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云端二街口已经围满了披甲执刀的人。一半是禁卫军服色,另一半则是圣安司的人,一个穿着宝蓝满袖官服的人站在街口,表情十分漠然——正是易听风!
而侯府大敞四开,往来的人都在搬东西,十分嘈杂喧嚣。易听风正对面站着平康伯,正脸色十分不好看地在跟他说着什么。叶轻舟则杳无踪影,不知道是还在这附近,还是已经被带走了。
形势比人强,苏照歌不敢露面,幸好早上出门时在脸上做了伪装,旁人轻易还认不出来她。她绕着长宁侯府周边的暗巷,试图找一个能突破进去的地方。
怎么也得先进侯府看看……
她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
被发现了?!苏照歌瞬间回身,顺手反扣住来者关节,又狠狠一脚踹进膝窝逼迫其跪地,把来人的脸狠狠按到了墙上,狠声道:“谁?!”
这人被她打懵了,口齿都有点不清楚,呜呜地道:“嫂……”
苏照歌一愣,手松下来,来者痛苦道:“嫂子……玉,玉钟……”
竟然是本该在侯府里的季玉钟。苏照歌松手:“怎么回事?!”
季玉钟一直知道苏照歌功夫高,但苏照歌向来没跟他动过手。没想到照面一招她手这么狠,他感觉自己腮帮子已经肿起来了:“……我逃出来的。”
苏照歌心想我当然知道你逃出来的,不然你难道被人欢送出来?我问的是什么情况了!
“今天上午皇帝突然派人来抄的家,兄长一直不在府里,据易听风的说法,是在宫中触怒皇帝,已经被送到天牢去了。”好在季玉钟马上就说到正事了:“我趁乱溜的,禁卫军比圣安司看得松。”
苏照歌后撤一步,心乱如麻,整理了一会思路才又问道:“只有你逃出来了?王朗不是也在侯府里吗?”
季玉钟默了默:“不知道,他们也没找到王朗,王朗失踪了。”
苏照歌无言,又说:“怎么不往外逃,一直躲在通云端?”
“前有狼后有虎啊嫂子。”季玉钟听了便苦笑:“现下这儿有圣安司和禁卫军,外头可不知道哪里有季犹逢的暗哨啊!我一个不会武功的,随随便便就能被抓回去。我猜你听到风声肯定会往回赶,所以藏在这里等你的。”
苏照歌正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圣安司的人却开始向周围探查,眼见着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法多说什么,只得拎着季玉钟躲向另一侧暗处。
怎么救叶轻舟还没头绪,然而季玉钟毫无自保之力,把他单独扔下等于把他拱手还给季犹逢。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苏照歌还没想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办,只听得外面易听风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语气很淡漠:“……还需……京城内外……”
这是在说什么?苏照歌示意季玉钟别说话,藏好,自己悄悄往前探了探,去听易听风的话。
“长宁侯府下人全部已缉拿归案,只差两个人逃窜在外。”易听风音调很冷:“一个是叶久的外室,流风回雪楼苏照歌。还有一个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敏感人物,名叫季玉钟,与叶久的关系同样不明不白,这两人也不能放过,让……”
“你真是赶尽杀绝,半分情面不给旧主留。”平康伯冷笑着打断他道:“那个叫什么季玉钟的我不知道,可苏照歌不过与叶侯露水情缘,无媒无聘没名分,还算不得叶侯家眷,你凭什么抓她?圣安司现下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无媒无聘如何?苏照歌怀了叶久的孩子,我圣安司办事,一向不留后患。”易听风丝毫不为所动。
平康伯错愕道:“你说苏照歌怀孕了?”
然而易听风只是不耐道:“至于其他的,我奉劝平康伯还是少插手。我知道您与叶久有旧,但那次他帮您查您女儿的事,用的还是圣安司的人,之后您封了一千两银子送到圣安司。这事不合规矩,没人追究还好,可如果今天我要追究,平康伯以为自己好交代吗?”
平康伯闻言震怒:“小人!”
“就算是小人吧。”易听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您拿我圣安司有办法吗?别妨碍我办事了——”他转头对着身侧的圣安司属下道:“吩咐下去,圣安司和五城兵马司一起发海捕公告和通缉令,苏照歌和季玉钟的画像也一并张贴出去。加强京城布防人手,没抓到人之前京城各门百姓进出,要挨个与画像比对,有品有爵者亦不例外。绝不许有人借权逃避盘查。”
他身边的属下领命:“是!”
“哦,对了,我记得平康伯一直插在此事中。”易听风转头又道:“这事是圣命,平康伯千万别错了心思,要包庇什么人才好。”
“如何?你还要看着我吗?”平康伯怒极反笑:“你胆敢把圣安司的暗探派到我府上,我就敢把尸体原样给你送回去!”
