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上茶。”姜予安说道。
“上回莫承突然回来,还受伤了,我便匆匆走了,未能来得及和你多说别的。”
“东家放心,商队一切都好,虽然只往返了一次,但也赚了不少,比我们预想的好的多。”景非笑笑。
“外面如何了?”姜予安问道。
因为她父亲还有贺延臣的缘故,姜予安一步都不敢出府门,如果有什么不测,只会给贺延臣带来麻烦。
景非稍稍停顿一下:“三皇子的兵马就在京城外三十里处驻扎了一晚,正在逐步压进,恐怕……最迟明日,就到城下了。”
姜予安闻言,卸了劲,最迟明日……
城墙上。
“你怎么来了?”定国公看到一身劲装软甲的贺延臣,挑眉问道。
定国公是目前京城里资历最老,身经百战的武将,太子下了旨令,命定国公为统帅。
贺延臣是文官,本是不用来的。
定国公私心也不想让贺延臣来,这场杖,难!
三皇子必然是要一击必胜的,靠他们这几万人马,能抵挡多久?只能是拖。
但可以预想的,这场仗如果真的打起来,生死难料,贺延臣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他做大理寺卿,替陛下查案,里里外外受了多少伤,定国公看在眼里。
他何尝不心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和长公主交代?
“父亲。”贺延臣微微颔首,没有多做解释。
周围武将笑说定国公府满门豪杰,定国公看着贺延臣,站起身走到一边,贺延臣跟在他身后。
“你来你媳妇儿知道不?”定国公问道。
“知道。”
“知道还让你来,她知不知道……”
“她知道。”贺延臣看着定国公,想到姜予安,心揪着疼,“她知道。”
定国公没说什么,看着远方黑压压的士兵们,叹了口气:“罢了,活着回去。”
“是。”贺延臣低头。
贺延臣下了城墙,就遇到了赶来的成二。
他稍稍蹙眉。
“主子。”成二抱拳。
“你不在夫人身边,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叫属下来的。”成二说道。
贺延臣看了一眼定国公府的方向,最后也没说什么。
三皇子的兵马来势汹汹,原本是预计第二天清晨到的,可夜刚过半,远远的听到沉重繁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兵临城下!
甚至不给他们反应,青呈青山挥着手中的刀:“杀——!!!”
幸好定国公早有准备,人数上必然是赢不了的,三皇子训练那么多年的军队,怎么可能实力很弱?因此,只有一个“拖”字,拖到援军来,拖到陛下醒。
贺延臣早早地融入进了下方的军队里,定国公叫他带领一队,严阵以待。
指挥是定国公他们的事。
战争的残忍绝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概括,城外厮杀震天,硝烟弥漫,死伤无数。
禁军且打且退,他们设立了不少陷阱,暂时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贺延臣力竭,脸上身上全都是血,握着刀的手都是抖的。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城。
里面有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来此处,为了守护京城,也是为了守护她……
三皇子的兵马接踵而至,那些陷阱根本拦不了多少时辰,禁军们退到了城内,三皇子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万黑压压的兵马,正对城楼。
“殿下!”城墙上的一人开声,“陛下身子已经在逐步好转!”
意思是陛下已经要好了,这“勤王”师出无名。
“哦?”萧嵘稍稍挑眉。
“谁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言罢,身旁青山抬手就是一箭,直插进刚刚喊话人的喉咙。
血溅到了一旁的人脸上,血珠顺着脸滴答到了地上。
“殿下,您在此止步,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执意往前,便是谋逆!”定国公沉声道。
“谋逆?老匹夫!”萧嵘冷哼一声,“我不愿血流成河,但父皇生死未卜,大理寺和刑部迟迟没有结果,我看你们是包庇凶手!”
随即他笑了一声:“不过若是开城门,我且信你一回。”
萧嵘喃喃道:“我那二哥优柔寡断没什么真本事,老四满心算计却蠢笨如猪,所以,凭什么不是我?”
定国公给身后的武将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扭身下去了。
萧嵘见状,笑了,满目春风,恍若曾经在京城时,那个温润的君子。
可一切都变了。
“攻城。”他淡声下令,勒着缰绳扭身,逆流而上,退到后方。
号角声起。
好似一切都是一瞬间,一声“杀”,车轮滚滚,撞击上城门。
两方兵马对战是不现实的,三皇子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如果没有准备他怎么敢来?
