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时,脚下咯吱一声,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白子凡刚才扔过来的衣带钩。
小姜心里一凉,暗道完蛋。花如意果然睁开了眼,道:“谁?”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姜玉明拉开门,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花如意拿衣裳挡着胸口,急道:“东西让人抢走了!”
白子凡披上了衣服,起身追到走廊上,见一道影子落到了下面的小巷子里,两个人影一起往远处跑去。他气得七窍生烟,喊道:“快来人,玲珑锁丢了,给我追回来!”
李清露等了一阵子,见姜玉明从上面跳了下来。他慌慌张张的来不及多说,拉起她就跑。楼上的灯火渐次亮起来,到处都乱糟糟的,有人喊道:“有贼,快抓贼!”
李清露知道他被人发现了,秦招娣在对面的酒楼里发现了异动,衔着哨子一顿猛吹。
“哔哔——哔哔儿——!”
姜玉明觉得她放哨放了个寂寞,心累道:“现在才吹,早干什么去了!”
三个人早就商量好了,拿到了东西就往城东跑。出了西半城,便是业力司的地盘。金刀门的人总不能闯到对家的地界上大张旗鼓地追人。
他们放足狂奔,距离东半城还有好几条街。几个人跑的气喘吁吁,后头的追兵放声大嚷:“站住,蟊贼别跑!”
那些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拿着刀剑,黑压压的一大片像马蜂似的,十分凶猛。
三个人拐进一个小巷子,在这里也躲藏不了多久。姜玉明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往李清露怀里一塞,道:“咱们分头跑,我和秦姐姐把他们引开,清露把东西送回姜家。”
李清露顿时感到责任重大,又有些担心他们两个。秦招娣还在喘气,道:“他说的对,得分开跑。我们俩轻功好,能甩掉他们的。”
姜玉明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一下,道:“托付给你了,一定要平安送到啊!”
李清露点了点头,把玲珑锁揣在了怀里,又往腰带里掖了一下,尽量藏结实了。追兵的声音渐渐近了,姜玉明向外跑了出去,傲然道:“小爷在这里,来追我啊!”
秦招娣咯吱窝下头夹着个空匣子,出了小巷子,又有一队追兵绕过来,发现了她们。秦招娣道:“我也走了,你多加小心!”
她说着向前奔去,李清露往相反的方向逃去,跑出一阵子,发现身后没人跟过来。那两个人一个带着匣子,一个飞扬跳脱的十分惹眼,金刀门的人都追他们去了,忽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李清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奔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到了城东业力司的地盘上。
远处还听得见金刀门的人敲锣打鼓大喊抓贼的声音。她心里十分不安,希望三清祖师保佑那两人平安脱险。她摸了一下怀里,心想自己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旦出了洛阳,势必还会碰上追兵,很难保得住它。
她寻思了一下,觉得凡事都是灯下黑,不如把东西暂存在洛阳城中,自己回去通风报信,让姜成豪大侠亲自来取。
虽然这样有些冒险,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往前走了一阵子,找到了一间当铺,迈步走了进去。
朝奉见来了个小女子,觉得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道:“姑娘,要当什么?”
李清露从怀里拿出了玲珑锁,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首饰,最近家里困难,你看能抵多少钱?”
朝奉对着灯光看了片刻,又对着火烧了一下,道:“姑娘,你这首饰不纯,里头是铁的,值不了几个钱。”
李清露心想这人也太不识货,道:“这里头不是铁的,是……”
她想说是乌金制成的,坚固无比,而且上头的宝石也是真货,怎么会不值钱。然而转念一想,要是说的太值钱了,难免引起人的注意。她道:“好吧,那你说多少钱。”
朝奉心不在焉地道:“一副破镯子,也就二两银子吧。”
李清露一向心平气和,此时也不免生气了,心道:“三万两的宝贝到了你手上变成只值二两的破镯子,难怪大家都说开当铺的爱趁火打劫。”
朝奉打了个呵欠,道:“当不当,不当我们要打烊了。”
李清露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想着反正是要暂存,又不是真的当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她把玲珑锁交给了他,道:“帮我收好了,我一有了钱就会来赎的。”
朝奉给她开了张当票,给了她二两银子,道:“三个月之内给您留着,过时不候。”
李清露存下了玲珑锁,出了当铺,心中一轻。她手里攥着当票,觉得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也是个麻烦。她想起新买的绣花鞋底子厚实,便在路边停下来,拿剑割开了鞋底,把当票叠好了塞进去。又抓了一把黄泥把缝糊住了,这才放了心。
李清露折腾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了。城中有宵禁,她也不敢到处乱走,便在附近找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两三步跃上去,把自己藏在树叶丛中。城西的火光还在夜幕中摇晃,大师姐和小姜应该还没被他们抓到。
李清露打算在这里窝到天亮,等城门一开就往风陵渡去,赶紧给姜成豪报信。
小姜他们的轻功高强,那些人虽然多,定然也跑不过他们。李清露这么想着,渐渐闭上了眼。
大约睡了两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鸡鸣声。李清露动了一下,忘了自己在树上的事,差点摔下去。
她揉了揉眼,看天色已经发白了。她轻身一纵,落到了附近的一道矮墙上,又往前一跃,几个起落便奔到了城门前。大门已经开了,陆续有车马行人进出。
李清露混在人群里,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没人注意到她。李清露出了洛阳城,走了半个时辰,这才松了口气。她心中正觉得运气不错,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纷踏而来,一人喊道:“就是她,快把这小丫头擒下!”
