子。
凌晓:……
怎么对他就显得这么陌生?在马戏团的时候他们明明还算熟悉的!
还有……
凌晓看着邬昼跟云昭握着的手,一脸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