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团子捂住嘴偷笑,像是忽然间变得有些小羞涩,“老师还把我的画拿到讲台上,展示给其他同学看了,夸我画的特别好!”
霍鸣寒接着说:“画纸带回来了吗?给我瞧瞧。”
明芽扭头去翻自己的小书包,从拼音本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白色的画纸。
霍鸣寒慎重地将画纸接过来,展开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把团子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份荣誉给弄坏了。
画纸上是两个人物,一个是高瘦修长的少年,脸上神态被刻画的很温柔,他身后还背着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手上拿着一串风铃草,闭眼迎着太阳,笑得很开心。
团子指着上面的人物,给霍鸣寒介绍着说:“这个高高壮壮的是爸爸,拿着小花花的是芽芽。”
霍鸣寒感到自己心脏都被击中了一下,刹那间化成了春日里融化的雪水。
可等他仔细看完一遍,画的背景却又让他感到有些诧异。
路旁的薄荷草丛,围着栅栏的邻居家鸡棚,露出蜿蜒一角的潺流小溪——
这是在霍家村时,从家里去往溪边的那条小路。
这让霍鸣寒瞬间联想到了,明芽上回表述出来的,对于霍家村生活的一些想法。
他不禁轻声问:“芽芽这是在怀念以前在村子里的生活吗?”
明芽摇了下头,将脑袋搁在了霍鸣寒的膝盖上,小声地说:“不是在怀念哦,只是觉得那时候的爸爸会更开心一点。”
霍鸣寒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团子的脸是侧躺着的,霍鸣寒看不见她的具体神情,却清晰地听到了她声音里的低落。
“爸爸现在应该很累吧?每天太阳都还没出来,你就要出门去找工厂进货,还要负责准时接送我上下学。”
“其实芽芽每天都有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哦,可芽芽太笨了,每次都会不小心睡着,都来不及在睡觉之前,跟累了一整天的爸爸说声晚安。”
“爸爸,我们好久好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吃晚饭了。我好想吃你做的红烧茄子,还有糖醋排骨。”
团子说到了最后,嗓音甚至都有些哽咽:“芽芽不想要汽水工厂了,也不想要每天都能吃到麦芽糖。”
“我只想让爸爸开心,不要再那么辛苦。”
霍鸣寒僵直地坐在沙发上,额发上的水珠凝结滚动,落在他的长睫上,又顺着下垂的睫毛滴落。
他轻颤了下眼眸,第一次在面对明芽说的话语时,感到这般地不知所措。
不对,在半年前明芽刚来到他身边时,霍鸣寒也有一次这样的心理经历。
那次是眼前的小团子,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好他。而这次,则是团子希望他能够开心快乐,能够不再那么辛苦。
细数这半年中相处的所有点滴情景,明芽带给他的触动,好像可以一直延续到他人生的尽头。
霍鸣寒低头,将额头跟明芽的小脑袋相抵。
“傻芽芽,爸爸一点都不辛苦。”他沉声说,声线中带着似海般的宽容与温柔,“是真的不辛苦。”
“而且我这么努力,也是因为爸爸有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我想带着你过上好日子,也想一步步地抵达我的目标。”
“所以,为了实现这些,我做的一切付出,那都是值得的。”
明芽转过头,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哭唧唧地说:“可是爸爸都瘦了!”
霍鸣寒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哄她,“瘦点健康,爸爸都快是个成年人了,总不能还像你一样这么肉嘟嘟的吧。”
霍鸣寒揉了一把明芽日渐圆润的小肚子,怕痒的明芽忍不住咯咯笑,小鼻子都笑得冒出了个鼻涕泡。
团子觉得丢脸,憋住笑扭头,偷偷将鼻涕抹在了霍鸣寒的睡裤上。
霍鸣寒的洁癖瞬间发作:“明小芽!自己去拿纸将鼻涕擦干净,不准蹭到我裤子上!”
明芽趴着不肯动,趁着霍鸣寒还没将她扒拉开,又接着蹭了一下,终于将鼻子给擦干抹净了。
她还抬起脑袋给霍鸣寒检查,哭得泛红的鼻子此时变得白白净净的,借此来反驳霍鸣寒的说法。
“爸爸,你看错了,芽芽没有流鼻涕,也没有冒鼻涕泡!”
霍鸣寒看着自己深色睡裤上,那一小片不明液体,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危险。
他单手将明芽扛在肩上,手掌往团子肉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两下。
倒也没用太大劲,可明芽却在扯着嗓子喊委屈:“爸爸坏蛋!小孩子的屁股是不能随便打的,打屁股会长不高!”
霍鸣寒嗤笑一声:“哪听来的歪理?”
