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是知道乔家的饭总是很单一,以为尽管没什么肉和菜,却也好歹能填饱肚子。但今天去乔家才发现,她原来连饭都吃不上吗?
谢渝眉头紧皱。
云昭放下碗,认真地道:“我可以帮你写一科寒假作业。”
白白吃了人家一顿饭,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我全都写完了。”
“那你请我吃饭干什么?”
“必须要有理由吗?”
“当然。人会做没有理由的事情吗?”
“那也许是因为我们是邻居,邻居之间互相请吃饭很正常。”谢渝努力编出来一条像样的说辞。
“而且,对,你上次救了我。要不是你在,我可能会被王豪他们打死。”
他说的头头是道,云昭一下子轻松起来,觉得这顿饭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尽管她认为当时的情形好像也没有打死人那么严重。
不过谢渝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厚着脸皮应下来。
见状,谢渝立即补充了一句:“所以,我请你吃多少顿饭都是理所应当。”
云昭微微坐直身子,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高兴。
也就是说,她未来也许还能在这里蹭饭?
“饿肚子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他顿了顿,又道:“记得从二楼翻过来,千万别走正门。”
要是被赵老大知道他拿自家粮食投喂别人家孩子,估计会大发雷霆。
最好是别被他发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昭点头,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懒到不想开门,立刻同意:“好。”
出于礼貌,她本想帮谢渝收拾碗筷,被他以“不能让客人收拾”为由拒绝了。
她只好怀着九分满足以及一分愧疚看他干活。
*
傍晚,赵老大从市场采购完回来。
从别家借来的三轮车上堆了满满的年货。
要买的年货本该在年三十前就该备齐的,但赵老大爱拖延,非要拖到再不去的话年夜饭就得吃挂面了,才开始动身。
好在赵家只有他跟谢渝两个人,年饭准备起来也快。
谢渝帮忙把东西搬下来,被赵老大吩咐去清洗糯米,准备做过年吃的糯米饭。
A市当地的春节特色之一,就是铺上厚厚蜜枣的甜糯米饭。
而且只要是当地的特色美食,赵老大总是做得很好,大概是受谢渝已经过世的外公外婆的影响。
在灶台蒸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在九点前出锅。
赵老大铲了一碗递给谢渝,“中午没给你做饭,尝尝。”
谢渝接碗的动作一滞,心虚地没有吱声。
他不仅自己做好饭吃过了,甚至请了隔壁的邻居一顿。
他坐在灶台边的矮板凳上,默默吃完,举起碗,“舅舅,我想再来一碗。”
赵老大抠搜是抠搜,但不至于连碗甜糯米饭都不给人。
毕竟他用来买东西的钱,也都是谢家给的……
谢渝走到洗碗池跟前,拧开水龙头把刚刚的碗洗干净。
“欸!你还没吃完怎么就要洗碗了?”
谢渝拧好水龙头,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洗干净了,才不紧不慢地说:“哦,忘了。”
赵老大看得干瞪眼,“……这是什么毛病?学习把脑子学傻了?”
谢渝没说话,沉默着给自己重新添好饭,开口道:“我想上去吃。”
“吃完下来把灶房收拾了。”知道他平时喜欢去楼上面吃饭,赵老大没有怀疑,趁机把活丢给他。
“好。”
谢渝从厨房出去,赵老大也要开始蒸肉碗了。
从瓷瓮里取出前一天买的猪肉。
“咦?我记得是买了十斤猪肉啊?怎么感觉好像少了点……”他嘟哝了句,把肉提起来丢进烧开的调味汤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封情书
谢渝带着碗上了楼。
他站在二楼和乔家的矮隔墙边,犹豫了会儿,终于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跨过了两家的隔墙。
明明只是多走了一步,他却瞬间产生了一种擅自跑到别人家地盘的不安感。
摸着黑沿着乔家的楼梯往下走,最后一阶台阶前没有防盗的隔门。
谢渝再往前迈了一步。
乔家楼下的所有房间里,只有后院的一间房子是亮着的。
他上学期来过几次,知道那是“乔雪”的房间。
而前院乔父的房间是暗着的。
现在才九点钟,乔父没可能休息,也许是在外面还没回来。
谢渝心跳得很快。他的一切行动都经过云昭允许,可他还是生出一股做贼似的紧迫感。
他有点后悔自己听了云昭的话,早知道走正门好了。
“是她让我翻过来的,这是正当行为。”他如此安慰自己。
“咳!”他用力地咳嗽几声,以表示自己进来的光明磊落。
“乔雪!!!”