而京城作为晋朝都城,借用城墙守城拖延,才是上上策。
三天的准备时间实在短暂,定国公也没有多少把握能不能拖到守备军来支援。
京城周边的人家已经被集中到城中避难,或许谁也想不到,短短几日,天翻地覆。
皇宫。
太子去了城边镇守,四皇子就守在皇宫。
陛下还没有醒。
“解药已经用了,陛下何时能醒?!”四皇子收到消息,萧嵘已经开始攻城了。
这如何是好?
只有陛下醒了,才能安定人心,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城外又硝烟弥漫,四皇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齐御医和孙御医也急,这几日哪有睡过?一直在研究,林业被贺延臣暗中送来一起帮忙,才能这么快就有解药。
“陛下中毒深,药已经吃了,何时醒臣也不知,最迟不过三日。”齐御医说道。
孙御医拉着齐御医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这么肯定的话。
四皇子得了消息,又进去看皇帝的情况。
外面,孙御医悄声说道:“齐兄,你怎么敢说三日内必醒,你我都知道,如今只不过是刚刚研制出来,用药多少还在探究,你……”
齐御医悄然叹了口气:“三日内,陛下不醒也得醒。”
孙御医闻言,稍稍睁眼看他。
什么意思?
定国公和齐御医仔细聊过,十几万大军攻城,最多撑不过三日,所以,三日之后,就算陛下没有醒,也必须“醒”。
陛下醒来的消息,恐怕会打乱萧嵘的计划,能再稍微拖延一二。
景非能探查到的消息有限,如今京城边缘已经完全被管控,百姓是不被允许靠近的,贺延臣连个准信也没有,姜予安只能是待在府里看书静神。
可第二天一早,云苓匆匆进来,她知道自家夫人因为担心二爷,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如今贺延臣来了信,自然是要赶紧送去的。
“夫人!”
姜予安稍稍抬头,她没睡好,天一亮,想着给贺延臣做一些护具,看看能不能叫人送去。
“怎么了?”
“二爷来信了。”云苓把手里的纸递给姜予安。
姜予安闻言,赶紧接过,撕开信封看了一眼。
【飖飖勿念。】
只有四个字,字迹远没有贺延臣平日里的工整,想必是匆忙写的,纸都不平,皱皱巴巴的,姜予安鼻子泛酸,他平安便好。
他终于记得,在她担心的时候来个信了。
姜予安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了书桌旁,展开一张纸:【家中一切安好,不要担心,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她匆忙把信塞进信封:“谁送来的?人可走了?”
第六十四章 ◇
◎我会带队去将于山◎
“夫人, 来人行色匆匆,放下便走,现下恐怕已经走了很远了。”云苓说道。
姜予安放下手中的信, 点点头:“也好。”
他恐怕每日都忙, 她知道他平安便好。
“云苓,你下去吧。”
“是。”云苓看了一眼姜予安的脸色, 并没有什么不对,便出去了。
姜予安举起贺延臣送来的信,细细端详,看到右下角,手轻轻颤抖。
那是什么?
右下角被撕去了一块, 刚刚看的时候, 姜予安并没有注意, 那里好似有一块血迹!!
非常小,只是纸的毛边稍稍有些泛红, 她眼睛泛红,这个人是不是又受伤了!
还能提笔写字, 应该没什么大事, 定国公也在, 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贺延臣受伤,况且军中还有医吏在, 姜予安安慰自己。
她定下心神, 重新拿起绣篮给贺延臣做护具,不过半天就做好了, 她想了想, 把之前贺延臣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一起装进了包袱, 还有她重新写的一封信, 托人想办法送到贺延臣手里。
办好这一切之后,姜予安去了贺延臣的书房,贺延臣的藏书极多,甚至还有很多孤本,姜予安是想来找找关于皇帝身上的毒的办法。
林业去宫里之前,姜予安拜托他有什么情况都及时给姜予安来信,好让姜予安能及时掌握信息。
刚刚林业给她的信中就说,陛下身上的毒已经有解药了,大方向肯定是正确的,但用量把控不好,这种毒林业并没有见过,孙御医也从没有见过,所以一切都只是在摸索,他们不敢下猛药。
姜予安便想着,能不能在书中找找线索,虽然希望渺茫。
京城外。
三皇子火力全开攻城,几乎是一刻都没有歇过,照这般速度下去,恐怕要不了两天,城门就得破。
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本身三皇子就是想着短短时日拿下京城,因此,他们的粮草带的必然不多,如此夜以继日地攻城,将士们的消耗也大。
三皇子的营地驻扎在将于山山脚,山不高,但极陡,正面突击易守难攻,除非从另一侧翻下去,打他们一个个措手不及。
若想短时间内打破这种局面,第一烧掉他们的粮草,他们即便是短短几天,也需要大量的粮食,第二,派一队精锐,从将于山另一面翻下去,生擒三皇子!
