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靠在黑暗里面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很眼熟的场景。
他们还在大学里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常常发生在他和蒋意之间，他们讨论问题的时候喜欢用白板写写画画。有时候也会带上李恽教授和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蒋意是永远都熠熠发光的一个人，她的身上永远都向外释放着智性的光芒。
谢源没有打扰他们。他在办公大厅里找了一个靠近外面的空位置坐下来。他拿出笔记本电脑做了一会儿他自己的工作。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蒋意发来微信。
【蒋意：你回家吧，不用等我啦。明天的发布会你还要上台主讲呢。今晚你必须要养足精神。】
【蒋意：而且，你在这里，我会分心的。】
她紧接着发来一个小狐狸抱着尾巴笑得阴险狡诈的表情。
【蒋意：你在这里，我会忍不住分心看你。美色误人。你赶紧走啦。回去，马上洗澡睡觉！乖～】
撒娇带着恐吓。
谢源在现实生活里也只认识蒋意能把这两种情绪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都命令他乖乖听话。谢源必然遵命。
他把电脑收拾好，站起身。然后他发觉蒋意说的没错，她此刻依然站在会议室里，但是眼神忍不住一直在往他这里瞟。
谢源抓到她开小差的现行。
但他当然不会惩罚她。
谢源隔着一段距离朝着蒋意点点头，然后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发过去一条消息。
【谢源：好。那我先回家了。车钥匙留给你，我放在你办公桌上了。但如果待会儿你太困的话，就不要自己开车了，打车回来，或者请宇航他们几个人绕路送一下你。】
【蒋意：嗯。】
谢源打车回家。
然而一直等到他睡意很浓，蒋意都还没有回来。他不放心，给蒋意发微信，结果蒋意说她和其他几个人还在公司测试最后一版算法模型。她让他先睡。
凌晨四点半，蒋意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
她自己开车回来的。
她把车钥匙和家门钥匙都留在玄关的架子上，然后弯腰很小心地把鞋子脱下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蒋意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错觉。她现在这副举动就像是一个鬼混到清晨才回家的渣女，然后推开门一看发现老公一脸委屈巴巴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当然，她家的沙发上此刻并没有坐着一个满脸委屈、等着她哄的老公。
但是有一个睡得很熟的谢源。
他没在卧室里睡觉，而是趴在沙发上压着脸睡。
这睡相居然给人感觉好可爱，好无害。
谢源个子高，于是手长脚长，他的胳膊都搭在地板上了。
蒋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谢源脸旁边蹲下来，静静地观察他。
但是她不爱锻炼，所以蹲也蹲不稳，刚蹲了一会儿，马上就跌坐在地上。
她忍住唇边即将溢出的一声闷哼。
猫猫三三听到动静，灵巧地跃过障碍踱步过来。
蒋意怕它会喵喵叫，她朝它做了一个示意噤声的动作。
狸花猫都聪明。三三一眼看懂，于是乖乖地停住脚步，尾巴圈在爪垫上面，优雅地蹲住了。
蒋意的目光落在谢源过分修长漂亮的手指上。
她给他带了一份礼物回来。
不知道她现在给他会不会把他吵醒。
但是蒋意还是想要送给他。
她觉得这样应该会很浪漫。
蒋意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然后她从袋子里面摸出来一枚素圈的戒指。
她的指尖在戒指内侧轻轻地抚过一圈，里面刻着一圈字：
Y Xie
Query
00002
这枚戒指没有任何爱情层面的意义。这是蒋意督促路非去定制的他们公司的纪念戒指，之后每一个在Query工作过的人都会有。
戒指的内圈刻着员工姓名、Query，以及员工工号。
白天的时候，第一批戒指终于到了。路非一直保密没说，等着明天产品发布会结束的庆功宴上拿出来惊艳众人。
蒋意提前问路非要走了她和谢源还有付志清的戒指。现在她手里拿着的这枚就是谢源的戒指。
蒋意再一次在地板上坐下来。
她轻轻托起谢源的左手。
从她那天在他的电脑包里无意发现那枚钻石戒指开始，她就一直想做这件事情了——
给他戴上戒指。圈住他。
但是蒋意觉得自己还是会有点儿不好意思，而且在她的设想里，这种事情就应该是男生先做嘛！
就跟告白一样。
所以，她决定晚点儿再给谢源买爱情的戒指。
现在，先用事业的戒指代替一下好啦。
蒋意捧起谢源的左手，慢慢地、轻轻地、认真地把这枚戒指推入他的无名指上。
尺寸正合适。
她拉着谢源的手指端详了一会儿，忍不住越看越欢喜。
“我等着你给我戴求婚戒指喔。”她无声地对熟睡的谢源说，“晚安。”
