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萝见她这么说,就把地址告诉了她,听着外面并不算小的雨声,她叮嘱道:【你下了飞机,等雨小一点再上山,山上有一段路没修,是泥路,下雨不好走。】
『遛弯儿』没再回,季青萝想她估计是立即订机票去了,她没再管,看向手腕上一直戴着的手链,她取了下来,找个空盒子装上,放在电视柜上等着『遛弯儿』来拿。
雨下了一整天,势头一点也没减,因为下雨,天色比平常黑得早,下午六七点的功夫,天已经暗了下来。
季青萝没事就坐在门外的竹椅上看着山上的那条路,她估摸着时间,这个点『遛弯儿』应该早就到阳城机场转了大巴了,但眼下还没见『遛弯儿』的影,季青萝想着她应该不敢在雨天黑天上山,估计要等明天了,她正要从竹椅上起来,回屋里躺着,却见压得极低的天际线下,无边的雨幕中,那条泥泞的山路缓慢走来两个人。
并不是幻想中的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人。
一个生的高大挺拔的男人脚似乎不太便利,微瘸着,拄着一个深色紫檀木的手杖,另外一个男人给他撑着伞。
走的近了,季青萝看清了男人的脸,她呼吸一滞,整个人僵硬在了门旁边,回过神来之际,她想扭头转身就往屋里跑,但她却迈不动步伐,她脚下好似灌了铅,重到她抬不起来。
她盯着陆旻的右腿,那里还固定着支具,她抿了唇,直到陆旻走近,她才猛地抬起脚步,就要逃回屋里,陆旻极沉的腔调在雨中极为清晰地传过来了,“小萝,你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季青萝停了下来,她扯了扯嘴角,陆旻说得对,这里是她的“老窝”,她确实也没别的地方可以跑了。
她僵硬地站在那,看着陆旻走到她面前,黑眸好似酿着风暴,面沉似水,跟着漫天降落的雨如出一辙。
季青萝垂眸,看他高定的皮鞋被脏污的泥土覆盖,看他向来熨帖笔直干净的西裤裤腿被泥水浸透,看他肩头被雨水打湿的西装外套,看他被支具固定的右腿因为走泥泞的山路疼痛到微微颤抖,她吸了吸鼻子,低喊:“您知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你不该来这里!”
陆旻紧紧攥着手杖,他黑眸紧盯着她,音冷地像冰,“小萝,你又在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我身边跑掉,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心,不会因为你再一再二又再三的消失痛苦到难以自制!”
季青萝扯着嘴角,冷冷回怼:“您不会!所以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陆旻,你现在立即下山找医院看你的腿!”
“我为什么不会?小萝,我郑重告诉你,卜再柔跟我没任何关系!你那天回医院看到我被她抱到,是我轮椅手刹坏掉了,我退不开,我跟她清清白白,你怎么就不能上前问我一句,或者上前在她面前耍一耍你正牌女友未婚妻的威风!为什么看见了就要一走了之,小萝,我跟你坦白那多次,我爱你,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是吗?”那天从保镖口中得知她消失后,他问了保镖,保镖说她回来医院一趟,没进住院部的楼转身突然说要回季瑕林的医院,他想了想,只能是她看见了卜再柔抱他,她误会了所以一走了之,陆旻不懂季青萝,为什么就不能问他一句,而是说走就走,一点点迟疑都没有。
季青萝瞪大了眼,她不知道陆旻会提及卜再柔,她抿紧唇,别开脸,“别说爱我,陆旻,我讨厌你一直说谎骗我,没有爱是真的,没有。”
陆旻唇抿的平直,即便胸腔里的怒火快要喷涌而出,他也克制着,他压抑着想要将眼前这个漂亮至极也不听话至极的女人揉进胸膛吃进嘴里嚼的粉碎的举动,他冷冷道:“你一直说我骗你,小萝,你跟我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季青萝烦躁至极,她瞪着他,“您能不能快点走啊!我不想见到您!也不想您因为今天这趟上山瘸了腿!我负担不起你的责任,您走可以吗?”