明芽的头发炸毛成球,将身子扭成小麻花,想要逃开霍鸣寒的钳制。
可她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霍鸣寒放在了她每晚睡觉的小床上。
“很晚了,小朋友该睡觉啦。”
明芽伸手将自己面前的头发扒拉开,没有再闹腾。
白乎乎的团子很乖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还顺手将被子摊开盖在自己身上。
她从被子里冒出头,对霍鸣寒软绵绵地说:“好的哦,爸爸晚安~”
霍鸣寒给她掖了下被角,俯身在团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做个好梦。”
说完这句话,霍鸣寒也走到隔壁床上躺下准备休息了,他抬手拉熄卧室里的吊灯。
在浅淡的月光笼照之处,团子的整张脸蛋都红彤彤的,脸上还带着甜蜜的微笑,渐渐沉入了睡眠。
次日一早,霍鸣寒拿着明芽的奖状和画纸,出门寻了家定制相框的门店,将这两样东西完美地保存在了玻璃相框内。
在明芽起床走出卧室门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客厅墙壁上,新悬挂上去的两幅木质相框。
她眼睛一亮,立马抱住了身旁霍鸣寒的大腿,“爸爸,这是你挂上去的吗?”
霍鸣寒看她一眼,然后将头扭向一旁,淡淡地说:“不然呢?难道我们家里还有其他人?”
明芽将小屁股搁在霍鸣寒的脚上,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牢牢扒住他的小腿,完全将霍鸣寒当做了可移动的交通工具。
她向霍鸣寒竖起大拇指,洋洋自喜地笑着说:“我明小芽的爸爸,不愧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霍鸣寒任由她耍宝卖萌,等走进了洗漱间,才单手将团子拎到了洗漱台上坐着,费心费力地伺候她洗漱。
这晚过后,无论霍鸣寒再有多忙,他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带着团子一起吃饭,然后陪她上下学。
即使他在做好一位父亲这件事上,还没有习得好的经验。
可霍鸣寒一直在尝试探索着改变自己,竭尽全力地让明芽的童年不会产生任何缺憾。
从江城回来的一个月后,霍鸣寒收到了来自江城政府的一封通告信。
里面用公文写着,他在城西买下的那间铺子将要拆迁,会赔给他一定数额的赔偿款,并且依照原地给他划分一间拆迁后新建的店铺。
历经了数十年困苦日子的霍鸣寒,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当天大的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欣喜感觉。
明芽坐在他身旁,将小脑袋凑在霍鸣寒的咯吱窝里,瞪大眼睛辨别着公文上的字。
但这着实是太过为难她这位刚入读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瞅了半天,团子嘴里嘟囔着拼出了几个音节,认识的字却也没超过个位数。
她拿脑袋拱了下霍鸣寒,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文盲特有的呆怔。
“爸爸,这封信上说的是什么呀?”
霍鸣寒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站起身,将团子抱在怀里转了几圈。
清朗的少年音里,缺了几分平日里的沉稳持重,也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欢欣与雀跃。
“芽芽,我们在江城走的第一步路成功啦!”
团子被霍鸣寒抱在半空中转着圈,脑子都快被搅成了一坨浆糊。
她懵然地看着自家忽然开心起来的爸爸,挠了下后脑壳,疑惑地追问:“爸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我们买下的商铺那里,很快就要建成新的商业街了,政府还赔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明芽超大声地惊呼,神情瞬间变得比霍鸣寒还要高兴了。
她圈住霍鸣寒的脖颈,笑着问他:“那爸爸以后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嗯,接下来的事情会变得轻松很多。”霍鸣寒将脸凑近,和团子软白的脸蛋贴贴,“芽芽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明芽侧过头,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霍鸣寒的侧脸上。
她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可小奶音中却又带着些许谦虚之意地说:“这都是爸爸自己努力的结果啦!”
团子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眯起一只眼睛说:“我的幸运值在里面,只占了一丢丢的小功劳。”
第17章 霸总爸爸(十七)
“芽芽童装店”正式开业的那天,江城罕见地下起了雪。
纷扬的雪花落在新修建的沥青路面上,积起棉花团一样的薄雪层。
霍鸣寒一大早就将两串大红鞭炮,用竹竿悬挂在了店门口的两侧。
只等吉时一到,就点燃炮竹宣布新店开业了。
父女两齐齐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紧盯住店内的钟表。
当时针接近九时,明芽的小手狂拍霍鸣寒的大腿,激动地说:“爸爸,时间快到啦!”
霍鸣寒站起身,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盒火柴。
他分了一盒给明芽,打算跟明芽两人各点一端。
明芽害怕炮竹那巨大的炸开威力,皱着小眉头有些犹豫。
她在点燃之前,反复叮嘱霍鸣寒:“爸爸,等下只要冒火星了,你就赶紧抱着我跑远点哈!”