易听风淡淡一哂:“伯爷说笑,时间不早了,我也告辞了。”
眼见着圣安司的人立刻开始向周围四散,苏照歌从墙头阴影处退下来,一把抓住季玉钟,低声道:“走!”
季玉钟半分武功不会,苏照歌也只得将就着他不走瓦檐上的捷径,一路在暗巷阴影中逃窜。只好在她在京城多年,常年执行暗杀任务,对京城这些歧路倒也十分熟悉。
“躲不过易听风太久的,嫂子。”逃跑中季玉钟低声道:“他原来是圣安司一司长,专长就是情报。他知道你我长相,也知道你我功夫,只要逃不出京城就……”
“这些之后再说。”苏照歌最后带着季玉钟逃到群玉坊,拉开了一个暗巷中狭窄破旧的棚屋,把季玉钟推了进去。
季玉钟茫然道:“这是哪儿?”
“流风回雪楼以前的暗岗之一。”苏照歌抹了把汗,带着季玉钟逃实在是比她自己一个人累太多:“但是自从季犹逢把杀手撤走,这里就废弃了。这是圣安司没看到的地方,能暂时藏一藏。”
“有区别吗?”季玉钟脸色苍白道:“回季犹逢的……”
然而话音未落,他突然意识到,即便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京城只有这么大,泰半被圣安司注视着,之前就只有季犹逢的些许布置,能躲过圣安司的耳目。季犹逢经营多年,季玉钟记得他有一张京城地图,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流风回雪楼与圣安司的势力范围,虽不见血,咬得却很死。
在这京中,不是圣安司,就是流风回雪楼。
然而一番折腾,苏照歌停下来后便觉得腹内隐痛。季玉钟见她脸色不对,立刻从袖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示意苏照歌吃下去。
苏照歌苦笑道:“你从一团乱的侯府中逃出来,还记得带保胎药?”
“猜到形势不好,不敢不带。”季玉钟说。
“真是跟你哥哥一样思维缜密……”苏照歌没就水——现下也没有水,生把药咽了,然而突然灵光一闪,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等等,有点奇怪。”
季玉钟道:“什么奇怪?”
“……易听风怎么知道我怀孕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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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叶:
照歌卿卿如唔,吾今以此扳指与汝先示情矣。吾作此书时,尚是朝中一侯;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狱间一囚。
嘤嘤嘤嘤嘤嘤嘤
说实在的,易听风是假叛变吧,要叛变也应该是那个老谢。真叛变火烧水寨的时候干嘛还回来救他,直接杀了季玉钟根本就没人知道叶久在里边。。。
嘻嘻八成是老叶告诉的,让易听风告诉平康伯,暗中护住照歌,估计就是老叶为了引出季犹逢的一场局
季玉钟:有个勇猛的嫂子原来是这种体验
最后照歌变聪明了,嘿嘿嘿?
-完-
第128章
[要么全然地保护你,要么全然地信任你。]
季玉钟道:“他是管情报的,侯府里有安胎药的药渣,猜到这个不奇怪。”
苏照歌一默——她倒把这个忘了。
“搜仔细点,这里地形复杂,别叫犯人跑了。”“是!”“拿着画像去向各家比对,尤其看着流风回雪楼,通知他们如果窝藏犯人一同论罪。”“是!”“男的不会武功,如果发现两人同行,先攻男的,苏照歌左支右绌,必然回防不及。”“易大人吩咐过,那女子武功极高,倘或遇到抵抗,就地格杀不为大过。”“下去找……”
门外影影绰绰地传进来了些圣安司找人的声音,他们在挨家挨户问人了。暗棚里的空气霎时一静,外面却有哭喊刀兵声。季玉钟挑了挑眉,示意:外面没问题吗?
苏照歌状态却很安静,似乎丝毫不担心圣安司的人查到这里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季玉钟四下看了一圈,才了然了——这棚子的位置很巧妙,入口处被两间其他的屋子挡上,外面的人很容易漏过。
等外面的动静消失,苏照歌还看着他,季玉钟才轻声问:“嫂子?”
“我在想你要怎么办。”苏照歌道:“把你扔在这里等于还给季犹逢,你不会武功,圣安司也不放过你,我在这京里唯一还算有交情的人是平康伯,可他被易听风盯上了,我也没法把你托付给他。”
季玉钟愣了:“什,什么?”
什么托付,怎么就牵扯到托付了 ?
“你不打算带着我吗?”季玉钟问。
苏照歌沉默了一下。季玉钟又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你虽然脑子好使,可你没有自保的能力。你是他弟弟,哪怕不算血缘,我们有并肩的交情,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扔下送死的。在安顿好你之前我不会走。”苏照歌移开了目光:“但我要去救他,这事我自己尚且危险重重,没法带着你。”
季玉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要去做什么?救兄长?你怎么救,你要去劫天牢?你知道天牢是什么地方吗——我以为你要去杀季犹逢的!”