但将于山非常陡,极少有人攀爬,更别说翻山,因此难度极大,定国公还没有想好派谁去,派多少人去。
贺延臣带兵打仗并不擅长,但因为他官级高,身手极好,因此也让他参与了商讨。
听到两个方案,几人还在讨论,贺延臣却站起身:“我带人去将于山。”
定国公一听,看了贺延臣一眼:“坐下。”
贺延臣是他儿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又是在外面拼杀,又是守城的,一个时辰都没有休息过,将于山有多危险他应该知道,他糊涂了!!
周围一众武将也纷纷应和:“对啊贺大人,且不说别的,大理寺还需要大人,如何使得?”
“将军。”贺延臣只看着定国公,目光坚定。
在这里,他从未叫过他父亲。
定国公靠在椅背上 指着贺延臣怒道:“来人,把他拖出去!”
贺延臣闻言,并没有再在这里呆,转身出去了,估计要不了一会,定国公就会来找他。
他不是在逞能,将于山他虽然没有上去过,但是他身手好,他也了解三皇子,他去很合适。
这时,成二拿着包袱上前:“主子,夫人叫人送来的。”
贺延臣先回了他临时的住处,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护具,还有之前他的那个玉佩。
他先撕开了信。
【喻之,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我在家中也很好,婆母也好,你不要操心,你是不是受了些伤?家里的药我也给你带了一些,保护好自己,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届时有话和你说。】
贺延臣看着手里的宣纸,姜予安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极其漂亮娟秀,他摩挲着纸,像是在摸她的脸一般。
他想她了。
贺延臣深吸一口气,回神,她怎的知道他受了些伤?
他右手手掌划了一道口子,并不严重,只是给她写信的时候匆忙,甚至还没来得及包扎,滴了一点在纸上,他给撕了,莫非是没撕干净?
贺延臣正想着,定国公出来:“跟我过来!”
他把东西塞进包袱,先交给成二,跟着定国公去了一边。
“你知不知道将于山是什么地方?!”定国公怒道。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要去?!”定国公恨不得踢这个糊涂的两脚。
“将于山危险,谁都知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贺延臣淡声道,“难道只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因为我是贺延臣,所以不能去?”
定国公噎了一下。
“父亲,我一定会回来的。”贺延臣说道。
为了姜予安,为了定国公和长公主,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你去了将于山,是深入敌后,万一有个好歹,你让你媳妇怎么办?”
“我会和她说的。”贺延臣笑笑,“所以还望将军准许,我回去看看她。”
定国公沉默了许久,他说的对,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别人也是儿子,也是丈夫,如何他们去得,贺延臣就去不得了?
可定国公是真的舍不得。
“去吧。”定国公淡声道,“今晚回来。”
“是。”
贺延臣得了准许,转身走向成二,拿着包袱往定国公府去了。
从看到她给他拿来的东西时,他就已经按捺不住。
他此时此刻,好想见到姜予安。
快两个时辰后,贺延臣终于回了定国公府,直奔扶云轩。
姜予安正拿了一些书看着,门突然响动,她抬头看去,慌忙站起身朝他奔来,身上的书都掉了。
“喻之!”她哽咽地喊他,扑进了他怀里。
贺延臣紧紧抱着她:“我回来了,飖飖。”
“不走了吗?”姜予安在他怀里抬头,满眼希冀地看着他。
贺延臣却沉默了。
姜予安知道了答案,埋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
他身上一点都不好闻,血腥味汗味混在一起,可姜予安却极其迷恋。
她拉起贺延臣的右手,真的受伤了。
“我给你拿的药你有没有涂?”
“还没来得及,想知道飖飖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便回来了,我也有话和你说。”贺延臣任由她拉着,轻声道。
“什么话?”姜予安问道。
贺延臣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明明是我先问你。”
姜予安拉着他坐下,给他把纱布拆了,撒上上好的金疮药,然后包扎起来。
之前因为贺延臣受伤,姜予安也会包扎了,包的很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