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说啊！”
金耀愣了愣，似是有些不解，向来选择息事宁人的姐姐，怎么今天这么硬气。
他犹豫了片刻，裤袋中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了铃声。
接起来说了两句，听到那边的催促，原本仅存的一点犹豫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行，这可是你说的。”挂了电话，金耀转身就往外走去。
金奈闭了闭眼，她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以前那样，等到母亲气势汹汹的过来时，沉默不言，听她絮絮叨叨骂上一个小时，再低眉顺眼的认错道歉。
就能满足她强势又病态的控制欲。
“——金奈！”
“你说说，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是谁？你去外面真谈恋爱了？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来了。
习以为常的谩骂声逐渐接近，金奈缓缓抬眼，看着跨入门槛那张歇斯底里的面容。
熟悉又陌生。
金奈承受惯了，所有的倔强都被迫藏匿在了温顺皮囊之下。
可有人，亲手接起了她的傲骨，揉顺她的倔强。
然后亲亲她，抱着她告诉她，所有的脾气都没关系。
——“是，我是谈恋爱了。”
在金母戛然而止的谩骂声中，在金耀由看好戏转为震惊的目光中。
金奈挺直了脊背，眸光莹亮，即使开口时声线都在抖，还是倔强地撑住了。
“那又怎么样。”
“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有权支配自己的人生。”
“我的户籍在京都美院名下，还有半年毕业，我会找到工作独立出去，不和你们有半点牵扯。”
“等到我毕业找到工作，我会按照法律要求的最低赡养费用，打到你的卡上——反正，这么多年来，你们总共也没在我身上花过多少钱。”
她想学画画，父母并不同意，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好心，又看她确实有天赋，无偿教她的。
集训的钱、外出联考的钱，包括她上大学的费用，都是奶奶用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给她出的。
金奈说着，眼眶已经红了，还强撑着冷静，“你们自己想想吧，这个年我就不在这里过了。”
她想走。
被她罕见的回嘴顶得愣在原地的金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怒火一瞬间冲上头。
被以为温顺听话的孩子反抗的愤怒、被戳中痛点的心虚、被掀翻掌控欲的不快……
金母暴跳如雷，“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当初一生下来就应该直接把你掐死，要不是你奶奶拦着，你现在早就不活在这个世上了！”
“养了你这么多年，是个看门的狗都会叫了，狗都比你知道感恩，白眼狼！”
“还谈恋爱，你在外面那种地方能谈什么恋爱，这个男的，一看就已经在工作了，能看中你什么，不就是你天真好骗吗？像你这种人，出去卖都没人要，还以为会有人喜欢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越骂越生气，整个人完全癫狂了，转头就操起墙边的木棍。
那木棍是专门用来打人的，很疼，用的久了，手柄都被握得光滑。
金奈的眼睛很亮，燃着被压抑了太久的火苗。
看着母亲拿着木棍朝她走来，金奈反而愈加挺直了脊背，字字尖锐，“你又想打我了，是不是？”
她冷笑一声，“你打吧，只要今天我还有一口气，就算断手断脚，我都要从这个家里出去。”
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金耀，似是想不明白，金奈她怎么敢和母亲这么大声说话。
金父低头自顾自刷着手机短视频，漠不关心，即便自己的妻子听上去已经失去了理智。
金奶奶拄着拐杖又气又急，喊着金母的名字，却没有半点儿用。
棍子落在身上，很疼。
金奈却想起了刚到居翊家中那会儿。
男人手里捏着铝管药膏，拿着棉签的指尖微颤。
敛眸抿唇，带着一点郁气。
“为什么打你？”
冰凉药膏落在红肿伤处，让她不自觉抖了抖身体。
语气是故作的轻松，“丸子跳到院墙上不肯下来，我多哄了它一阵，错过了我妈喊我去吃饭的声音，她就生气了。”还扬言要把丸子丢到卖猫肉的地方，她才会抱着丸子连夜离开。
“是我不够乖吧。”
棉签微微一顿。
男人的声音清润微哑，带了点潜藏的心疼。
“没有人必须要乖的。”
被爱的前提，从来都不是乖和听话。
第250章 「波斯菊」他的小姑娘
金奈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有些出神。