李清露吓了一跳,连忙拔腿飞奔。那帮人骑着马,踏的尘土飞扬的,一会儿功夫就撵了上来,六七个大汉把李清露围在中间,气势十分骇人。
这边荒无人烟的,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李清露十分紧张,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要干什么?”
带头的正是花如意和石奴二人。那大块头咧嘴一笑,粗声粗气地说:“小姑娘,把玲珑锁交出来,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
李清露无辜道:“什么锁,我不知道。你们认错人了吧?”
石奴道:“你还装傻,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跟那两个小蟊贼一起逃了!”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认出了她,道:“诶……咱们在宜昌和风陵渡都见过面,你跟黄河镖局的人是朋友?”
李清露曾经把一团泥巴塞到了他的嘴里,想要装不认识他也不成了。她有点欲哭无泪,道:“我真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花如意把脸一扳,道:“还抵赖是不是,来人,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搜。”
对面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李清露哪能让他们近身。她拔出剑来,皱眉道:“你们别乱来,我师父是秋云师太,我师叔是黄河镖局的姜夫人。得罪了姑娘,她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报出了长辈的名号,希望能镇住他们。对面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石奴道:“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就算她们在这里,爷们也不怕。兄弟们,给我拿下!”
一名大汉下了马,朝她伸过手来。李清露使出了玉虚剑法,提剑向他斩去。那人轻轻一闪,躲开了那一剑,反手拔出腰间的刀来,道:“小姑娘,可是你先动手的,别怪哥哥不怜香惜玉!”
他说话声中,抡足了力气,一刀砍了过来。李清露跟他过了几招,对方的力气十分大,刀剑相撞,震得她虎口生疼。那人步步紧逼,李清露不是他的对手,心中不免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往后看去,却没人经过。自己一生行善积德,竟落到了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那汉子又是一刀斩下来,李清露躲避迟了半步,裙子被斩开了一道口子,里头的白纱长裤也被撕破了。她的腿露了出来,对面众人登时一阵起哄,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放肆大笑起来。
“啧,这小姑娘腿还挺白的,皮肤也嫩得很,不错!”
李清露又羞又气,却打不过他们,被一刀架在了脖子上。
花如意跳下了马,含笑道:“小姑娘,你是要自己脱呢,还是让我亲自来搜?”
李清露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们这些恶人,坏事做尽,早晚要遭报应!”
花如意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哈哈一笑道:“我看这腿不错,就从裙子底下开始搜吧。”
她说着伸过手来,从下往上把她摸了一遍,却十分诧异,道:“没有?”
李清露的身体被这个妖女摸了一通,感觉十分吃亏,强行忍着委屈。
花如意的脸色沉了下来,道:“老实交代,你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李清露道:“我没见过你说的东西。”
花如意哼了一声,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刮子,道:“臭丫头,还给我嘴硬。你那两个伙伴已经交代了,说东西就在你手上,你若是乖乖地把玲珑锁交出来,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顽抗,姐姐可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李清露被她打的脸蛋儿生疼,眼睛转来转去,心中却想:“大师姐和小姜肯定不会这么说。他们既然来诈自己,那两个人必然已经安然脱身了。”
她垂下了眼,道:“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她这么说着,忽然看向了前方,兴奋道:“师父,你来救我了!”
众人下意识回头,却见路上安安静静的,哪有什么人来。李清露趁机向后退去,袖中发出几枚牛毛针,转身向前奔去。
花如意冷笑了一声,道:“臭丫头还挺有心眼儿的。跟我耍诈,你还嫩了点!”
她凌空飞踏数步,拦住了李清露的去路。李清露心中气恼,一掌向她脖颈切过去。花如意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道:“还要挠人,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消停?”
