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单纯。
“你们俩和我好,我永远都记着咱们一处读书,一处吃饭的日子,只是现在我不能够再进宫了。”魏凤也颇为遗憾。
但凡定亲后,新娘子就有绣不完的绣件,罗敬柔现在家里已经开始筹备嫁妆了,这需要一两年的功夫呢。
瑶娘和成少谨表示理解,走出魏府,成少谨皱眉:“这事儿来的太急了,仿佛跟做梦似的。”
瑶娘也点头:“谁说不是呢。”
而成少谨还在永庆郡主那里做伴读,记得前世皇长子上位后,衡王带妻妾自刎,也不知道将来成少谨如何。
可偏偏自己是无法提醒的,甚至成家也许投靠了三皇子也说不定。
她不过是个八岁女童,因家中母亲开明,能出门就已经不错了,若和外人说什么夺嫡的话,被锦衣卫听到就不好了。
京中看似躲藏在繁华之下的暗潮涌动,最先反应在戏酒上,罗家去年请过戏酒,今年却都取消了,连窦老太君都没再去汾阳王府去。
罗敬柔和罗时贞浑然不觉,她们正一处做针线,罗时贞心想我原本以为单家家底厚,单玉京上进,哪里知道再看罗敬柔说亲的人家,那才是真的好人家,王家不仅仕宦名门,王公子更是才华横溢。
因此,她颇为嫉妒道:“三妹妹,我听说你们小年办了家宴?”
“是啊。”罗敬柔觉得十分甜蜜,丈夫出挑,难得的芝兰玉树般的人,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时贞就道:“真是羡慕你日后就能去湖广了,不是去湖广也是去江西吧,像我这般想出去走走的人都不成。”
王家本籍山西,后因为避祸搬去江夏,即便王老爷子日后迁官在湖广做了巡抚,这王老爷子虽然籍贯都不在湖广,但王家几代人都定居于此。罗时贞的意思当然是说罗敬柔也别得意,你也是一个远嫁的份儿。
自古姑娘远嫁,娘家照拂不到,此时是好,日后尚未可知。
罗敬柔听了则大笑道:“二姐姐,本来我们闺阁女儿不该说这些的,但是,你既然提了,我就不能不说了。这但凡做官的,哪个不是四海为家,除非一开始就是翰林,这翰林也有贬官的时候。除非考不中,才一辈子在京中。”
一个讽刺对方远嫁,一个讽刺对方一辈子平民,面上还要亲亲热热的。
皇长子府邸
洪侧妃那里正和三儿子提起一件事:“这魏凤原本我同你父王说过要许给你二哥的,她年岁比你二哥大一岁,相貌虽然普通,但是人端方,家世都不错,我这才刚提,哪里知晓就被支去林家了。”
她这个做侧妃的,见的官眷不多,娘家也没什么可心的姑娘,难得觉得魏凤还不错,还没打算真的定呢,就被支出去了,这个林正妃,看着老实,实际上到处都是她的人手,那几年端妃还在的时候,她仗着管家,不知道埋了多少暗钉子。
高玄策心道前世林家娶的不是大罗氏和小罗氏姐妹吗?
这辈子怎么娶的是魏凤,这就有意思了。难道随着他的重生,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么?
他安慰洪侧妃道:“您急什么,大哥的婚事尚且还未定下,九叔他也没定下呢?您就是说给父王听,父王也没办法。不如放宽心,也许好的还在后面呢。”
洪侧妃果然心情也舒畅了些,她笑着对儿子道:“每次你和母妃我说完话,我总是心情舒畅几分。”
“是母妃心里记挂儿子,昨儿儿子从外头弄来一只鹦鹉来,比以前飞了的那只更会说话,他们调教的很好。”
“你有心了。”
高玄策很有耐心的让人拿了鹦鹉过来,摆弄一二,见洪侧妃高兴了,就准备离开,却说二哥周玄穆过来了。
高玄穆进门时,分明听到母妃在笑,又吩咐下人道:“三爷喜欢吃酱拌萝卜丝,他不喜食肉,再弄一道青菜来。”
“母妃,儿子不在这儿吃。”
“胡说,你回去能有何事?我那日送的赤砂馒头,怎么你不吃呢?”
……
这些絮叨让高玄穆听在耳朵里,更觉得母亲十分偏心。
洪侧妃见老二过来,只笑道:“这几日年节下,你在忙什么?不必多礼,先坐着说话。”
高玄穆淡笑:“儿子这些日子和大哥一起跟九叔读书,皇祖父还问起玄策呢。”他觉得娘简直就是妇人之仁,只知道妻妾相争的小事情。
这自古非嫡非长,人就要认命,不要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老三年纪不大,心思过分活泛,不走正道。
偏偏母妃又宠爱他。
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孽根之人,日后要惹出多少祸患出来。
只听高玄策道:“二哥,我是个惫懒不过的人,你也不是不清楚?既然上书房都歇了,我又何必再去。”
二哥自己处处以正嫡为主,把自己当大哥的伴读一般,他却不会如此。
闻言,洪侧妃就道:“是啊,还有两日就要过年,怎么不好生歇歇。”
傻小子,连门第好一点的媳妇都被人拆了,还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真当林正妃是什么好人了。若真是好人,会装神弄鬼说自己是祥瑞之人吗?