谢渝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声音最洪亮的一次。
卧室里隐约传来一声不满的应答声,大概是因为被他吓到了。
谢渝暗自松了口气。
踏进后院,他敲了敲还亮着的卧室门。
几秒后,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从门缝出探出一颗脑袋,半阖着眼,表情困顿。
“是你让我翻过来的。”谢渝抿着唇道。
“……我知道。”
云昭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刻意强调一遍。
“下次可以不要那么大声地喊我吗?大晚上的很吓人。”
“……”
云昭低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鼻子很敏锐地捕捉到从他手中散发出的淡淡甜香。
上身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是什么?”
“蜜枣糯米饭。”谢渝答。
他想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立刻转头就走,一秒钟也不多停留。可是如果他这么做,就没办法把碗带回去了。
“……给、我的吗?”
“嗯。”
云昭强装淡定地接过,退了半步,侧过身示意他进来。
谢渝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面龟裂的镜子,挂在破损的墙壁上。
很少有人会把镜子正对着门。也很少有人家里的墙破成这样。
他多看了镜子一眼,移开视线。
“我得把碗带回去。”
“哦……”云昭拆开外面的塑料袋,露出里面的白色瓷碗。
糯米还有点烫手,一层糯米一层蜜枣共叠了六层,蜜枣的甜香味和米香混在一起,上面撒了一层白糖和稀释过的蜂蜜水。糖分超标,在这样的夜里堪称罪恶源泉。
拿起筷子开动前,她没忘记转头跟谢渝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因为在灯光底下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化,谢渝却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让他的情绪也莫名轻快了起来。
云昭拿着筷子解决宵夜,谢渝在一旁坐得无聊,便看着她发了会儿呆。
她大概已经准备要睡了,头发披散着,在她低头时洒下几缕,将塞着食物的鼓囊囊的侧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看不见她的侧脸,只好转移视线去看别处。
谢渝这才注意到,云昭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毛绒绒的米白色睡衣。
由于她平时只穿过时的旧衣服,或是学校里发的版型老土的校服,这样的睡衣居然算是她难得的最为正常的服装。
米色的珊瑚绒睡衣,胸口缝了一块小熊巧克力图案——嗯,看起来不像是她奶奶留下来的。
很可爱。
可爱……
谢渝抓住了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字眼,思维停转了一秒。
他微微睁大眼,不敢相信这是从他脑子里产生的词语。
因为通常来讲,这种词语往往意味着对某个异性拥有好感。可他是一个对恋爱非常抗拒的人。
这让谢渝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想:我只是对她衣服上的小熊巧克力产生了好感。
人类对于毛绒绒的动物总是会产生天然的喜欢,他也不例外。
谢渝别开眼,选择不看她。
随后他的眼睛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目光向左,是云昭的床,上面被掀开的被褥还有床单的褶皱表示不久前她就在上面睡着,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他只好将目光转向右,靠近墙壁的简陋木质衣架上,挂着她换下来的衣服,是今天他刚刚见过的那件黑色羽绒服,还有贴身的白色毛衣。
谢渝意识到在深夜来女生的房间是什么后果了,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都像是在看写着云昭名字的私人领域,每一个角落都在彰显着她的存在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从落脚。
目光在空中飘忽一周,他找到一个自己能够轻松直视的地方。
正是刚进门的那一面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脸,五官的每一处都是他所熟悉的,除此之外只有他背后那面快要掉皮的白墙。
谢渝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看上去如此顺眼。
他就这么自己盯着看了有十来分钟,终于听见了云昭放下筷子时与陶瓷碗碰撞而发出的微小声音。
昭示着她已经吃完了今晚的宵夜。
“谢谢。”云昭转头朝谢渝道了声谢,让他稍等片刻,然后就带着餐具去厨房洗碗。
她离开了房间,谢渝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但他还是没敢乱看,直视着镜子出神。
这面破损的镜子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受,但又无法用言语直接表达。
他不信鬼神,却觉得它散发着玄妙的诡异气息。
思忖片刻,谢渝抬起手,食指轻轻在镜面上碰了下。
好凉。是仿佛能够穿透皮肤冻结血液的冰凉。
他不记得A市今天的温度有这么低。
咔哒。
云昭从外面进来,手指骨节附近被冻得发红。从冬天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的确有冻伤手的功效。
“谢谢。”她把碗筷还给谢渝。
这是谢渝听见她道谢最多的一天了。
云昭瞥见他旁边的镜面,忽然蹙起眉道:“别对他做鬼脸。”
语气中有几分维护的不满意味。
“什么?”谢渝茫然抬起头。
他没有做鬼脸啊。
镜中,乔雪用两根手指扒拉着下眼皮,将带着红血丝的眼睑翻出来,对自己半年前还爱得要死要活的人吐舌头。
系统在云昭脑海里埋怨她:[他看不见镜子里的乔雪,你刚才的话会让他起疑心。]
云昭抿了抿唇,[抱歉。]
“你刚刚说,什么鬼脸?”