花如意本来觉得戏耍这黄毛丫头十分有趣,目光落在了李清露的手背上,脸色却登时变了。她看着她虎口上的水波纹痕迹,道:“这是……业力司的标记,怎么会在你身上的?”
李清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花如意想起了这几次见她,都遇上了徐怀山。她皱起了眉头,道:“你跟徐怀山是什么关系,你是他姘头?”
李清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十分气恼,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徐怀山追杀了花如意和石奴半年多,把这两个人收拾的一提起他就十分恐惧。她眼睛动来动去的,心中暗道:“对不住了徐教主,你武功高强,我就借你名头一用。”
她扯谎道:“他给我打了这个记号,说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他就帮我报仇。”
花如意果然被她的话唬住了,一时间没说话。石奴走了过来,小声道:“这丫头是业力司罩着的,怎么办?”
花如意一心要讨好白子凡,无论如何不能空手而归。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已经逃跑了,必须得抓一个回去交差。她道:“不管了,先抓回去,交给白堂主处置。”
她说着一摆手,石奴便点了李清露的穴道,道:“小姑娘,跟咱们走吧。”
李清露像个麻袋一样被他扔在马上,怒道:“你放开我,你就不怕那姓徐的来找你麻烦么?”
石奴一听到徐怀山的名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转脸看向了花如意,小声道:“大姐,这行不行啊……”
花如意皱眉道:“你有点出息成不成,那姓徐的又没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就知道她在咱们手上。”
石奴一想也是,稍微安下心来。他的身上满是臭汗,李清露跟他同乘一匹马,被熏得头昏脑涨,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了大霉,还不知道接下来会被他们怎么折磨,心中更是忐忑了。
一行人回了洛阳城,到了城西的一间酒楼里。花如意带人暂时在大堂里吃饭,等会儿就带她去见白子凡。
李清露被迫跟花如意坐在一张桌边,一脸倒霉的模样。
大师姐和小姜肯定已经跑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来追自己。李清露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一点,可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活不成,就不免悲从中来。
她才十九岁,还没见过多少世面,头一次来洛阳就被人扣住了。她看着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金刀门的人。自己掉到了贼窝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花如意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一脸丧气样,都说见了尼姑要倒霉,没想到道姑也一样晦气。”
石奴倒是对这小姑娘很感兴趣,道:“你是出家人,吃不吃荤酒?”
李清露垂着眼,不想理他。石奴倒了一杯酒递到她嘴边,逗她道:“张嘴,喝一口。”
李清露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石奴道:“你给我吃泥巴,我请你喝酒,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快给老子张嘴!”
石奴强行往她嘴里灌了半杯酒,呛得李清露直咳嗽。石奴便哈哈大笑,仿佛捋了虎须,用力拍了几下大腿,十分快活。
花如意道:“行了,你没见过女人么?”
石奴眉飞色舞地说:“这可是徐怀山的女人,跟外头的那些庸脂俗粉能一样吗?”
他说着,又低头看李清露的身段,道:“别看这丫头穿的素,素有素净的好处。你看这腿,又细又长的,啧……真是绝品。”
一回到金刀门的地盘上,石奴仿佛涨了八百个胆子,变得放肆轻狂起来。
李清露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过,十分气愤。她的裤子撕破了一道缝,从大腿往下一览无余。她尽力想把腿挡起来,周围的人却越发挤眉弄眼地盯着她看,气得她眼圈都红了。
花如意漫不经心地道:“姓徐的又不缺女人,必然是玩过就算了的,你还当个宝。像他那样身份地位的男人,能记得这种黄毛丫头才怪了。”
她正说着话,大堂门口的光忽然被挡住了。小二哥过去迎接,却见一个黑袍人身后带着十来个侍卫,每个人都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挎着刀剑,肩上绣着金色的海浪纹团花。小二哥认出了他们的打扮,脸色顿时变了,连连向后退去,道:“你……你们走错了吧?”
带头的那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柄北斗七星剑,头上戴着一根金簪,神色阴悒。他开了口,冷冷道:“没走错,本座找的就是你们。”
洛阳城中,以中央大街为界,往西是金刀门的地界,往东是业力司的地盘。一般来说,这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但也难保有些意外的情况出现,比如说眼下。
徐怀山站在大堂门口,看着被扣住的李清露,招了招手道:“过来。”
李清露十分诧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她一时间有些混乱,自己跟他也没什么瓜葛,方才只是狐假虎威,借他的名义吓唬金刀门的人。他不会真的得了消息来救自己吧?
洛阳城中到处都是业力司的耳目,她被金刀门的人扣住了,很容易就会传到徐怀山的耳中。但他肯来救自己,还是让她十分意外。