人家可会争的很。
“也无甚事,就多读书,也能静心。”高玄穆意味深长的道。
高玄策则笑道:“二哥说的是,小弟受教了。”
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洪侧妃觉得长子也太阴阳怪气了,既然没有一定要去读,何必说这个呢。
“见教没有,大哥那里也说咱们一道过去。你若去,我们一起过去就是了。”他觉得弟弟总跟着一个侧妃的生母有何用?
侧妃的见识到底是不如正妃的,人要走正道,这是他的道理。
高玄策笑道:“这几天二哥就让弟弟我多歇歇吧,等上书房能去了,我们再去就是了。”他可忘不了林正妃高玄湛母子给他送的数不胜数的毒药。
高玄穆不禁觉得没趣儿。
……
除夕夜,今年家中添了新丁,范氏也觉得自己有了依靠,整个人把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在这个府里也没有那么彷徨失措了。
瑶娘想,也许范氏不是真的喜欢儿子,而是找了依靠。
这世上能够靠丈夫的少,丈夫容易始乱终弃,但是儿子遗弃母亲的少,反而碍于孝道都得敬着。
也许会有一日,她们也会迎来一个女子不必只生活在内宅的时代,即便瑶娘看不到,但是有人可以享受这一切也是好的。
除夕之后,难得有东阳侯府的戏酒,罗府两房人一起过去,窦老太君也带了时芳过去,过了个年,时芳的脸就更圆了。
她分明只比瑶娘和时雨大一岁,却是她们的两倍大,身高还矮一些。
如此,瑶娘提醒她道:“四姐姐,我见你点心和肉吃的太多了,这样不仅会发胖,就是你横着长了,竖着就长不高了,还是少吃些吧。”
这话本是说给时芳听的,罗敬柔却听了心里一惊,她以往常常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抓到把柄,有些计划,她甚至连心腹都不会透露。
可瑶娘的话表示她分明是知道的。
罗敬柔突然本能的感觉到恐惧,如果别人完全知道你的计划,还高高在上看你在耍花招,甚至人家都想好了怎么对付你,只有你还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就比如这桩婚事。
这桩婚事好吗?十分好。
男方祖父是巡抚,父亲是名儒,母亲是乡君,家资丰厚,人才了得。可是他们家在湖广啊,湖广离京中多远啊。
将来就是想回来做官,哪里有这么容易。
而且王宗沐是家中长子,她是宗妇,兴许很多年都要待在家中,夫妻还要分离。
瞬间,罗敬柔就仿佛大冬天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这门亲事就和郁氏这个人看起来是一样,你挑不出任何错来,但是你就知道她对你绝对不是真心,甚至还有坑。
“五妹妹,你说的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吃甜食,就是喝粥,我都要放蜂蜜或者糖霜,我已经吃成习惯了,几乎是嗜甜如命了。”时芳当然知晓自己比同龄人胖。
所谓的有福相,是肌肤微丰,不是痴肥肥胖,以时芳这个嗜甜如命的样子,日后绝对会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
现在还只是胖,再胖一点,胸口,大腿,小腿都会有肥胖纹路,甚至于成为凹陷,仿佛皮开肉绽似的。
前世,她就是这般原因才自我厌弃。
“四姐姐,你还不如就跟着老太太那里用膳,太保养,太甜的你就放在一边,否则,你会越来越严重的。”瑶娘叮嘱道。
她是说完才发现罗敬柔脸色不对的,瑶娘也素来知道罗敬柔喜欢多思多想,本来就是满肚子阴谋,平日别人多说一句话她都恨不得拆开在脑子里想,今日她当着众人面说出吃点心不好的话来,不用猜就知道罗敬柔肯定想到了。
但她想到也没用了,釜底抽薪,日后嫁的远远的,无论她是故意送点心送话本子让自己发胖不读书,还是在婚事上坑了自己一把,日后离的太远,这种事情就很难发生了。
第37章
年后, 瑶娘整装又要进宫了,不过是过了一个年,人就少了许多, 先是魏凤定亲不再进宫,又有荣安郡主病倒。
真阳郡主也感叹:“如今这文绮斋就咱们三人了。”
“不如等我们下学,一道去探望一二,如何?”昭平公主道。
众人都同意, 荣安郡主如今住在公主所,她是同宝华郡主一起住,同样受宫中妃嫔照顾,她们的父亲都已经就藩。
其实宫里很多人看的明白,除了皇长子, 其余的皇子只要成婚就全部就藩了,就是为了确保皇长子的地位,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瑶娘跟真阳郡主进来的时候,见荣安郡主躺在床上欲挣扎着要起来,还是昭平公主道:“不必起来了,我们是来探病的,若是劳动你再起来,岂不是折腾病人。”