陆旻丢了手杖,右腿显然痛到极致,不太能支撑他这副高大的身躯,身体颤了两下,一直撑伞默不作声的助理要来扶,他粗鲁挥开,看向季青萝,面沉地能滴水,“小萝,你今天不说,我今天就用这只腿跟你耗着。”
季青萝见他右腿在发抖,她唇抿的生紧,默不作声弯腰捡起那根手杖塞进他手心,低吼,“陆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你赶紧下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旻再次丢了手杖,反抓住她的手腕,眉眼浓黑,气息粗了点,“这只腿瘸了,你会相信我没有骗你,会相信我真的爱你。”
“你疯了吗?陆旻?”季青萝眼泪冒出泪花,她心疼他那条腿,雨天一步步走上来,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子,她眼前模糊一片,盯着她,妥了协,低喊:“行!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陆旻,四年前,我想去找你借钱帮我奶奶付手术费,你不在,我看见她从你办公室出来,顶着跟我相像的一张脸,说她是你的白月光,说你不跟我做、爱就是因为在为她守身玉如,陆旻!没有那么多巧合,我跟她长得像,所以淡漠到不近女色的你对陌生的我施以援手,所以她知道我们没上过床!所以她就是你的白月光,我只是你得不到她拿来逗趣的一只鸟!所以我再怎么撩拨你脱光了在你面前,你也不跟我上床,你说爱我,真的很可笑!我从小就不相信爱这个字,真的很让人恶心!”
陆旻沉沉盯着她,“所以四年前你是因为卜再柔一声不吭地从我身边走掉?青萝,你的嘴巴长在你脸上是只能用来说谎的吗?”
季青萝哭着瘪嘴,委屈又愤怒,“是!我从小到大就是个没人要的骗子!只会撒谎!陆旻你满意了吗?你这种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不该跟一个嘴长着却只说谎的骗子纠缠,很掉价,所以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手伸去推陆旻的胸膛,用力把他推出门檐下,她哭出声,为自己四年前错付的喜欢和陆旻那句伤人的话。
雨还在下,陆旻被她推出屋檐,助理没来得及撑伞,他头发被雨打湿,雨水顺着线条锋利的脸往下滑,他看着伤心痛哭的季青萝,唇平抿,压了怒火,上前一步,把哭的咳嗽的季青萝抱进怀里,他道歉,“对不起小萝,刚才是我话说太重了,别哭了,别哭了,我跟卜再柔没任何关系,我也没有暗恋她,小萝,我这一生只喜欢只爱过你一个。”
季青萝哭出声,使劲推他,“我不信,我再也不想相信你,陆旻你才满嘴谎话!”
陆旻搂她搂的死紧,像是要把不听话的她揉进怀里嵌进皮肉里,他低声:“卜再柔整过容,她以前不长现在这样,她家跟我家做过邻居,她追过我,我拒绝了她,后来她出了国,再回国时,脸就变成了跟你差不多的模样,小萝,那个时候她知道我跟你在交往,她整容是用了你的脸,小萝,我只爱你,即便你满嘴谎言,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我身边逃走,我也只爱你。”
季青萝哭的愣住了,陆旻在说什么,卜再柔整过容,用她的脸整过容,所以四年前,她误会了陆旻?