霍鸣寒的大手拍了下团子今天新戴的毛绒帽子,帽子是兔子形状的,上端还有两只长长的白兔耳朵。
“我晓得的,等下炮竹点燃了,我肯定抱起你转身就跑。”
明芽放心地点点小脑袋,头顶的兔耳朵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我数三声,爸爸就和我一起点。”
霍鸣寒应声,旋即明芽就用小手不熟练地划开了火柴,将冒出火光的那端,缓慢凑近鞭炮浅灰色的引线。
奶声奶气的倒数声响起:“三、二、一——”
两处引线都开始迅速地燃烧,随之而来的便是劈里啪啦的炸响声。
霍鸣寒果然遵守诺言,在炮竹开始炸裂的那一刻,就弯腰抱起团子闪进了门内。
团子缩在霍鸣寒的怀里,高兴的不得了,小短腿都在半空中直晃悠。
“爸爸,我们的新店正式开业啦!!”
霍鸣寒也在笑,跟团子如出一辙的面容上,是纯粹到极致的欢喜。
火红色的鞭炮碎纸,带着弥漫的硝烟味,降落在了白雪覆盖的地面上。
霍鸣寒不知从哪掏出来一面铜锣,包着红布的槌头敲在锣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新店开业,首天八折,欢迎各位顾客进来看一看,瞧一瞧——”
样貌清俊的少年,身姿挺拔地往店门口处一站,就是冬日里最为吸引人的一道风景线。
恰巧再过半月就是除夕夜,在街市里闲逛的人群中,想为自家小孩挑选新年衣服的家长占数最多。
不出片刻,被折扣吸引进来的人群,就拥满了整间店面。
霍鸣寒赶忙进门招呼客人,一个人夹在中间颇感分身乏术。
门口敲锣的,则变成了他唯一的帮手明小芽。
小团子奋力敲击着铜锣,声音还很有节奏性地开始吆喝宣传词。
有位女同志牵着个六七岁的女娃,指着门口使劲吆喝的明芽,对霍鸣寒说:“我瞧你家娃娃身上那套不错,店里还有货吗?”
不少人因为她的话,都将视线放在了明芽身上。
霍鸣寒做童装生意也有些时日了,对童装的搭配自然也有了一套独特的见解和心得,给明芽配的衣服也是越发出挑好看。
团子今天穿的是跟兔子毛绒帽同款的加绒棉衣,胸前有着小兔子的浅面刺绣,两个口袋边还都嵌了一圈软毛,看起来可爱极了。
人群里陆续地传来说话声:
“门口站着的女娃身上那套好看,老板你这还有没有一样的货呀?”
“明年正好就到兔年了,我们给楠楠也买一套一样的吧?”
许多人都拎着明芽的同款棉衣走出店门,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明芽穿着哪套,当天那套衣服的同款就会彻底售罄。
到了晚上,霍鸣寒站在商柜后面理账,明芽从底下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团子眨眨眼,脸上的小表情认真极了,她一板一眼地说:“爸爸,我在店里给你当了这么久的小模特,你是不是该给我发工资呀?”
霍鸣寒挑眉,停下手中记账的活计,捧住团子的脸问她:“芽芽想要工资做什么?”
明芽的脸颊肉被他捏成一坨,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人店里打工的,都有工资,芽芽也想要。”
霍鸣寒用一种纵容的眼神看着团子,顺着她的话说:“好吧,那你觉得开你多少工资比较好?”
“一个月…十块?”明芽说完,又觉得十块太少,急忙连声否决,“不行不行,十块钱太少了。”
她展开面团子似的小手,露出五根短短的手指头,对着霍鸣寒说:“要不,就给五十块吧。”
“行吧,看在你是我乖乖女儿的份上。”霍鸣寒用笔尖轻轻弹了下明芽的额头,语气宠溺。
他从桌面的钱袋中抽出一张五十元纸钞,递给了正用眼巴巴的神情望着他的明芽。
“哇塞~”明芽接过纸钞,喜笑颜开地给霍鸣寒一个浅浅的拥抱,“谢谢粑粑!”
果然钱的力量是无穷的,给出五十块钱,都让团子对他的称呼,从“爸爸”进化成了“粑粑”。
霍鸣寒也不管团子要钱具体是拿去干什么,只是在最后淡声嘱咐了一句。
“不准拿钱买太多麦芽糖,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吃,下个月工资减半。”
明芽转身跑的飞快,闻言扭头大声应了一句:“知道啦,芽芽不会偷吃糖糖的!”
团子手里攥着五十元的纸钞,跑到了自家童装店隔壁的一家饺子馆里。
饺子馆里此时也只有零稀几个客人坐着,明芽越过前堂,直接跑到了饺子馆的后厨。
后厨的小门外悬着一盏吊灯,暗黄的灯光微弱,勉强照清了底下的人影。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背脊骨都似尚未完全长开,窄得似一根青竹。
她低着头,正奋力清洗着,身前摞满了整个红胶盆的脏盘子。
明芽哒哒地跑过去,人还没到,小奶音就先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