这话说的十分妥帖, 瑶娘也忍不住点头。
荣安郡主脸色苍白,她似乎在笑:“你们别为我担心, 等我好了, 再和大家一起放纸鸢。”
众人都忙答应不迭。
又因为瑶娘的功课在书斋数一数二, 荣安郡主又对她道:“罗伴读,日后我若不懂的, 还请你多教教我。”
瑶娘连忙道:“郡主说哪里话,只要郡主询问,臣女必定是知无不言。还请您养好身子骨,等开春之后,天气也暖了,咱们又能学着骑马打马球了。”
“是啊,你说的是,我还想起在辽北时,我兄长他们也说过要带我一起骑马呢……”荣安郡主满是怀念。
进宫读书,既是恩典,但同时也是远离亲爹娘,固然天潢贵胄,也会思念父母亲人,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但瑶娘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宫里能让你的女儿过来读书,那是恩宠,还有的上折子想要儿子抚育宫中,还没这个机会呢。
又过了几日,荣安郡主身体稍微好一点了,倒是入学了几日,但她身子骨不好,不能轻易动弹,总是陆陆续续的生病。
还好真阳郡主身子骨不错,瑶娘此时正在她房里做针线,一边做一边和她说话。
“你们在家中在玩什么?宫里没什么好玩儿的。”真阳郡主抱怨。
瑶娘笑道:“还不就是走亲访友,我唯一能出门的那日就是元宵节,我爹娘带我去走百病,们们姊妹几个手拉着手,一起跑到城门口摸了一下钉子才回来的。”
真阳郡主拍手:“真好玩儿,我要是能出宫就好了。”
这真是宫外的人想进来,认为皇宫是无奇不有,人人向往,但宫里的人却想出去,见识一下广阔的外界。
洪淑怡赶紧劝住:“快别说这话呢,要是被嬷嬷们听见了,又不知道如何说你了。你看罗妹妹这手针线做的真好,你也该下些功夫才是。”
平日洪淑怡总会这样劝导真阳郡主,真阳郡主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瑶娘似乎觉得洪淑怡管的太多了,这可是郡主,有专门的针线房,会就行了,何必拼命做。
就是瑶娘自己也不会天天做的,这样对眼睛也不好。
不过,真阳郡主却觉得洪淑怡是为了她好,遂道:“我知晓了,只有咱们这几个人的时候,我才说的。”
汤慧君闷不吭声的在手上把玩的一支花,她出神的望着窗外。
瑶娘摇摇头,继续绣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一直到天气回暖,大家换上了春衫,真阳郡主闹着要一起出去放纸鸢。
宫中做了不少纸鸢,各个都精巧,瑶娘因为写字写的晚些,错过选纸鸢了,只有最后一只黑鹰的纸鸢没有人选。
再看看真阳郡主和汤慧君都选的那种轻巧可爱的,瑶娘有些后悔:“郡主和汤姐姐如何不提醒我?你们看看,最后一个被落下,根本都没人选。”
汤慧君和真阳郡主都捂嘴直笑。
“瑶娘,这也没什么不好,这老鹰多威风啊,我三哥就养过一只雄鹰,我们宫里还有专门养鹰的房。”
“郡主,你莫安慰我了。”
瑶娘倒也没怏怏不乐,只是自己身上的春衫是粉红色的,却弄个乌漆嘛黑的纸鸢,总觉得不搭,她心里想着那日放纸鸢,她就最先放了算了,否则一直拿在手里,奇怪的很。
这放纸鸢的日子,连时常缺课的荣安郡主也过来了,她手里拿的是一只大雁样子的纸鸢。听兴安郡主笑道:“这纸鸢你们需拉着线跑远一些,否则,纸鸢是上不去的。”
永庆郡主则在纸鸢上写了多福多寿这些话,兴安郡主看到冷哂一下,这两位郡主平日都是永庆郡主为主,兴安郡主还常常忍耐,现下当场就敢冷笑,也是让瑶娘觉得诧异。
当然,她曾经听魏凤提起这位兴安郡主脾气极大,这也难怪,她是皇长子的嫡长女,素日就端着架子,平日最恨洪侧妃,偏皇长子宠幸洪侧妃,管着家务。
以前永庆郡主是一呼百应,就像她随口说的话,大家都捧的很,这次应声在纸鸢上写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宫里的人不会像家中任氏那般吵架撕破脸,她们的态度就决定了她们的看法。
瑶娘飞快的往外跑着,退到一处,看着纸鸢越飞越高,她问秀林:“如何?这纸鸢飞往何处了?”
“约莫到宫角处了,应该无人看到了。”秀林道。
瑶娘一笑:“那就拿剪刀来剪断吧。”
剪断了纸鸢的线,瑶娘不由得道:“老鹰天生就要在天上飞的,我送你一程吧。”
东北角
高玄策正在逗鹰,他手臂上站着一只很神气的鹰,鹰眼极其锐利,他以前打猎时,常常会带着这只鹰。
这训鹰就是训桀骜不驯的人一样,要有耐心,既不能蛮狠,也不能太温和。
不妨此时头顶被一个东西打了一下,再看地下,居然是个老鹰样式的纸鸢,小太监连忙警觉道:“三爷,也不知晓是谁丢的?不如让奴才去查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