她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啄了一下。
*
第二天早上谢源被手机闹钟叫醒。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没顾上别的事情，第一件事情先是满屋子找蒋意。
但是蒋意没在家。
早晨七点半，她能去哪儿？
谢源一度以为她昨天可能就待在公司没有回来。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客厅，最后才留意到她贴在沙发上留给他的便签字条。
【我先回公司啦。待会儿十一点我们要提交模型。弄完我就和大家一起出发去佰苑。】
【还有，我点了早餐的外卖，我把粥和虾饺放在烤箱里面了，你记得吃喔。】
谢源看到最后，第一反应是庆幸。
还好他后来没把求婚戒指藏在烤箱里面。
然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他眼睛往下一瞥，看见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戴在他手上的？
谁给他戴的？
三连发问。
谢源甚至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美梦里面。
事情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是蒋意给他戴的戒指？
她什么意思？
她向他求婚？
要不要这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大结局，很快大结局。
第89章
谢源暂时告别恋爱脑的世界回到现实生活。
他迅速地吃掉烤箱里蒋意留下的早餐。然后他给三三添了猫粮,换了饮用水，换了猫砂。
三三立马踩着猫步小跑过去，走到水碗前面,俯下身慢悠悠地小口舔水喝。
谢源蹲下来，揉了揉狸花猫的脖颈一圈的毛,脑子也跟忽然短路似的，煞有其事地跟猫猫聊起天：
“三三，乖孩子,你有看见昨天晚上你妈妈趁我睡着对我做的事情吗？”
三三忙着低头舔水，舔完水又紧接着舔爪子、舔手臂,它根本没有闲心理会谢源的提问。
妈妈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喵？
应该没有喵。
爸爸手上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喵？假如妈妈戴应该会更漂亮喵。
一人一猫各说各的。
谢源当然不可能指望三三真的能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他的心情与其说是抓耳挠腮般好奇地发痒,倒不如说更像是与爱人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之后而涌现出来的笃定和安逸。
我爱你。而你也爱我。
这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谢源走进厨房,他把藏在壁橱最高一格里的钻戒盒子拿下来。他打开戒指盒,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静静地躺在绒面的底座上。而同一个画面里，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则是显得朴素低调。
谢源的心脏暖得微微发胀。
他给蒋意准备了戒指。而蒋意也给他准备了戒指。
这当然是他们彼此热恋而且坚定不移的证明。
他会很安心。
谢源重新把戒指盒放回壁橱里面。
今天的场合还不是他想要的求婚地点。
很快。再等等吧。
谢源收拾好东西，跟三三说完再见,然后拎着电脑包，拿着车钥匙往外走。他把家门关上，按了电梯,坐电梯下楼,在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谢源沉默不语。
车子待在原地没发动。
他在纠结,在挣扎。
几秒钟之后,车门猛地重新被打开。一道身影匆匆上楼又匆匆下楼。
谢源还是把那个钻戒盒子揣在了口袋里面。
先拿着吧。他跟自己说。
*
谢源开车抵达佰苑。
他进了会场就在找蒋意。但是所有人都告诉他蒋意还没来。
“意老板说她和剩下几个人得先把CalVers的模型提交了再赶过来。”路非说,眼睛却忍不住往谢源手上那枚扎眼的戒指上面瞟,“谢神,你跟意老板是室友诶,她没跟你讲吗——”
路非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得不说，路非这人嘴巴的确不太会讲话。
旁边马上有人替谢源鸣不平：“意老板和谢神的关系怎么能叫室友呢？你也不看看谢神手上戴了什么东西。这是意老板给谢神打的标记、盖的戳儿，谢神明摆着就是意老板的——”
狗？
这当然是不可以说的。
那人清了清嗓子，把真正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一种让谢源心情舒畅的讲法：“谢神明摆着就是意老板的待转正老公。”
毕竟谢神待会儿要上台主讲，他的心情必须得哄好喽。
蒋意加入Query之后，公司内部的插科打诨之风一刮就彻底停不下来。