陆旻声沉,“那一年我不碰你,是因为你十八岁,我总说你小,是以我的年龄做参照物,小萝,我们相差快十一岁,我不想让你长大后悔,后悔初夜丢在一个老男人身上,我想等你年纪大一点阅历丰富一点自我意识强一点,小萝,我只是不想让你以后恨我。”
季青萝听着从没听过的剖白,她停止了挣扎,眼泪还在无声流着。
陆旻:“那一年我很少亲近你,因为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你那里不值一提,每次你说要上我口我,我真的很想把不老实的你压在身下狠狠欺负,小萝,我比你更想跟你亲近,每次被你撩拨后,欲、望焚烧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我不能。”
雨声霹雳作响,季青萝却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一下好像要跳出嗓子眼,原来,陆旻真的爱她。
她眼泪流的更多,怎么会这样呢,委屈的时候想流泪,感知到被爱的时候怎么也会掉眼泪。
陆旻冰凉的大手摸到她的脸,捧起来,他低头,面上的沉意褪了个干净,他望着她,昏暗的天色中,那双眼里是浓烈的爱意,好似要将她包围灼烧,她唇哭的发干,眼泪无意识在流,她盯着陆旻,陆旻看着她,两双眼睛对视着,她主动垫了脚,大哭着亲上了陆旻的薄唇。
这一刻,她真的相信陆旻爱她。
唇瓣一触上,陆旻紧密地环抱住了她,薄唇张开紧紧吮咬着她,助理默不作声转过了身,背对着两人。
两人拥吻着,忘记了其他人,忘记了还在下雨,从灌风潲雨的门檐下,亲到狭窄低矮的堂屋,再亲到她睡了十几年的小屋。
雨下了一整夜,白炽灯亮了一整夜,方格玻璃装着窄窄的一方漆黑夜色,爱意漫了整晚。
临近黎明时,雨才停歇。
她熬不住想睡觉,但又想洗个澡,她起身要下床,陆旻抓住她的手腕,眸被欲望浸润的似墨般漆黑,声低哑到性感,“去哪?”
季青萝整个人带骨头都是软的,还没下床,只是刚跪坐起来,眼角是不自知的春情荡漾,她咳了咳,嗓子也发干,她道:“去洗澡,身上不爽快”
陆旻要下床陪她,季青萝忙制止了他,“爷,你小心点您的腿,这一整夜我都没敢劳烦您做苦力,现在您就歇着吧,卫生间就在我屋子隔壁,我冲个水就过来,两分钟的事。”
说着,她一条腿往床下探,下一秒她喊出了声,“嘶!”
季青萝闭着眼跪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果断又躺了回去。
算了,下床走路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她暂且是做不了的,身上不爽快就不爽快了,她重新趴在了陆旻的胸膛上。
“不洗了?”陆旻问。
季青萝:“嗯,累。”
陆旻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两人相拥着入睡,醒来时是在下午三点多,外面天放了晴,空气中有着雨后泥土的味道。
季青萝先醒过来,她没动,只是长久地看着陆旻,看他性感到犯规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梁,她很喜欢他很喜欢。
她微微撑起身,亲了亲他的下巴。
陆旻身体动了动,随后睁开了那双黑眸,他偏头,醒后漆黑的眸沉沉地盯着她,“我爱你。”
季青萝“噗嗤”一声笑出来,两只手去捏他的耳朵,“爷,哪有人醒来就说这么一句话的,你这样也太奇怪了。”
陆旻:“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小萝。”
季青萝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轻轻道:“爷,我听见了,也知道了,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陆旻摸摸她的脸,“身上有不舒服吗?”
季青萝撑坐起身,天气有点凉,她随便捞了手边他的衬衣披在肩上,她哀怨看他,“爷,你昨天一晚都没戴。”
陆旻:“你这没有套,而且,你收了我的戒指,我们会结婚。”
季青萝蹙眉,“结婚是结婚,生小孩是生小孩,两码事,您起来,我们去县城,让医生看看您的腿,顺便买药。”
陆旻坐起身,他身上不比季青萝的痕迹少,抓痕跟吻痕一比一,分布在胸膛上脖子和腰上,他看季青萝,眸光在她手上逡巡,声沉下来,“戒指呢?”