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挨了几下后，咬牙抢过那木棍，冲出门，随手扔进了门前的小河中。
然后在母亲歇斯底里发狂般的尖叫声中。
漠不关心的父亲终于觉得被挑衅到了权威，沉着脸，打了她一巴掌，力道很重。
将她关进了这处平常无人使用的房间。
争执是在年夜饭前，她出神了许久，听到外面阵起的烟花声。
——今天是除夕夜啊。
手机和平板都被收走，还好回来前，金奈就给每个软件都上了超长的复杂密码，就算金耀想看，也解不开。
只是。
她赶不及和居翊说新年快乐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呀。
门前路过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还没接近，就听金母尖锐刻薄的嗓音，划破响亮的烟花爆竹声，“妈，你回来，别去管那个白眼狼。”
脚步声一顿，金奶奶叹了口气，又远去了。
金奈眼神动了动，身上泛着钝钝的疼，让她愈发蜷成了一团，仿佛以此能够扛过深冬冰凉的气温。
鲁城的夜晚，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而这间屋子，没有暖气。
……
烟花声爆裂响亮，一波一波的猛烈炸开，将脑袋昏沉的金奈惊醒。
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像是在冰窖中，手脚冷得几乎僵滞。
偏偏脸上又是滚烫一片，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她发烧了。
金奈眨了眨干涩眼眶，意识缓缓回笼，听那烟花爆裂的频繁声音，猜到应该已经快到零点了。
不知道这次打算把她关到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还是明天晚上。
像是曾经的每次那样，金母站在门口，尖刻着声音问她，知不知道错了。
听她话语里的悔恨程度，再决定什么时候放她出去。
说起来，曾经教她的那个美术老师刚知道她的情况时，都气得红了眼，拉着她去报复性的买了很多颜料送给她，还夸她，能保持这么乐观的心态长大，奈奈就是最厉害的。
可惜，那些颜料她精心保护着，就像是呵护珍贵的善意。
最后也被金耀私自翻出来，全部祸害完了。
……金奈的脑袋钝钝的，只能靠不停的跳跃思想，来维持仅有的几分清明。
烟花爆裂的声音愈发响了，几乎能掩盖所有的动静。
金奈隐约听到堂屋中的老式钟表走动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哐！”
一声巨响，伴随着钟表绵长响起、代表着整点到来的嗡鸣声。
门被重重踹开。
有光洒了进来，沾染上金奈蜷起的腿。
她怔然几秒，迟钝的撩起眼皮，呆呆看向门口方向。
背着漫天绚烂烟火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衬衫微乱，神色焦急。
——好像居翊啊。
可居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她发烧脑袋晕了，都开始胡乱幻想了？
她想对着居翊扯一扯嘴唇，视野中却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挡在门前，“问你呢，你他妈谁啊——”
而男人满是焦急与心疼的眸光，亦是骤然冷戾。
居翊，在金奈的印象中，一向是温柔斯文的，笑意温和从容，好脾气又包容。
而如今。
他眼尾泛着血一般的浅淡绯红，眉眼间满是森冷寒意，压低的眉骨下，暗色流转的瞳眸，漾着冷锐戾气。
那双手，金奈捧着反复欣赏过，会温柔擦去她眼角的泪意，会有力的抱住她。
此时，却狠狠地禁锢于金耀的脖颈间，压着人，死死抵在门框处。
指骨凸起，泛着强硬冷白。
他声线平静，没了一贯的温和，听上去格外骇人，“找死吗？”
金耀目眦欲裂，脖子和脑门上青筋绷起，被强势挤压走所有的空气，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他神情中满是恐惧，拼命挣扎，想要掰开居翊的手，又试图摇头，绝望地示意自己求饶。
想要扑上来的金父和金母，都被体格健壮的保镖一把拦住，狠狠贯倒在地。
哭求和骂嚷声此起彼伏，在不断炸开的烟花中，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麦色手背直到小臂，青筋凸起，肌肉矫健，迸发出无尽的威慑。
居翊的眼神很冷，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死人。
手指还在不停的收紧，眼底戾气蔓生，眼睁睁看着金耀脸庞涨红得越来越明显，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微弱……
“……居翊？”细弱的嗓音，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居翊微微敛眸，手指骤然一松。