谢源冷哼一声，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群家伙的狗嘴里想说什么话？但他没生气，也没黑脸。
姑且算了。谁让他一早上起来心情就是满分呢。
而一旁的路非三缄其口，破天荒地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早就一眼认出谢源手上戴的戒指就是他们公司的纪念戒指。蒋意昨天从路非这里拿走了谢源、她自己，还有付志清的戒指。然后今天这戒指就出现在谢源的手上。
路非强烈怀疑，意老板肯定哄骗谢神了，她一定没跟谢神说实话。
路非这回装乖了，他什么都不说，不给自己找苦头吃。
*
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谢源从洗手间出来，往回走的路上，他遇见凌聿。
凌聿作为鲸智科技的CEO，今天亲自到场为合作伙伴Query造势。
凌聿站在连廊的一扇窗户边，他在抽烟。
谢源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凌聿把烟掐了。但是烟雾一时散不掉，仍然缭绕在他的眼前以及手边。他眯起眼睛，随手把窗台上的打火机握在手里，同时朝着谢源笑了笑。
修长冷白的手指翻起打火机的金属壳盖，咔哒一声。
凌聿：“我记得你不抽烟。”
谢源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凌聿结婚之后就几乎不抽烟了，他知道景孟瑶不喜欢，但是——
这习惯因她而起，因她而结束，现在又要再次因她而起了。
凌聿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讲。他瞥到谢源手上戴着的戒指，眼里浮起几分兴味，半开玩笑地问：“求过婚了？”
谢源：“还没。”
既然还没有求婚，手上何来的戒指呢？
凌聿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他又问谢源：“你待会儿准备求婚吗？”
其实没有。
谢源设想里的求婚场景，并非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许蒋意会喜欢，也许她也不喜欢。但是谢源很确定，他自己期待中的求婚应该在一个更加静谧、更加隐秘的空间里发生。
不是今天。但会很快。
谢源：“我有别的准备。”
谢源说归说，但其实心里也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今天早上他没能抵制住内心呼啸的念头，最终还是折返上楼把那枚钻戒揣在了口袋里，随身带来了发布会现场。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耐着性子等到想要的那个求婚场景。
他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头脑发热，然后单膝跪下去掏出戒指向蒋意求婚——
只要她在他的面前，他这样的念头就会无比疯狂地在脑海里打转。
谁让她先给他戴上了戒指。
于是他的企图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凌聿颔首表示了解。他并不知道眼前貌似冷静睿智的学弟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谢源难得多问一句：“学长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我吗？学长之前是怎么向景师姐求婚的？”
凌聿的目光一顿，嘴角随即弯了起来，整个人浑身的状态柔和下来，他像是正在回想一些愉快的事情。
“我吗？我那次倒不算是什么值得借鉴的经验。”凌聿的眼眸温和地垂下来，“你们师姐只是可怜我而已。”
谢源只当凌聿在开玩笑。
凌聿哪里长着一张需要人可怜的脸？
凌聿又随口说笑：“但我以前倒是有设想过，假如在IPO上市敲钟之后求婚怎么样呢。可惜我用不上了。对了，我这个无趣的创意可以免费转送给你。”
他顿了顿，替谢源算时间：“明年这个时候Query应该差不多已经把IPO的材料递交上去了。然后等排期——要等敲钟上市求婚的话可能有点儿晚了。你和蒋意应该不想等那么久吧。”
谢源嘴角上扬。
“嗯。”他应了一声。
确实不想再等下去。
这都已经第八年，马上要到第九年了。
够久的了。
也该修成正果。
说来也是好玩。Query的产品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然而这两个男人此刻却站在连廊上讨论着求婚的话题，仿佛都没在意待会儿的发布会。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谢源留意到时间快到了，他跟凌聿告辞离开。
凌聿目送谢源的背影。然后他蓦地出声叫住谢源——
“初创团队的路都难走。但是记得别把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弄丢。”
*
蒋意踩点到的。
她两手空空就直接过来了。会场里的导引员把她带到第一排就座。
路非和汤知行坐在一块儿，这两人就坐在蒋意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