季青萝悻悻着,立即扑到床头,拉开抽屉,摸出来戴上,怕陆旻生气,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脖子,不住地亲他侧脸亲他耳朵亲他下巴,“戴上啦,您不许生气。”
陆旻偏头咬住她唇瓣,手臂环着她的细腰,唇上极重地吮吸,“小萝,这只能是最后一次。”
季青萝迷离着眼,轻轻喘气,“好。”
两人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下便穿衣出门了。
陆旻拄着手杖,季青萝担心地在一边抱着他手臂,以防他走泥泞的土路不慎摔倒,不过他即便一条腿用不上力,走的也很稳,反倒是季青萝被弄了一夜,走了两步路就腿脚发软,靠撑着他才顺利下了山。
到了县医院,陆旻的腿重新拍了片子,医生拿着片子眉头皱的紧,“你这腿怎么能折腾成这个样子?再不重视,你这条腿真的跛了。”
季青萝紧张起来,“医生,很严重吗?他不能跛脚。”
医生:“骨头愈合之前不要再用这条腿,不然神仙来了,这条腿也要跛!”
陆旻神色淡淡,摸摸她的脑袋,“没事。”
季青萝记起他是因为自己才在雨天脚伤着上山,她愧疚又心疼,“您真的是疯了,都知道我家了,就不能等腿好一点再来!”
陆旻:“怕你警觉跑路,小萝,我不想再有下一个四年。”
季青萝垂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陆旻揉她的脑袋,并没再说话。
看完片子,让医生紧了固定支具,季青萝去附近药店买避孕药,她坐在药店外的塑料椅子上紧急吞了一颗,看向身侧的陆旻,“您今天回去吧,别上山了。”
陆旻看她,“你呢?”
季青萝:“我要等奶奶回来看看她,您放心,我不会再跑了,我都收下您的戒指了。”
陆旻却问,“什么时候跟我结婚?小萝,我想要年底。”
季青萝:“爷,我真的想嫁给您,但我想多陪奶奶几年,她年纪很大了,又没有子女,而且因为一些原因,她不愿意下山,宁愿老死在山上,她有心脏病,现如今尚且还能照顾自己,再过几年,她很难有自理能力了。”
“很久之前你问我养老院的事,是不是心动着养老院可以建在山里,这样你奶奶也可以入住。”陆旻说。
季青萝点点头,“您上次说的时候,我真的很心动,奶奶她真的很执拗,她不愿意下山,山里的环境又不是很适合老人居住,听您说在山里建养老院就真的很心动,后来您说面向人群的事,我想了想您也不会把养老院建在这里,这里的山并不是风景秀美的山,建了也没意义,不会有那些有钱人家把老人往这里送,就没继续想了。”
陆旻偏头,“今年年底前可以规划一下。”
季青萝:“嗯?”
陆旻把她颊边的发别到耳朵后,继续道:“为奶奶在这座山里建一所养老院,让你安心下山嫁给我当我的妻子。”
季青萝唇动了动,她眨了下眼,看向陆旻,抿唇道:“那您这座养老院应该是长期亏损的状态,您公司的股东应该不会同意您做出这种亏本买卖。”
陆旻低声,“用我的私人账户填补,小萝,为了你,很值得。”
季青萝唇抿的越发紧,她没出息地眼冒泪花,圈住陆旻的脖子,脸埋在他颈间,呜咽的声,“陆旻,别对我这么好,我总是想哭。”
陆旻低头轻吻她的发间,“习惯了就不想哭了,小萝,你值得我对你这么好,因为我爱你。”
季青萝仰头亲他的下巴,泪眼朦胧,“我也爱你,陆旻。”
陆旻擦擦她的眼泪,“今天上山再陪你一天,明天回去,等你跟奶奶聚一段日子,我来接你。”
季青萝点头,答应道:“好。”
过了大半天,山上的泥泞路水分被蒸发了,不再那么湿滑,越野车可以安全上山,陆旻助理开了一辆过来,把两人送到了山上,车子路过某处平摊的地势时,她让车子停了下。
季青萝下去,脚踩在一从枯黄的荒草上,陆旻跟她下来,拄着手杖站在她身侧,眸光柔和,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