“事有轻重缓急,如果我只能做一件事,与季犹逢相比,我选去救他。时间紧迫,如果皇帝翻脸,圣旨哪天下来都有可能。”
“你疯了,”季玉钟道:“你去杀季犹逢还有活着的可能性,你只有一个人,劫天牢是痴人说梦。看着天牢的除了狱卒,肯定还有圣安司的人。对,你还怀着孕,你不要孩子了?”
“我想要这个孩子,是想和他一起活下去,过平安的日子,不是为了留下什么血脉。如果他不在了,我也未必能活,留孩子做什么?”苏照歌认真道。
她开始环视四周,这个棚屋够隐蔽,但也藏不了多久。照圣安司这么个搜法,苏照歌猜也只能藏个两天左右。她得在两天之内把季玉钟安顿好,自己好去打算别的事。
但当务之急是准备一些必需的食水,她有武功,几顿不吃不算什么。可季玉钟这么个少爷秧子,几顿不吃大概就饿死了。
苏照歌简短道:“你在这里等着,别出去。”
带着季玉钟不方便,这事只能她来做。
苏照歌转身便要离开,季玉钟却以为她这就要去天牢做点什么事,下意识叫道:“你等等!”
苏照歌停步回身,看到季玉钟的脸色一片苍白。
“兄长……未必有那么危险。”季玉钟心想这和设想的不一样,他只得说:“兄长叫我们信任他,朝堂上的事无论怎么风浪大,他都可能有计划的,可能现在的局面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呢。你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他万万没想到苏照歌会做这样的决定,实在没办法了。
苏照歌道:“或许吧。”
“我也觉得易听风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他真的嫉恨阿久,图谋圣安司,当初在随州,就不必带人来救我们了。”苏照歌说:“而阿久向来是谋定而动,至少我没见他输过什么。可能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我知道。”
季玉钟觉得自己简直看不懂她,愣愣道:“你既然知道,那你何必……”
“但这都是我们的猜测,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但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天牢里,皇帝明天就有可能杀他,我们满盘皆输。而前者才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九成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局里。”
季玉钟道:“你……”
“但我不赌那一成的风险。”苏照歌打断他,语气竟然十分平静,理所当然:“万一真的就是这么糟糕,万一易听风就是个隐藏甚深的小人,万一皇帝真的翻脸了,万一季犹逢这次就是打到他痛处了——我都明白,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死,我也选去救他。”
你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了吗,兄长?季玉钟一时失语,苏照歌见他没话说,便再次准备要走,结果又被季玉钟叫住:“嫂子等等!”
苏照歌不耐道:“又怎么?”
“你不要冲动做事……”季玉钟艰难道:“兄长未必有事,这的确应该就是个局。”
叶轻舟曾提过一嘴,说苏姑娘如名刀出鞘,刃光雪亮照破人心,没法抗拒。他之前总觉得苏照歌笨拙,聪明人自傲,多少有些瞧不起,向来以为兄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今天隐约体会到了。
苏照歌眉尖一挑:“嗯?”
“我不知道具体。”话已出口,季玉钟只得老实道:“但圣安司来侯府之前,我曾见了兄长一面。兄长姿态如成竹在胸,说不必怕。”
苏照歌道:“只有这些?”
季玉钟说:“……让我去找季犹逢。”
苏照歌脸色默默,肩膀陡然一松,像是放心了。季玉钟心下感慨,紧接着道:“我觉得这话的意思……”
“原来如此。”苏照歌叹了一口气,轻抚上胸前的翡翠扳指:“……是这个意思啊。我没瞒过他是不是?他知道我从侯府里逃出来了。”
所以留她戒指,因为远行人,要平安。
“这话是说让你跟我去找季犹逢。”苏照歌又道:“我该反应过来的,就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能恰好藏在我容身的暗巷里?当然是他排查出来的地方,算好我会藏在那里,提前把你放进去了。”
季玉钟:“……”
怎么觉得在内涵自己弱。
“所以王朗失踪了。”苏照歌接着说:“王朗是局外人,没法跟着咱们走,同样没有自保能力,他得把王朗藏在季犹逢找不到的地方。可把你给我有什么用?”
季玉钟嘶嘶道:“来给你当脑子吧。”
苏照歌:“……”
“好,这位脑子。”苏照歌从善如流道:“我已经找了好几天,季犹逢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做?阿久就只说让你来找季犹逢,没有具体的办法吗?还是说,你作为流风回雪楼前二当家,其实你有门路回去?”
“没有。”季玉钟道:“我在流风回雪楼没你想的地位那么高。何况季犹逢谨慎,在确定我叛逃之后就一定会把所有我知道的联络方式全改掉,防止我反咬,我和你在这一点上没区别。”
苏照歌道:“然后呢?”
“我们找不到他的。”季玉钟默了默:“得等他来找我们。”
苏照歌想了想,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