“……没什么。”
“?那我就回去了。”
“对了,走的时候别让我爸爸看见。”
“为什么?”
因为他最近很不正常。
云昭想了想,觉得如果她这样说一定会被谢渝刨根问底的。太麻烦了。
“因为我爸爸可能会误会我们早恋。”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我从正门进来?”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从卧室到大门口要走多久吗?”
“……”
不就只有三四十米吗?而且你刚才还去厨房洗了碗……
“需要我送你吗?”
今日的云昭简直好说话得不像样,换作平时,她也许用一个“哦”字就打发了他。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两顿饭。
谢渝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发现云昭眼中的光彩比今天中午时更难掩饰。
——她似乎更喜欢甜食。
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云昭扬起脸,朝他勾起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
她显然不懂得如何调动面部的肌肉,笑容略显僵硬。
但谢渝一下子便被击中了。
并非这个笑有多么惊艳,而是来源于不曾体验过的新鲜感。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电视剧总是流行一些不苟言笑的高冷人设。
一个平时完全不笑的人,乍然间笑起来的效果十分致命。即使对方的笑容谈不上好看。
他晕晕乎乎地说了句“不用送”,就跟她道了别。
走出卧室门,尽管有星月的照耀,谢渝的视野还是黑暗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脚底下的障碍物。
凭借着记忆找到来时的楼梯口,他向上迈了一步。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铁门吱呀吱呀的声响。
谢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陡然加快。
有人回来了!
大门跟楼梯口的距离仅有十来米,假如来人的视力好一点,就能够很轻易地看见隔壁的野小子正站在自家的楼梯处,鬼鬼祟祟地准备往上爬。
他几乎是立刻动身往上跑。
楼梯太黑了,谢渝跑的时候被绊了一跤,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幸好,乔父并没有注意到楼梯这里的小动静。
跨过二楼的隔墙,双脚踏在了赵家的地面,谢渝终于停下动作。
大脑空白了好几秒,他就这么靠在隔墙上轻轻喘气。
脑袋被冷风一吹,谢渝冷静下来。
为什么要跑?
他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她的情夫,只是出于邻居的好意送点吃的而已。
寒风钻进从领口钻进他的上衣,冻得谢渝打了个哆嗦。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耳根子却烫了起来。
大概是在惊吓和刺激的双重感官下,分泌的肾上腺素起的作用。
“呼……”
他抬手,冰凉的手背覆在发烫的耳朵上。
“蠢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一封情书
乔志生悄悄推开大门,但铁门还是发出吱呀呀的刺耳声响。
他没拴门闩,隐约听见楼梯处有不清晰的脚步声,不免绷紧神经。
安静下来细听时,周围又重归寂静。
听错了吧?
乔志生摘下手套,迅速进了他前面的卧室里。
他的手上本应该提着一份热腾腾的黄焖鸡,可现在却空空如也。
如谢渝所想,乔父并没有实现他对云昭的承诺。
他把水泥炕上的床单、褥子一层层掀起,在床板最中央找出被可以散开摆放的大红钞票。
挨个拾起来,沾着口水细细数了一遍,确认没人偷拿他的钱,才从中间取出来一叠揣进羽绒服的兜里。
剩下的又全部散开丢在床板上,用床单和被子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