他眼也不眨的随手将死狗一样的金耀掷在地上，大跨步往屋中而去，弯腰抱起蜷成一团的金奈。
触碰到的身体冰凉，半张脸肿了一些，眼神也有些恍惚。
让居翊后槽牙咬紧，忍耐地滚了滚喉结。
“奈奈，我来找你了，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
后悔翻涌在心底，居翊嗓音都有些轻颤。
金奈陷入熟悉的怀抱中，定定看着居翊的侧脸。
她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分辨不清居翊话中的意思，也不知道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是心底那个念头，支撑着她，尾音低低，“……居翊翊，新年快乐。”
居翊在原地站了几秒，他垂眸，看着说完就昏睡过去的金奈。
眼底泛着灼红，喉间亦是苦涩。
轻声道，“新年快乐。对不起，我来迟了。”
门口，金耀跪趴在地上，捂着留有通红指痕的脖颈猛烈咳嗽着，眼泪鼻涕齐飞，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金母看着儿子的惨状，还在不明所以的骂人，只是话锋从突然闯进家中的居翊身上，转到了如今被他抱着的金奈身上。
居翊跨过门槛，眼神淡淡，连声音也不高，“还不把她的嘴堵上？”
保镖随手拎起挂在旁边的脏污抹布，团了团，轻而易举制住金母疯了般的挣扎，在她的悲鸣声中，面不改色的将那团抹布塞进她口中。
金父的眼神中也有几分恐惧，面对着凄惨的儿子和挣扎的妻子，他又怂又懦弱，明明体格强健，却只敢这么看着。
窝里横。
居翊还赶着要带人去看医生，暂时没空和他们纠缠。
垂落的目光冷戾入骨，如同开了刃的冰冷刀尖。
没有一丝温情，“看着他们，就跪在这里。”
“喜欢关人是吗？自己不受，总不知道疼。”
“什么时候奈奈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他又冷冷抬眸，看向站在旁边屋中满脸惶然的金奶奶。
语气仍是淡的，勉强维护住客气，“您回屋休息吧，既然护不住奈奈，也一样护不住他们。”
他承认。
他就是迁怒。
他精心呵护娇宠着的小姑娘。
凭什么让他们这么糟践。
第251章 「波斯菊」我超级爱你
金奈醒来看到大片的白色，还有点懵。
下意识坐起身，牵动身上淤伤，疼得龇牙咧嘴。
目光划过这处静谧的单人病房，金奈就知道，昏睡前看到的居翊并不是错觉，他一定来了。
毕竟，就算她昏过去了，父母也不会带她住单人间的——多贵啊，这钱怎么能花在一个女儿身上。
手背上还有刚挂完水的无菌贴，金奈撩开被子想下床，恰好门被推开。
居翊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他怔了怔，随手将门关上，快步而来。
眉眼依旧温润，满含疼惜，“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金奈对他笑了笑，脸色还有些苍白，“居翊翊，你怎么来了呀？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我……”居翊组织了下语言，坦诚道，“抱歉，我骗了你，虽然你没让我和你回家，但我不放心你，就买了同一班次的高铁票，跟着一起去了鲁城。”
金奈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她的指尖还有些凉，被居翊拉起，牵着放在了手心。
收拢手指，传递暖意。
“后面几天和你打视频也是在酒店打的，怕你发现，只敢站在白墙边。”
居翊长睫垂落，拢住漆黑的瞳眸。
嗓音微低，“奈奈，对不起，我来迟了。”
“给你发消息没回复，我还以为是你又被母亲叫走做事了，直到两个小时过去，你还没回我消息，我才觉得奇怪，给你打了电话。”
“第一个没人接，打第二个时，你的手机就关机了。”
他立刻紧急联系了保镖过来，同时查到金奈手机关机前，最后的地点定位就在她家中。
这才直接带人闯进了金家。
金奈慢吞吞反应着，顿了片刻，才看向居翊。
男人明显很是懊悔和自责，唇抿得很紧。
金奈缓了缓发酸的鼻腔，抬手抱住他。
“居翊翊，你真的、真的、真的已经很快了。”
她被关进那间屋子也不过六七个小时。
居翊也不会想到，她的父母能狠心做出这样的事。
“昨天迷迷糊糊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心里想着，可不能死啊，我还没和我的居翊翊说新年快乐呢。”
居翊收拢手臂，抱紧了她，哑声应道，“你说了。”
金奈唔了一声，“那看来，居翊翊赶到还是很及时的。”
不熟的时候，她喊居特助、居先生。
熟悉后，喊他居翊。
恋爱后，又换成了居翊翊。
每次听着小圆脸甜滋滋的喊他，居翊的心就软绵成一团，心甘情愿的蛰伏在她手中。
金奈微微沉默了片刻，在居翊想松开她时，又将人摁了回去，有些凶巴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